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黎其实并不喜欢这种饭局,虽然自己也抽烟,但却闻不得那种烟雾缭绕的空气,他喝多少酒面上都看不出来,可胃里的翻江倒海只有自己知道,因为经常来这里吃饭,所以路线也熟,从包间里出来,直奔着洗手间过去。
大理石台上的洗手池是磨砂透明的玻璃,周围干干净净一点水渍都没有,一个香笼里燃着根檀香,散发一抹淡淡香气。
白夜黎站在镜子前打量了一下自己,镜子里的侧脸阴沉,眸子染了一层酒意,却没半点燥热,反而冷清的像是一汪深潭。他将水管打开洗了把脸,挥手将发尖的水珠甩掉后,又将水龙头打到最大,挽起袖子,将被刘长富搭过的整个手臂露出来放在水龙头下不停冲刷,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有肌肤恐惧症,被别人接触肌肤便会产生及极其厌恶的感觉,恨不能将那片皮肤都用小刀刮掉,在整个手臂都被他搓的通红后,他才拿起一边消毒柜中的毛巾将手臂擦拭干净,关掉水龙头,白夜黎在厕所里喘了口气,重新检查一下衣服,确认没有问题,就往外走去。
刚出去路过一个小吧台,就见对面的电梯门打开,只见一个四十多岁法令纹深重的女人阴沉着一张脸带着几个壮汉走了出来,她双眼狠戾的四处撒么着,看那架势不是来要债的就是来寻仇的,不巧白夜黎认识这个女人,这就是酒桌上所说的那个老张的媳妇儿,托他的福,离婚时这女人怕是近乎净身出户,半辈子的辛苦打了水漂。
白夜黎瞬间就想到这女人定是打听到自己今天在这,专门纠集了打手来找事儿了,连忙背过身去往吧台边上的一小方酒池走去,这个角落阴暗背光,只有几个人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他随便挑了个姑娘独坐的桌子走了过去。
苏小琪刚被骗情骗钱,独自坐在这里喝闷酒,她今年27了,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爷爷长大,苏家祖上出过进士,再往后虽然在仕途上无所建树,但在收藏方面却一代比一代出名,虽然建国初期一场浩劫,让爷爷将家中藏品尽数捐献到博物馆,留下了一世清名,但破船还有三斤钉,家中老宅子便值不少钱,加上家中做房地产生意的多,她自然就开了个公司做起了房屋中介工作。
钟磊和她是初恋,两人是大学同学,钟磊长相帅气高大,学习用功,父母都是小学教师,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个书香门第,两人毕业后,苏小琪利用家族人脉干起了房产中介的工作,而钟磊则在父母的要求下考了公务员,在海关工作,刚进入社会的前三年,钟磊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两三千,而苏小琪因为家学渊源,眼明果断,在房产圈里渐渐吃开,随着房价价越来越高,苏小琪手里的闲钱也越来越多。
钟磊虽然本事不大,但大男子主义意识却是很强,眼看着女友越来越出息,而自己怕是一辈子都要拿着死工资过日子,他发誓若是不能靠自己养活苏小琪就坚决不成家,几经狠心,终于咬牙卖了父母用一辈子血汗给自己买的新房,开公司做起了进出口贸易生意,他认为自己在海关工作三年,即了解内情,又有人脉,苏海市又靠海交通便利,定能干下一番事业,却不想刚没几个月钱就全砸了进去,还因为给合伙人作保欠了巨款,钟母知道了这件事直接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一时间整个钟家彻底陷入绝境。
苏小琪咬牙卖了件祖父留给她的祖宅帮钟磊母亲交了住院费,帮钟磊填平了欠债,重新开起了公司,创业期最艰难的两年,钟家一家人都是苏小琪在养着,替他妹妹交学费,付生活费,给他公司投钱,孝敬钟家父母,而第二次创业钟磊稳扎稳打,终于见到了起色,顺利将公司做大,年利润能达到几百万,终于成为了“成功人士”。
正当苏小琪满心欢喜等着钟磊向自己求婚,做个幸福新娘时,等来的却是钟磊一脸愧疚的告诉自己他和公司的前台相爱了,并拿出一张贰百万的支票说是补偿,他说那个女孩让他真正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味,那个女孩让他像个真正的男人,他还说他需要的是一个柔弱温顺的女子,而不是向她一样逼着他不停前进,没有一丝休息的时间的女人,这让他窒息。
什么最能打击一个女人?第三者插足、小三上位绝对能排到前三名,原配总是会陷入不停的自我否定中,窝囊,恼火,自卑,从而导致抑郁成疾,苏小琪是个强大并独立的女人,但初恋对她来说,却无比珍贵,这样的背叛犹如当头一棒,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极度的不自信,像是个被比较一番后随手扔掉的残次品。
苏小琪第一次自我放纵,只想着一醉方休,她觉得自己眼前的酒瓶已经开始重影,头疼欲裂,胃里不停的搅动着,原来借酒消愁的意思是用身体的痛苦代替心理的痛苦么?她一边抵御着呕吐欲望一边努力让自己站起来,手中攥着房卡,她早已决定宿醉,下午就订好了楼上的客房,若是现在还不上去,她怕是就站不起来了。
就在她强撑着椅子站起来刚走了一步时,就见一个男人朝着自己这边走来,伸手扶住了自己,微笑着道:“小姐,我来接您了。”
苏小琪使劲儿眨了眨眼,虽然她现在看这个男人是重影,但并不妨碍她分辨出来这是一个帅哥,暖光下映着白夜黎白瓷一般的脸,灯光落在他黑长的睫毛上和微翘的双唇上,让人十分想要一亲芳泽,虽然他长得这样好看,但是苏小琪还是强压下呕吐的欲望张嘴道:“我……我没叫代驾……”
“小姐,您喝醉了。”白夜黎心里骂娘,自己第一次和女人搭讪就被误会为代驾了?!这是什么操作?可是他表面上依旧是一副职业微笑的摸样,手中却强硬的将苏小琪拽了起来,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房卡,不容分说的拖着她就往客房电梯处走去。
客房电梯是一户一卡,只要上了客房电梯,老张前妻就彻底找不到自己了……白夜黎不介意被苏小琪当做代驾,只要能暂时躲开这个女人和她带来的打手就好。
苏小琪醉成一滩烂泥,毫无反抗之力的被白夜黎拖进了电梯,电梯再次打开,白夜黎接着松开苏小琪的手,道了声抱歉就想撤退,却不想这次苏小琪却死死抓着他的衣领不放了,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多得是女人对他投怀送抱抛媚眼,可是却没想到自己的魅力竟然还能吸引到烂醉成这样的女人。
他皱起眉来刚想去掰苏小琪的手,就听“呕——”的一声让人嘴里泛酸水的声音从这个女人喉咙里传出,接着这女人便翻江倒海的冲着他身上吐了起来。
“你!你这个恶心的女人——”白夜黎是有点洁癖的,便是那些他看不顺眼的男人与他社交握手,过后他都要用湿巾擦干净手指,如今他只觉自己周身都被一股酸腐味包围了,看着自己私人定制六位数的西装被吐了个乱七八糟,他也忍不住一阵阵犯呕,心中无比痛恨自己怎么就挑了这样一个醉倒不省人事的女人当掩护。
短暂思索片刻,洁癖战胜了理智,他一把夺过苏小琪手中的房卡,拖着苏小琪朝客房走去,一路上苏小琪被拖行着又从他身上呕了几口,终于进入房内,白夜黎丝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把将苏小琪推到一边,扑到洗手间里抱着马桶也狂吐起来,直到他翻江倒海的把胃里的酸水都倒出来后才稍微缓解了一身呕吐物的恶心心情。
他抬手搭在冰凉的墙壁上,按了一下马桶,冲水的声音迅速灌满狭窄的空间,他抬头看了看镜子,漆黑的眼珠上蒙了一层水雾,暗骂了声倒霉,他伸手解开白衬衣上的扣子,将酸腐味道的衣服随意蜷成一团扔在墙角后重新看向镜子时,突然僵住了身体,因为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苏小琪踉踉跄跄的赤足走了进来,不光是赤足,这个女人竟然越过他就要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