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宋如初并不在这？”李立问到。
“怎么？你找她啊，那你找错人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慕枫流眼里流露出些许悲伤，拿起重新灌满的杯子，喝起来。
“不是，我找你们俩，找你们回去见六婶最后一面。”李立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什么？”慕枫流怀疑自己的耳朵。
“几年前去的时候，她还很精神啊。”确认事实后，慕枫流沉溺在酒精中的心神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毕竟老了，能等的了几年呢？上次你们走之后，六婶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生大大小小的病。”李立那么说着，声音里有无尽的悲伤。
慕枫流突然想起六婶说的话，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然而三人中两人都早她先走了，当她从他和如初这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该是如何地悲伤，然而那时他们都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毫无察觉。
慕枫流只觉得愧疚，六婶小时候那么照顾他们，可他们连六婶的生活都没怎么关心过。
“我想，六婶吊着这么一口气，就是想见见你们，所以我来了。”李立这才说出此行的目的，轻抿了口酒。
“我现在这个样子去见六婶只怕她会更伤心。”慕枫流有些抗拒。
“怎么会呢，你们是她老朋友的孩子，她把你们视如己出，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接受你的。”李立的眼睛直视前方，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去看看她吧，好让她走得舒心些，她快撑不住了。”
这最后半句话击垮了慕枫流的倔强，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好。”慕枫流喝完酒杯里最后一点酒，起身要走。
李立轻笑着跟上，他还是这个样子，只要一坦诚就像是认输一样，巴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晚上先睡这儿吧，我们都喝了酒，明天一早再出发。”慕枫流扔了床被子给李立，把他安顿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让客人睡沙发啊。”李立故意问了那么一句。
“赶紧滚去睡觉，再说废话，你就睡车上好了。”慕枫流感觉有些头疼。
李立看慕枫流对他的态度像回到了从前那样，放下心，乖乖在沙发上铺起了被子。
时间总能消磨掉很多东西，他们久别重逢，相处起来让两人都觉得尴尬，只是幸好他们以前处的熟，让他足够了解如何去拉进距离。
“六婶，枫流来了。”李立在六婶的床边，轻轻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语。
六婶慢慢地睁开眼睛，房间里很暗，好让六婶不会被太亮的光刺激到眼睛，她转头去看，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对他招了招手。
“小枫，你来。”慕枫流赶紧上前去握住她的手。
皱着的皮肤上有各种奇怪的斑，手上没有什么肉，握着有些硌手，但慕枫流握得很紧。
“六婶，对不起。”慕枫流嗡动着嘴唇，轻轻出声。
“傻孩子，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的，干嘛要说对不起。”六婶笑着，仍旧是明媚的模样。
李立悄声退出去，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六婶，我曾经还在心里责怪你，但你不过只是讲了个故事而已。”慕枫流与六婶对视，像是有很多话要讲。
“这话怎么说？”六婶不明所以地问。
“六婶，你不知道吧，我和如初八年前结了婚，三年前又离婚了。”慕枫流面对六婶的和蔼，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以前总是太过自大，总觉得世界就是围绕着我转的，可是后来我好不容易一点一点开始去学会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如初他却离开了我。”
“那时候，我就想着，也许是因为我还没学会，所以我觉得我没有资格拦住她，不让她走。”
“可是爷爷却说，我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他作为他的工具而已。”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感觉自己看不见任何东西，这时我想起了如初，想起了她，我就像看到了光。”
“当我知道她给我生了一个儿子的时候，真的感觉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刻。”
“可是他们又都再次离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
慕枫流一边哭着，说得十分混乱，六婶却像是听明白了全部的事情。
“孩子，你觉得你只是为了别人而活的吗？”六婶眼睛亮了起来，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
“我总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没嫁人前是父母，嫁人后是丈夫，丈夫离开后，是你妈妈来劝我，接而我又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可是后来你们告诉我她死了，我想我再也找不着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了。”
“人呐，一旦放弃自己，还能活多久呢？六婶这三年一直在思考，我还有谁。可是直到前段时间，才明白，我还不曾为了自己而活过。”
“只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这心病已经病入骨髓了，但我庆幸的是，想明白了，走得也就舒畅得多了。”
“前些日子，我梦见你妈妈，她说小枫遇到困难了，让我去找她之前先见一见你，于是我便差阿立去找你。”
“小枫，你现在只是看不清，给自己一点时间，一点空间，什么都不要管，就那么去闯闯，也许你就找到了呢？”
六婶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完就有点喘。
慕枫流赶紧给她端来水，给她顺完气后，喂她喝了一点。
“六婶，你就别操劳我了，好好休息吧。”慕枫流放下水杯，重新坐到六婶的床边，握起她的手。
“小枫，这是六婶最后的愿望了，重新开始吧。把之前的都先放一边，不去想慕氏，不去想小初，只想着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件事。”六婶摇摇头，缓过来后，继续开口。
“小枫，加油！要先伸出脚才行。”六婶闭了闭眼睛，说了最后一句话。
“好，六婶，小枫会加油的。”慕枫流哽咽着答应。
因为李立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所以很快地，六婶的葬礼就举办完成了，下葬当天，小溪回来了很多人，都是小时候受过六婶照顾的人。
有些人哭，有些人没哭。
有些人是怀着感激而来，有些人只是来走个场面。
可是慕枫流始终没有看到宋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