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榻摆在景观落地窗前,望出去便是海天一色的美景,碧蓝的海水被阳光照得像一块澄澈的蓝色碧玺,绚丽之极,裴佳怡不禁想起宋嘉树母亲手腕上那串常年不离身的古董蓝碧玺手串。
想当初,裴家跟着凌静松得势的时候,宋夫人对她可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亲手把那串蓝碧玺手串拿给她试戴,夸她皮肤白,特别衬这首饰,又笑眯眯的说这手串是宋家传家宝,婆婆儿媳代代相传的,她就等着她嫁过去,在新儿媳敬茶的时候传给她。
然而这些催婚的话她已经好一阵没听过了,更让她忧心的是,宋夫人外出应酬的时候见了好些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其中有两个和她越走越近,都得到了“皮肤白特别适合这碧玺”的暗示。
裴佳怡牙关紧紧的咬住,又慢慢的放松下来。
没关系,许哲这时候估计已经没气了,Remind也完了,Joyce会是时装周的最大赢家,她会止住因为夏晴天而造成的事业滑坡,拿回属于她的那些荣耀,到时候,宋夫人那串碧玺手串,自然会传到她的手上。
她嘴角轻蔑的扬了起来,宋夫人和宋嘉树母子,会为他们对婚事的犹豫付出代价的。
她裴佳怡,区区宋家怎么配得上?按照她的资质,顶级豪门,甚至三大世家的当家主母她都能胜任。她有的是耐心,等她嫁进宋家,利用宋家的资金和资源把自己扶持起来,榨干他们的利用价值之后再甩开,而自己光环加身,想再进一步,并不是什么难事。
结过婚又怎样?只要足够出众,有没有婚史并不重要。她自小混迹富豪圈,见多了离婚再嫁高门的事。
就连凌老爷子的母亲都是离过婚之后再嫁进的凌家。那时候离现在将近百年,世道对女人极其严苛,可是那位曾经的凌夫人依然做到了,何况身在开明太多的现代的她呢?
窗外蓝盈盈的海水仿佛已经化成了穿戴在身上的名贵蓝色碧玺,又渐渐的变成色泽更浓更正的蓝宝石——这种贵重的珠宝是好些名门贵妇的心头好,而她裴佳怡,也迟早会拥有价值连城的全套蓝宝石首饰,成为那些人人艳羡的顶级名媛中的一个。
裴佳怡越想,脸上的微笑就越浓,手臂一伸拿过了电话,拨了酒店餐厅的内线:“你们的今日特供有什么好东西?”
作为红港最奢华最有排面的酒店,每天渔船打捞到的稀有食材,都会优先送到这里,经过名厨烹饪,美味足以让人回味三个月。
当然,价格也是极致高昂的。
不过,许哲这个心腹大患的解决,代表着她迈上那条通往至高无上的圈子的路,值得一场正式的庆祝。
裴佳怡点好了菜,订完了酒,倚着贵妃榻继续看风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做了些绮丽的美梦,梦中的她穿着华贵的礼服,被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贵妇和阔少们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间,耳边忽然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是凌君昊在对她发出邀请:“裴小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你一起跳支舞?”
她心里一阵狂喜,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最有权势,最年轻有为的男人对她另眼相看的这一天!
她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潮,摆出宠辱不惊的端庄姿态,矜持的转身,眼底含着绵绵情意看向他,谁知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一下子在眼前化掉,变成了另一张略带着孩子气的面孔。
许哲。
许哲死死的盯着她,忽的眼睛和鼻孔里都流出了鲜血,嘴角却带着笑:“佳怡……”
裴佳怡大叫一声,猛地往后一退,人也惊醒了过来,然而眼前依然是一片刺目的血红色,她冷汗淋漓的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浓郁得让人心惊肉跳的红,是晚霞照进来的光。
她回想起梦中许哲那张满面鲜血的脸,缓缓的吐出胸腔里淤积的浊气,竟然梦见了这小子……是新死之人托梦吗?
死了就好。
虽然梦中情形着实骇人了一点,但是很多大人物手上也沾过血,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惬意,所谓报应,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罢了。只要现实里能把权势财富握在掌心,做几次噩梦又算什么?
这个傍晚的夕阳红得到了异常的地步,裴佳怡浑身披着霞光,给她一种浸在血泊里的错觉,让她从心里到皮肤,每一分每一寸都格外的不舒服。即使拉上遮光窗帘,这种不适感也没消退几分。
她烦躁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她从来没有把许哲这种小人物的命当成一回事过,自然不是因为心里过不去,而是因为她雇佣的那几个人,隔了这么几个小时,也没给她过半点回音。
她是亲眼见到他们把许哲拖走的,铁打的壮汉也受不了他们的穷凶极恶,何况一向文弱的许哲?按理说早该有消息传来了……
难道是那几个人拿许哲玩什么花哨把戏,一点一点的零碎的折磨他?
许哲这种白净纤细,有着少年面孔的类型,在某个圈子里是极受欢迎的玩-物,难道那几人动了念头,不舍得一下子弄死?
裴佳怡攥紧了拳,眼里满是狠厉之色,直接拨了电话过去:“事情办成了吗?怎么这么久都没回话?”
对方隔了好几秒才说话:“办不成了。”
裴佳怡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直冲脑门:“你们什么意思?什么叫办不成了?你们几个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弱鸡一样的小子?废物成这个样子,也能在道上混出金字招牌?”
那人冷冷一笑,语气阴森森的:“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有些人不能惹,有些生意不能接。裴小姐这次让我们去做掉一个惹不得的人,我们还没说找你算账,你反而在我们面前摆起大小姐架子来了。”
裴佳怡心止不住的往下沉:“什么惹不得的人?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那小子是个无名小卒没错,可罩着他的人可是有名的美人。”
裴佳怡咬牙:“也就是个不入流的艺人而已……”
那人粗暴的打断:“入不入流有什么关系?白微微是君少的人!你这臭婆娘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不说,你存心想弄死我们兄弟几个,是不是?”
裴佳怡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自若:“你们用不着担心这个。君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女人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和你们大动干戈?”
“少和我们揣着明白装糊涂!把我们当傻子呢?我们这可是把白微微得罪了,她就算忍着现在不追究,在心里记上这笔账,找准时候吹个枕头风,拿别的理由来收拾我们怎么办?”
裴佳怡气得发抖,偏偏又没法辩驳,心念急速的转动,忽的想起最重要的事:“你们不是说这件事办不成了吗?既然没办成,那么就算得罪白微微,也得罪得有限。她在君少心中的位置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高,只要没有过硬的理由,君少怎么可能因为她不高兴,就腾出手来对付你们?”
“虽然没有直接把那小子做掉,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那小子弱得和鸡崽子差不多,只剩下一口气,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下去。”那人阴狠的咬着牙说,“裴小姐最好求个神拜个佛,祈祷那小子能活下来,否则的话……君少动手,我们是没有办法的,但我们死之前,肯定得拉裴小姐垫垫背。”说话间语气逐渐的下-流了起来,“女人我们玩过不少,倒是没尝过真正的大小姐的滋味……”
裴佳怡用力的挂断电话,把手机砸到一边,然而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手机毫发无损,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她紧紧咬着牙,连牙龈都因为压力过大而溢出了血,满嘴都是腥甜味。
这些低等的,丑陋的,下-贱的,靠人命吃饭的货色,竟然敢用这样的态度和她说话,还用那么恶心的事来威胁她……
即使只是隔着电话听了两句,她也觉得自己浑身发麻,仿佛那些肮脏粗糙的手已经摸到她皮肤上了一样。
她冲进浴室放了水,在里面倒了好些精油,芬芳的热水包裹着全身,那股子粘腻恶心的感觉终于从身上消退。她半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满含着精油香的空气,忽的笑了出来。
许哲被找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
很好。
设计师要死不活,就算能捡回一条狗命,Remind的时装秀也是办不成了的。
至于今后,许哲的前途也毁了。他辜负了白微微的信任,让整个团队的心血化为乌有,白微微能容忍他才怪。就算她耳根子软,愿意原谅许哲,她也有把握让他们无法继续合作下去——被背叛了还能留在白微微身边,白微微究竟是圣母心发作,还是对许哲有别的想法?
平心而论,许哲的颜值,还真的不输于娱乐圈那些叱咤风云,圈粉无数的小鲜肉,再加上才华,吸引女人,尤其是心软的女人的本钱是很够的。
只要巧妙的散播出这些话,白微微和许哲的名声就烂了,Remind也会臭不可闻,凌君昊对白微微的最后的耐心,也会被消磨殆尽吧。
就算凌君昊没有把白微微扫地出门,为了继续留在他身边,白微微也不能不和许哲彻底断掉。
失去靠山的许哲,不是任她搓圆捏扁吗?
裴佳怡彻底放下了心,走出浴缸,擦干净身上的水,仔细挑选了一条看上去素雅,却极其显身材的长裙,化好妆,摇曳生姿的走向餐厅,准备好好的享用她的大餐。
许哲受伤极重,虽然在医生的妙手之下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昏迷了整整一天才睁开眼。
视线里是一片白,隐隐有人影子在来回晃动,耳中嗡嗡隆隆的响了半天才清晰起来,是唐晓晓欢喜得有些咋咋呼呼的声音:“阿哲醒了,终于醒了!”
他循着声音费力的扭头想看过去,但是只瞧见了一抹飞快离开的背影,但是那声音并没有离开,只是远了一些:“微微姐,你来得正好,阿哲他刚刚睁开眼睛呢!来看看他吧!”
白微微的声音隔了好几秒才传来:“我不想见他。”
虽然没有大叫大嚷,但是话语里压抑的怒气实在明显,即使他神智还不怎么清晰,也依然能听出来。
他心里骤然一痛,苍白的脸瞬间因为羞愧而涨红。
她生气是应当的,她那么尽心尽力的扶持他,而他却被裴佳怡轻轻松松的引-诱,背弃了她,也背弃了努力付出这么久的团队……
唐晓晓声音轻了些,但是VIP病区人不多,她的声音没有受到什么干扰,听起来依然清晰可辨:“微微姐,假如你真不想见阿哲,那你为什么要过来呢?”
“来交医药费。”白微微冷冷道,话音落下后,许哲就听见了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利落如鼓点一样,显然走得很快,脚下也很用力,仿佛一腔怒气全部灌注在鞋子上,恨不得把地板跺出裂缝来。
“哎,哎,微微姐,你真走了啊?”唐晓晓叫了她两声,见她头也不回,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到病房,目光在许哲脸上一顿,立刻惊住:“咦,阿哲你怎么哭了?你……”
方才病房的门大打开,想必她和白微微那番话全部落进了他的耳朵。
唐晓晓其实心里也是气的——他竟然那么轻易的上了裴佳怡的钩,把他们这群人都抛在脑后,想想就让人牙痒痒,但是看着他惨白的脸上泪痕交错,她又不忍心说出难听话,念及他是一片孝心,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指责质问,温言安慰道:“阿哲你别太难过,微微姐她说的都是气话,但她其实对你担心得不得了。昨天你在手术室抢救了四个钟头,她就在门外等了四个钟头……”
她把白微微的细致照顾说完,见他依然呆呆的不说话,叹息道:“好啦阿哲,已经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想了,我们都能理解的,毕竟你和你妈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微微姐昨天和裴佳怡打电话的时候都说可以解散Remind,甚至答应从此以后再也不追究那女人,你也知道,裴佳怡以前可把微微姐算计惨了的。这些新仇旧恨她都可以放下,只要你人能好好儿的回来,所以你别担心了,好好养伤,出院之后再说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