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听闻有地狱的凶魂出逃,至今未能全部抓获。担心冥界的安危,故而派我来协助兄长大人。顺便,也看看这人才济济的地府,有没有什么能为我天界效力的能人。”
谛听嗤笑一声:“人才济济?这地府都快没人了。你且回去禀告天帝,冥界的事,我自会处理,不劳他费心。”
“其实凶魂出逃早已不是什么大事,时有发生。天帝本也不想理会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
白泽拿起桌上的一支毛笔把玩着。“只是这出逃的凶魂中,有那么个让人在意的人物,因此,才让我多问了两句。”
这话一出,两人的目光都变得如同三尺寒冰一样。谛听脸上随性的笑容亦消失不见,只留下源源不断扩散而出的强烈压迫感。
越是随意,看似好脾气的人,生起气来就越是可怕。不管过了多久,谛听真正要发火的样子,还是一样的令人生畏。
白泽后退两步,打量着那鼎中的彼岸花。
“放着好好儿的瑶池玉将不当,偏要来这阴曹地府,当个什么首席事务官?守着这几朵花都快一千年了吧,哥哥,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不是源知瑞兽么,怎么?看不懂我在想什么?”
“我是看不懂你现在在想什么。”白泽面色阴冷地说。“但我也不想知道!”
话音刚落,白泽便愤然挥手,将手中的毛笔向着谛听投射而去!看似脆弱平凡的毛笔,在他的手中变得如利刃出鞘般杀意腾腾!
谛听眉眼一凌,抬手一弹,那支毛笔顿时应声而碎。白泽欺身上前,五指迅捷如风,直逼谛听的面门。但是谛听只是微微侧身便轻松躲过。
两人双掌如刀,抬手起落间都是凌厉的气浪。桌上的宣纸,批文被两人霸道的掌风卷起,四手相交间皆是嘭嘭作响的破空声。
谛听横掌挡住白泽的指刃,白鳞与金鳞交相辉映。他们动起手来从来无需刀剑,他们自身就已经是世上最凌厉的武器。谛听目露杀意,反手扬开白泽的左手,指刃一弹,便是一道锋利的气刃弹射而出。
白泽堪堪闪过,鬓间几丝长发落地。但是转身躲闪间,谛听已然踏桌上前,迎面便落下一记凌厉的鞭腿。白泽双手护胸,却被震退两步。
再抬头时,谛听杀气四溢的劲掌便已袭至眼前!掌风扬起白泽耳边的长发,但是白泽却丝毫没有畏惧,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但是就在这气势汹汹的掌击即将落到白泽的胸前时,谛听却猛地收了招式。不过短短数招,胜负便已明了。
“不愧是哥哥,即便是在这破败不堪的地府,身手也丝毫没有退步。我输了。”白泽拍开谛听的手。“你就是真的打下来,我也不会向天帝禀告的。本就是我欠你的而已。”
“那就再多欠一会儿吧。”谛听冷冷地说。“说吧,这次来又是看上了什么人,要带去天庭。”
“话说得这么直白,就没意思了。我倒是觉得,那个叫范海星的小丫头,挺有趣的。”
白泽笑了笑,抬眼看着谛听的表情。本以为他会发怒,但是没想到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嗤笑一声。
“那个无名小卒,还做梦想当冥王呢。不过暂且丢在游魂城,任她随意发展罢了。除了有点小聪明,别的一事无成。”
白泽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但只是挑了挑眉,并没说话。
正好这时,门外传来牛头的声音:“谛听大人,冥王殿下听闻白泽大人来地府视察公务,安排了一桌宴席为大人接风。现在正邀请二位过去呢。”
“让冥王等着,催什么呢。我与哥哥百年未见,尚且还要叙叙旧,你且让他不用等了!”白泽傲慢地说道。
门外的牛头一时有些为难,不知到底是该应还是不应。
谛听皱了皱眉头,丝毫没有要跟白泽叙什么旧的心思。径直推开房门便说道:“走吧。”
“不过是个无名野仙,得了弥沙佛祖的照料,在这儿混了个冥王的位子。哥哥你何必给他这么大的面子,就是我,也懒得理会他。”
白泽扬起下巴,一派目空一切的模样。
虽然冥王其实没什么实权,但是好歹也是掌管冥火印的地府统治者。就算白泽再怎么看不起他,在宴会上也还是免不了卖他个面子。
酒过三巡,白泽便才说起了天帝派他来地府的真正目的。果不其然和谛听猜测的相同。
“听闻地府的判官,向来公私分明,明察秋毫。对于是非对错的判断相当敏锐,天帝对他颇为欣赏,此番让我前来,便是想给他一个加官进爵的机会。”
白泽说着,还举起酒杯对冥王和谛听示意着。这意思,就是又要从地府带走有能力的要员。这在地府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情,能去往天庭就职,自然是比呆在这地府要舒服得多。
冥王面露难色,转头看着谛听。
“天庭向来不缺人才,仙位无数。天帝屡次看上我地府的芝麻小官,倒是显得我地府有多卧虎藏龙?不如也让天帝指派几个上仙,来我地府加官进爵罢?”
白泽轻笑一声:“哥哥说笑了。我是奉天帝之命来这儿为判官加封仙位,哥哥若有什么不满,便向天帝禀告就是。倒是冥王大人”
“听闻明年便是下一届冥王竞选了。冥王大人明年大选结束之后,便很快就能升为佛位。这地府诸多事务,也就不再归你所管。若是因为这点芝麻小事,让天帝为难。”
白泽话还没说完,冥王便就变了脸色。立马举起酒杯腆笑着对白泽说:“怎会怎会!既是天帝的指令,我等自然无话可说。”
说完,还看了看谛听,一脸示好的模样。
谛听心中只余一阵咽不下去的怒火。当即便将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杵,说了句“告辞”,便大步从殿中走了出去。
地府中没有日夜,天空永远都只有星星。看了眼殿外的沙漏,此时都已接近子时了。大殿外许多廊灯还亮着,谛听揉了揉眉心,索性换了个方向,准备去园中逛一逛。
刚刚走到内园里,就听见园里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谁?!”他立马转身望向声音的来源。
园里的灯笼已经熄灭了,一片黑暗中,谛听却反而看得更加清楚。居然是范海星独自跪在园里的佛像前!
“谛听。”
“你怎么在这儿?!”谛听赶紧大步走过去,伸手要把范海星拉起来。
“别别别,别动。那个什么,白泽,让我在这儿跪着,要是我擅自起来”
“我让你起来你就起来!”谛听拧紧了眉头,一把将范海星拽了起来。
跪了几个小时,范海星只觉得自己站起来的时候,膝盖都像碎了一样剧痛无比。腿弯的地方也是酸痛不止。当即就弯下腰去,痛得嗷嗷直叫。
“不行了,我腿麻,痛死了!我走不动,你先放开我。”范海星痛得都要哭出来了。
谛听见她举步维艰的模样,心里的怒火又加深了一分。索性弯下腰,径直将范海星打横抱了起来。
“为何不早些叫人来通知我?你就在这儿独自跪了一天?!”
“本来小鱼在这儿陪我的。但是她还得干活,总不能让她因为陪我,然后被罚怠工吧。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范海星委屈巴巴地撅了撅嘴,抬头看着谛听。这时园中的灯都灭了,夜色极浓。她只看到谛听的瞳孔光影斑驳,炫目的光华静静流转着。
夜越浓,他的瞳孔反而越亮。
“你的眼睛。是野兽的那种夜视反光吗?”范海星下意识地便就想到猫猫狗狗,大晚上的眼睛冒绿光的样子。
谛听冷着脸,只顾大步往房间的方向走。
“好漂亮啊。”范海星愣愣地说道。
谛听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他扭头看了看范海星,眼中带着笑意:“这次总算是真心夸了我一次,是吧?”
“夸你就不错了,你还想怎样?”
“多说点儿好话,我可告诉你,我今日心情可不大好。你若是没把我哄高兴,我就将你扔在这儿,跪一个晚上。”
范海星脸色一变,赶紧攥住谛听的衣领:“别别别!你最好了!又帅,又潇洒,见义勇为拾金不昧”
谛听噗嗤一笑:“行了,你且闭嘴吧。”
范海星便听话地闭上嘴。想着反正谛听力气大,干脆更往他怀里缩了缩。跪了一天,她都快感觉不到自己膝盖以下的腿了。要不是谛听来了,真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
这么想着,她又想起白天小鱼说的那些话。这个白泽,到底是什么人啊,天庭的人,在地府真能这么为所欲为吗?他跟谛听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心里一阵阵疑惑,想问,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谛听带范海星回到自己的房中,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范海星看着他轻手轻脚的模样,心里一时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你躺着别动,我去拿点药过来。”谛听道。
范海星点了点头。本以为谛听是就在这屋里什么地方拿药过来,没想到他居然又开门出去了。
里屋点着明亮的烛灯,范海星轻轻翻了个身。便看到外阁中种着的那些彼岸花,散发着诡谲诱人的淡淡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