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暖的手有些颤抖，她不知道是火车的晃动还是内心的激动。
“程嵩？这种玩笑不要乱开，好不好。”
“对不起，我是真的经过深思熟虑的。”
“程嵩，你等一下……我这边有点吵。”
徐小暖立刻起身走到车厢连接处人少的地方，将脸转向车窗外背对着过道，把手机换到另一侧的耳朵。
此刻，无论窗外经过的是什么样的风景对徐小暖来说都是空洞无感的，程嵩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已经搅得她屏蔽了周围了一切，只剩下心烦意乱。
“好了，你说吧，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暖，你别这样，你觉得我像在跟你开玩笑吗。”电话那头稍作了下停顿，让两个人的心绪有了一个缓和，“我听说你被x研究所录取了，恭喜你，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消息挺快啊，又是你好兄弟告诉你的？”
“大家都是同学嘛，这又没什么可隐瞒的，本来也是好消息。还是说我们的事吧……小暖，你还有半年左右就毕业了，是时候需要我们彼此认真冷静地思考下未来了。”
“所以刚才那就是你思考的结果？”
“你听我说完，我在这边其实发展的也不错，而且我可能年后会去上海的分公司，那边生活压力听说挺大的，但是机会也很多，我……想去试试。”
“这你跟我说不就完事了，我肯定支持你啊。”
“可是我不能自私，x研究所一直是你考研的主要动力，好不容易现在有这个机会，我也不希望你放弃。”
“你不想我放弃？可是你却要放弃我了？”
“小暖，不是，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放弃梦想，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向往那里的。”
是的，程嵩说的没错，她一直都很向往进x研究所，可是在踏上去见程嵩的火车前她已在内心做好了选择——她愿意……做异地恋中那个让步的人。
“程嵩，你都没有问过我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凭什么单方面就为我做选择？”
“小暖，你听我说，其实我们现在所走的道路都是符合各自预期的，只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的道路是分岔的……”
“你是预言家么，一开始你就知道了？”
“你冷静地听我说，刚毕业时你选择读研，没问题我支持你，你热爱那个专业，你想搞研究。但是我喜欢外面的世界，喜欢与人打交道，不喜欢实验室那种沉闷的只跟数据和器材打交道的日子，我们的价值观根本就不一样。”
“你不要动不动就扯什么价值观好吗，你懂什么是价值观吗，求同存异不可以么，非要把你的认同感强加于别人才叫价值观一样么。”
“你别激动，我什么时候强加给你观念了，难道不是应该直接遇到跟自己观念相符的人才相处的更轻松么，你想想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联系了，你关心过我在这边事业发展的情况么，你为什么就不承认我们越来越缺少共同语言了。我对你那些什么学术上的事情一点不感兴趣，之前跟你讲我这边公司的事你也嫌弃太复杂听不进去，这一切都是从最初的选择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们已经不在一个步调上了。”
“所以……什么你不能自私，让我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不过是给你这番说辞镀金是么。既然一开始就觉得我们价值观不同，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交往啊，当时我还那么胖，我以为我是遇到了爱情。”
“小暖……当时我……的确是喜欢你的……对不起。”
这个时候车厢广播里传来列车前方到站的提示信息——“列车前方到站xx，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小暖？你这是在火车上，去哪啊？”
徐小暖这才清醒了过来，她立马摸掉脸上的泪水，“是，我坐火车去附近城市转转。”当广播播报车次信息时，她立马挂断了电话，她不想电话那头的程嵩听到——这是一趟开往北京的火车。
窗外的风景随着火车的前行都成了一抹残影快速掠过，没有重新再看一遍的机会。时间不可能倒退，空间也不可能回滚，除非一切从上一个站点重新来过，而当再次经过此处时也不再是相同的风景。
程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管真正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即使到达北京她也不会再去找他。
徐小暖突然觉得这趟列车让她失去了方向，目的地已经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最终她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北京，她没有再联系程嵩，她重新为自己预定了住所，决定好好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会有所不同——这或许只是个梦吧。
这当然不是梦，她收到了程嵩的最后一条消息——“对不起”，下一秒她就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第二天徐小暖鬼使神差的自己去逛了故宫，避开节日高峰的故宫终于让她得见了红墙金瓦，庄严肃静的宫殿，昔日的政治权利中心，皇帝娘娘们的寝宫也不过是变成了可供游人参观的场所。看着部分还在修缮补色的建筑，原来那些色彩斑斓的砖瓦雕花早已在风霜雨雪中褪去了昔日的颜色，萧瑟不堪，今日还能见到崭新如初的样貌离不开那些能工巧匠们的辛劳维护。
她跟程嵩的感情又是在什么时候悄然褪色的，又是谁忽略了对这段关系的维护呢。
徐小暖又跑去了景山，俯瞰整个故宫的情景才终于让她感受到了皇家的端庄和气派，当然她其实是去看那颗槐树的，当年崇祯皇帝自缢前俯瞰整个故宫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呢。
心里越难受就越想去感受一些更加沉痛的事情，但无法感同身受只是假装伤春悲秋罢了。
周日下午她便买了张回程的票，几乎睡了一路半夜时分回到了p市。原本周一请假的周小暖一大早就出现在了研究所，让大家都颇感意外，她脸上堆着微笑直言事情提前办完不用请假直接来上班。
程凯的排班又进行了一次更新，周二预警解除。
每周一所里几个项目都要进行汇报总结例会，原本实习生是不需要参加的，有些项目的进展也不方便对外公开，霍汝斯还是向所长做了请示，给了这些实习生参加会议的机会。
在霍汝斯看来平时跑腿打杂的活实在是让这些学生大材小用，又有些浪费时间，不如参加下周例会直观地了解平时所里开展的工作，哪怕现在听得不知所云，也好过无头苍蝇般的实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准带手机，不准带纸笔、电脑、录音笔，不准参与发言，只要当个安静的听众。
三个学生很开心听得也很认真。
会议足足开了快3个小时，等到午休吃饭的时间早就错过了食堂就餐的黄金时间，看着剩下为数不多可选的菜肴，霍汝斯决定请几个学生出去吃一顿。
可徐小暖却拒绝了。
“霍老师，我就不去了，我有点不舒服昨晚没睡好，还是想下午请半天假。”
“好，那要不要送你回去。”
“没事的，没事的。这上了半天班您要怎么算，规则可没说哦。”
“半天……不算出勤。”
程凯只得又改了排班，周二预警又响起……
霍汝斯知道徐小暖周末出行的目的，令人意外的是徐小暖不仅提前回来上班，而且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大不如前，或许真的只是因为“没睡好”？
他打开徐小暖的简历又看了一遍她的住所，他打算提早离开研究所去看看徐小暖。
徐小暖回到自己的小屋，上午参加的研究所的项目例会让她觉得很兴奋，可越兴奋就越想起程嵩对她说的那套不想让她放弃梦想的冠冕堂皇的话，一股心酸的感觉突然又占据了心头。
“咕噜噜……”还容不得她再次伤感，肚子却在提醒着她要吃饭。
“不是伤心难过都会让人没有胃口嘛，为什么你这么‘没心没肺’”呢。”徐小暖指着自己的肠胃自言自语道。
她决定就成全自己的“没心没肺”，去吃一顿久违的大餐。
她走进一家西式快餐店，之前减肥的时候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今天她要把没吃过的“垃圾食品”吃个遍。
餐盘内堆满了丰盛的食物，仔细一看都是油炸食品，汉堡可乐，热量极高。坐在餐盘前的徐小暖内心已挣扎了许久。为了实现跟程嵩约定的减肥目标，从大学后半期开始，她已为之忌口了差不多快5年了，好不容易循序渐进才减到了今天的效果，只要这一口，戒就可以被破了。
她抓起了个鸡腿一口啃了下去——垃圾食品太好吃了，好吃到居然让人想哭……她噙着泪啃完了鸡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饿了好几天没进过食了，个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体会得到。
徐小暖毫不犹豫地又拿起了第二只，正要下口之际，手臂却被人用力扯拽着偏离了本来的轨道，到口的鸡腿“啪塔”掉回了餐盘里……“谁啊！”
抬头一看居然是霍汝斯——“霍老师！”
“你们分手了吗？”霍汝斯说着松开了徐小暖的手。
……
“为什么这么问？”
“你坚持减肥很久了，今天怎么突然吃这种油炸食品了，而且……你……提早回来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偶尔想吃一次也没什么吧。”
“这可不像前几天说减肥那个自信满满的你。”
徐小暖冲着霍汝斯做了个似哭非笑的表情，把在火车上与程嵩的聊天内容跟霍汝斯描述了一下，随后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可乐的杯子快被她揉搓着的双手捏爆了。
“提分手的时候一定很难受吧，可是你现在要暴饮暴食……不值得。即使不是现在，半年后你们同样面临抉择，现在只不过那一刻提前上演了，你男朋友……前男友把他心里所想跟你说了，如果他足够喜欢你，一定会为了你们的将来做各种考虑来跟你商量，而不是这样直接把他的结论抛给你，所以我说你‘不值得’。”
“我明白的……霍老师。”徐小暖握着纸杯望向窗外的马路，“我有时候会想，人们会选择在哪里扎根的根据是什么？昨天一个人在北京逛了一下，那个城市根本就不适合他，可能是历史底蕴的关系，太安静了，完全不是其他那几个城市那种鲜活跳动的感觉，那里留不住他，p市更不可能。从大学毕业那天就注定这个结局了。”
“也可以为人选择扎根在哪里……”
“霍老师是过来人啊。”
“这……走，带你去吃顿好吃的吧。我认识个人，吃好照样能减肥，你们要不要互相切磋切磋。”
“咦？”
徐小暖就这么被霍汝斯拉走了，虽然跟程嵩分手的事让自己很难受，但也许现在的选择才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孤注一掷的朝梦想努力。
“不对啊，霍老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的……”
——别亏待他人，更不要虐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