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酒皱了皱眉头,揣测不清白泽到底在想什么。就算他帮了自己,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这人城府颇深,说出来的话也不知有几分可信。
“不必了,白泽大人。”莫言酒退后两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自会解决。我不相信你,想必,你也不相信我。你我之间,无甚好谈的。”
说完,莫言酒便径直转身离去了。白泽扬了扬嘴角,也不多说什么。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不清喜乐,似乎所有的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说来也怪,从那日雨停了之后,这幽谷中便整日都是大晴天。那雨停得突然,但是对山寨中的所有人都是一件大好事。
而珼煜,也的确像范海星所想的那样,很识时务地拿出了大半被劫的货物,交予陆南晟带回罗刹城。
走之前,青鸢还打趣地坐在马车上。逗陆南晟说自己也要跟着他去罗刹城,窘得陆南晟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趁着还有几天时间。招财给寨中的医者好好传授了一些治疗术,还有一些药材的辨识,用法和炼制手法。范海星与寨中的匠人们商量设计了房屋的改造,防潮和器械的制作。
如此一来,寨中基本的一些事务也都处理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就要靠珼煜和青鸢他们自己来治理了。
“那些物资,便不算是你们劫走的了,而是地府借给你们的。其余急需的物件,我回去之后回着人准备。
现在你们寨子无法支付,就先欠着,以后慢慢偿还。但是日后的贸易,都需要你们支付酬金,或是用物件交换了。”
“改日若得空,我便亲自去地府瞧瞧。看看地府有什么缺的东西,正好我们这儿有,便也可作为交易筹码了。”青鸢笑道。
“别说是地府,就是罗刹城你们也能多去看看。学学人家是怎么治理城邦的,多交几个朋友,就多几条路子,总比一见面就开抢来得好。”
珼煜抱拳道:“多谢银狐大人指点。”
范海星说道:“地府缺少的东西,在你们这儿大约也就是,质量上乘的毛皮,还有山珍美馔。若你们还能找到珍贵的药材,木材,就更好了。”
临行前一行人又多说了一会儿话,才终于收拾着出发了。
虽然现在在幽谷中,范海星已经不是很担心自己会遇上妖怪。但是跟白泽一连好几天都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还是觉得浑身汗毛倒立。
幸好银狐还在这儿,不然自己就算有几条命都不够。
战战兢兢过了几天,几人才终于看到了地府的城门。不过此时,城门大开着,范海星远远就看到了站在城门口的谛听。
接近一月未见,他好像略瘦了些。此刻一身银碳色的绒袍着身,在寒风中孑然而立,倒透出几分孤寂的滋味来。
范海星紧了紧缰绳,一时只想飞奔到他身边。但是周围这么多人,再一想到白泽之前所说的话,她的心便又沉了下去。
银狐咬了咬牙,看着正往树林中张望的鹿遗,心中就是一阵烦躁。
“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他紧了紧后背,一阵微光闪过。他便变化成了女子的形态。只是眼中的那抹厌恶,实在是变化不去。
白泽转头看了看他,面色平静如水,但眼中却尽是汹涌暗流。
谛听看到范海星他们,便舒展开一个欣喜的笑来。他上前几步迎了上去,抓住“谛听”的缰绳,一翻身跃上了马背。
“出去了这些时日,怎的见到我还这样一副冷淡的样子?莫不是有了新欢了?”谛听一手环着范海星的腰,凑到她的耳边亲昵地说道。
“不敢,你事务繁忙,没空搭理我。我可不敢随意打扰你。”
谛听朗声一笑:“惯会使性子,我可是如你走时所说,日日想着你呢。”
“你听见了?”范海星惊愕地问道。
“那是自然,你在城外的许多事,我都听见了。”谛听捏了捏范海星的脸。“不然你以为,那雨是怎么停的?”
范海星不解道:“那雨,跟你有什么关系?”
“幽谷中大雨连绵许久,必然是司雨神那里出了什么岔子。我便抽空去找了他们一趟。
才知是现世的一个地仙冲撞了天帝。天帝便将那地仙管辖处的雨量,都丢到地府来了。如今,已转移到别处了。”
“嘁,什么天帝啊,小肚鸡肠。”范海星扁了扁嘴。
白泽完全被谛听晾在一边,看也不看一眼。而那鹿遗,此时对银狐是百般殷勤,又是牵马,又是递水的,只恨不得把银狐抱起来,免得他骑马累着。
进城不多时,便看到小鱼站在街道边。她上前来对众人行了个礼,看了看谛听和范海星,咬着嘴唇才又转眼看了看白泽。
“哥哥,舟车劳顿,为弟累了。我先回百花满堂楼了,哥哥若有事,便派人传召我吧。”
白泽对谛听说道,但是谛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并没说话。白泽并不在意,拽动缰绳便离开了。
赶了这些日子的路,大家还真有些累了,这会儿也都各自分散回家。范海星打了个哈欠,推开房门便一头倒在床上。
“一身风尘仆仆,就算再累,也先洗个澡再睡吧。”
范海星懒得动弹,哼哼两声没反应。谛听无奈地笑了笑,到后房去打水生火,帮范海星烧洗澡水。
听到后房的水声,范海星心里又是一阵欣喜。
谛听的声音从后房传来:“再过两三日便要考试了,那两朵花你可都饮完了?每日都像我说的,可有好好练习?”
“当然有,已经喝完了。只是对术法的控制尚不纯熟,使用得多了,便累得慌。不知到考试时,是否能够坚持得住。”
“你凝炼灵力之时,多多注意控制。多加练习,便就好了。”
范海星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在山寨里,莫言酒说起的话。
“你以为谛听给你的彼岸花,当真是为了让你修炼吗?”这话当时听着她并未在意,但是现在想来,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太踏实。
“谛听,我在鹰隼寨时,数日没有吸食香火。酒哥哥险些魂飞魄散,但我却什么事都没有。这是否,是因为我饮用了彼岸花,灵力大增的缘故?”
范海星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常,但是在谛听的耳中,却多了几分试探的味道。
谛听笑了笑:“那是自然,那彼岸花自不是俗物。况且你现在也是个小神仙了,不会那么轻易便魂飞魄散。”
“原是如此啊,这花你给我了,助我修炼。这么好的东西,你都不会舍不得吗?”
谛听放下水桶拍了拍手:“若是给别人,自然是舍不得,若是给你,便是心甘情愿。”
这话听着让人心里十分舒服。但是范海星却隐隐觉得,谛听必然有什么话没有告诉她。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却又想起在牢里,珼煜说的那些话。
“好了,本尊亲自给你烧的洗澡水。已经倒进浴桶里了,再不动,莫不是想本尊亲自给你宽衣解带,抱你去沐浴不成?”
范海星赶紧跳起来:“免了免了,我自己去就行。你赶紧回你的冥王殿吧,改日我再来找你。”
虽然范海星还是想问问谛听,关于千年前的那些事的。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知该从何问起。
似乎从那次,在庭院外听见谛听和银狐的对话之后。范海星便始终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谛听了。以往他说的每句话,她都坚信不疑。
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与谛听中间隔了一层朦胧的雾。而这雾,还在随着某些不清不楚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浓。
范海星真是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总是这么好奇,想要更了解谛听一些。结果最终,却是越了解,越看不清他了。
这么想着,她也只能自己默默地叹了口气。微烫的水温让她的脸上浮起一团红晕,氤氲的蒸汽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水的温度似乎在缓缓升高。一开始还觉得挺舒服,但是没多久,范海星就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了。这份燥热,就好像心中包着一团烈火。
她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竟是一片火海!这些琼楼玉瓦,琉璃灯盏,一眼便知是天庭。只是此刻这些华美的宫殿,全都被火海吞噬,沐浴在鲜血之中。
“天庭又如何?镇魔结界又如何?!我还不是一样来去自如?!天帝,你若不把人交出来,我今日便要踏平你这天界!”
入目一片鲜红,身后一阵呐喊嘶吼。吓得范海星赶紧扭头,才看到大片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妖鬼,正叫嚣着跃跃欲试。
银狐一袭戎装,银白色的铠甲熠熠生辉。狐火在他的脚下蔓延,九尾在他身后若隐若现。而他眼中尽是杀戮与狂妄的光华。
“姐姐,何须与那天帝老儿废话!他甚至不敢露面,与你抗衡!”
姐姐?!范海星心中一惊。是那妖皇?沙华?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竟这样正面挑战天庭?她要找谁?会是谛听吗?!
虽然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但是范海星却不愿去相信。她张望四周,想要看看这个女子究竟有多惊世骇俗的美丽,但是望来望去,却都看不到她。
眼前似有人策马而来。踏着熊熊烈火,踏着猩红残血,缓缓而至。那人影模糊不清,但是似有几分熟悉。
待到那人走近,范海星才认出,这竟是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