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位公主,打小儿被宠坏了,真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小霸王,也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且不提年幼时如何害死自个儿亲娘,先帝可是把她疼到骨子里,先帝驾崩时,京城哭成一片,唯独她不哭不落泪。
甚至夜间在寝宫召唤乐师,听着欢乐的曲儿。
公主府建成后,又学刘宋的山阴公主,向新皇讨要男宠,一打儿还不够,竟装不下了还要扩建公主府。
她许自己养男宠纳乐师,却不许未婚夫与别人眉来眼去。
原来那顾三郎还能克己守礼,不违背诺言,但安合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以为崇明与顾三郎私下有染,故意装作不知道,带着崇明出席宴会时,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又恶言相向,当众令崇明下不了台,又不许此事传给顾三郎。
但后来还是被他知道了。
顾三郎怒发冲冠,一气之下与安合接触婚约,没过几日,转眼求娶崇明。
事已至此,安合与姐妹情人皆成陌路,从此以后行事越发放诞,她又敛财如命,挥霍无度,有说她一顿饭菜的开销,足以抵掉一个州一整年的开销。科举考不上的,也尽管拿钱财去贿赂她,保准心想事成。
她的家奴,恶贯满盈,欺凌幼女,依旧大摇大摆横着走,连京兆尹见了都礼让三分。
她的存在,便是世间的恶。
如此女子,若真让顾三郎娶了,就是牛粪糊在了鲜花上,顾三郎才是那朵人见人爱都疼惜的鲜花,公主安合若没有皇室身份,只怕连粪坑里的一块臭石头也比不上。
但却也有人说,安合受了情伤才会变成这样,但男未婚女未嫁,婚约是先帝所指,若安合根子没歪,兴许顾三郎还能忍受,偏偏未过门的妻子是一只恶狼,娶过门来不止害自己连累父母,更会拖垮顾家几代名声。
……
“世间情爱错恨,孰是孰非,从来没有说标准的答案,就如同滔滔不绝的江河,功名尘与土,情爱错与对,都只是一粒扁舟,转瞬即逝,还是劝君莫惜金缕衣,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老头子一拍惊堂木,室内只余下幽幽琴声。
柳如眉忽然叹道:“这位安合公主可真是嚣张,也真是可恶,要我说,白浪费了先帝先后的好根子,这种人就该下地狱,幸好,崇明公主看不过去,抢了他的男人,让她后悔,让她堕落,该!”他倏地一扭头,朝芝芝咧嘴笑,“你说这恶妇该不该?”
芝芝点点头,“该!”
似乎没料到她这下,柳如眉一怔,正听她道:“你骂得太轻了,这怎么能是恶妇,分明就是一个贱人,人见人骂的淫妇,人家有爹有娘,有姊妹兄弟,却因为她的纵容,妻离子散,家不成家,干了这么些丑事,还闹得天下人尽知,就该被拉出去游街,甭穿衣服,合该身上溅满唾沫星子,头顶烙上一个大大的淫字,让她一辈子都顶着罪恶活着,一辈子良心不安。”说完都不喘气的,接着问柳如眉,“你说她该不该这样?”
柳如眉呵呵一笑,拿起茶杯润了润发干的嗓子,“论毒,还是你毒。”
“我不骂得狠点,怎么打消你对我的怀疑。”
其他人退散,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芝芝说,“你让这些人又唱又演,还带说书的,不就是想试探我是不是安合,若我真是害死亲娘,与父亲决裂,与姐妹反目成仇,全天下的人都唾弃我,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好,戏台上演的这些,我自然感同身受,在你面前兜不住。”
“可我真不是安合,她是金枝玉叶,我只是山野村妇。”芝芝说,“你要是还嫌骂不够她,想听多少句,我就说少句,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儿,也不会一丝一毫的心软。”
柳如眉看着她,若有所思,芝芝忍不住问,“你千方百计试探我,是不是因为安合公主失踪了,你才这么着急?”
柳如眉幽幽扫她一眼,忽然放下酒杯,朝她招手,“过来,我告诉你。”
芝芝却一脸警惕,“你不会等说完后杀人灭口吧?”
“杀了你,我还要去坐牢,得不偿失。”
芝芝看他不像在说谎,慢吞吞挪过去,“疼,疼!”哪知一靠近,就被拎住耳朵,他压低声道,“如你所说,她失踪了,谁料到一次普通不过的出游,竟在半路翻了马车,人马在悬崖口坠落,只寻到了死马,公主的尸体却下落不明。”
他幽幽横过眼波,唉了一声,“先帝爷走时皇上还小,只得把江山托付给安合公主合几位内阁辅臣,她若有什么闪失,内阁必然要大洗血,崇明公主接替她的位子,不但跟顾家三郎双宿双飞,还携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天下又要不稳喽。”
芝芝好奇问,“你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柳如眉语气幽幽,朝她逼近,芝芝连爬带滚到了床上,连忙裹紧被子,抬脚踢他,却踢翻了草鞋,还被人一把扣住脚掌,瑟瑟发抖,柳如眉勾起掉落的草鞋,慢条斯理把她穿好,“知道谁想杀你么?”
芝芝瑟瑟发抖看着他,柳如眉温柔道:“可不是我。”
“我不想知道,”芝芝忙不迭摇头,柳如眉却一笑,把她拎到跟前,薄唇轻启,“他是当朝首辅魏烨如,一个比顾家三郎还招桃花的男人,你欠了他的债就得还。”
芝芝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怪熟悉的,“你能不能回去告诉他,我不认识他,他找错人了。”
柳如眉低声道:“这么跟你说,魏烨如在入仕之前曾落魄过一段时间,而那时他入了公主府当乐师。我知道你否认自己是安合公主,可魏烨如是在是恨极,连像她一分的人都要杀掉,更何况一模一样的你。”
“当乐师又不是卖身,他这么恨我——”忽然她小脸白了一截,“不会安合公主真强迫他了吧?”
“你说呢?”看到芝芝欲哭无泪的样子,柳如眉哈哈大笑,勾了勾她瘦得尖尖的下巴,“小东西,还听不出来吗?”
芝芝这才回过神来,“你,你一直都在骗我!”气愤得伸腿踢他,却反被柳如眉压在底下,他的脸贴得极近,气息都喷到她脸上来了,芝芝捂着鼻尖,“你想干嘛?”
见她丝毫不为美色所诱惑,心里还有一丝丝惆怅呢,柳如眉挑起她的下巴,用充满迷人的嗓音说道,“天下没有我柳如眉办不成的事,十天之内,许你三个愿望作为补偿,如何?”
“为什么要十天?”
“因为我乐意啊。”他挑眉道,自然不会告诉她,十天之后,期限一到,他手中的折扇将要饮血。
没错,今天这局的确是要套她话,却不是确认她是不是真安合,而是她到底有没有失忆。
事实证明,还真失忆了。
可怜的娃儿啊,这十天,就如首辅吩咐,好好满足一下她。
柳如眉含笑俯身,她立马伸手挡住,却反被他捏住手,她脸蛋儿尖尖,手却肉乎乎的,像团子一样好捏,不由多捏了捏,“天下若谁得了我柳如眉一个承诺,视为珍宝,稀罕难得,你可要珍惜。”
“你真有这么好心?”芝芝小心地问。
他挑眉,“当然,前提是我得乐意,还有不能做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
芝芝看他不在说假话,终于放心了,提出第一个要求,“我想你放我回去,我哥哥等我很久了。”
“在这等着。”
柳如眉把芝芝放在衙门口,一眨眼功夫儿就不见了,看得她瞠目结舌,望着面前的官府大门,心想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兴许又是这个柳如眉骗她的。
芝芝想回到跟陆冲约定的地方,但是她压根不知道回去,无奈之下,只好坐在衙门前的台阶上,估摸着时辰,若是柳如眉半个时辰内不来,那她大不了继续等下去。
正这样想,忽然身后传来骚动,有人惊呼,“犯人全部逃了,快来捉啊!”刚说完就被打趴下了,很多犯人朝大门奔来。
芝芝连忙躲到一边,心里明白定是柳如眉偷了狱卒的钥匙,把整间大牢的囚犯放跑了,这样哥哥也能出来。
但眼看着犯人跑光,却没有一张脸是她熟悉的,芝芝不禁有些失望,这时走出来一道高大的身影,脚步沉缓,落在了最后面,地上还歪七扭八躺着一脸青紫的狱卒,见到陆冲走过来,以为又要挨揍,忙保住头求饶,“大侠饶命。”
陆冲没有理睬他,径自走出衙门,这时看到台阶下沾着一到熟悉的身影。
“哥哥!”芝芝笑着扑到他怀里,陆冲没有准备,一时身形微晃。
“哥你没事吧?”芝芝连忙松开他,但是胳膊却是一紧,陆冲寒着脸质问,“刚才跑哪里去了?”
芝芝肩膀一缩,“你大声了。”
陆冲也知道自己语气有些重,又看到芝芝这么可怜巴巴,想缓和一下脸色,但压不住心头未散的慌乱,脸色落得更沉,眉目疏青,冷如刀刃上的霜花,刺而硬冷。对着芝芝,陆冲道:“你不说,就别认我这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