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宋小的春天来了,这是自“刚”许下诺言,宋小在日历上画下第二十个圈后,“刚”兑现了宋小“改天”的约定:和宋小一起吃午饭。
在广播站《野百合也有春天》的歌声中,宋小激动地将这个秘密悄悄地告诉了210宿舍的每一个人。开始大家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知情者,后来,大家知道这就是“人人皆知的秘密”。尽管如此,大家对宋小的事情还是投入了极高的热忱。周洋、优优、方媛、萱萱、李知都围坐在宋小身边,为她出谋划策。只有刘小宇依旧拉着床帘,戴着耳机,“不知有汉,无论魏蜀”。
宋小拿出了当季所有衣服,摆满一床,然后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将它们套在身上,然后脱下来,然后再套上,然后再脱下。周洋利用她女主播对审美的强大理解,给宋小变换了各种发型。从卡哇伊少女装,到烟熏妆,再到知性大气装,统统试了个遍。帘子一拉一开,一套look呈现,帘子再拉再开,另一套look。就这样,从下午一直折腾到晚上熄灯,210宿舍几个女生打着应急灯,还在为宋小的第一次约会绞尽心思。
210宿舍里,除了方媛,没人有恋爱经验,周洋对这样恋爱不屑一顾。方媛告诉宋小,第一次约会重要的是表现出“女性的矜持”,重要是表现出自己的特点“可爱”。“男人喜欢可爱的女生”方媛不紧不慢说到。
宋小不住地点头,“对对,我要矜持一点。”
李知接着说:“特别注意,你吃相要格外注意,别看见饭就像饥饿的人看见面包一样!”
宋小谦虚地直点头:“对对对,这点我格外注意!”。
那一夜,整个210宿舍有着嫁女儿般的忙碌。那一夜,宋小翻来覆去,几乎一宿未眠,仿佛自己马上就要开始一场甜甜蜜蜜、轰轰烈烈的恋爱了,浑身上下充满了幸福的光芒。无论如何,明天宋小就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了。
“幸福的约会都是相似的,而不幸则各有各的不同”。
第二天午饭后,210宿舍几个女生推开宿舍门时,险些被那股浓浓的方便面味道扑倒。几个方便面口袋,调料包横七竖八散落在桌上。大家一阵会心地微笑,七嘴八舌地想象宋小第一次约会的情景。
方媛猜测此时宋小正大快朵颐:“一定是在一个不错的地方”。
优优同意地点点头:“毕竟是第一次约会嘛!至少浪漫一些!”。
李知觉得最少应该是学校的二号餐厅,那里的盖饭是宋小的最爱。
“保佑她别出洋相!”刘小宇边说边漫不经心看看大家,竟然第一次主动谈及宋小恋爱的话题。
李知摇摇头:“那也不一定,她这么花痴,一定看帅哥而忘记吃饭!”
在一片热闹的喧嚣声中,优优一笔一划在3月5日的日期下面写上:“宋小初次约会”;在一片热闹的喧嚣声中,门“咣”地一声开了!
周围暗淡了,只有宇宙的一束光照射到210宿舍门口,宋小赫然出现在那里,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宿舍顿时安静了,大家面面相觑不说话,看着宋小二话不说爬上自己的床铺,猛地拉上帘子。
此时,门又Duang地一声开了,宇宙深处又投来一道光,自带气场和主角光环的周洋,拿着一把“伞”出现了。
为了打破尴尬气氛,李知看了一眼窗外,询问:“外边下雨了?”
周洋淡定地摇摇头:“没有。这是一把遮阳伞,春天阳光足了起来,要注意防晒遮阳,毕竟咱这张脸,以后还要上电视见观众呢!”周洋说这话时,极其自然和笃定,整个210宿舍全体同仁仿佛已经隐隐看到周洋出现在电视里的样子了。周洋边说边拉开宋小的床帘,床铺上,宋小抱着一玩具狗,臊眉耷眼,一脸生无可恋。
宋小的一声尖叫随即打破了那一刻安静。她大呼着:“为什么呀,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呀!”
在一通仰天长问之后,210宿舍全体同仁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天宋小用了一早晨的时间扮了一个卡哇伊造型,为了给这次约会留下一个“粉红色的回忆”,宋小穿上了粉丝外套,粉色头戴,粉丝短袜。如果20年后的大家想象不到宋小当时的模样,就可以去看看今天当红的粉红猪小妹的样子。然后宋小为了表示矜持,在宿舍坐立不安等到临近约会时间,接着准时到达约会地点,没有早一分钟。不久,那个叫“刚”的男孩也准时来了。
宋小看到了“刚”,难掩兴奋之情,“刚”倒是一脸平静。然后两人边走边聊。回答完见面标准问题“你哪里人?什么专业?”之后,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最终还是“刚”主动打破沉默:“你中午吃什么?”宋小想起方媛教自己要矜持,又想到自己确实刚刚吃过方便面,就羞答答地回答:“我吃过了。”
“刚”随即看了宋小一眼,然后平静地说:“是吗?你吃过了?”宋小可爱地点点头,粉色的头戴随风飘舞了一下,宋小期待着“刚”更急切的目光和更热情地邀请。宋小哀怨到:“小说里不都是这样的嘛!”但是,偏偏“刚”不这样。
“刚”听宋小说自己吃过饭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吃过了,那你就回去吧,我去大食堂吃饭了。”
一阵乍暖还寒的春风吹过,粉红的头戴飘落,粉红猪小妹石化了。宋小足足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刚”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
片刻沉默后,210宿舍爆发出史无前例的笑声,直冲云干,气吞山河。李知趴在床上笑得起不了身;连一向对宋小“恋爱”不屑一顾的刘小宇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周洋一边笑,一边努力克制:“不能笑,不能再笑,再笑就都眼角纹了,这张脸还要见观众呢!”;优优留有最后一丝力气,在当天的日记“宋小初次约会”后面,加上大大的“失败”二字!
广院不大,你看一个女生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最重要的一个标准不是她坐在谁的自行车后,而是她身边是不是多了一个“拎着绿水壶”的苦劳力。因此,广院的水房是一场恩爱秀场,常常女孩站在一边,只负责貌美如花,男孩替他打好水提着,女孩幸福地将一瓣儿橘子塞他嘴里,两人甜蜜离去。一把把狗粮就那样随意喷撒,毫不收敛。所以,单身女生上水房打水,一定要结伴而行,努力减少被刺激指数。那时候,李知就经常和萱萱结伴打水。
但现在,萱萱似乎也不需要自己打水了。她身边出现了一个抢着为她打水拎水瓶的人——张磊。张磊个子不高,相貌是那种你看过,再见还需要重新认识的那种,李知就是在见过张磊五次以后,才认识他的。所以,单从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出,张磊是广院这所艺术类学校非常稀缺的“工科男”。在广院,工科男以一种独特的姿态顽强生存着:他们穿着朴素,常年一件深色外套;无论初夏秋冬,他们头发随意且凌乱;无论节日还是平时,他们目光呆滞且黯然,走路目不斜视且行色匆匆。在有型的播本头,在长发与胡子齐飞的艺术男中,他们是这所学校永远的路人丙,是永恒的环境群众。以至于他们迎面走来,你总能第一眼确定他们是工科男,只不过认不出他们具体是谁。张磊是工科男,看见他第一眼李知就知道了。
后来证明,张磊不但长相、穿戴是个工科男,行事风格也很工科男。张磊示好萱萱的方式就是打水,而无论何时,只要张磊看见正在拎着水壶的萱萱,张磊一定一个健步冲上来,“上步、阻拦”,然后男人般地夺过萱萱手中的暖水瓶,以至于第一次,一旁的李知误认为是拦路抢劫。萱萱对张磊的此举动,常感莫名其妙,无奈仰天长叹,满脸写着不喜欢。只是,张磊“爱屋及乌”,夺走萱萱暖水瓶的时候,连同将李知的水壶也一起拿走,李知因此很受用,萱萱朝张磊翻着白眼的时候,李知总是一旁笑脸相迎。
张磊是在那次著名的“广院之秋”晚会上认识萱萱的。那天在广院舞台上,萱萱头发高高盘起,一身红舞蹈紧身衣,腿上一条仍散发着淡淡84消毒水的牛仔裤,带着耳麦,在台上跳起了劲舞。动感的音乐夹杂着强金属音响彻整个小礼堂,萱萱活力十足,光彩四射。任凭台下如何起哄,如何扔纸飞机,萱萱显示出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大将风范,更是一句:“让代表你们赞赏的纸飞机扔得更猛烈些吧!”深深震撼了台下的张磊。说完,腰肢扭动如弹簧,一个一字马接连一个“托马斯回旋”,张磊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舞台魅力与感染力,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台上的萱萱,呆如木鸡。
作为资深工科男,张磊对这所大学有着天然的疏离感,不想那天,只因多看了舞台上萱萱一眼,从此,从此他爱上了这所大学,爱上了萱萱,并深陷泥潭,不能自拔。这份感情在压抑了整整一个冬天后,随着春天的萌动,张磊的那颗心再也按耐不住,他终于出击了。
“什么时候能有人给我打水?”李知看着张磊问萱萱。
萱萱叹口气:“我宁愿自己来!”
“是呀,大姐大哪里用人照顾。”李知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