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是诗仙赞美侠客的脍炙人口之诗,世人只当是传说,却不曾想过,世间真有此能人。
十几年前,剑师堂有一杀手声名鹊起,一单千金。
后来他为怀孕的妻子脱身剑师堂,隐姓埋名,夫妻二人来到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只当作是一户平常的猎户。
不久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儿子。
十多年后,他长大成人,跟随父亲学习打猎,一日随父亲从山里归家,发现家中有血迹,来到屋内阿娘被人杀死了,而凶手并没有走,留在院子里趁他们心神大骇之际,将他们父子擒拿、囚禁。后来才知道,这个杀手是女的,也是数年前父亲的老相好,因为父亲负了她,从此性情大变,发誓要找到他报仇,终于这在一日得偿所愿,还一日日折磨着他,要让父亲痛不欲生。
父亲为了孩子,与旧情人自相残杀,他趁乱逃出杏花村,在外面流浪三年。
当初父亲隐姓埋名,是为妻子,是为二人的孩子。
而现在他无路可走,重蹈父亲的旧路,奔上剑师堂,也当了一个杀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有天赋,有冷心肠,很快闯出名堂,江湖上没有人见他不怕的,因为与他照过面的人都死了。干杀手这一行,有行规,也有忌讳,不能让人瞧见自己的真面目。
而他干的最后一单,不慎露了面。
那是个盈盈动人的女孩儿,夜半悄悄离开屋子,避开下人耳目,来到后院水池,跪在浩瀚星空之下祈求神明,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取病重的父亲十年寿命。
她的这份孝心感动了他,潜在水池底下的他,缓缓收起了那一丝杀心。
不久后,他离开女孩儿的家,奔回剑师堂请罪,路上却见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惨不忍睹。到这时候他才有所震撼,惊觉手中造了多少冤孽,就此悔悟,金盆洗手,重新回到杏花村,甘愿做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猎户。
村人说他丧命丧父,命中煞星,他不介意,将父亲赠予的宝剑好好收藏,原以为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刻,当时父亲为母亲抛下一切,如今他的这一天也还是来临了。
第二天,夫妻二人收拾行李,打算出发。路线陆冲早已规划好,眼下将要下大雪,水上结冰不易通行,就在镇子上买了一辆马车,打算坐车一路南行去往江南。二人赶路到了镇子上,大清早上人熙熙攘攘的,吆喝的叫卖的,此起彼伏,陆冲带芝芝去吃了一碗阳春面,吃饱暖肚后再去拉马车,刚搁下筷子,眼尾一闪,人影憧憧间有那么一抹猫腻儿。
陆冲不动声色,付完钱后带芝芝离开。
“哥,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芝芝被带到一间茶馆,看到陆冲又包下一间房间,心存疑虑。
陆冲道:“还有些东西没有买,你我不宜同时露面,让孙家人起了疑心,你在此处等我。”又特地吩咐了一句,芝芝点头说记下了,他才放心离去,却是走到屋外,迎面撞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直挺挺的擦过他肩膀,力道竟带着一股煞气收也收不住,陆冲下意识侧身避开,却是被对方扣住肩胛,恰好这时身后的屋门一开,二人便似一阵风隐了进去,再不见踪影。
走廊上空荡荡,无人瞧见这一幕,芝芝耐心在屋内静等,浑然不知外面的动静。
而不远处的屋内。
二人双双放开手,陆冲冷眼盯着面前的男人,面容周正,浓眉乌眸,问道:“谁派你来跟踪我的?”
“我与大师兄多年未见,第一面该叙叙旧才是,怎么待我这个小师弟这般不客气?”男人正是陆冲昔日在剑师堂的师弟,名字叫王承远,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但干杀手这个危险的行当儿,一般不用真名,以免被刨根问底,祸害家人。而王承远在江湖上的名号响当当的,叫做一枝春,蕴含风流,一看不是单纯杀人的,正是那为世人不齿的采花贼。
但陆冲看着眼前这个笑盈盈的小师弟,眼底毫无惊讶欣喜之色,显然不是单纯偶遇,是分明早就盯上自己。
回想起最近的行踪,也就昨夜回了一趟杏花村,却也露出破绽,让人捉到把柄。
“可是师父派你来的?”陆冲问道。
当年他一声不吭就不干了,险些砸了剑师堂的招牌,这些年来他一直小心掩盖过往,但始终没有忘记过去,也听闻江湖上的风雨,剑师堂如今仍是天下第一杀手的门派,师父底下能人辈出,却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他。
陆冲心里清楚,师父寻他不是难舍师徒恩情,而是门派有规定,擅自脱离者,当即斩杀。
王承远既然能大摇大摆出现在他面前,想必有把握。
陆冲不敢冒冒然行动,连累附近的芝芝,便听王承远笑道:“除了师父,谁还能一直记挂着你?”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冲眉头微皱,到底没有躲开,听师弟说道:“自从你走后,师父憔悴了不少,派咱们徒弟在江湖上打探你的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寻到你。你是师父的得意弟子,昔日十步冲进层层围度,一剑挑断那洛王的筋脉,这样儿的身手甘心埋没吗?师兄不如随我回去,与师父道个歉,就当从前之事是场梦,继续为剑师堂卖命,如何?”
听他这循循劝诱的语气,陆冲微抬眼,“这可是师父的意思。”
“我不敢欺瞒师兄。”王承远说道。
陆冲推开眼前的茶杯,淡淡道:“我已经不是你师兄,今日这事就当从未发生过。”他起身告退,却是身后一阵疾风袭来,他眼疾手快,侧身避开,待转过身来,王承远已逼至面前,“师兄既然已定决心,就休怪师弟无情。”说完这话他探手来擒,原本狭窄的屋内,因为二人的打斗,平铃乓啷响起不轻的动静,陆冲武功比他上乘,本能轻松制服,然而手脚慢慢瘫软下去,连思绪也渐渐涣散,一瞬间毛骨悚然,惊道:“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便是能让师兄不能动手,乖乖随我回去见师父。”王承远说道。他知道师兄一向警惕性高,所以没有对茶动手脚,而是刚才伸手拍的那一下,在掌心抹了一些软骨粉,无色无味,令人吸进鼻子里也没有察觉,但是人就这么软下来。
陆冲牙关紧咬,鬓角处汗珠隐隐,脸色极为煞白,他咬着牙硬生生从地上爬起来,却无数次失败,最终狠狠跌倒在地上。
昏迷前的一刻,只记得王承远缓步走过来。
……
芝芝等了一些功夫,听到屋门被叩响三下,这是她跟陆冲的暗号,以三下为准,知道是他来了,兴冲冲去开门,结果在屋门外站着的人竟是一个陌生男子。
“你是?”芝芝意识到不对劲,毕竟她跟哥哥的暗号,怎么会被他知道,察觉到危险到来,下意识把门关上,到底是迟了一步,那陌生男子用脚尖顶开门,自顾自走进来,坐在桌边呷了一口茶,打量着芝芝的容貌,眼里划过一丝惊艳,芝芝抿着唇问,“你是什么人?”
她一边问,一边脚步往后挪动,悄悄往屋门口走去。
这一幕清楚落在王承远眼里,他微笑道:“你不必等了,他不会再回来。而我,只负责拿钱办事。”说完他起身大步朝她走去,吓得芝芝立马开门就逃,却是肩膀一紧,随机被一股大力给扯回来,王承远搂她在怀里,捏起她的下巴,啧啧了两声,“是个美人坯子,难怪让他如此上心。可是光有美色还不够,你只能迷住他一时,再往后……”他忽然叹息了一声,笑道,“与你说这些不相干的有什么用?”
芝芝张嘴往他虎口狠狠咬了一口,“那就甭废话。”王承远手掌一阵钻心的痛,心头恼怒,面上却是依旧笑盈盈的,他好歹从花丛中过,见到美人儿总要温柔几分,捏着她的下巴,冷笑道:“那么便与你说些相干的,真以为他爱你,不过是瞧你长得与他心上人有几分相似,现在他后悔了,你别再纠缠着他。”
芝芝愤怒盯着他,摆明是不信他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王承远也没想过要让她彻底相信,就动用蛮力,直接劈了她的脖子,把人劈晕后,就放到马车里,跟那马夫低声说了几句,马夫扬鞭子就走。
这天清晨孙家的大门被敲响,下人一看门外没人,以为是哪个混账小子在恶作剧,可定睛一看,地上正躺着个人影儿,露出半边柔美的脸蛋,瞧着有几分眼熟,不敢耽误,立马回去禀报。
今儿孙小姐是早早起床,听到下人气喘吁吁来报,说是门口扔了个女人,孙小姐不以为然,让下人用冷水泼醒了问问来历,若是个敲诈的,只管赶出去。可下人却忽然想起来,此人与现在孙家正在找的人有几分相似,孙小姐来了几分兴趣,才松口把人捞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