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和郭书始终没有说出分手两字,他们只是不再联系。他们要重新调整各自的生活,要适应没有彼此的生活,适应没有彼此的未来。
郭书想找李知,但是他不想李知真的变成“盼盼”,她宁可李知开始找寻自己的幸福。
李知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此不再有颜色,不再有希望。她可以随时随地想起郭书,然后随时随地哭起来。
萱萱拉着李知看电影。李知看着电影里人来人往,喜怒哀乐,活色生香,却发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自己爱的人,泪流不止。李知抓起电话,想告诉郭书,自己爱他,一刻也离不开他。
有时,李知晚上经过男生宿舍楼下,就会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郭书的窗户,很久很久。萱萱心疼看着李知,李知小声说:“萱萱,能再陪我一会儿吗?我只想近距离感受他一下。他以后离开北京,我都不知道他在哪?”说着,失声痛哭。
萱萱担心地整天陪伴李知,有时她们一起喝醉,一起哭。
李知举着酒杯:“萱萱,我从此要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吗?未来无论是鲜花掌声,还是风云兼程,我都要一个人走下去,一个人无依无靠地走下去。心无所靠,爱无所依,萱萱,我的人生还有意义吗?”
萱萱也举着酒杯:“李知,原来我们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如此脆弱。爱情如此,工作也如此。我想我还是回新疆吧!”
李知喝下一大杯啤酒:“萱萱,难道这就是长大?”
李知发现自己突然对生活,对一切丧失了兴趣,整天浑浑噩噩,在痛苦与沮丧的世界里挣扎,只有一息尚存。她有时甚至想昏睡过去,那样,他就可以忘掉郭书,忘掉疼痛,忘掉那么多不得已。而清醒时刻,心的每一次跳动都像在针尖上,扎心的疼。
看着李知每天以泪洗面,宋小也沉默了。她不再以歌言志,不再叽叽喳喳,而是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床帘后面。自己的研究生考试最终通过,而男朋友的工作却迟迟不能定下来。李知和郭书相爱四年都敌不过现实,自己和男朋友半年的感情,又怎能自不量力?
连一向不喜欢李知的方媛也开始沉默了。李知和郭书的经历,正是四年前自己和男朋友的翻版。只是19岁的时候,更单纯,更相信爱情,更相信一切都不会变。方媛清楚,在李知眼里,自己很现实。其实她总觉得不是自己现实,是生活现实,是生活让自己现实了。
优优也愈发沉默。她找到北京最好的影楼,拍了一组组个人写真。有身着职业装,有身着旗袍,还有一组漂亮的婚纱照。优优一反平日里的低调,拿着这些照片给李知和大家分享。那个时候,深陷各种痛苦与挣扎的210宿舍没有人感受到优优的这份异常,甚至没有人留意每张照片里,优优略显红肿的眼睛。很多年后,李知才明白,在和郑亮,和她至爱的偶像王力宏,以及和父母告别之后,那是优优在和人生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人——自己——做告别。照片中的优优仿佛百变女郎,正迅速经历着自己不曾经历的人生。她记录下自己,看着自己,告别自己。
那天后,优优整理完自己的床铺,就再也没有回来。再看见优优时,她正安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是一张全家福。李知静静地坐在优优身边,看着已十分消瘦和虚弱的优优。
优优微微睁开眼睛,笑了起来。
李知也笑了,就像她们第一次在宿舍见面。那个时候,优优站在光束里,面色红润,转身一刹那,像个女高中生。
李知拉起优优的手:“优优,对不起,我本来应该看到你消瘦的,我本该看到你的变化。方媛说的没错,我太自私了,我只管自己的感受和,我--”。
优优打断李知的话,轻轻摇摇头,“李知,你不是。”
李知看着优优:“优优,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就是那次演讲比赛。你不知道你当时多么优秀,优秀到我以为你一定远远超过我,所以在投票的时候,我怕自己票数少得太难看,所以,所以我投了自己一票。可是,你知道吗,在我心中,你才是最棒的。优优,对不起!”李知说到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李知,你别哭了,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有怪我你。不但如此,我非常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优秀,你的光芒,还有你精彩的生活。你知道吗,看着你和郭书恋爱,看着你们甜蜜以及吵架,我都那么羡慕。”
李知低下了头。
优优声音有些虚弱,说到:“那次比赛,也许你演讲未必最好,但你的笑容更阳光灿烂,你更有青春的样子和风采,你的光芒会照亮别人,你更属于舞台。所以,那次我是真心把票投给你!”
李知不住地摇着头:“优优,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优优,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有多优秀。你英语好得让我望而却步,你善良得保护我们身边每个人,你追求偶像,却从不打扰他,命运不公,你却从不抱怨。”
“李知,我没有你说得这么好。我抱怨过,我想,为什么会是我,我只有21岁。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去完成,我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想去旅行,我还有父母想要陪伴。我也想和你们一样,去实习,去留学,去真正而勇敢地生活。但是,我没有机会。你所说的我的好,无非我对生活的贪恋,贪恋生活的美好。生活终究这么美好,终究要善待她,又怎么舍得抱怨她呢?”
李知看着优优,泪流雨下。李知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这样残忍地对待一个天使一般的女孩子,在她最美丽,最花季的年龄。
优优拉着李知的手,说到:“有的人的青春是粉色的,有的是灰色的,还有的,如我。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青春的颜色。李知,我特别感谢大家,让我在人生最后的时刻,感受到了生活,也感受到了爱。”
李知趴在优优的床边,泣不成声。优优虚弱的声音越来越小:“李知,这有一封信帮我带给大家。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们。”
“当你们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们的人生彻底不同。你们的才刚刚开始,而我的却即将落下帷幕。
如果人生是一场旅行,我想问一问老天爷为何让我的旅途如此之短。为此,我哭过,伤心过,绝望过,甚至抱怨过。
当年我志向报考北京大学哲学系,父母担心我压力大,将志愿改到了这里。我也因此有幸认识了你们——我人生最重要的一群小伙伴。
有机会请帮我感谢郑亮。他是大学中第一个给我写情书的男孩子。他好学,上进,单纯,我们一起去北京大学听课的日子是那样快乐。但是,我终究是不敢接受他的感情。他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的青春应该充满阳光与色彩。他应该恣意享受甚至挥霍他的青春,不要有伤感,更不要有生离死别的悲伤。我不能把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给郑亮,也不能给任何人。
我想安安静静,毫无牵挂地走完自己的路。不是每个人都像宋小一样去大胆追求爱情,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李知一样幸运地拥有爱情。
小宇,我知道你一直在问什么是公平。为何有人天生貌美,为何有人天生家境优渥,为何有人一直被善待。我也在问,为何有人天生长寿而健康。当我们身处低谷,看到那些幸福而高高在上的人,我们总会这样问。我曾经告诉过爸爸,任何事情如果能发生在别人身上也就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是公平。但小宇,这些也许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用自己的努力改变着你家人的命运,你尽最大的努力爱着他们。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自豪的事情。你不知道,我多钦佩你,多羡慕你。我想为我的爸妈做些什么,在他们年老的时候,递上一杯水;在他们伤心的时候,静静地坐在他们身边,然后,这些都无法完成。对家人,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们不再伤心。希望他们无论何时想起我,仍能笑起来,一如我在天堂想起他们。
方媛,谢谢你对我的喜爱。生活中总有人幸运得让我们嫉妒,如果不能成为他们,就欣赏他们吧。幸运比不幸运好,快乐比悲苦好,他们的存在才让这个世界更被眷恋,不是吗?
李知,记得无论何时,都要抬头保持你那迷人的微笑,努力做生活的强者,纵使最终会被生活打败,那又怎样?李知,你还记得你问我对真实的看法吗?我想真实的世界不只一个,不仅仅只是我们看到的,我们看到的只是我们眼中的世界,未必就是真实。那些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得到的,得不到的,就让我们保有耐心和敬意去等待,去努力接纳。
宋小,你也是,好吗?你的青春那么尽兴,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追求就去追求。也许很疯狂,也许不完美,也许并不那么合适,但你一直都善良着,所以你一直那么可爱。
亲爱的同学,对这个世界,我还有太多好奇,我想知道工作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我想知道赚钱是不是会让人特别高兴,我还想知道当妈妈是种什么感觉,还有,还有人生是什么?爱到底又是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探索,一起去寻找答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各位同学,如果你知道,一定记得告诉我。那样,我的人生也在跟着你们一起延续着。
明天,
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
可惜,我已看不到了。
明天,
我虽看不到了,
但,太阳会照常从东方升起。
我的好朋友们,
青春,没有弯路,不问对错,但只要我们心存善良,不断努力,都是最灿烂的青春。
要好好珍惜我们的青春,珍惜每一次欢聚,每一次欢笑,甚至每一滴眼泪。人生是个超级游乐场,记得一定要玩得尽兴,因此她只有一次机会!
献上我最真诚的祝福。
我的朋友,再见!”
那晚,210宿舍女生坐在北京的景山上,拿着优优的信,看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泛着柔和的光,闪闪烁烁,影影绰绰,那么温暖。
第二天破晓,李知收到优优妈妈发来短信:我的天使,在这个美丽的夜晚,化作天上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