沈慕东自是不信这话,他方才把过苏水凝的脉搏,其间的跳动确实十分微弱,若说神态模样可以做伪装得话,那气息便是无论如何都伪装不了的。
郑烨看沈慕东似是并不相信自己所言,他登时便指着前面驾车的两名侍卫。
“表哥,苏水凝的与我一路争吵的声响颇大,他们自也是听到的,你若不信,尽可向他们求证。”
无名登时便替郑烨做了证,只道是苏水凝虽然被饿上了许久,但是精神尚好,也有力气喝水进食,并非是病入膏肓之态。
无名的话倒是提醒了郑烨,他转头面朝着车厢内,目光一寸寸的朝着地面搜寻而来,直至发现了角落里的那半个馒头。
他将那个馒头拿过来,献宝似的放在沈慕东的眼下,随后振振有词的开口道:“表哥,这是苏水凝一路上啃的馒头,你看着馒头上咬痕遍布,这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法也并非是我的进食方式,且我平日里吃得都是珍馐美食,又绝不可能饥不择食的去吃这么个不新鲜的硬馒头,这样的食物,只有饿上了许久时日的苏水凝才会选择去吃,你若不信可将可细细的将上面的咬痕同苏水凝的牙口做对比,这绝对能对得上!”
郑烨这话说的有理有据, 听得倒存在着几分真意。
当苏水凝感觉到头顶上传来一道疑虑的目光时,她暗自绞手,此刻当真是恨不得将郑烨的嘴缝起来才好,若是沈慕东信了他,怀疑自己装死是小,另外怀疑自己懂得内功心法才算是大事。
然而在沈慕东的查探目光下,苏水凝偏偏还要故作无所觉察,假意陷入昏迷。
郑烨还在一旁喋喋不休,“表哥,现下她是在跟你装晕呢,你就这般的看是看不出她的破绽的,干脆掰开她的嘴,看看里面有没有馒头片的碎渣,便已然可知我话中的真假了。”
郑烨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当下便立刻伸手朝着苏水凝的脸颊上扯去,想要将她的唇给扯开。
不过他的手还未触及到苏水凝的肌肤,便被一道霸道至极的力道一掌拍开。
“你做什么?谁让你碰她的?”
沈慕东的质问含着饱涨的怒气,那模样好似郑烨做了什么天理难受的事情一般,他望向郑烨的目光都像是要将他吞噬。
郑烨缩缩脖子,也不敢说自己的手被沈慕东打疼了的话,他有些委屈道:“我也没想做什么?我只是想要替表哥证明她在装晕。”
沈慕东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面色冷淡的注视着郑烨,随后一本正经的问道:“她是自己走到这马车上面来的,还是你抱上来的?”
郑烨一听到这话,便是求生欲很强的出言道:“是她自己走上来的,她步伐矫健有力,我就连搀扶她的机会都没有。”
郑烨的语气斩钉截铁,其间言辞昭昭,瞧着也并不似做伪。
沈慕东的内力输送完毕后,待觉苏水凝的身上没有方才那般冰寒之后,他朝郑烨冷冷的瞟了一眼,随后不发一言,只是抱着苏水凝上马离去了。
待见沈慕东走了之后,郑烨这才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方才被沈慕东这样的一番拷问下来,他的神经极度紧张,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沈慕东打。
甩了甩方才被沈慕东拍开的手掌,那里的肌理酸麻胀痛,想来其间是受了内伤,他不过就想去扯一下苏水凝的脸而已,就被沈慕东这般的下了狠手,他心中自觉不舒服,又是满心的疑惑。
待见不远处的怀元正预备上马时,郑烨急忙开口叫住了他,他跳下马车,三两步的走到怀元的面前,其后出言询问道:“怀元,那个苏水凝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看着表哥这么的紧张她?”
怀元对于郑烨带有几分的好感,当下便也从马镫上下来,耐心的同郑烨解释道:“她就是我们少爷上京来找寻的‘猫’。”
他的这句话,简直令得郑烨惊诧不已,原来沈慕东口中的猫当真是个女人,但是怎么可能会是苏水凝?
就这么个粗鄙狡猾的丫头竟然会是沈慕东的心上人?
郑烨对此简直难以置信。
怀元却煞有介事的同他介绍道:“她是我们沈家的少夫人,少爷同她已经在岐山成了婚。”
郑烨对此目瞪口呆,嘴里还震惊的念叨着,“不会吧,表哥这什么眼光……”
怀元看他这样的模样不由笑了笑,随后又问他道:“世子,为何我们少夫人面上还蒙着一块纱布,你莫不是在折磨她的时候,还毁了她的容?”
眼下郑烨了解了苏水凝的真实身份,又怎么敢承认这样的事情,他连连摇头否认,只道是自己并没有折磨苏水凝,他们两个人之间只是有点儿小嫌而已。
怀元闻言浅笑不答话,只是望向郑烨的目光间依旧夹杂着问询之意。
郑烨垂头,只好解释道:“她确是毁了容,不过那只是一道小伤疤,不过是被我手上的寒冰刃的破空的刀凤所造成的划伤,与我……关系不大。”
“可是我们少爷定会将这笔账算在你头上,世子,你若想将功折过,便速去想出能修复她面上的伤痕之法,否则,若依我们少爷的脾气而言,你恐怕……”
“我马上回去给她找方子。”
郑烨听懂了怀元嘴中的暗示,他也相信怀元说的话不是假的,方才沈慕东看向他的目光便是含了杀机,若非沈慕东当真存心要找自己算账,恐怕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怀元点头,又说是让郑烨快点儿去找出药方,眼下苏水凝身上有重伤,沈慕东一时之间还顾不上去找郑烨算账,但是等苏水凝安顿好了之后,只怕沈慕东就即刻想到这一茬来。
郑烨连连点头,一溜烟的便带着无名骑马回府了。
怀元紧随其后的也骑上了马,心里暗想着怪不得自己四处遍寻苏水凝不见,原来是藏在了军营中。
这样的地方,倒是一个藏人的好去处,只是郑烨为何会选择将人藏在这里?他看起来心思并不缜密,应当是想不出这样的一个藏人之地才对。
城中的一处别院私宅内,苏水凝趴在床褥之上,两个医女在她的背部涂抹着一层又一层的药膏。
那是她前几日所遭受的棍刑,她自己调好的药膏还未接连搽上两日,便被郑烨五花大绑进了军营内。
沈慕东将她一带回这个院子中,便命人将她梳洗一番,又去请了医女前来诊治。
苏水凝除了后背上的伤,还有四肢被绳索勒出的淤痕,脸上的伤口也是皮肉外翻,瞧着伤势颇深。
经过上一次替苏水凝疗伤之后,沈慕东算是摸清楚她的性子,知道她谨守男女大防,对此极为看重恪守,故而医女在床榻内上药的时候,他随便的拿了本书坐于外塌,内外二室中间竖着一块厚重的琉璃屏风,其间虽然是用薄纱织制,不过其间描绘的花鸟虫鱼之景已经足够用来抵挡人的视线了。
待到医女们上完药后,她们绕过屏风,出来对着沈慕东行了一礼,在简要的说完苏水凝身上的伤势之后,便等候着吩咐。
沈慕东微微挥手让他们下去,待到房屋被带上之后,室内重归寂静。
沈慕东隔着屏风望向床上的人,苏水凝也睁眼朝外偷偷望过去,琉璃屏风阻隔了彼此的视线,却也能透过其中影影绰绰的观望着对面一侧的场景。
苏水凝心里觉得很紧张,之前她在岐山偷偷逃跑,想来沈慕东必定是会暴跳如雷的,她是觉得林涯子一定会阻止沈慕东离开岐山,所以才自觉沈慕东定不会追来京城。
不想他到底还是过来了。
想到他那性子,苏水凝心有惶然,因为她不知道沈慕东会怎样的对待她。
此刻有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隔着屏风,苏水凝看到有人在屋内进进出出,过了片刻,一方楠木雕花桌子便移至在了她的床侧,侍女们一个个的端着盘子在桌前上着菜,其间的菜肴香味浓郁,直勾得人口水直流,食欲大开。
苏水凝悄悄睁眼,看着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小炒,雕刻着绿花的汝瓷上摆着的菜肴都极为的好看,其间有奶汁鱼片、白灼玉笋嫩菜心、八宝珍珠鸭、红烧辣酱排骨、蟹肉牛柳猴头菇,最中间的汤盅是白玉冬瓜火腿粉丝汤,其间似乎还搁上了墨鱼跟豆泡,苏水凝都闻了其间的鲜香气味了,只是因着从她卧床的角度看不到清汤里面的食材,故而只能是凭着气味来做猜测。
等菜摆好上桌之后,沈慕东一步步的走到桌前坐下,他望向床上的人,此刻苏水凝的脸色倒无自己今日初见她的惨白,不过其间颜色依旧是不太好看的,她的脸本就生得小巧,如今瘦了一大圈,一张脸看起来没有什么肉,虽然好看,却又显得凄楚。
沈慕东朝她看了好半天,苏水凝虽未睁眼,却能感觉到这道目光的凝睇,她被望着自觉难堪,当下又暗恨自己不该偷偷的去看菜,害得自己面朝屋内,倒是对他的视线避无可避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翻个身的时候,却听到沈慕东不含温度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耳侧。
“还不起来吃饭么?菜都要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