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漂浮着淡淡的金石香味道,像是雨后的薄荷一样清新怡人。范海星打量了一下里屋的陈设,只见床边就挂着一把雕工精美的阔剑。
这剑坦露着锋芒,并无剑鞘。剑脊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女娲补天图,剑柄上的盘龙纹看起来华丽又神秘。剑柄上十分光滑,看起来已有人握着它经历过无数征战。但尽管身经百战,它的锋芒却依旧锐利夺目。
整个屋子都整齐干净,相比范海星的狗窝自然是要舒适宽敞得多了。只是躺在这儿,她总觉得始终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这种诡异的感觉便就来自于那几朵艳丽的彼岸花。范海星怯怯地看了看那一丛彼岸花,心想这花该不会是什么正在修炼的妖精吧。
越想越怕,范海星干脆翻了个身不敢再看。躺了没多久,浓浓困意袭来,本就十分疲累的身子此时就像陷进了棉花里一样。
范海星闭上眼没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谛听推门回来的时候,范海星已经睡着了。他手里拿着一瓶云瑧露,本来想给范海星抹在膝盖上的。
“睡着的这么快,早知道就不去拿了。”谛听撇了撇嘴,看着范海星的膝盖。“无名小卒,羸弱得就像蠕虫一般,还要四处惹事。”
他叹了口气,抬手在范海星的膝盖上慢慢地晃了晃。掌心金雾缭绕,一丝一丝地流入范海星的皮肉中。
弄完这些,谛听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到一边的案桌前,靠着柔软的椅背睡了过去。
眼前隐有淡淡红光逐渐扩散。范海星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还跪在那片彼岸花海中。只是眼前的佛像已然不在,这花海一望无际,漫山遍野。
就如同沸腾的血海。
远远的似有马蹄声奔腾而来。范海星心中一惊,转过身去,便看到一众身着银铠白披的天兵气势汹汹将她围住。但是每一个人都看不清脸,就像蒙上了一层纱布。
“妖孽!你杀生无数,目无天规,还妄图颠覆三界,与天帝作对!今日,本将军便叫你横尸当场!”为首的天兵说道。
那人说着便拔出腰间宝剑,向着范海星直刺过来!范海星尖叫一声,本能性地抬手去挡。却一眼就认出,这剑的模样,竟与谛听床头所挂的那把剑一模一样!
范海星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刚才不过只是在做梦而已。眼前还是谛听的屋子,床头的那把剑静静散发着光辉,淡金色的床帐轻微飘动着。
转过头去,却看见谛听就站在床边盯着自己。范海星吓得又尖叫一声:“我靠你干嘛?!”
“我见你梦中频频呓语,神色不安。做噩梦了?”谛听取笑道。
“是啊,还不是因为你!”范海星抬手一指床头挂着的那把阔剑。“谁会挂一把剑在床头啊!这剑是你的吧?我昨晚就梦见它了!”
谛听嗤笑一声,抬手拨弄了一下剑柄上的挂穗。“这剑不是我的,我只是将它放在这儿罢了。”
“挂在这儿,你倒是也不怕做噩梦。”
范海星扁了扁嘴,便揉着膝盖准备下床来。这会儿才忽然发现,自己的膝盖居然一点儿也不痛了。
转眼看到放在床边桌台上的一瓶药,范海星便啧啧称赞道:“这地府的药这么牛逼啊!这一晚上就好了!”
“那是自然。”谛听笑了笑,想了想又皱眉问道:“牛逼是何意思?”
“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啊!”范海星说道,心里灵机一动。“还有傻逼,也是形容非常非常厉害的意思。你上次来地府探工的时候,我不就说过了嘛。你就是个超级大傻逼!”
谛听有些半信半疑,总觉得这不像是夸人的话。但是看范海星一副认真兮兮的样子,也便笑了笑:“知道就好。”
范海星差点没忍住笑喷出来。
谛听顺手把那瓶云瑧露扔给范海星:“这东西你且留着吧,免得什么时候又招惹了大人物,罚你一身皮肉之苦。不过,你昨日来地府是要干什么?该不会就只是为了在那儿罚跪吧?”
范海星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我听说地府的事务官是可以通过考试上位的,所以我想参加考试!来问问你考试的制度,时间。还有。想请你教我两招。”
“教你两招?教什么?”
“就是,法术啦,武功什么的?”范海星说着还比划了一个打拳的动作。
但是谛听只是随意一笑:“你还真想考事务官?这地府虽人手匮乏,但还没到人人都要用的地步。你除了会做些稀奇古怪的玩具,还会什么?”
“我会的可多着呢!本天才博古通今,物理化学考试几乎次次都是满分!要不是死了,我可就是下一个霍金!”范海星自吹自擂地说着。
但是很明显谛听并不知道霍金是谁,所以并不觉得范海星的自吹自擂有什么亮点。
他不屑地哼笑一声:“官场博弈,看似简单,实则暗流汹涌。你就好好儿地在游魂城做个商人不行么?你真以为我会让你在地府待个几百年?”
“什么意思。”
“明年冥王大选,地府必定事务众多。我只是想让你在大选结束之后,新王上位之时,将地府囤积的财务卷宗和杂物批文厘清。做完这些,我便放你去投胎转世。”
范海星心里一惊,她千想万想,还真是没想到谛听原来是这么打算的。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想着自己都死了,既然不被允许投胎,就在地府好好过。
谁知道谛听居然这时候告诉她这些。
她自然是想投胎。但是脑子里忽然又想起红姐说的那些话,再想起爷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还活在世上。自己投胎了,喝了孟婆汤什么都忘了。
而爷爷却要一个人度过晚年。范海星想想都觉得心里一阵难受。真要投胎的话,好歹寻个机会,回去看看爷爷也好啊。
想到这儿,她又打定了主意。
“那我也要考事务官!我还想今年中元节,回人间看望一下我爷爷呢。你要是真允许我投胎,那我也要在确认我爷爷身体健康之后,再去!”
“你莫不是将这地府的官位当做了儿戏?!既成为了事务官,那便不是普通游魂了,岂能你说投胎就投胎?!”
“那如果不能投胎了,那我就当冥王!五百年后还能混个佛位当当,没啥不好的!”范海星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
谛听简直被她一脸的天真单纯弄得无话可说。“罢了,你既想考,便考吧!你若真能考上下位事务官,我便教你法术和拳脚功夫。”
“诶,你现在不教,我怎么考啊!我又不会打架!”
“你不是自诩为天才吗?若是连下位事务官都考不上,我凭什么教你?”谛听侧眼睨着范海星,满脸都是不屑。
范海星一时语塞。但是却觉得,谛听这个神情,简直跟昨天那个白泽,几乎是如出一辙!
“对了,你跟那个白泽我听小鱼说他是天庭的人,怎么会来地府啊?”
提到白泽,谛听的表情顿时就阴沉下去。范海星正胆战心惊,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惹谛听发火了,就看到谛听微微侧头看着房门。
“进来吧,既已站在外面,当真以为我听不见么?”
范海星心里一阵好奇,便也朝着门口望去。门开了,但是进来的人竟然是白泽。看到白泽,范海星顿时就是一阵畏惧。
“哥哥,我道是着大清早的,你在跟谁说话呢。我昨日让她罚跪,你怎么就让她起来了?我正好也忘记了我让她罚跪了,此时看到她,才想起来。”
白泽脸上笑着,但是双眼却像冰一样,看得范海星后背发凉。谛听看了看她,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呵,哥哥,怎么?你这是心疼了吗?”
范海星听得心里一颤,赶紧侧眼打量着谛听的表情。
但是谛听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此处是地府,你纵是天庭上仙,这地府的人也轮不到你来管。你且把握着分寸,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必将旧账新债一并与你清算!”
看这白泽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得这么亲热。怎么这两人的关系却势同水火?范海星胆儿怵地想着。不过看起来,这两人应该是亲兄弟无疑。谛听这家伙,有故事啊。
正想着,谛听忽然把范海星拎起来:“行了,你且回游魂城吧。”
“哦。”范海星默默地应了一声,然后对两人行了个礼,便赶紧出去了。走过白泽身边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上凌冽的寒意。吓得范海星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
终于从冥王殿出来之后,范海星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是冷汗。这下倒好,自己的问题没解决,反而还多出了许多问题来。
满心郁闷地回到游魂城,才发现此时已过正午。看来昨晚这一觉,真是睡得够死的。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吃食,范海星又觉得自己腹中饥饿难耐。
不过自己身上可没什么钱,也只好忍饥挨饿。好在工地的工程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也不用她老是去盯着了。
刚走到回家的那条巷子里,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
墙头杨柳依依,忘川河的分流在路边静静地淌过。这笛声仿佛昆山玉碎,余音缭绕。与树梢间轻柔的风一同轻抚而过,让人神思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