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旧梦难忘
优雅的鹅2019-01-11 19:143,539

  陆冲醒来以后还需要休息,安合陪了他一会儿,看着他渐入梦境,以往紧皱的眉头此时舒展开来,二人之间默默无言,不需要说一句话,就已经自然形成一种默契,等到陆冲睡着以后,安合正要起身离开,却是手被陆冲紧紧握着,仿佛天塌地陷都分不开,安合心里一阵感动,见他因为外部的动静而睁眼醒来,安合心里又很愧疚,不该打扰到他的睡眠,便坐下来抚摸他的脸颊,柔声说道:“你安心睡着,我不会离开。”

  陆冲默默看着她,看了很久,他伸出手来,安合知道他的意思,主动把脸贴到他的手心里,触感温暖柔软,陆冲抿唇朝她微笑起来,“你也去休息吧,我一个人能行。”

  安合却要看着他入睡才安心离开,陆冲知道拗不过她,只好乖乖闭眼睡觉了。

  孙小姐醒来时,她人还在浴池泡着,收拾好一切回去,就见安合早坐着等她了,见人来了,孙小姐开门见山道:“公主还有什么疑惑,不妨直言。”

  安合也不跟她客气,直接问道:“你可知道孙先生的下落?”

  “孙先生?”孙小姐语气带着疑惑的问了一声。

  安合补充道:“我离开孙家后,跟在我身边的年轻男子。”自从她在客栈一别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孙先生一面,期间也派人出去打探过,但无一例外都落空了,孙先生这个人好似成了一阵风,在人世间吹来掠去一阵便消失了,安合对他有感激,有纯粹的友谊,但一直放不下他的主要原因,还是孙先生失踪的太过蹊跷。

  这让安合不由想起当时陆冲的忽然失踪,就如孙先生一般。

  虽然陆冲现在重新回到她身边,却是耗费了好一番周折,那么同样遭遇的孙先生呢,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小姐察觉出安合对自己的猜忌,倒也坦然,说道:“我承认当初是窜通官府追捕你们,可结果你也看到了,一个也没有捉到,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若我真将他悄悄捉了,孙家树倒猢狲散,我身为阶下囚时自顾不暇,他的行踪早就暴露出来,不可能到现在还无影无踪,公主若是怀疑人,我先要坦白,此事确实与我无关。”

  安合听了这话微微眯起眼,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忽然问了她一句,“若不是你,还能有谁?”

  孙小姐轻轻一笑,“公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何须在问我。”

  安合便也笑了,眼里露出赞赏之色,起身说道:“你刚从牢房里出来,身子受了不少苦,这几日便先在我府上休养,其他的事推后再说。”

  破天荒的,孙小姐没有流露拒绝的意思,而是微笑着接受了安合的好意。

  这番改变自然不是屈服于安合的淫威之下,孙小姐心里已经拨弄起了小算盘,她想好了,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出去,暂且留在安合的公主府,一面将身子养好,一面打探周围,了解清楚情况再做计划也不迟,若是贸贸然出去了,只怕是这盘龙卧虎的京城里,早已有不少饿狼虎豹盯上她孙家的财产,趁她落寞无根之际吞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晚间安合在陆冲这里用膳,陆冲歇息过一觉后精神好转不好,安合特地吩咐后厨做了些清淡的吃食,看着侍女鱼贯而入捧着精致的菜肴进来,一一摆放在桌上,举止娴熟优雅,井井有条的样子,这让陆冲有些沉默。

  安合看出陆冲有话要对自己说,饭后放下筷子,让侍女把桌上的都撤走了,也让他们全都出去,没有吩咐都不许入内。

  安合看着眼前眉目俊朗的男人,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心存疑惑,我也不打算瞒着你,想问什么你问便是了,我总不会对你撒谎,一个字也不会。”

  陆冲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这事谁都看得出来,陆冲却要问过之后才肯罢休。

  他刚醒来,人早已不是在客栈,屋外大雪纷飞,显然距离开深山的时间过去很远了,而他的芝芝早已换掉一身的粗布麻衣,乌黑柔丽的鬓发间,插着精致金贵的簪子,身上的衣料一看就是质地不凡。

  短短这些天,她被绫罗绸缎簇拥着,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恢复了记忆,回到了原先的家庭。

  陆冲是清楚她原先的身份,有一件事他一直没跟芝芝提起过,那就是在她失忆之前,二人有过几面之缘。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他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年,秉承着门派的宗旨,在江湖上做一个合格的杀手,凡是他接下来的单子就不会失手,有一回他接到一个特殊的单子,对方要求他杀死这个王朝最尊贵的男人——也就是先帝。

  那时陆冲性格自负,心想君王算什么,他的本事足以悄无声息杀死天帝天君,于是顺理成章接下了这个任务。

  在刺杀之前,陆冲准备了很多功课,很早就混入皇宫,潜伏在先帝身边。

  他等待着时机成熟,期间认识了一位公主。

  公主金枝玉叶,身边不缺乏玩伴,但她只对一人情有独钟,在世人眼里,他们是天之骄子,郎才女貌,全世界都看好她。

  陆冲对她本是不起兴趣的,毕竟被娇养长大的女孩子他见多了,不足为奇,但越是忽视的时候,对方越容易进入自己的视线,他在皇宫里假扮侍卫,白天夜间跟着队伍巡查时,时常能见到公主迎面而来,他跟着队伍停下来行礼,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他忍不住抬头打量她,忽然发现公主样子倒是很好看,乌溜溜似葡萄的眼睛,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在阳光的照耀下焕发出淡淡的光晕,浑身充满自信和温暖,这一幕给陆冲心头一击,带来巨大的震撼力,他久久没有回神,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他悄然抬眉,看她一眼,接着再看一眼,像是着了魔一样,越发的贪婪。

  但公主的眼里只有一位清俊如画的少年,她对着少年笑,拉着少年干净的衣袖,像只翩跹的蝴蝶围绕在他周围。

  陆冲时常跟着队伍看到他们站在一起,有时候离得近了,他竖起耳朵还能听见公主娇娇的喊那少年,“顾诏知,你等等我。”

  “你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了,等等我可以吗?”

  “顾三郎,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我才没有花痴呢,哼!”

  ……

  整个皇宫都能看出来,公主眼里对顾家三郎掩藏不住的欢喜和爱慕。

  陆冲难免注意到冠盖京城的顾三郎。

  能被眼高于顶的公主惦记上的,相貌自然是极好,眉目英俊清和,如同被一层清晖淡淡笼罩,举止矜贵而从容,一看就是从世家大族里浸养出来的王公子弟,而反观他自己,父母双亡,被村人视作扫把星,饥寒交迫下背井离乡,世道艰难,他像一条癞皮狗一样活着,若不是刻苦勤练,出师名震江湖,他连看公主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是地里的一块烂泥巴儿。

  陆冲有时候会自嘲起来,但对于公主,他是无比希望她能幸福的。

  包括他,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安合公主会和顾家三郎成亲,指腹为婚的圣旨都拟定好了,偏偏半路杀出一位从冷宫里出来的公主,起先哪有人注意到她,就像是安合屁股后面的一条小尾巴儿,总是安静的跟在安合身后,微笑着看安合缠顾诏知说话,打扰他做事。

  而顾诏知脾气再好也有被安合消磨殆尽的时候,终于有一天,他意外发现安合身后的这条小尾巴儿性子安静,正羞涩含笑看着他。

  二人视线偶然交错,垂柳棉絮乱飞,气息里尽是缠绵的滋味。

  当时陆冲就在不远处站岗,瞧见了这一幕,心头一惊,不由看向背对二人的安合,她根本毫无知觉。

  后来的事,如他所想。

  公主爱护疼惜的妹妹跟自己的未婚夫搅合在了一起,公主哪里受过这种气,立即去皇宫解除二人的婚约,而后脚顾家三郎也来了,身边带着小鸟依人的崇明公主,声称要解除之前的婚约,娶崇明为妻。

  顾家三郎说这话时,嘴巴抿成一条平直的线,额心青筋隐隐跳动。

  显然他在生气,而盛怒之下所说的话,不过都是气话。

  陆冲心下叹息,却是知道,这二人再也不可能了。

  他本该高兴的,可是想起那活泼娇美的公主,想起往昔她像只小麻雀叽叽咋咋围绕在少年身畔,那般浓浓的爱慕,今日就要挥剑斩断所有青丝,还眼睁睁瞧着情郎移情别恋,甚至说出要娶别人的气话,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揪住,隐隐作痛,心疼极了她。

  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身上背负的责任。

  而后来,先帝病重,公主夜半悄悄避开宫人耳目,来到后院水池,跪在浩瀚星空之下祈求神明,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先帝十年寿命。

  当时他潜在水池底下,憋着气听她在水面上的祈福,女孩的声音掠过清明的夜空,宛若一股清风徐徐吹入他心口,刹那间,他收起了那一丝杀心。

  不久后,他悄无声息离开皇宫,奔回剑师堂请罪,半路上听到先帝驾崩的消息,丧钟从宫内浩浩荡荡传出来,天下大惊,江山不稳,路上所见皆是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他自知手中血腥太多,罪孽深重,最终顿悟离开剑师堂,回到家乡甘愿当一个平庸的猎户。

  但是男人永远忘不了,在那个清爽静谧的夜晚,女孩儿跪在池边一遍遍的祈祷。

  忘不了那些日日夜夜,他混迹队伍之中,抬眼只为见到她一眼。

  他更忘不了,她被那个少年所伤时,眼里细碎的泪光。

  这好似一场美梦,到最美妙的一刻戛然而止,所有的片段沉静在他的记忆深处,直至在清河县再次相遇,她浑身鲜血淋漓的晕倒在他怀里。

  那一刻,陆冲觉得,年少时的梦再次续上了。

继续阅读:第八十二章 表明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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