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神奇,朝夕相处的同学也很独特。
“你们知道吗?今天中午在大食堂,我正全神贯注听播音员播报:‘今天,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胜利实现大江截流,这标志着三峡水利枢纽一期工程顺利完成。’ ”宋小激动地手舞足蹈:“正在这时,同样音质的声音从我的四面八方传来‘师傅,一份土豆丝,师傅,一份烧茄子,师傅,二两米饭。’那个时候,我错乱了,感觉宇宙中一道奇异的光突然射向广院食堂。”李知一旁点点头:“那个时候,我感觉米饭中的每一颗米粒都闪着熠熠的光辉。然后,食堂里的所有人似乎都被这道光击中,每个人也都闪着熠熠光辉。”宋小双手拖着下巴,闭着眼睛,久久沉浸在这被宇宙之光击中的幸福中。
那时候,李知天真地认为,那种被击中的幸福感会留存在宋小体内很久,很久,直到永远。然而有一天,宋小在食堂突然睁开了双眼。睁开了双眼的宋小看到了一个男生正将一块牛肉塞进一个女生嘴里。宋小惊愕得下巴直接掉在了地上,她恍惚了十分钟,才环顾四周,这时她发现了比各色各样饭菜更琳琅满目的竟然是各种各样的吃饭姿势:有十指紧扣的;有双腿缠绕的;还有你一口我一口,交替的。“大开眼界”就是形容这个时候的宋小。宋小一边张大嘴巴,一边拼命地摇着身边的李知,让李知看,李知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让耳朵能恋爱的声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幕幕真实的甜蜜深深震撼了宋小和李知,李知叹口气对宋小说:“都说,恋爱让人回到小时候,看来,古人诚不欺吾呀!”宋小又再次环顾四周,一脸的惊讶与错愕,而后产生了了几丝羡慕与嫉妒,继而陷入了沉思。
回到宿舍,宋小一改往日将当天各种奇遇一一汇报给大家听的好习惯,一头钻进自己的床上,“哗啦”一声巨响拉上了自己的粉色床帘。优优惊讶地看过去,然后朝李知努努嘴,眼神瞟着宋小的床铺,李知嘟着嘴摇摇头。那天,宋小一人在帘子后面呆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傍晚,才又在一声“哗啦”巨响中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方圆几里都有着出关道人的气势。而这一气呵成,潇洒豪迈“拉帘开帘”动作,贯穿了宋小整个大学四年的时光。
宋小坐在上铺床上,俯瞰着优优、李知、方媛、刘小宇等众生,咽了一口吐沫,闭上了眼睛,以一种大彻大悟地口吻低沉着说到:“我仔细想过了,大学和我们高中最大的不同,不是可以看课外书,不是可以逃课不上学,甚至也不是能随时听到只有电视里才能听到的声音,”优优放下手中的报纸,方媛从信纸上抬起头,就连刘小宇也罕见地摘下了耳机。宋小再次环顾了所有人一眼,用不容置疑地权威口吻对李知说:“李知,放下你手中的书”。李知乖乖地放下书,抬起头看着宋小,宋小顿了顿,继续说:“我觉得,我觉得大学最大的不同,最大的福利是,就是,就是,就是可以在大学明目张胆地谈恋爱!”宋小说完最后几个字,长舒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李知仿佛听见了天地间的回声:明目张胆谈恋爱,明目张胆谈恋爱,明目张胆谈恋爱!除了宋小,210宿舍的每个人意味深长彼此看了一眼,几丝认同,几丝不解。宋小的这句话仿佛一个宣言,照亮了宋小大学四年的时光,历久弥新,史称“恋爱宣言”。
“我觉得这才是大学的‘真谛’”,宋小微微睁开双眼继续阐述,刘小宇看了宋小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带上耳机,“小宇,你可别不信这话,我告诉你,恋爱这个事情才是整个大学生活成败的关键。成功了,整个大学都成功了;失败了,整个大学生活也就失败了!莫负好时光!”。很多年后,李知在某视频网站看到他们的这句广告词,不禁惊愕宋小多少年前的远见。
宋小这番“恋爱宣言”将恋爱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事关大学四年成败,这是李知万万没有想到的。高中时期,那个被老师家长深深痛恶的“早恋”,现在竟是如此重要,这也激发了210宿舍里每个女生开始仔细思考“该怎么度过自己的大学时光”。
当晚熄灯以后,宿舍上的每张床都是一张思考者的面孔,当然除了宋小。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所以睡得格外香甜,轻轻的鼾声听上去是一个美梦。
第二天白天,整个宿舍相安无事。晚上,宋小又似乎异常激动,在她热烈倡导下,210宿舍展开了大学里第一次正式的夜谈会,主题是“恋爱”。每个人按照床号顺序轮流发言。
李知首先发言,宋小一阵大呼小叫,不相信李知没有男朋友:“据说好看的初高中就恋爱了!你长得也还算可以吧?这都没有男朋友?”“你什么意思,宋小?”,李知大声反驳,“那说明我对爱情认真,严肃,要求高!追我的人挺多的,我不将就而已。要是只为了找一个男朋友,我从初中开始就可以了!”宋小半羡慕半嫉妒地哼了一声,转念想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心情突然很愉悦,口气也愈发甜腻:“那我们一起找男朋友,一起实现目标,李知姐姐!”
“你是不是也没有男朋友?”宋小高兴了,提高了声音问刘小宇。
刘小宇没有说话。
宋小又问了一遍。
刘小宇嗯了一声。
宋小这下更高兴了,比自己漂亮的李知没有男朋友,和自己差不多的刘小宇也没有男朋友,自己高中不算亏,而她们都是自己的好战友。她用对战友特有的春天般的温暖,说到:“小宇,那我们一起吧,你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刘小宇翻了个身,没有说话,她根本没在意宋小刚才说了什么,她更不相信宋小所谓的“恋爱成功了,大学就成功的言论”,现在她正思考着更重要的事情——计算自己一个月伙食费。一家人省吃俭用让自己读大学,不是为了让自己恋爱的。据刘小宇观察,学校三个食堂中,大食堂最物美价廉。早饭,煎鸡蛋6角一个,而煮鸡蛋只需要4角,省下来的2角钱正好可以买一碗粥。中午和晚上,最便宜的菜是6角一勺,中等价格是1元2角,最贵的4元,米饭2角一两,馒头4角一个,并且常年提供免费汤。这样,一个月下来,自己的伙食费就只需要—。不等刘小宇继续想清楚,宋小又迫不及待叫着:“小宇,小宇!你快说呀,说说你大学想找一个什么样子男朋友?”。
刘小宇的思绪再次被打断,有些不高兴,心不在焉回答:“不知道,没仔细想过。毕竟现在还是学生。”
宋小反驳到:“可我们不小了呀,我妈像我这么大都有我了。”
刘小宇:“那你妈妈现在干什么?”
宋小:“在家呀,人特别年轻,很多人都不相信那是我妈。”
刘小宇:“那么年轻为什么不工作呀?那你来北京读书干嘛?也在老家结婚生子呗?”
宋小:“她不爱工作就不工作呗。她一直都不工作,白天唱唱歌,晚上散散步,挺好呀。我来北京,那我学习好考上大学了呀。”
刘小宇:“考上大学你就好好学习,学习就是你首要任务,别整天就想着恋爱。谈恋爱影响学业,搞不好,以后也只能在家呆着,没事做。”
宋小愤愤不平:“刘小宇,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叫在家呆着没事做?”
刘小宇刚要开口,优优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优优:“宋小,该你了,说说你要什么样子的吧?”
宋小刚刚被浇了一头冷水,心里很不是滋味,老半天不说话,最后淡淡地说:“说普通话,个子高,不戴眼镜。”
如果在宋小老家,宋小这要求难于上青天,但是,现在是在广院,宋小这个要求,似乎是这里最低的标准。宋小首先就要感谢那些面试的老师,他们火眼睛睛,千挑万选,为她,更是为祖国的广播事业从芸芸众生中初选出一批批“说普通话,个子高”符合条件的候选者。只是很多年以后,当宋小挽着和这三个条件完全相反的老公走入婚姻殿堂的时候,李知耳边依稀是那晚宋小对男朋友的设想,不知道是被刘小宇坏了气氛,还是对未来的没有信心。宋小气若游丝的憧憬最终是一场幻灭,但那是很多年后,大家才知道的。
刘小宇发言后,其他人也顿时没有了兴致。
会议草草中收了场,且勉强达成共识,但这都不影响210宿舍第一篇新闻通稿的发布:
今夜晚十一时,210宿舍第一次全体大会顺利召开。全体成员对未来男友标准展开了积极的设想和讨论。
为避免宿舍单身女生因群起找男朋友而造成拥挤踩踏等事件的发生,大会决定,全体女生本着自觉公平且互助精神,以实际床位号顺序依次解决“个人问题”。1号方媛有男朋友,暂不考虑。李知2号,宋小3号,刘小宇放弃,优优升至4号。
大会在稍不友好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宋小对这个决定比较满意,立刻忘记了和刘小宇的不开心。李知却突然发现自己面临着很艰巨的任务,她既好奇兴奋又有几分紧张。
自己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这人该是什么样子?说话什么样子?笑的时候什么样子?那天晚上李知做了一个梦,梦见朱茵穿着一身红嫁妆,杵着下巴,甜甜地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梦中,李知发出了甜甜而轻轻地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