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张开。”陆冲放弃纠正她顽固的口音，手指微紧，轻轻撬开她的唇齿，清香扑面而来，他有一瞬间窒息。
芝芝也要窒息了。
她闻着呛人的药膏，恶心要吐，捂嘴摇头后退，摇得跟拨浪鼓，“锅锅，味儿太冲，窝饿心。”
陆冲耐心道：“不敷的话，你就要变成大舌头。”
“窝不怕。”芝芝挑眉，却是眸子明亮，眼尾微微上挑，她这一挑眉犹如高傲的凤凰，当真是明艳极了，这样的人岂会是山间一个普通的农妇？
陆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边要去执行，他不再坚持给芝芝敷药，临走前却特地叮嘱道，“稍后我要出门，傍晚才回来，饭菜都给你热在锅里，饿了就吃，不用等我。还有，不要出门。”
芝芝连忙追上来，“渴死——”芝芝咳嗽几声，尽量矫正自己的口音，“窝想出克，我想出去，饿。”
她这样可怜巴巴，陆冲自然会给她带吃的来，但看她的性子，不像是安分守己的，“村民不欢迎我们，你出去，找不到吃食，还会成为他们口中的食物。”忽然间他嗓子低沉了几分，听着很有男人的磁性，却又多出了几分无形的恐吓。
穷山恶水……出食人怪？芝芝皱皱眉头，有点毛骨悚然，“你出克，你出克吧。”
陆冲看到她被吓坏了的小样子，忍不住翘了下唇角，怎么办，他还想再吓吓她。
*
冬豆刚从村里的书堂回来，却看到姐姐趴在床上，肩膀一颤一颤，“姐，你哭啥？”
看到她来了，春花儿立马擦点眼泪，“刚才我打扫屋里，灰尘吹进眼睛里了，没在哭，这件事你不许告诉娘，她知道了会多想，对她身子不好。”
冬豆在床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又为了隔壁的陆冲？”
她看不起那个丧门星，整个村里就没人喜欢，除了姐姐，还有姓林的那泼妇，那是人家的事，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亲姐姐往火坑里跳，但没办法，劝过多少回也没用。
知道瞒不住，春花儿犹豫点点头，轻咬着唇道：“有件事，我没跟你说，昨晚上我在他家里发现了一个女人，长得怪吓人的，陆大哥说这是她妹妹，可咱们两家做了多少年的邻居，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妹妹？今早上我特地熬粥送过去，还撞见那小姑娘巴着陆大哥不放，瞧着哪里是一对真兄妹。”
冬豆一听全明白了，斩钉截铁道：“肯定是他相好的！”
她气愤站起来，朝陆冲的屋子骂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克娘克爹，知道自己是灾星，还不关上门躲起来，现在还来祸害其他女人，姐你现在看清了正好，免得以后真被他害惨了，娘不知道要多伤心。”
春花儿手帕都快揪碎了，眼泪吧嗒吧嗒落，“你不要这样说陆大哥，他不是这样的人，倒是瞧着那小姑娘精神不大好，估计……估计有点毛病儿。”虽然知道自己这样说不好，可是那个女人丑也就算了，还那么笨，真让人难以忍受。
娘以前说过，陆大哥小时候，他后娘还怀过孕，肚子圆鼓鼓的，都说是女孩儿，可惜后来流产了。
也许陆大哥觉得是自己克死了亲妹妹，觉得愧疚，才对丑八怪好，一定是这样！
都这样了她还维护那丧门星，冬豆恨铁不成钢，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姐，你想不想赶走那女人？”
春花儿察觉她的企图，犹豫道：“这样做好吗？她要真是陆大哥的亲妹子，咱们这样……说吧，你有什么主意？”
冬豆眼眸精光流转，“姓林的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比咱们还着急。”
“你是说……林婉月？”春花儿迟疑道，村里大多数人都讨厌陆冲，但也有人对陆冲打着心思，别人她不知道，却是最清楚这个姓林的。
东豆奸笑，“没错。”
远远的，陆冲听到有人喊他，整个村子里只有一个人敢这样，快走到村头，林婉月气喘吁吁追上他。陆冲绕道而行，她直接将人拦截，“不许走！”
孩童她点脸，“羞！羞！羞！”
林婉月作势打他们，“谁骂我？”
孩子们一溜烟儿没跑开，在不远处嘻嘻笑，“好羞！好羞！”
嘿！这回还换成两个字！
林婉月恨不得把他们的小辫子一个个揪下来，转眼一看陆冲要走，咬咬牙连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胳膊，“不是不让你走，你走啥？难道我有这么可怕？”
林家在杏花村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林婉月她爷是村长，她爹是整个村子唯一的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家里看林婉月年纪不小了，合计在邻村找个郎官，林婉月却死咬着嘴不答应，都说她在等那个丧鬼回来。
他们不知道，林婉月有自己的算盘，这才能撇开村里的流言蜚语，三番五次来找他。
“你有什么事？”前方被挡住去路，陆冲停下脚步，轮廓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拿她就当个陌生人。
林婉月有些不敢看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低下头，揉着衣角开口，“邻村的陈兴你还记得不？昨天他来我家了一趟，也把彩礼带我家来了，我爹同意了，但是——”
陆冲冷冷打断，“既然你要成亲了，就不该再来找我。”
眼睁睁看他走远，她跑上去，冲陆冲脸上啐了一口，“陆冲你个没良心，枉费老娘等你这么多年！”哪里想到陆冲不躲不避，她也傻了，看他用袖子擦擦脸，淡淡问道，“你现在解气了，我能走了吗？”
林婉月气得心肝疼，咬咬牙背过身，“你走，老娘再也不想看到你！”
身后许多没有动静，林婉月只当他没离开，心里一喜，连忙转身，“我就知道——”身后却空无一人，扫把星早已走了，气得心口闷得慌，一群孩子又来笑话她，她往树上折了一根粗枝，像赶鸭子似的把他们全赶跑了，“叫你们乱嚼舌根，姑奶奶把您们舌头全拔下来！”
“月儿姐姐，你别吓坏小孩子了。”不知何时东豆走了过来。
“要你管？”林婉月看到她脸色立马冷了，拍拍手就要走人。
冬豆拦住她，“你先别着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林婉月果然被她这话吸引住，停下脚步，挑眉看她。
冬豆住在陆冲隔壁，她既然有话要说，总不可能跟她说村口那头黄狗昨晚生了几只崽，更不可能拉着她要叙姐妹情，只能是陆冲的事了。
冬豆神秘兮兮道：“我说的你未必信，不如跟我来，亲眼见到才是事实。”
陆家，陆冲没说明具体回来的时间，芝芝饿得在床上打起了滚儿，还不小心把头顶的纱布蹭掉了。
像块皮被蹭掉了似的，芝芝疼得厉害，连忙把纱布重新套到头顶，碰到伤口，又惹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时有人敲响院门，想起陆冲临走前的“恐吓”，一时不出声。
“扣扣扣……”
她脑门也被扣扣扣敲开，疼得很有节奏，还不带停歇。
芝芝终于听不下去了，往脸上胡乱擦了几把，打开门栓看到两个姑娘家站在外面，“泥们是谁？”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露出沾血的门牙，头顶歪着纱包，脸上一团乱七八糟的血痕，不知成了个什么鬼样子，林婉月和冬豆纷纷受了惊讶，“你又是谁？”
林婉月从小胆子大，面子上还能禁得住，只是微微攥着袖口，却倏地一紧，东豆抓住她的手腕，颤巍巍指着门里的芝芝，“这是人，还是鬼啊？”
明明是她带自己来，现在反而她先被吓死了，林婉月用力摔开她的手，“问你呀！”
“我，我哪知道？！”姐姐说这个女人很丑，没想到丑得还真惨绝人寰，没眼看，冬豆快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偏偏芝芝还咧嘴朝她笑，“姐姐，不要怕，窝是银，不是龟。”
天啊，说话都不利索！
芝芝看她被吓傻了，压根没想到是自己现在的丑样子吓坏了她，还上前道：“解解〜”
冬豆嘴巴一瘪，“你别过来！”她都快哭了。
林婉月傻眼了，“你哭什么呀，我还觉得委屈呢！”被莫名其妙带到这里，又莫名其妙见了个丑女人，这个冬豆究竟想干嘛？！
冬豆一边抹眼泪，一边还抽空还嘴了一句，“随你这么说，我不还嘴总行了吧。”
“你有病吧，是你带我到这来的，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哼，趁现在没人，把你的心计说说清楚吧，想利用我干嘛，对付这丑八怪，好让你姐姐上位，嗯？”林婉月被家里惯坏了，有什么说什么，脾气很是火爆，看到冬豆只知道哭，更嫌弃她装柔弱，一把揪住她头发，大嗓门吼道，“说啊！”
冬豆尖叫了一声，拧她脸蛋儿，“你放手！”
“你先放！”
“你先放！”
林婉月被捏得脸都扭曲了，“我打死你个心机鬼！”
眨眼间二人扭打在一起，芝芝还处于茫然状态，怎么就忽然打起来了呢。
“两位解解，憋要吵了。”她还想装装样子劝架一下，结果二人宛如纠缠的一对雌蜘蛛，没有看官都斗得难舍难分，芝芝只好双双拧起她们的耳朵，大声吼道：“憋吵啦！”
二人齐刷刷扭头，“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