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海星坐在一边没敢说话,只看到谛听脸上扩散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崇敬不敢当,但你我同是被贬之人,理应互相照料。日后在这地府若有何难处,尽可对我说。”
说完,谛听便举起酒杯。但并未与鹿遗碰杯,而是径自饮下了。
鹿遗给谛听再斟满了酒,脸上的笑意未退。不过范海星猜想,他现在心里恐怕正在骂谛听吧。不过说来,终归姜还是老的辣。
端着酒杯,鹿遗转身间却看到银狐始终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他面色微醺,端着酒壶本要走了。却又忽地转了个方向,走到了银狐的桌前。银狐两眼一阵忽闪,但还是挤出一丝笑来,举起酒杯要跟鹿遗碰杯。
“嘶…这位姑娘…”
谛听与银狐的脸色都是一变,就连眼神都凌厉了几分。范海星吞了口唾沫,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鹿遗细细打量了银狐一番,越看,眼中的惊愕之色就越是浓烈。
他猛地放下酒杯惊叹道:“姑娘真是绝美之姿啊!在下自认阅美色无数,但今日见到姑娘,才知往日所见不过只是庸脂俗粉!
纵使是天界所有仙子神女加起来,在我眼中都不及姑娘万分之一!姑娘,可否告诉在下你的闺名?”
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旁边却有事务官忍不住笑出声来:“鹿公子啊,这姑娘是…”
话未说完,谛听就眉眼一凌。吓得那事务官赶紧闭上嘴,其他人一见谛听如刀的眼神,也都纷纷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公子谬赞了。我单字之名,唤作银,在地府掌管判官殿的事宜。”
银狐巧笑如嫣,一双幽绿的眼睛如盛夏碧湖上的涟漪,真真是美不胜收。
“原是如此,失礼了,那我还得唤你一声银大人。”鹿遗激动得脸都红了,忙不迭地作揖道。
银狐倒也不在意这些,抬袖掩唇而笑:“不必如此客气,公子唤我银儿亦可。”
这一句话,这娇羞迷人的媚态。莫说是鹿遗看了会心神荡漾,就是范海星看了,都觉得仿若满眼夏花绚烂绽放。
谛听暗暗笑了两声,用胳膊撞了撞范海星说道:“你看看银狐,你怎就不向他多学学?”
范海星哼了一声没说话,孩子气地对谛听吐了吐舌头。
不过说真的,这男人要是美起来,还真就没女人什么事了。范海星看着银狐,此时也是彻彻底底地甘拜下风。
好在总归是有惊无险。宴席散后,鹿遗还十分殷勤地要送银狐回判官殿,问到判官的各类事务,他还一个劲儿地说银狐真是太辛苦了。
银狐虽然心中厌恶这家伙,但脸上也还是挂着笑忍耐着。一路都说不用送不用送了,但是最终还是让这家伙跟着到了判官殿,才算完。
如此一来鹿遗对银狐的倾慕之意,简直是闹得整个地府都人尽皆知。不过,大多事务官都知道银狐其实是男儿身。
只不过谛听当晚就对众人严加警告,不许透露银狐其实是男儿身的事。这么一来,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私下里,都取笑鹿遗迷恋男人的“美色”。
不过鹿遗自己当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他虽是“被贬”来到地府,但是一来,就被挂上了上位事务官的官职。
毕竟大家心照不宣,这家伙在地府待不了几个月,就会十分顺利地通过冥王大选,成为下一任冥王。因而此人虽是上位事务官,却在地府中混得风生水起。
鹿遗的院子离范海星的家倒也不远,爬上阁楼就能看见他的院子。有时候范海星会在阁楼的屋檐上,练习谛听交给她的剑法和掌法步法。
那把周洲用过的剑,范海星自己留了下来。算是时刻提醒她的一个教训,因而她每日看着鹿遗的院子,也是在告诉自己。
凡事要先仔细观察,切勿妄下结论。更是要沉住气,不要逞一时之快。
不过也因此,每天她都能看到很多地府的事务官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络绎不绝地往鹿遗的院子里跑,似乎恨不得踩塌他家的门栏。
虽然眼前的局势,似乎很明显鹿遗已经是内定的冥王了。但是范海星也没有丝毫要放弃的念头。
工坊现在又扩大了规模。而且谛听也将罗刹城那边的物资交流事务,都放到了范海星的手上。这天一早,范海星刚起床就看到窗台上站着一只信鸦。
打开一看,本以为是罗刹主的信件,但是开头第一句就是“海星姑娘”。范海星欣慰一笑,想来一定是陆南晟已经在罗刹城安顿下来了。
“在下来到罗刹城,一切皆安。此处繁荣更甚游魂城,实在让人惊叹。然,近来阴雨连绵,城中多人病倒,且堤坝修复的工程尚未完工。
多谢姑娘设计制作的各类器具,着实帮到不少的忙。只是今日来信,奉城主之命,需姑娘再制作吊装器械两套,锯木器…”
后面的便都是所需器具的清单了。只是最后落款处写了一句“望安”。范海星心里暗暗升起一股自豪感,看到陆南晟现在过得应该还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上次那一批器械,就让游魂城大赚了一笔。所以范海星自然知道,罗刹城的需求单,肯定都是要优先完成的。
“开工啦开工啦!今天把手里的事都先放一放,这儿有一份罗刹城的器械清单。要我们在五天内制作完毕,然后运送出城。”
范海星兴冲冲地跑到工坊中,工人们已经开始忙碌了。一听到说又要这么赶,一个个都唉声叹气的。
“实在对不住各位,我知道前段时间赶制罗刹城的器械,再加上近日来都忙着打造驻城阴兵们的新武器,都累坏了。
但是我们是地府中推动经济与贸易发展,最重要的一环。所以切忌不能松懈,各位辛苦这几天,完工之后,我请各位上百花满堂楼吃顿好的!”
范海星豪气万丈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要知道,那百花满堂楼可是冥王的厨子们开的酒楼。一般不开门营业,就算开门,也都只给地府高官们做菜。光看这架子,便知里面的菜品价格不菲。
一小工人惊讶地问道:“大人,是我们都去吗?”
“那是自然了!作坊上下一百三十八号人,一个不能少,全都去!”
话音刚落,工坊中众人顿时就像往油锅滴了水一般,兴奋得炸了锅。一下子众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埋头开始干起活来。
范海星亦是干劲满满地,一同加入到了制作器械的行列中。只是还没干多久,就听见门口传来十分刻意的两声咳嗽。
转头一看,才看到是鹿遗正站在作坊门口。
“素闻地府有位冰雪聪明,擅长制作巧具的范姑娘。不知可在?”鹿遗看了看作坊中的所有人。
“正是小女子。”范海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敷衍地对鹿遗作揖行礼。
鹿遗上下打量了一下范海星。但见她着一身简单干练的藏青色短裙,扎着长长的马尾。一张原本还略显稚嫩的娃娃脸,在地府数月后,现在也透出几分英气来。
再看了看她手上的护腕,脚上踏着的小皮靴。便知也是个有几分身手的女子。
不过鹿遗并未想起自己前几日还在冥王殿中见过她。此刻只是心中不屑地看着范海星。
“本官初来地府,对地府众多官员还不甚熟悉。来了少说也有七八日了,却也未见姑娘大驾光临,原来是在这儿,忙着做这些怪异无用之物啊?”
范海星笑了笑,自嘲地说了句“是啊,尽是些无用之物”。但是心里却已经把鹿遗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不就是见她没有给他送礼过去讨好他么?这一找上门儿来,便就是要给范海星一个下马威的。这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摆给谁看啊?范海星心里哼道。
“不过我瞧着这儿也算是井井有条,姑娘适才还与工人一同劳作,实在难得。不知眼下,姑娘可有空,赏脸与本官去茶楼喝杯茶?眼下已有数位事务官在候着了。”
跟着谛听那么久了,范海星多少也了解了许多,这种官场上下应酬之事。
鹿遗这分明是在给她下套子。真看不出来啊,这家伙一副尖酸刻薄相,还能有这份心思。邀请她去茶楼,她若是不去,便是不给面子。
去了,那些早已等候着的事务官看到她是与鹿遗同去的。必定会揣测她是否暗地里与他交好,给了他不少好处。如此一来,便成了众矢之的。
若是谛听在,必定知道这个“太极”怎么打。只是范海星现在功夫还不到家,打不圆这个太极,只好干笑两声。
“实在抱歉,鹿大人,小女子手中事务繁忙。不比大人,身在高位又左右逢源。我怕没有这个福气,与大人小聚。改日小女子必定登门赔罪。”
说完,鹿遗果然不悦地哼了一声。
不过范海星一心只想赶紧撵走鹿遗,也顾不上这太极该怎么打才合适了。于是抱了抱拳,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下了逐客令。
“既然姑娘这么不给面子,那本官也就不勉强了。改日再会吧。”鹿遗随意地抱了抱拳。
正好这时,门外又跑进来一个阴兵。恭恭敬敬对两人行了个礼。
“范大人,判官大人说殿中放置刑具的仓库,因为年久失修,几近垮塌。故而请大人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