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立马收起眼泪，往屋外跑去看，就见陆冲和男人并肩站在一起，诧异道：“原来你们认识？”
男人顺势一笑，可谓和蔼可亲，“是啊，小妹妹，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芝芝看他的眼神依旧很古怪，下意识看向陆冲。
陆冲显然默认，淡淡道：“睡不够，你再去外面取些过来。”
男人也道：“快去吧，我有些话还要与你哥哥说。”
芝芝发现二人挨得很近，姿势也有些古怪，以为他想支开自己，增加跟男人独处的时间。
听见芝芝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两个男人同时变了脸色，陆冲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原来从刚才进门初，一支箭矢被陆冲握在手心，抵在男人腰后侧，箭尖利锐如刀，他只要动一下，可能小命就没了，这才配合陆冲当着芝芝的面演这一出戏。
男人这时才发现手上拿着自己的腰带，一直藏在腰间的软剑竟不知何时被他拿了去，而自己毫无察觉，不由惊道：“怎么可能？！”
眉毛一动，正想法儿怎么把自己的佩剑抢过来，倏地脖子一凉，凭空多出一条细长的红线，数年鲜血喷涌而出，男人立马捂住脖子，缓缓转身，就见陆冲悄然站在他身后，以箭矢为利器，眨眼杀人。
男人重重倒在地上，临死这一刻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陆冲声沉。
男人应声而倒，身下淌开一片血色，而他一动不动。
陆冲低眉看他，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从地狱来的地藏王，目色幽深，却也充满菩萨一般的怜悯与叹息。
他本不想破戒，可别无选择。
屋外有鸟雀唧唧喳喳，陆冲抬眼淡淡掠了一眼。
竹影微晃，有风掠过。
一切悄然无声，仿佛不存在一场血腥的杀虐。
芝芝回来时已不见男人的踪影，却闻见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以为是上午打猎时沾染的，并未想太多。
天黑得很快，本来打算在山里过夜，但陆冲临时变卦，早早带芝芝回去了。回家路上遇到不少村民，芝芝发现一个古怪的细节，遇到的人无不都躲着他们，仿佛视他们如洪水猛兽，没有一个上前来打招呼。
芝芝原本是热情好客之人，但既然没人过来打招呼，她也总不能一个人自娱自乐，乖乖跟在哥哥后面，可是这些村民看到哥哥很躲闪，看到她又来了聊天的劲儿，在身后窃窃私语，芝芝隐约听到他们在讨论自己的身份，好像一副陌生的样子，这就令她很困惑，难不成她失忆了，连村民们也失忆了？
陆冲似乎看出芝芝的疑惑，轻轻握住她的手，芝芝看着他，就听他说道：“他们对我们有一些偏见，别去理睬就好。”
其实这种无声的偏见，芝芝早察觉到了。
住在隔壁的春儿姐姐口口声声说喜欢哥哥，可每次跟她妹妹聊天，说自己是丑八怪也就罢了，她妹妹一口一个灾星，也没有见她斥责过一声。
难道爱一个人，不是包容他的全部，心疼他过去所遭遇的苦难，而不是默许身边有伤害他的人和事物。
她这样子，根本算不上爱，顶多是觉得自己爱得很深，付出很多，自以为是在感动自己而已。
村民的流言蜚语对芝芝来说不算什么，今天这一天跟陆冲过得很快乐，一直隐隐压在心头的那份不安也消散许多，回家后更是提出帮陆冲做家务。
有前车之鉴在，陆冲的决定很慎重，最后连说带劝把芝芝哄回屋了。
看到芝芝关上屋门，陆冲脸上的笑容才渐渐隐没下来，他嘴唇未动，却用腹语传声，“出来吧。”
随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男人。
“你知道我在这里？”柳如眉含笑盈盈看着他，同样唇形丝毫未动，单靠腹语传声，两个男人站在院中，风过无声，为的是不想屋里的人听见。
陆冲答，“从刚才在竹屋外，你一直在跟踪，这几天又呆在芝芝身边，你以为我不知道？”
柳如眉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可是天下第一剑客，剑法了得，轻功第一，世间难有人识破他的踪迹，竟是被眼前这个平庸得再不能平庸的猎户注意上了，说他只是一个猎户，怎么能信？
况且，他还很有心计。
不止大牢逃脱的那次，包括他忽然带芝芝去镇子上，明显是要躲开锦衣卫的搜捕，又故意在自家院中铺下一层细粉，留下他们的足迹，待晚上回来一看究竟，得知锦衣卫撤退，转眼第二天就愿意放芝芝出来活动，心思如此缜密，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猎户？
柳如眉一直弄不明白他为何要收养芝芝，明明无亲无故，非认作兄妹，还对她这么好，好得天怒人怨，比亲哥还亲……明显有鬼！
说不定，他早就知道芝芝的身份，留她在身边，是想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话该我问你。”陆冲说道。
柳如眉大大方方承认，“我师承剑师堂，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呢？”
剑师堂，天下第一名门，专门为权贵刺探消息，行刺杀之事，从这里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天下的高手。
而他柳如眉，便是剑中之圣手，从不失手。
他以为报出自己的身家，会令对方大吃一惊，但陆冲却似乎没有听过一样，语气仍如之前淡淡：“剑师堂是什么，我没有听过，但芝芝是我陆家的人，你要害她，我绝不允许。”他目光一寒，笃定确凿，“当然，你要真有害人之心，早有大把机会可以得手，留到现在，是心软了不成？”
“谁心软了？”柳如眉像是炸毛的猫，一时气急没用腹语，寂静的院里忽然冒出他这一句，突兀的很，陆冲眼底杀意渐收，果然下一瞬，“眉眉你怎么来了？”
打开门，芝芝看到柳如眉的身影，兴奋得扑上去，柳如眉愣是被她抱得往后一个趔趄，“您悠着点儿咧。”
而当二人“亲热”时，一旁的陆冲眼底刚收起的煞气，又隐隐浮现。芝芝这时才注意到陆冲，不自觉松开手，柳如眉却拉着她的手不松开，挑眉含笑，“我跟陆大哥早见过面了。”
“是吗？”芝芝目光溜溜扫向自个儿的哥哥。
“之前见过一面，在村子口，柳小弟摆摊算命，也想给我算一算卦。”陆冲这样说，显然默认了柳如眉的话。
柳如眉道：“当时我就看出陆大哥印堂大红，最近红鸾心动。”
芝芝忙不迭：“有机会给我算算吧。”
柳如眉扭头看她，“你也想算姻缘？”
芝芝大方点头。
“好了。”陆冲声沉，芝芝忍不住看他。男人目光一软，哪里还有刚才的煞气，分明只是个爱护妹妹的兄长，“该吃饭了。”
柳如眉从怀里揣出一把药草，柔声道：“你不是说要这些，昨晚上我可是赶了一夜的路，今早上专门赶回来给你的，没想成你家里没人，就从早上一直等到傍晚，不想却遇见了你哥哥，也是不打不相识。”
芝芝哎了一声，“你们打了一架？”
陆冲开口：“来者是客，你去厨房看看饭熟了没有。”说着又看向柳如眉，“你跟芝芝是朋友，跟我就是朋友，晚上留下来吃个饭吧。”
芝芝看他丝毫不介意自己这个朋友，心里就松了一口气，朝柳如眉道：“你来的正巧，今天正好打了兔子，可以尝尝我哥做的兔子肉。”
听到她喊哥哥这一声，柳如眉笑得意味深长，“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了。”
芝芝一脸高兴，陆冲敲敲她的额头，“那你还偷懒什么，赶紧跟我进厨房帮忙去。”
柳如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深思，他连起码的文化都没有，是装的，还是真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农夫，心眼儿多了一点，是自己将他捕猎的本领看成杀人的技巧？
芝芝屁颠屁颠跟着陆冲去了厨房，很快烧好了菜，也有今天打猎到的兔子肉，院子里都是香喷喷的菜香味，够馋人的，芝芝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陆冲道：“芝芝，自己吃可不行，给客人夹一块。”
芝芝夹起兔腿放到了柳如眉的碗里，“兔子肉最香了，你尝尝。”
这时陆冲也夹起一块肉放到他碗里，“多吃点，看你这么瘦。”
瘦？！！柳如眉压下眼中几乎迸射而出的怒火，笑眯眯地也夹起一块兔肉，放在他碗里，“我看陆大哥黑黑壮壮的，平常吃得多，也干活累得多吧，您最该该多吃一点，补补脑子也好。”
陆冲鹰眸微眯，盛了一勺毛豆汤给他，“柳小弟年纪轻，最该大补。”
柳如眉凤眸一厉，竟讽刺他弱不禁风，转眼笑眯眯：“不不不，还是陆大哥您多喝一点。”说罢盛了一勺过去。
陆冲大掌扣碗，伸手拦住他：“你才是客人，你多吃。”
“我胃口小，还是你多吃。”柳如眉一边笑，一边拂开他的手，哪知男人力气大，连自己都一时不抵，不由微微眯起眼。
“菜都快亮了，你们不吃，我吃。”芝芝把饭菜都捞到自己面前，自顾自低头进食，压根儿不在乎他们的暗流涌动。
陆冲冷冷道：“柳小弟连番推搪，难道这一桌的菜不合你口味？”
柳如眉装得一手好腔势，“哪里哪里，我这不是吃太多，撑着了。”
陆冲冷声，“我让你吃，你就吃。”
柳如眉挑眉，“怎么的？”
桌子底下两双长腿你来我往，有礼貌的勾缠、有招数的踢打，桌上气氛更沉，芝芝渐渐看出二人气氛不对，不由抱紧自己的饭碗。
“你吃！”
“你吃！”
砰地一声，桌子四分五裂，轰然倒塌，一盘盘菜也都砸在了地上，落满灰尘。
二人纷纷慢条斯理收起腿。
芝芝皱眉，“你们在桌子底下干了什么？”
柳如眉说，“跑了一晚上，想活动一下筋骨，就跟陆大哥练了几招，没成想桌子太脆弱，没几下就塌了。”
芝芝不听他的，看向陆冲，陆冲一本正经道：“没错，是这样。”
他俩先前还互相嫌弃得要命，这会儿倒难得意见统一，芝芝只好装作不知他们心里的小九九，一脸可惜，“我还没有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