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筝一愣,转头看着外公问道:“外公,是还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坐,陪老头子我聊会儿天。”
“您不困吗?”
“在医院里躺一个多月,睡够了,再说人年纪大了,瞌睡少了好多。这会儿,我想和你聊聊。”
陆筝一听,便又转身坐到陆伯承面前的椅子上,一副要听外公说话的样子。
陆伯承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看着陆筝,要说他有什么放不下的,怕就是陆筝和小瑞瑞了。
可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这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自己又能护得了她们母子几时?
“外公,您说,我听着呢!”
“筝丫头,外公年纪大了,恐怕也活不过几年了。”
陆筝皱眉,不喜欢外公这么说,她心里不舒服,出声反驳道:“外公,您可不许这么说,您身子硬朗,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哈哈……那我不成了老妖怪?筝丫头,我知道你说这些是宽外公的心,可人的命哪是自己能定的?
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会留你到五更。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身体。”
“外公……”陆筝鼻子一酸,想要落泪,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外公这么说话。
“你也不要难过,人都有一死,只是迟和早的问题。我这么大把年纪了,死也死得,活也活得,没什么好遗憾的。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小锦瑞了。”
陆伯承说着,不由叹了一口气,陆筝毕竟是空降的,公司又是股权投制。很多人都不服陆筝,认为她是靠着关系来的。
所以,陆伯承才拉了陆东凌过来主持大局,一来是堵众人的嘴,二来,也可以帮衬着陆筝,再说他信得过陆东凌。
那小子要是有野心,也就不会选择做律师了,以前他是巴不得和陆家没任何关系。可现在,到底成熟不少。
也懂得顾全大局了,陆伯承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可陆东凌毕竟是要离开的,他又能帮衬得了她多久呢?
陆伯承考虑得要比陆筝宽得多,陆筝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能让陆筝前路难行。
“筝丫头,给自己找个伴吧!也给锦瑞找个父亲吧!”
陆伯承的话像锤子似的,砸在陆筝的心尖上,她惊愕地看着陆伯承,心里却难过得要命。
陆伯承这个样子好像是交待遗言一样,陆筝很不喜欢。
“外公……”
“这样,外公也就放心啦!就算某天我到地下见到你的外婆和你妈妈,我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陆筝眼眶一红,如哽在喉,却怎么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只能点头。
陆伯承瞧着陆筝这是答应了,一脸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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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东凌风风火火的回到陆宅,也就是他爷爷陆伯恩住的老宅子里,一进门便瞧着爷爷屋子外一大群人在那里守着。
见到他回来,都纷纷退避三舍,似乎不愿意和他打交道。陆东凌冷 着一张脸,也没有在意屋子门口围着的人。
只顾着推门进去,家庭医生正在给陆伯恩做检查。陆伯恩躺在床上,双眸紧闭,面色发白,整个人比上一次陆东凌见到他时更干瘦了。
他一脸紧张地问:“医生,我爷爷是什么病?为什么这次看起来这么严重?”
医生认得陆东凌,便道:“支气管炎引发的食道疾病……”
爷爷有支气管炎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可这食道疾病有这么严重,让人昏迷不醒吗?
“那他……”
“陆少爷,我们出去说吧!”医生叹气,已经收拾好药箱准备出去。陆东凌眉心一蹙,心头升起一股子烦燥。
他隐约觉得爷爷的病很严重,刚要跟着医生出去,身后响起微弱的叫唤声:“东凌……”
陆东凌脚步一顿,转身,落入眼睑的是陆伯恩半虚着眼睛,在看他。陆东凌顾不得和医生说爷爷的病情,一下子奔到爷爷的床前。
问:“爷爷,我是东凌,您感觉怎么样了?”
“你……你终于舍得……舍得回来看我了……”陆伯承说得很吃力,气若游丝的样子仿佛随时会断气一样。
陆东凌一点儿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吵到了爷爷。可心头却内疚得不行,他低下头,不敢去看爷爷的眼睛。
“对不起,爷爷,是东凌不好,是我不好。”陆东凌没有了往日的吊儿啷噹,相反,他像个做错事在大人面前认错的孩子。
床上躺着的陆伯恩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跪着的人儿时,嘴角裂着浅笑,神情激动,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
陆东凌瞧着他晃了几下都没抓住,便手出手将爷爷的手攥在手中。
“东凌……”陆伯恩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
“爷爷,我在,我在呢!”
“我……咳咳咳……”陆伯恩现在病得很严重,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陆东凌瞧着,眼眶更红了,虽然医生没有明确的向他说明爷爷的病情,可他是律师专业出身的,医生脸上凝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即便医生不用亲口告诉他,陆东凌也知道爷爷的时日不长了。这些年陆东凌一直呆在S市,想要远离这个家。
只因为,他觉得这个并不是他正直意义上的家,毕竟,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在这个陆家里,大概真心疼他的就只有爷爷了。
当初,陆东凌的奶奶喜欢小叔一家子,连带着小婶婶也一起喜欢了,他的母亲从来不得奶奶喜欢。
后来,也是因为一次生意上的失误,他的父亲和母亲跑去给小叔叔善后,回来的途中结果遇到了泥石流出了意外。
那一年,陆东凌已经12岁了。
自那以后,陆东凌就恨这个家,恨他的奶奶,恨他的小叔小婶。陆东凌觉得自己父母的死就是他的亲人造成的。
而陆伯恩因为陆东凌的父母死得早,觉得亏欠了这个孩子。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教育上,他从来都没有苛刻过陆东凌。
但,陆东凌从来不听家里安排,就连自己出国学习的专业也都是从当初的工商管理专业改成了律师专业。
陆伯恩心疼无父无母的陆东凌,便由得他去。这也正合了他小叔小婶儿的意,毕竟,他们都在想方设法的不让陆东凌回来陆家。
就是怕陆东凌会回来争家产,好在陆东凌现在被二叔陆伯承弄过去管理陆氏了。他们大房的产业,那是不可能会落在陆东凌这个孤儿手里的。
陆伯恩也深知这一点,也知道自己不行了,他想要给陆东凌交待后事。
陆东凌一直都知道陆伯恩是疼爱他的,也一直由着他,贯着他的。可因为心底的恨,陆东凌一直不愿意回陆家。
床上的陆伯恩咳嗽好一阵,脸色也因咳嗽而涨得通红,好不容易平息了也还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
“爷爷,您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我不走,我陪着您。”
大概是听到陆东凌的话了,陆伯恩满脸欣喜,手上用力握紧陆东凌的手。
“东凌,你……你能回来看我,爷爷很高……高兴……”
“为什么病得这么严重?怎么没有去住院?”陆东凌皱眉,心头又升起一股子邪火,是不是他不在这个家里,二叔二婶都不管事的吗?
房间里不能留太多的人,这会儿只有陆东凌陪着老爷子,医生已经在外面和陆建阳也就是陆伯恩的小儿子说着陆老爷子的病情。
“食道癌……”
陆建阳和自己老婆付清华一听医生这么一宣布,不由愣了愣。
“医生,你确定没有检查错误吗?老爷子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可能得癌症?”陆建阳一脸的不相信,拉着医生问道。
“陆老今年已经78高寿了,又有长年的支气管炎,再加上身体机能退化。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我很抱歉,陆先生,你们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一脸惋惜,他是陆老爷子的家庭医生,一直很了解陆伯恩的身体情况。他都这么说了,陆建阳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送走医生后,他脸上一片凝重的神色,妻子付清华却在盘算着陆老爷子会怎么分配家里的遗产。
陆东凌还在房间里陪着陆老爷子,他吩咐除了陆东凌,暂时不见任何人。儿子陆建阳也没有办法。
付清华却不乐意了,在自己老公面前抱怨:“你瞧瞧,这么些年,在他跟前照顾他的人是我们,可到头来呢?他心里就念着那个没爸妈教养的野孩子。”
“你闭嘴,要不是因为我,东凌他会成为没父没母的孤儿吗?”陆建阳心头有气,不由吼道。
付清华被吼得一愣,顿时觉得委屈,开始反击。
“你吼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害死他们的,当年的事儿就是个意外,怪他们夫妻俩命短。可不要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扛。”
“你……你跟我少说两句,回屋里呆着,没事儿不准出来。”陆建阳心头烦,不想听老婆在他面前舌噪。
付清华气得不行,可又怕真的惹恼陆建阳,冷哼一声:“你就软弱吧! 我看到时候整个陆家家业都得归到那小子手里,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哼!”
陆建阳被自己老婆气得七窍生烟,心头有火发不出,气冲冲的开着车子出门了。
房间里,陆伯恩还在拉着陆东凌的手不放,念念叨叨的说着这些年对他的亏欠。
陆东凌瞧着爷爷这个样子,心头越发内疚了。
其实,恨一个人远远比爱一个人更难,而恰恰这是陆东凌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