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入目之处无不红光映满,喜绸高挂,她正对面的桌上摆放着一对龙凤烛,只是尚未点燃,屋内光线有些昏暗。芝芝还是看清楚屋内的摆设,这赫然是一间新房,而陆冲便在这里呆了许久,是为了准备这些吗?
身后响起脚步声。
芝芝转过身。
陆冲不知何时回来了,走到她身后,往她脸上投来一片阴影,眸光温柔,牵起她的手,芝芝问道:“是为我准备的吗?”
陆冲颔首,“今天我们成亲好不好?”
芝芝不答话,脸却是低了下去。
陆冲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牵过她的手走到屋内,到近时才发现桌上还放着样儿包袱,鼓鼓的,似乎藏了好东西,他打开来,露出红色的嫁衣和凤冠。芝芝感觉到眼里落了什么东西,模糊糊的,她低头忍不住笑了笑,“什么时候有了这念头?”
在这里搭建竹屋小院,准备凤冠霞披,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就算没有孙家少爷从中作梗,他迟早带她离开杏花村,迟早会向她表白。
这个沉默的男人,在为她一点点搭建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芝芝心里很暖很暖,说不上话,眼里却跟断了线似的泪珠子不断掉。
“不哭,你先把衣服穿上,好了叫我。”陆冲用手指抹了抹她眼眶上的泪水,声音不可谓不温柔,耐心说完后就把门关上。芝芝转身看到桌上鲜红的嫁衣和凤冠,那心底莫大的颤动瞬间转化成欢喜和羞涩,飞红俏脸,指尖都发烫起来。
屋里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陆冲坐在门前台阶上,望着院外擦黑的天空,抿着唇,看似面无表情,却是狠狠颤了一下心肝儿。
很快,身后的屋门打开了。
芝芝站在门口,穿着鲜红的嫁衣,唯独凤冠还没有戴上,她微微低着脸儿,下巴越发尖尖的,朝他看了一眼,便飞快挪开视线,只说道:“进来吧,哥哥。”
陆冲起身走进屋内,点上龙凤烛,倒了两杯合卺酒,一杯递给芝芝,“喝了它,我们便是夫妻。”
芝芝却道:“怎么你还是这一身衣服?”
陆冲听了这话不禁朝她看了一眼,烛火下肤如凝脂,红衣黑发,他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垂眸道:“只给你准备了。”于是把自己的给忘了。但这不要紧,看到她穿上嫁衣,成为自己的新娘子,他心里欢喜不尽。
拿起合卺酒,便径自绕了她的手腕要喝,这一刻男人骨子里的霸道显露无疑,芝芝眼眸微睁,男人将她手里的合卺酒往她嘴边轻轻一推,灌着她喝完了,却是动作温柔,并不显得鲁莽。
点了龙凤烛,喝完合卺酒,接下来……
他心里默念着步骤,想到接下来的,脸颊稍稍滚热,便牵她的手坐到床头。床上铺着红被,滚着花生红枣,寓意早生贵子,吉祥喜庆,他拿起床中央的凤冠,给心上人戴上,芝芝见他眼都直了,抬眼看他,问道:“问好看吗?”
陆冲面色不变,眸色却渐渐暗沉,“很美。”
几乎是喃喃的声调。
芝芝抿着唇一笑。
“芝芝,”男人忍不住拥她入怀,下巴蹭着她头发,“喝了合卺酒,我们便是夫妻,今夜以后,你是我的娘子,你真的愿意?”好似怕她临时变卦,反复询问她。
芝芝小脸儿蹭了蹭他的脖颈儿,“愿意。”
他摩挲着她的脸,喃喃,“芝芝。”
芝芝伸手点住她的唇,“叫什么?”
陆冲微笑,拉下她的手,再一次叫道:“娘子。”这一刻,芝芝的心被彻底填满,她双手拥着他,枕在他臂弯里,“你还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准备这些了?”
陆冲回答道:“很早之前,我记不清了。”
芝芝嘟嘴,“不告诉我?”
陆冲笑着握住她的手,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是真的。我很小的时候我爹经常带着我来这里,一边打猎,一边修建这里,想着给我娘一个惊喜,后来家里出了意外,我爹没能带我娘来这里就双双去世,我想以后要带着自己的媳妇来,所以重新修葺。”
他之前很早提及陆家爹娘的事,除了那回,从镇子上回来她苦了,为哄着她,他才说起爹娘的旧事。在他的故事里,陆家爹娘一直都很恩爱,然而根据村人所言,陆阿娘去世后陆爹又讨了婆娘,苛待陆冲,后来二人离世,村人将其归咎于陆冲命里反冲,是天生的煞星。想到这里,芝芝不觉心疼起自家男人,亲了亲他的脸颊,“以后你是我丈夫了,我会对你好。”
“你叫我什么?”陆冲低声问道。
芝芝红着脸说,“哥哥啊。”
陆冲笑着轻捏她脸上的肉,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保养,白里透粉,多出了一点肉,他看得越发喜欢,“还有什么?”
“相公。”芝芝说了一句,就被男人狠狠搂进怀里。
“你还太小,等你再大些,我们再做真正的夫妻。”男人搂着小娘子低声说道,他怀里的芝芝瞬间红了脸庞,紧紧闭上眼,装作睡着了的模样儿,就是不搭理他。男人低声笑了笑,闭上眼,拉好她身上的被子,就这样拥着她入睡。
这夜成亲礼过后,二人继续在山里住了一段时日。
每天晚上,男人抱着小娘子取暖入睡,却是不肯圆房,芝芝开始还有些羞涩,虽说之前一直跟他同床而眠,但现在忽然盖着同一条被子,她当然有些不适应,但有时候清晨醒来,陆冲还在她身侧睡着的时候,她望着他的睡颜,心想这就是她爱的男人,心里暖呼呼的,便也渐渐入了妻子这个角色。
但男人知道妻子的娇贵,不让她干活儿,眼看秋去冬来,芝芝以为要跟男人准备入冬的事宜了,都想好冬天围炉看窗外下雪,靠在他肩头聊天的画面,有一天男人告诉她,“我们要离开这里。”
芝芝愣了一下,渐渐压下去心中的惊讶,开门见山道:“这里好好的,为何要离开?你可有打算好去哪里?”
“去江南,我们去见一个人。”陆冲从身后拥住她,温暖的姿势,令芝芝心头一暖,抬眼望着窗外呼啸的秋风,转过身来回抱住他,“你是我夫君,我信你,尊重你所有的决定。”
她忽然想起,陆冲曾有几年离开过杏花村,下落不明,却也练就一身气胆,无视村人的流言蜚语,整日埋在深山老林,一点儿不怕猛虎野兽。
或许这与他在外面的那几年有关。
轻点住男人俯身而来的唇,芝芝眨了眨眼儿,“你还未告诉我,我们究竟要去见什么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陆冲握住她的手,俯身,最终在她脸颊边落下轻轻一个吻。
夜里,秋风呼啸。
“芝芝?”身侧的男人抱着怀里的娇妻,轻轻呼唤了一声,无人应答,他小心翼翼放开人,盖好被子,撩开她脸上的头发,以免遮掩到呼吸。屋内静静的,待一切无恙,他便走出竹院,身手敏捷,一下子消失在山林中。
月光淡淡撒着,而地上竟是无人踏足的痕迹。
转眼间,男人来到杏花村,回到旧家,隔壁有泣血一般的哭声,那是自春花儿和东豆被孙家人捉去以后,王婶子夜夜哭泣。男人却无往日的情深意重,他径自走进院里,来到旧屋,揭开床底下的暗格,取出一方长盒。
盒不重要,他要拿的是盒底下的一层暗格里,搁着一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