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一身雪白战铠,身骑白马,眉目平淡但又深不可测。虽只孤身一人,却隐隐透着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迈之气。
“白泽弟弟,怎的是你?你我已是故交,多的话便无需说了吧?谛听何在?莫不是被那天帝老儿关在囚仙宫了?!”
这话,前一半还轻松悠哉,后一半却话锋一转,变得阴沉凌厉。这气势,着实让人战栗不已。但是范海星却更加恐惧地发现,这话,竟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哥哥知道你会来。那日离开冥界,也并非真是天帝传召。只是不想再与你相见而已。妖皇请回吧,若是天帝当真震怒,可就走不了了。”
沙华仰天长笑,笑声狂放又不屑。
“白泽弟弟,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将我与谛听的事告知天帝的吗?我与你哥哥已有夫妻之实,腹中已有他的骨肉。你当真是要拆散我们?”
范海星心里一阵抽痛。霎时间,恐惧,震惊,愤怒,悲伤,所有的情绪都像潮水般涌了上来。她真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但是她却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低贱的妖类,哥哥怎可能与你厮守?天帝已然为哥哥指了一桩婚事,你若不信,三月后再来天庭,便可见漫天流云,红霞如炬。”
银狐怒不可遏地上前一步:“别跟他废话了,姐姐,若真是这样,我这就将谛听揪出来,让他跪在你的面前!”
“退下。”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拦住了银狐,指尖丹蔻妖冶动人。“他既是谛听的亲兄弟,自然就是家事。”
沙华张开双臂,大片大片鲜红的光华在她身后浮现凝聚。“白泽弟弟,若是伤了你,你可别怪姐姐下手太狠。”
白泽哼笑一声,拔出腰间长剑。
霎时间战鼓雷动,天空的云霞如火焰一般燃烧着。大片大片的天兵天将从云霞中俯冲而下,银狐呐喊一声,率领一众妖鬼无所畏惧地迎了上去。
白泽策马而来,手中的长剑锋利无比。迎着沙华的胸口便刺了过去。
范海星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想要躲开,但是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运起灵力挡了上去。这时范海星才看清,这剑,分明就是谛听床头挂着的那把剑!
“海星,海星!”
范海星尖叫着猛地坐了起来,谛听赶紧背转身去。范海星这才感觉周身冰凉,自己竟不知不觉躺在浴桶中睡着了,这会儿水都已经凉了。
谛听就站在一边,只是背着身不去看她。范海星赶紧哆嗦着从水里爬出来,给自己裹上厚实的毛皮大氅。
“你怎么还没走?”
谛听笑道:“我何时说过我要走了?你可穿好了?”
范海星应了一声,谛听才转过身来。“我见你迟迟不出来,还以为你在做什么呢。当真这么累吗?怎得还做起了噩梦?”
范海星咬了咬嘴唇,想起梦里的那些画面。那些火焰和鲜血的颜色,似乎都还在眼前。那把剑,现在范海星才算知道,谛听为何会将它挂在床前!
胸中滞痛仿若刀绞,但是范海星又觉得。这不过是一枕空梦而已,或许这只是自己的臆想,根本就不是真的。
只是这梦太过真实,那把剑实在让她印象深刻。就好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她一时间实在是无法适应过来。
“怎么了?小卒,你莫非是出去一趟,傻了吧?”谛听见范海星发呆,便笑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虽然只是个梦,但是那种愤怒的感觉却还是锥心刺骨。
范海星一把挥开谛听的手,眼里都是怨怒:“滚!”
谛听脸上的笑一僵,有些难以置信范海星居然会突然翻脸。“小卒,怎么了?可是谁惹你生气了?”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滚啊!”
范海星狠狠推了谛听一把,气得喘不上气来。一想到梦中,沙华说的话,她心中只有一股强烈的,想捅谛听两刀,以此泄愤的欲望。
谛听后退几步,此时才相信范海星这是真的在发火。但是他简直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海星,到底怎么了?”谛听皱眉道,按住范海星的肩膀。“是不是白泽又做了什么?他又干什么了?你告诉我。”
谛听关切地轻抚着范海星的脸颊,眼里都是担忧。一双眼睛像是浸在水中一般柔和,范海星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我最近老是觉得,我脑子里好像多了一个人。有时候一生气,就会有一些,我以前从来不会有的念头。”
“什么念头?”
范海星攥紧了谛听的手,有些害怕地看着他。“我刚才…想杀了你。”
有这种类似想法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对小鱼也是如此,在山寨中对珼煜也是如此。让她杀些小虫,无法化形的低等妖怪,范海星或许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杀人,她心里真是过不了这个坎儿。从前别说是这么做,就是想也不敢想。但是现在,这些念头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在她心中盘旋。
“这有什么?怒极之时什么想法都可能有,地府本就是亡灵聚集之地,你会有这种想法也不稀奇。”
谛听安抚地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脑安慰着。“更何况,你若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啊。你要真杀了,你会后悔的。”
范海星没忍住,被逗得扑哧笑出声来。谛听温柔如水地吻了吻她的小脑袋,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既然累了,便早些歇息吧。我陪着你,若是还做恶梦,你也无须害怕了。”
范海星乖乖地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谛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
谛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边陪她入睡了。每当这时,范海星看着他眉目含笑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心安。这才慢慢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听着床上的人的呼吸声缓缓平静下来,谛听才吹灭了灯盏中的烛火。黑暗弥漫而出,淹没了他眉目中的柔和。他看着范海星,双眼隐隐划过几丝冷漠。
夜已深了,纵使是地府,也已经万籁俱静。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火还在闪烁着,打更人的锣声从城中传来,一声一声,在平静的忘川河上飘过。
深夜寂静,那些不断从悬崖上跳向针林的凶魂发出的惨叫声,就更显得凄厉。白泽饶有兴趣地扬起嘴角看着他们,似乎觉得这些人痛苦不堪的样子十分有趣。
判官殿中的阴兵都已经下工了,只有一些戴着镣铐的侍从还在做杂务。白泽推开大门,便看到银狐正打着哈欠,收拾着桌上的文卷。
“你来这儿干什么?这么晚了,还有心思来跟我喝茶聊天?”银狐挑眉道。
“并无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天帝派我视察地府,我自然要面面俱到。地狱是什么样子,我倒还真有些好奇。”
银狐哼笑一声:“好奇什么啊?反正你死了,你的魂魄自然会下地狱的。”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四目相对中都是寒冷的锐气。不过片刻后,白泽却又笑出声来。
“那样也好,我如今多看看,日后也便可以早些适应了。”
说完,白泽便迈开步子。仿佛散步一般,悠哉游哉地走进了地狱的通道中。银狐也懒得搭理他,左右他也不可能在地狱里搞出什么名堂。
刚走到冰山地狱的口子上,一个鬼差就迎了上来。“大人踏足这污秽之地,不知所为何事?”
“听说,这儿不久前有个叫周洲的小子,因为在事务官考试上使用灵器杀了人,被关进来服役了?”
鬼差点头称是,白泽便摆了摆手叫他把周洲叫过来。但是这鬼差却是一脸的为难。
“大人,实在对不住,之前范大人交代过,不让其他人探望周洲。”
白泽本来含笑的嘴角,听到这话便迅速冷了下来。“范大人?可是那范海星?她不过一介小小的中位事务官,你便对她言听计从?可知我是何人?!”
鬼差当然不可能不知道白泽是什么人,这会儿也只得赶紧赔笑。哪个有眼力见儿的人,都不可能为了一个中位事务官,得罪天庭的上仙。
冰山地狱里依旧寒风凛冽。白泽将自己的羽披裹得更紧了一些,看了看那些在冰山上挣扎攀爬的人。
不多时,鬼差便将周洲带上来了。算起来,周洲也已经被关在这儿两个月了。仅仅是两个月,他此刻的模样就已经和之前几乎彻底不同。
他此刻骨瘦如柴,形容枯槁。但是一双眼睛却充满了怨恨与坚毅。他看了看白泽,但是并不知道他是谁。一旁的鬼差推了他一把,使他不得不跪在地上。
“你便是周洲?”
“是我。”周洲不卑不亢地抬头直视着白泽的双眼。
这样的表情,到确实有些意思。白泽笑了笑,心中生出一丝兴趣来。他对鬼差摆了摆手,将他屏退。
“你是什么人?”周洲戒备地看着白泽。
白泽没理会他的疑问,问道:“你的事,我已经听那个小鱼说过了。你倒是被范海星害得不惨啊。她左右逢源,你却在此受尽折磨。你想出去么?”
“当然想!”
“想出去,倒也不难。只是,你要记清楚,是谁将你送进地狱,又是谁,将你救出去的。锦上添花无甚意思,雪中送炭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