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合在皇宫里陪皇兄说了一会子话,说到这段时间在柳州的所见所闻,又特别点名去了一个清河县,而当地的县令姓陈,有几分眼色,伺候她很是舒服。
皇上听到后半句话,凤眼微微眯了起来,露出危险的光芒。
安合好笑道:“皇兄想哪里去了,此人的年纪跟叔叔一般大,长得又老又丑,我可不兴嫩牛吃老草这一套。”
皇上这才哈哈大笑,一扫之前些许的阴郁。
他爽快应下,“既然都能请动你说他几句好话,改天我让吏部提提他。”
安合眉眼弯弯,特别乖巧的样子,“那安合先谢过皇兄。”
皇上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感慨道:“你啊走了这么久,只晓得寄信回来,若是路上出个什么岔子,我这里鞭长莫及,到时你该怎么办?”
安合却是很乐观,“普天之下都是皇兄的疆土,一派太平,谁敢劫持当朝的公主,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说着又奇怪起来,便问道,“皇兄不是一向都不喜欢顾诏知太靠近我,怎么这回,亲自派他去接我回来,难道就不怕路途漫漫,我跟他——”
她倒是敢揣测,皇上长手缓缓抚上她的下巴,倏地一用力,将她嘴里那半句话给硬生生掐断,安合察觉到一丝丝的疼意,但眼里浮现的更多是无奈,皇上渐渐抚上她的红唇,一眼不眨看着她。
他一言不发的,却有帝王气势,凤章龙仪,俊美又带着深不可测的气息,安合便先低下头,委屈道:“我不说了还不成?”
皇上却忽然揽她入怀,低低感叹道,“安合,你就是我的命啊。”
安合伏在皇上温暖宽厚的胸膛上,听他低声说出这般暧昧亲昵的话儿,那眼里刚才还浓浓的委屈,却渐渐冷却,掠过一丝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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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合在宫里待了足有一个时辰,接着出宫回公主府了。
此时已接近深夜。
侍女玲珑红着眼圈迎上来,面容清秀,身段窈窕,是很符合玲珑这个名字,而她是一直跟在安合身边的贴身丫鬟,之前出城并没有将她带着,而是留守在公主府看家。安合有些庆幸当初做了这个决定,不然那时跟自己一起坠崖,可能性命不保。
玲珑并不知道安合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却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消息,心里也很担忧。
而今公主终于回来了。
玲珑压抑不住心中的欣喜,不禁红了眼圈,自打安合一回来便忙上忙下,本来时接深夜,整个京城都已经夜禁了,街上静悄悄的,而安合公主的府邸却是一片灯火辉煌,玲珑又吩咐后厨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饭厅,唯恐安合在皇宫里还吃不到好吃的。
安合搁下筷子,笑着打趣道:“几日不见,倒越发见你有贤妻良母的模样了。”
玲珑红着脸说:“公主说什么话呢,奴婢只晓得一辈子紧紧跟着您,哪儿也不去。”
安合就问,“都不嫁人了?”
“不嫁人。”玲珑回答起这话来,却是一本正经的,显然是当真了。
安合看着忽然有些感慨,招手将她召到跟前,玲珑便从善如流的蹲下身,俯身伏在安合的膝间,安合用略冰冷的手缓缓抚摸她的发间,像是抚摸一只温顺无比的小猫儿,动作温柔似水,徐徐说道:“我的玲珑人这么好,又生得这么可人,若是一直待在府上,就跟一颗明珠蒙了灰尘一样,这怎么能行?”
玲珑一听,立即明白安合的意思,下意识抬起头要说话,安合低眉看她,眼神温温柔柔的,此时若是被那帮御史瞧见,定然是不信的,这模样哪里是传说中骄纵蛮横,稍有不顺心就拿下人开刀的刁蛮公主?
安合说道:“以后遇到合适的人,一定要珍惜,错过了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她轻轻勾了一下玲珑的鼻尖儿。
玲珑却鼻子一酸,她抽抽鼻子,又似乎忽然想到什么,脸儿又是一红,迟疑问道:“公主您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可是……”
她咬了咬唇,说不出口。
但心中又很好奇,毕竟公主又从外面带回了一个男人。
又?
没错儿。
往回从外面回来,安合身边都会有一两道陌生的身影,都是男人,都是她在游玩的当地官员悄悄送的。
一开始安合还烦不胜烦,怒斥拒绝,但渐渐的,每到一个地方,每个官员只要是有私心的,或者想巴结她的,都会往她床上送个暖床的男人。
一次可能是偶然,两次三次次数多了,就一定有蹊跷。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安合叫人调查,这才知道民间原来一直流传她好男色的传闻,所以那些私心重的官员想为了要巴结她,就拼命送男人。
却忽略了安合的感受。
她不愿意好吗!!!
但是这种奇怪暧昧的流言在民间流传甚广,只能查到流言的内容,却一直追溯不到根源,不过不用猜,安合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最终一气之下不再冷着面拒绝,笑盈盈的一概收下,而关于她好男色的传闻也越来越汹涌,安合却不但没有回避,还大摇大摆带着男人回京城,故意挑选在自己的妹妹出城去寺庙祈福的那天。
想那天风和日丽,她在城门口撞见护送崇明到山寺的顾诏知。
冤家路窄。
安合伸手揽过一旁容貌绝色的男子,就着他端来的酒杯,慢慢饮尽。
她记得分明。
那一刻,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顾诏知,京城女子们人人都爱慕的顾家三郎一刹那白了脸。
安合心中只有畅快淋漓。
然而两辆马车擦肩而过,随后,她冷冷拂开依偎在身旁的男人。
这样快活的日子的确维持了好一段时间,流言在民间传得太过汹涌,御史纷纷拍案,递往皇宫的折子如雪花一般。
皇上得知此事,怒斥安合一顿,并且罚她半年禁足。
御史心中很是舒畅。
百姓拍手称快。
殊不知,皇上的责罚刚刚落下,安合转眼间就偷偷溜出京城,又开始到外面游山玩水,丝毫不惧怕自己这位皇兄的怒气。
当然,她也深知皇兄的底线,一直未再将陌生的男子待回京城。
玲珑跟在她身边,自然是知道这些事,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眼见公主慢慢收心,可不留神,又从外面带回来一个,而且还用铁笼子困着,用黑布蒙着,就有种鬼鬼祟祟的意味,好似怕被别人知道一样。
说来也是,若被皇上知道,公主又得一顿骂了。
玲珑心中暗下决定,这事给要替公主好好瞒着,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安合一向很满意玲珑,只需要她一个眼色,玲珑立即能作出下一步,而且还完全符合她的心思。
的确,她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又带了男人回来。
原本还有些困倦的眉头,一经玲珑的提醒,安合缓缓舒展,立即起身去了敏安院。
那是她独自居住的院子。
就在她的正屋旁边,还有一件没点油灯的屋舍,黑漆漆一片,安合接过玲珑手中的灯盏,让她先下去,随后独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骤然一亮,而铁笼还蒙着黑布,仍旧是一派黑暗。
暖暖的灯火透过她收心,隔着黑布也传了进去。
铁笼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好似是铁链拖拽的动静,安合缓缓靠近,许是那天被男人掐着脖子接近死亡的痛苦回忆,她的动作格外谨慎,小心翼翼揭开面前的黑布,而铁笼里的一切也慢慢展现在她眼帘里。
蓬头垢面的昆仑奴缩在对面的铁笼角里,手脚都被沉重的铁链束缚着,手腕脚踝都挣扎出了血痕。
许是昆仑奴刚刚醒来,动作还不大利索,就这么缓慢迟钝的顿了一会儿功夫,微微抬头,看到铁笼外站着一个姿色绝美的女子。
一开始他眼里满是困惑,而当脑中的思绪越发清晰时,他只意识到自己被困在铁笼里。
而他想走出铁笼。
昆仑奴便一下子扑过来,抓着铁栏,那散乱的头发底下,是一双神色狰狞的眼眸。
安合缓缓往后退,却一点儿也不慌乱,似乎她早已预料到昆仑奴清醒来会是这般结果。
她站在铁笼外,冷冷打量着发怒的昆仑奴。
而昆仑奴迫切想冲出铁笼,两手紧紧抓着铁栏,铁链往下沉,把手腕扎出一道道很深的血痕。
他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像是凶猛的狮子陷入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只能低声哀婉的吼叫,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安合看了一眼,接着又看了一眼。
而随后,她的眼神渐渐变了,出现了一丝动容。
她终究是不忍,不忍见到眼前的男人受苦,甚至产生一种想放他出来的冲动,然而这样的情绪仅仅维持了一瞬间,很快她冷静下来。
放他出来,他是可以恢复自由了。
但她却要成为他手下的亡魂。
安合还是无法忘记那天他掐着自己时的情形,双眼猩红,只有野蛮凶残,不见一丝温柔。
哪里还是先前对她百依百顺的陆冲?
想到这里,安合唇角浮出一丝嘲弄。
她都不是芝芝了,他怎么还可能是陆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