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李子宜和岑智恒的婚礼上,粉色的花毯,郁金香杯装着香槟酒,浪漫唯美胜似童话。
有一对来观礼的老夫妇祝他们彼此要珍惜眼前人,穿着白衫的老婆婆欲言又止:“除了爱情,亲情亦是。”
“新婚快乐。”一旁的丈夫微笑,“碧迦,我们走吧。”
他们只是路过,但李子宜不介意,因为任何祝福都值得感恩。台上司仪递给她麦克风让她发言,她说:“我要感谢爸妈,因为是他们把我带到这个美好的世界;我要感谢岑智恒,因为他让我如愿以偿;但我最要感谢的,是我的哥哥,李少朗。”
“这是我第一次叫他哥哥。他从千禧跨年那天来到我家,我爸跟我说,以后他就是我的哥哥了。”她说,“数数也有十几年了,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不听话,总是忤逆他,让他生气,但我知道,他永远都是我最强大的后盾。”
她提着鱼尾裙下了台:“虽然我哥一年前脸被烧伤了,没有以前好看了,可在我心里,他一直是全香港最帅气、最温柔的钻石王老五。”她站在李少朗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你,李少朗。”
李少朗回抱她,笑得和煦。
那一天李少朗很晚才回家,他在赤柱的酒吧喝得烂醉如泥,脸上的伤疤太过狰狞,隔壁几桌的人胆怯地离得远远的。
他撑着额头,想起一年前那次离奇的遭遇。在岑智恒遭遇意外后,李子宜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脆弱。
她昏睡过去的时候,他无意间点进了一个叫作“换乐”的网站。他本以为是病毒网页,可怎么点关闭都没用,上面说,能换你所想,得你所得。
脑海里有一个念头闪过,李少朗想,那他能不能换来和她共度余生?
李子宜醒来后,坚持要去美国找岑智恒,他不让她去,问她:“你有多喜欢他?”
她的回答让那一个念头熄灭,他听见自己很冷静地说:“我答应你,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也会帮你带回平平安安的他。”
关上房门后,他嘲笑自己的妄念是那么不堪。十七年前,他的父母遭遇车祸身亡,亲人都害怕多添一双碗筷连累自家,唯有父亲的好友,也就是李父把他带回了家。李父李母很早就跑到墨尔本过起闲云野鹤的生活,他便承担起打理企业和照顾妹妹的责任。
李子宜喜欢反抗他的安排,觉得处处受限,她想要当飞行员,他却害怕她所在的航班失事,所以每次只有在机场大门外面等到她归来才心安。他亦吞下每一句:“你知不知道我会很担心你?”
可不知从何时起,李少朗发现有些情感却随着岁月流逝变了方向。他急着把她嫁出去,也是因为他迫切想要断绝自己的念想。
她在伦敦错拨他电话的那晚,他听到那头的斗殴声担忧又心急,差点订了去往伦敦的机票,后来问到一个同机的乘务员得知她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可她回来后同他说,她喜欢很久的人,是她的骑士、她的英雄。
李少朗坐在电脑前,盯着幽蓝色的屏幕,黑色的花边勾勒出短短的一句话:“你需要换的话,可承诺不后悔、不遗憾?”
是啊,不后悔,不遗憾,他祝她如愿以偿,祝她一生顺遂。
“你是否确定进行本次交换,以未知的失去为代价?”
奇迹出现,在做交换之后,躺在病床上的岑智恒神奇地苏醒过来。岑智恒回来之后,李少朗站在一旁看着李子宜冲上去抱着她所爱的人,他想,不管是不是换乐的功劳,他答应她的,终究是做到了。
哪怕那一刻他不知道在不久后会在参观工厂时遇到一场火灾,只有他因为折回去捡一枚新给她求的平安符而没逃过火舌,被烧伤了原本帅气的五官,从全港名媛恨不得立马嫁给他的金龟婿,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怪兽。
罢了,他疲惫地抚着脸上的伤疤,他的心已经装不下别的人了。
发乎情,止乎礼,他们的关系到最终,也只能给彼此留下一个真心的拥抱。
无关风月,无关缠绵,这便是结局。
他笑着说,阿妹终于可以托付终身了。
她也笑,说那快点给她找个好大嫂。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
情是饮鸩毒,爱是砒霜一点甜,这杯喝了就醉入浮生戏里的酒,他演了十多年的独角戏。
他这一生,受过最好的教育,有人教会他礼义廉耻,有人教会他知恩图报,却没人教会他怎么才能抑制爱意。
她没叫过他一句大哥,这么多年都是直呼其名。李少朗偶尔会恍惚地想,是不是这意味着,总有一天,他也能以情人的身份站在她身边?
可这条纽带,纵使没有血缘牵连,也牵绊了十七年。这十七年,他们的身份都没有变。
很久以后,李少朗坐在家里宽敞的沙发上,窗外繁星点点,浅水湾的夜柔软安宁,泳池的水泛起粼粼波光,空旷的房间里却关了所有的灯,只余电视上的斑斓画面有刺目光线。
那是一部一九九几年的西方片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台词都已背熟,爱而不得的男二号声音低沉:“I loved her。”
原来他们都一样,一样在漫长岁月里爱而不得,一生做配角。
他的呼吸声在漆黑里几不可闻,他缓缓地闭上眼,轻声跟着电视里的人说出下半句:“And I still love 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