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热爱哲学,喜欢音乐,追星王力宏的优优走了。李知、刘小宇、宋小、萱萱哭着奔去医院,却没有看到优优最后一眼。那个曾带着她们游荡北京的女孩子,在生病期间,却没有得到大家一句的安慰。那个代表北京欢迎她们的女孩子,在她最孤独的日子,最绝望的日子,没有得到陪伴,那个为大家拍了无数照片的女孩子,却被大家不小心忽视了。
宿舍里一切如故。然而,优优的那张床上却再也迎不来她的主人了。王力宏还是那样年轻地笑着。有人在自己的青春走向了人生的巅峰,有人却在最美的年纪,一切戛然而止。李知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李知翻开优优床头的《沉思录》,一页上是优优轻轻用铅笔做的标记:“记住,过了今生今世,人就再也得不到什么来生来世。眼前的人生,对谁都无二致。我们浪费或得到的,恰恰都是正在飞逝的光阴。”“很快,你就将化为灰尘,或者一具骷髅,一个名称,甚至连名称也没有,而名称只是声音和回声。那在生活中被高度重视的东西是空洞的、易朽和琐屑的,像小狗一样互相撕咬,小孩子们争吵着、笑着,然后又马上哭泣。但忠诚、节制、正义和真理却从宽广的大地飞向奥林匹斯山。”
那天晚上,优优的妈妈来了。她静静躺在优优的床上,抚摸着优优的床铺,枕头还有书架,一遍又一遍,有如在抚摸自己的女儿。
“优优,你问我爱是什么?我知道,爱是妈妈的眷恋,爱是今生无尽的思念。但是优优,无论如何,你还是走了。爱,在现实面前是不是苍白无力,是不是那样渺小呢?优优,爱真的像我们曾相信的那样无敌,那样无往不利吗?优优,你能告诉我吗?优优,你听见了吗?”李知一遍遍问优优。
那天晚上,泪水打湿了每个人的枕巾。刘小宇哭得格外伤心,哭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和优优说一声谢谢。谢谢她四年细心呵护自己的心灵,让自己一颗脆弱而卑微心体会到温暖和尊严。那一瞬间,刘小宇明白了,正是这温暖和尊严让她不敢堕落,让她更加坚强。
刘小宇不曾想过,自己的宿舍里就有比自己更不幸,更需要关心的人。然而,她却从不说。刘小宇觉得自己矫情、做作。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样不幸,自己有健康,有可以创造未来的双手。大学四年,优优对自己最好,而自己始终因为自卑没有和优优成为朋友,始终担心北京人的优优瞧不起自己,始终怕自己不配做优优的朋友,而不敢接触她,了解她,关心她。那一瞬间,刘小宇明白了,无论自己的身份地位如何,都要勇敢表达自己对她人的感谢和善意,因为比起地位、财富、阶层所有的一切,“人”才是最珍贵的,情感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优优的离去,震撼了整个210宿舍,每个人。
2001年的夏天到了,李知却感到如此寒冷。郭书的出国,优优的离去,让李知陷入了无底的深渊,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自责与虚无紧紧抓住了她。
李知的消沉,让萱萱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霾。她渐渐放弃留在北京的希望。前途茫茫,萱萱偶尔到寺院寻求安慰。
这天,萱萱刚刚虔诚地为自己祈完福,还没有离开,就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她前两天去面试的一家音像机构打来的,负责人在电话中诚恳地说:“卢萱,现在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被我们音像社录取,我们解决你提出的留京申请。如果你接收,请于明天早晨来我机构人事部办理入职手续。”
挂掉电话,萱萱二话没说,转身走回大殿,“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那扇留京的门,在被萱萱横冲直撞,左冲右突,豕突狼奔,各种疲惫,各种委屈,各种努力后,终于被撞开了。在最后一刻,这个城市终于向她敞开大门,接纳了她。
也许是这扇门太厚了,太顽固了,萱萱撞击得太累了,第二天办完手续后,萱萱整整躺在床上睡了三天。
那段日子,李知迷上了望天。一望就是一下午。看着云起云落,云舒云卷,看着云随风飘散,李知会想起郭书,想起郭书还在这片蓝天下,无比的欣慰。李知会想起优优,想带着优优一起看这云。
萱萱坐在李知身边:“李知,刚刚听到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你想听吗?”
李知点点头。这些日子来,李知的话越来越少,曾经话痨的她,一下子沉默了。
萱萱轻轻讲着:“曾经一个师姐暗恋一男生,暗恋了好久好久,终于有一天,她鼓起所有勇气跟这个男生表白了。”
“爱情初始的样子真美。”李知轻声感慨。
“那个男孩子看着女孩子,很感动,然后将自己心中隐藏了很久的秘密告诉了那个女孩,原来他一直喜欢的男生!”
“啊”李知继续看着云。
萱萱也看着云:“这个女生听后,很难过,很伤心,那是自己暗恋许久的男生。但是她却表示理解和祝福。后来,你猜怎么了?”
李知摇摇头。
“从此以后,那个女生开始关注同性恋。毕业的时候,她的毕业论文是《从〈春光乍泄〉等看影视剧中的同性恋表达》。她在毕业论文中写到:‘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兴趣了解同性恋这个群体。但是看了他们的故事,我才知道,原来爱对于这个世界,只有爱与不爱之分,并无性别等其他。爱就是爱。爱是包容,爱是彼此看见,爱是彼此灵魂的栖息地。’后来她还参加了许多活动,呼吁人们给与同性恋人士更多的理解和包容。”
萱萱讲完这个故事,李知和萱萱又都陷入了沉默。
“萱萱,我想喝酒。”李知对萱萱说。
“我陪你。”
李知和萱萱两个人坐在学校主楼前草坪上,对着学校主楼和宿舍,一人身边放着五六瓶啤酒。
李知举着手里的酒杯,对着学校主楼,一口口喝下。
萱萱伸出手:“李知,你慢点。”
李知摇摇头:“萱萱,别拦着我,这个故事太温暖了,值得好好喝一顿。”
萱萱点点头:“真的很温暖。”
李知:“是,爱一定让我们更包容。爱就是爱,与性别无关,也与得到无关。”
李知和萱萱两人突然泪光闪烁,一仰头将手里的酒全喝了。
“我爱广院。”李知说。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