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海星看了看莫言酒:“酒,莫大人不是送罗刹城的医师回城吗?怎的这么快就押送犯人回来了?”
“原本是前往罗刹城的,但是出城后没两日,谛听大人便派来信鸦。因此只有先捉拿逃犯,护送医师的事,已然有其他事务官接手了。”
范海星这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出城之后,其他医师也被杀了,所以莫言酒才回来得这么快。
“你上头的人既让你针对范海星,怎的此事,你还将周洲拉下了水?”谛听面无表情地问道。
陆焉说:“那位大人说,若没有除掉范海星,也断不能让其羽翼渐丰。更不能让其扩展势力,因而,其心腹必定要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周洲分明还只是个孩子,你就下了这样的狠手!他还什么都不懂!”范海星气得牙痒痒。“既然你上头的人如此见不得我,为何那日之后,你便没有再来杀我了?”
“范姑娘,我只是按照那位大人的吩咐办事,而非你我真有什么私人恩怨。况且那日与你交手之后,我便知道你尚且已有反抗之力。
更何况那日,谛听大人重伤了我的左臂。为避嫌疑,我亦不敢向医者求助。若是再次失败,岂非自寻死路?”
“如此说来,倒也桩桩件件都有了答案。既如此,便速速判决吧!依本王之见,这铁牛,送去第六层地狱服役二十年!陆焉,送去十八层地狱服役五百年!”
冥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至于这陆南晟嘛,大义灭亲,检举罪行有功,我看…”
没等冥王把话说完,谛听就转过头横了他一眼。
“不妥。”
陆焉脸色一顿,抬眼看着谛听。
“铁牛不过是受人胁迫,第六层地狱乃是铜柱地狱。此判过重,臣认为,让他去护城墙做苦力二十年便行了。”谛听说道。
“谢谢谛听大人,谢谢,谢谢!”铁牛连忙叩首道。
“至于陆焉,其徇私枉法,身在地府却为天庭的人效力!屠杀无辜者,妄图残害地府官员,栽赃陷害他人,数罪并罚。
着送去第一层拔舌地狱偿还知错不报,之后去第七层刀山地狱偿还滥杀无辜,随后去第十六层火山地狱偿还目无法则,最后去十八层刀锯地狱偿还为官不仁!”
谛听眉目如霜道:“每层地狱受刑一百年!倒比冥王大人所判的要轻了一百年呢。”
范海星不敢作声。听到这些地狱的名字,就已经让她害怕了,不敢相信那里面到底是怎样的刑罚。
“谛听大人!家父纵使犯了大错,也罪不至此!他也是受人利用,还请…”
“吾儿,闭嘴!”陆焉厉声打断了陆南晟。“纵使是受人利用,犯了罪就是犯了罪!这些事也都是我做的,我亦不打算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爹!”陆南晟攥住陆焉的手,眼中尽是惊恐。
“你要记住,爹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能够出人头地!听爹的话,待那位大人来引你入天庭为官。这些事,都与你无关,没人能对你说三道四。”
说完,陆焉便推开陆南晟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臣下所犯件件大罪,枉费谛听大人一番栽培信任。臣下心中羞愧难当。今无以为报,请让臣下最后为大人磕个头吧!”
谛听眼神微动,但什么都没说。陆焉毕恭毕敬地对着谛听俯首磕头,神色间尽是诚挚坦然。他对谛听如此崇敬,一时让冥王都有些尴尬起来。
但是这磕头,陆焉俯下身之后,便没有再起身。众人正觉疑惑,陆南晟才看到,俯首间,陆焉已将早已藏在袖中的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如此无声无息。待陆南晟回过神来,陆焉的身躯已然崩碎,化作大片光影,消失了。
“爹…”陆南晟攥紧双拳,闭上眼睛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
谛听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陆公子,你父亲所犯之事与你无关,无人会责备你。你检举有功,即日起,你便加入游魂城驻军,为东门驻兵长吧。”
陆南晟惨然一笑:“不必了。此等厚待,留着给那些挤破了头,都要往这冥王殿里钻的人吧!”
说完,陆南晟就兀自起身,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谛听倒也不留他,只是摆了摆手:“行了,今日的朝会,各位若是没什么事要说,便都各做各事去吧。”
大殿里的众人见谛听的脸色不太好看,此时也都不敢多说什么废话。纷纷作揖行礼,然后退下了。
范海星本来也想走了。但是想到刚才的这一局面,心中就是一阵阵的不舒服。
“这陆南晟,是真没有参与过陆焉做的那些事吗?但就算是这样,把自己的亲爹送上绝路,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谛听面色凝重地带着范海星返回偏殿,听到她这么说,心中便是一阵叹息。
“你当真以为,是他自己要来检举的么?”
范海星怔愣片刻,不解地看着谛听。
“这几天相处下来,你觉得这个陆南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严谨,正气凌然。是非对错观念十分的强,且极具原则。”
谛听点了点头:“不错,此人为人正直,并且并无为官之心。即便要他做那些事,他也决不会去的。
他虽不是陆焉的帮凶,但是对陆焉所做之事必定早有察觉。你说他不知道他的衣柜里藏了证物,但是,我却觉得,他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难怪,所以我离开之前,他才会对我说那样的话。想来必定是我刚走,他就将此事通知了陆焉!”范海星恍然大悟道。
“不错,只不过,陆焉原本也是个正直之人。做了那么多,他心中必然有愧。陆南晟给他报信,必然是要他赶紧逃跑的,但是,他却选择了让儿子检举他。”
谛听停下脚步,站在庭院里,望着这满眼绚烂的彼岸花。“陆焉本就没有抱着要服刑,或是要活着的心,从冥王殿再走出去。他只是想给儿子谋个好的出路而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是要死了,他也不忘记把自己的儿子往上推一把。”范海星心中沉重地说道。“那你觉得,那个上头的人,真会给陆南晟一个好的去处吗?”
谛听摇了摇头:“不会。陆焉虽知道那人是谁,但是他却没说。此乃败笔。因为陆南晟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现在陆焉死无对证,那人必然不会兑现了。”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询问那人到底是谁啊?要是问出来了,就能把这家伙一同收拾了!”
“你这小卒,凡事多用点脑子吧。不管那人是谁,既然能承诺给陆南晟仙官之位,那必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知道又怎样?你真以为能对其有所动摇吗?”
范海星听谛听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失望透顶。怪只怪,地府处处受天庭压制,就连想要发展一下贸易经济,都要如此小心。
眼下医师的事虽然解决了,但是范海星心里却没法高兴起来。分明是天庭的人做的局,最终却都让地府的人付出了代价。
谛听见范海星一脸郁闷的样子,索性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在这儿忧愁什么?眼下你嫌疑已清,还是好好准备十二月的考试吧。”
“我倒不是愁这个,就是小洲洲那儿,怎么办啊?”
“周洲的事,我已经跟银狐说过了。我只给他判了五十年的刑罚,且是最轻松的冰山地狱。不过是冻一点儿,若是他表现得好,还可以减刑。”
“五十年?!这也太长了吧!”范海星惊道,然后又乞求地抓住谛听的衣袖。“可以再减少一些吗?我可不可以去看他?”
“若是按常理判,他至少要服刑两百年。你若想见他,可以对鬼差说,你是奉命视察,他们不会为难你的。”谛听揉了揉范海星的脑袋说道。
“周洲此刻一定恨死我了!”范海星苦着脸说。
正说话间,小鱼恰好抱着杂物从庭院门口走了过去。转眼便见谛听亲昵地揉着范海星的头发,与范海星说话的样子。
两人眉眼柔和,似乎对这样亲昵的动作早已习以为常。
想到范海星不久前说的,只需要拿一个碗。想来,他们已经亲密到不分彼此了吧?小鱼轻轻咬了咬嘴唇,心里的妒意愈渐浓郁起来。
虽然谛听说,给周洲的刑法已经是相当轻的了。但是范海星心里还是十分愧疚,没过两天,作坊囤积的事处理完后,便匆匆忙忙跑去了判官殿。
说起来,这还是范海星第一次来判官殿。本来还以为是有多阴森可怖,没想到转过坳口之后,入目却是山清水秀,就连忘川河水都清澈见底。
就是坳口前的针山实在让人起鸡皮疙瘩。那一声声惨叫,直叫范海星打冷战。
判官殿里侍从不少,一个个都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殿后的一个大码头停着一艘大船,源源不断有衣着破烂,戴着手铐脚镣的凶魂被阴兵押送下来。
远远就看到牛头恶狠狠地对凶魂们说道:“赶紧走!别以为还有机会能跑。生前既敢作恶,死了就得下地狱!”
“牛头,马面!”范海星对他们招了招手。
马面本来正冲凶魂低吼着,看到范海星来了,立马呵呵笑出声来。“海星,海星!”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牛头问道。
“我有事儿,要找银狐通融一下。”
牛头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是因为周洲的事是吧?不过你来的不巧,这个点正是押送凶魂来此接受审判的时候,判官大人正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