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书确实是个上进的好青年,从大一开始,每天早晨6点钟准时出现在操场上练声,风雨无阻。现在,热恋中李知和郭书想一睁眼就看到彼此。于是,李知被拉着去操场上练声,有追求的郭书成了她的小老师。
广院的早晨是这个学校最大的特色,这个学校是在她学生练声中拉开序曲的,当然被惊醒的还有广院的白杨树。比占晚自习座位更积极的是,天刚蒙蒙亮,播音系同学就跑去操场占着一颗大树,举目望去,一树一人交相呼应在晨光中。
有时候,李知看着这些大树,时而投入羡慕的目光,时而投去同情的眼神。摄影系的同学天天用它们练景深,播音系的同学则天天朝他们“吐槽”。
他们对着树,“呸呸呸”吐字发声;他们对着树,时而饱含热泪,温柔如水;时而声色俱下,铁面无私。这里的大树见怪不怪地陪着一代代主持人茁壮成长。
有追求的郭书对李知说:“表达力是重要生产力,拥有好的表达力,人就具备了软实力,话语权的实力。所以,我们要好好学习!”
有追求的郭书又对李知说:“我们语言中80%的发音和‘啊’音有关,发好这个音,你的声色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有追求的郭书接着说:“大多数人发音不够饱满,就是感觉不够圆润。这样给你不够自信、从容的感觉,也缺乏发生美感。这个原因主要是人们发三声时造成的,你最近练习的时候,每个发三声的字你都用手比划一下三声的声调,这样练习一段时间,你的整体发音饱满度会有很大提高。”
有追求的郭书还说:“李知,说话或者读稿件的时候,要和大家有交流感,心中有‘观众’,这样是在有感情表达与交流,而不是干瘪瘪的背诵。”
就这样,李知学会了《白石塔》,熟记了《哥挎瓜筐过宽沟》,背诵了《八百标兵奔北坡》。
但让李知惊讶的是,在学习的队伍中,她时常能看到李博的身影。他对这件事情的理解多少和郭书不同。
“郭书的理解那是向更高更专业层面跃进。我现在认为,正如沉着镇定是女王的首饰一样,标准的普通话是一个人都市化的标配,是一个人语言外貌。它曾经还是一个人身份,阶层的象征,你看看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窈窕淑女》不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李博说完,又开始对着一棵大树,气沉丹田,呜呜哇哇地吐字发声,继而,又对着大树呼喊着:“皮带吃光了,干娘也煮着吃了!哦不是,皮带吃光了,干粮也煮着吃了!”那颗大树露出了痛苦不堪的神情。
这天,李知正在210宿舍内高声练习《八百标兵奔北坡》时,宋小破门而入,横空出世,那劲头和架势堪比奔北坡的八百标兵,李知想都没想就知道,这个中午宋小又成功地“围追堵截”了“刚”。随后宋小的讲述证明了李知是多了解她。
“知道吗,阿知,阿优,阿宇,今天“刚”看见我了,而且看见我的时候,还抬手和我打招呼呢!那手抬得老高老高的!真的!特别热情”。宋小边说边做动作比划,兴奋地仿佛在向全世界招手。刘小宇显然没有被宋小的热情感染,淡淡地说:“你确定他不是和你身后的人打招呼?”宋小一声惨叫:“绝对没有!‘刚’的眼神一直看着我!绝对没有!绝对没有!”那天中午在李知和优优一片“绝对没有”的安抚声中,宋小才恢复了平静。
虽然被刘小宇扫了兴,宋小那天还是异常兴奋。以至从此以后的相当长时间里,宋小每天中午12点,雷打不动地准时守在大食堂餐厅,史称“守株待‘刚’”:“从前,有个女子,每天中午都到食堂吃饭。有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在食堂吃饭,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跟她打招呼,原来是她一直暗恋的‘刚’,那女子感到格外惊喜。从此以后,那女子天天中午12点出现在大食堂门口,为了等‘刚’。一连过去了很多很多天,那女子从春等到夏,从秋等到冬,再也没有见过‘刚’主动跟她招手。”
有人说,北京的秋天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季节。一夏天的热气散去之后,广院的少男少女们终于不再是夜行动物,郭书在楼下等李知的时间也提前了不少。望春厅里一波男生进去,坐下,望眼欲穿,又起身,另一波男生重复以上动作,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等女朋友的男生常常一边坐在里面耐着性子,一边伸着脖子望眼欲穿,因为广院女生向来如春风般迷人,故将此亭命名为“望春厅”。由于此名形容准确,且朗朗上口,原来的雅称——至善亭——反倒相形见绌,销声匿迹了。望春厅的名字口耳相传,流传至今。
除了像春风般迷人,广院女生爱漂亮也是出了名的,不对着镜子折腾个30-40分钟,绝不可昭然天下。很多聪明的男生,提前30-40分钟给女朋友发短信,催促其下楼,然后自己30-40分钟后掐表坐在楼下,这被李知后来写进了《广院女生男友守则》第一条。210宿舍位置独特,窗户正对望春厅,凭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望春厅里的动态,210宿舍尽在掌握。最近,只要望春厅多了一颗名为郭书的小白杨。宋小像个哨兵一样,会及时发现情况:“李知,快下楼吧,郭白杨已经到望春厅了!”李知就旋风般冲下楼去,李知才不忍心让郭书多等她一分一秒,她要早点见到郭书。
李知疾步跑到楼下,差点撞倒郭书,郭书看看李知,撇着嘴笑道:“Miss Li,一个女孩子家,能不能矜持一点儿?能不能让我也体会一下等待女朋友那焦灼、无奈、紧张,以及充满了期待的滋味呢?”
“就你内心戏多。”李知白了郭书一眼,笑着说。
郭书点点头,绘声绘色:“这种等待的感觉可以分为五个层次:期待——紧张——焦急——厌烦——狂喜。刚开始特别期待,期望能尽快见到自己的女朋友,一分钟也不能等。接着是紧张,紧张女朋友怎么还不出现,是不是昨天哪句话又说错了,或者女朋友又进入了每个月的不可理喻期了?”
李知又白了郭书一眼,懒得理他。郭书接着说:“接着,就是焦急。搞不清怎么回事,明明约好的时间,为何无缘无故迟到?接着就是厌烦,等得百无聊赖也无所事事。正生气的时候,突然看见女朋友款款走来,就一扫之前的阴霾,一阵狂喜掠过心头!果真什么事情没有,就是习惯性迟到!”
李知拍了郭书一巴掌,一把抓住他手中的冰激凌,发现自己钟爱的“可爱多”换成了“雀巢花心筒”:“怎么不是我喜欢的‘可爱多’?”李知看了郭书一眼,小声嘀咕:“小气!”。
郭书理也不理李知,一把夺过李知手中冰激凌,拨开外皮,狠狠咬了一大口。李知又一掌狠狠地拍在郭书的胳膊上:“你,你过分,我的冰激凌!”郭书装作惊讶地看着李知:“不是不爱吃这款吗?”
李知咬着牙,叫到:“郭书,你,你过分,你怎么这么烦人呀,吃我的冰激凌!”
郭书看着李知生气的样子,反而乐了,一把将手中的冰激凌塞进李知嘴中,李知惊讶地看着郭书,一边打他,一边拿下嘴里的冰激凌,嫌弃地说:“你,你吃剩的给我!还有口水,我才不要呢!”
郭书不顾李知的拍打,又低头狠狠咬了一口冰激凌,然后又将冰激凌塞进李知嘴里,得意地看着她:“吃吧,口水传友谊!”
李知更加拼命拍打郭书:“你真不害臊!”郭书一边躲闪一边笑:“记得,以后只能吃这款冰激凌,知道吗?!”
李知看了看:“花心筒?是说我可以花心吗?”
郭书高高抬起手:“你敢,李小姐,你试试。花心一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郭书将手高高抬起,李知看着他,郭书做咬牙切齿状:“还不求饶?”
李知抬起头,斜着眼睛看着他,一副不屈的样子。
郭书高高举起的手,在身边绕了一个圈,趁李知不备,将李知紧紧搂住,搂得李知喘不过气:“不敢了,不敢了,放了我吧,郭同学!”
郭书看着李知求饶的样子,笑得那么得意,那么开心,那么纯粹。那个不害臊的秋天真美。
李知越来越爱郭书,越来越爱,她会见到郭书怦然心动;她会想到郭书,甜甜一笑;她还会时时刻刻想到他,起床睁眼想到他,上课会想到他,下课也会想到他,看到日落会想到他,看到明月也会想到他。没有来由,不分时间,不管场合,这种思念会突然袭来,让李知措手不及又无比甜蜜。于是,李知总是粘着郭书,不能忍受一分一秒的分离。李知知道,自己恋爱了,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这感觉真好。
李知的这种感觉,再次被她毫不掩饰地挂在了脸上。李知是为数不多可以做到“脸对心”的一个人,脸是李知心灵的窗口,不但是窗口,更是李知心灵的直接映射。喜怒哀乐,李知的内心都可以在她的脸上一览无余。而这一点,韦峰比谁都清楚。李知恋爱的喜悦不用别人告诉韦峰,韦峰看李知一眼,就心知肚明。然而,李知却看不懂韦峰的心,不但看不懂韦峰的心,最近连韦峰的人,她也看不见了。韦峰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李知的这所大学逛逛。今天,韦峰又看见李知了,李知依旧没有看到自己,但韦峰已经不在意,他不期待与李知相遇,只想近距离感受一下李知。他看到李知笑得很开心,一对酒窝仿佛更深了,眼睛里散发着夺目的光彩,熠熠生辉。
“原来这就是李知恋爱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韦峰照例在李知楼下站了很久,不知道是久别后重新见到李知的喜悦,还是失去李知的伤感,韦峰只觉得鼻子一阵阵酸。他曾一度想上前叫住李知,但却始终没有迈开脚,他看着熟悉的李知笑魇如花,一点儿没变,直到李知消失,韦峰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仿佛她随时会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韦峰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不再强迫自己忘记李知。忘记李知,这种想法让韦峰更加痛苦,甚至大于失去李知的痛苦。失去李知,韦峰只是心痛,痛得无法忍受,而要忘记李知,就像将自己的过去完全抽空了一样,自己一下变得很虚无,虚无到连痛的知觉都丧失了。韦峰害怕这如行尸走肉般的感觉,他宁可忍受痛,也无法忍受这被剥夺了一切的虚无感。“我也许失去李知了,也许没有失去。李知还在,她只是不爱我,而我依旧可以爱她,我想见她的时候依旧可以见到她。她还在,我的爱就还在。”
想到这,韦峰觉得自己那颗无依无靠的心又重新落了地,继而生出几分踏实的感觉,原来,纵使得不到,爱一个人也比一个人都不爱要幸福。这个道理,李知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做了这个决定后,韦峰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脸。第二天,竟买了人生第一束鲜花。很多年后,无论李知和他的关系或近或远,他都对李知念念不忘,充满感激,因为李知让他感受过幸福,就是那天他想明白之后,那一刻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