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莫言酒就看到貔貅他们又折返了回来。
“开城门。”他对驻城阴兵命令道。
然后走到城门口,恭敬地对貔貅和白泽俯首行礼。
原本出去的时候,貔貅是满脸的愤怒焦急。但是现在,却变得春风得意。
莫言酒心中隐隐不安,转头便又看到几个阴兵抬着一具裹在白布中的尸身。而招财双目红肿,满面哀戚。心中不祥的预感终还是坐实了。
他倒不是觉得银狐死了,让他难过。而是眼下种种,分明是白泽一手策划的借刀杀人计。他现在借貔貅的手杀了银狐,下一个,必然就是范海星了!
昨夜事发突然,莫言酒也万万没有想到。不然他就是拼尽一切,也要护得范海星周全。至少,不会让她被一众精兵禁足在房中。
貔貅此时心情大好,摆了摆手便带着一众阴兵先行离开了。本欲邀请白泽一同小酌几杯的,但是白泽眼下也没这个心情,便借口推脱了。
看到貔貅走了,莫言酒才赶紧上前去:“招财姑娘…节哀。你可知海星现在怎样了?天帝是否已经下令处罚了?”
招财垂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想必,她什么都没做,天帝应当是不会过于为难她的吧。再如何,也要看着谛听的面子。”
莫言酒本想再多问两句,但是招财此时悲伤不已,他也不好如此不顾她的感受。只好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了。
“你无须太过伤心了,既已回来了,若有何需要的,我都可以帮你。”
白泽不知如何安慰招财此刻的心情。只是随着她缓缓走着,他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温和,已是他毕生的极限了。
但是这在招财看来,都没有丝毫的意义。
“我要见谛听。”招财道。
白泽皱了皱眉:“哥哥尚在禁足,貔貅大人亲自画下了结界。他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如此噩耗,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
“噩耗?”招财脚步一滞,转过身来。“于我们是噩耗,但于你,又岂不是一桩好事呢?若不是你,貔貅怎会发现银狐的身份?怎会将他逼上绝路?!”
“招财…”
“我原本可以治好银狐的。只需要多一天的时间,他就不会死了!可是你们,你们这些自诩高尚的天庭上仙,却偏偏连这一丝机会都不肯给我们!”
招财悲愤至极地对白泽低吼着。她的眼泪,像是冲击力极强的洪涛,碾压在白泽的心上,但却又让他无可奈何。
“招财,我并非真心想要他死。我的确一手推动了此事,甚至不惜中伤自身,来将事态放大。但是我着实没有想到,四象辟神戟会在貔貅手上。
我早有预料,银狐身份败露。哥哥必定会求助罗刹主,若是银狐去到罗刹城中,即便是貔貅也无可奈何。我本意,只是让他离开地府而已。”
招财悲伤不已,但是却又笑出声来。
“现在人已死了,你说这些有用吗?你终究就是个令人厌弃的人。我从前只觉得你可怕,让人敬畏。但是现在,我对你只有憎恶!”
白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起五指。招财抹去脸上的泪痕,看也不愿再看他一眼,便转身往冥王殿的方向去了。即便现在不让她见谛听,她也要一直等着机会。
银狐交给她的事,无论如何她也要做到。
白泽长叹了一口气,抬手对远远跟在身后的周洲招了招手。
“让你办的事办好了么?”
周洲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拿出几张信筏递给白泽。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白泽看了看,嘴角边扬起一抹冷漠的笑意。
“鹿遗虽是个蠢人,但是蠢也有蠢的好处。就是死了,也还能帮得上忙。”
白泽将那几张信筏收了起来,接着说道:“去盯着莫言酒,寻着机会便杀了他。此人心思缜密,再留着,恐会坏事。”
周洲抱拳,无声地受了令,然后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外面的所有事情,范海星都完全不知。但是自从那日变故之后,她便明显觉得门外的主街道上安静了许多。似乎人人都惴惴不安,城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也不知道银狐到底有没有顺利离开幽谷,有没有与罗刹主他们会合。谛听现在必定也是心急如焚,也不知貔貅有没有再为难他。
正满心烦躁地想着,就听见门外的阴兵厉声说道:“马面大人,白泽大人下令不许任何人探望,请回吧!”
现在城中的风向大变,且不说白泽与貔貅了。就连奉命替他们办事的阴兵,现在都傲慢得不得了。见了地府的上司,都完全没有要行礼的意思了。
“唔,海星,海星,吃饭!”马面焦急地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些范海星平时喜欢的吃食。
“还吃饭呢,给她几炷香吊着魂就不错了!你这傻子,赶紧滚!”阴兵没好气地驱赶着。
范海星赶紧从软榻上跳下来,冲到门口喊道:“马面,马面是你吗?!谛听怎么样了?银狐呢?!”
马面支支吾吾几声,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海星,吃饭,谛听大人”还有些乱七八糟没有逻辑的词句。
“还不赶紧滚!非要我们动手是吗?!”门外的阴兵吼道,还举起手里的长枪指着马面。
马面显然被他们如此举动惹怒了,甩手将手里的东西扔向他们。然后大声咆哮起来。
“马面,马面你好好说话啊!谛听怎么样了啊?!银狐在哪儿,他没事吧?”
“唔,银狐,银狐…”马面似乎想起了什么,手里攥住阴兵的长枪,冷不丁就指向忘川桥的方向。“在…桥上,桥上。”
桥上?范海星摸不着头脑。难道银狐没有离开?她实在是听不明白马面的意思。
“住手!地府官差,竟当街动手斗殴,成何体统!”
门外忽然一阵断喝,打断了马面和一众阴兵的纷争。范海星不认得这是谁的声音,一时也不知道是谛听的人来了,要把她放出去了。
还是白泽和貔貅的人,又要来怎么给她治罪了。她退后两步,心里忐忑不安,此刻也只有握着腰间的金鳞匕首,才能让她稍微心安一些。
眼前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个身穿白色戎甲的人站在外面,范海星一眼就认出来,这分明是天兵的服制!
天帝竟然真的派人来了!范海星暗道不妙,心想这下恐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姑娘是范海星?”来人问道。
尽管心里有些害怕,但是范海星还是挺直了腰板:“正是。”
“天帝有令,着貔貅大人清理地府门户。以免妖物潜入,混乱三界秩序。姑娘,请随在下走一趟吧。”
这人说话倒还算有礼,还转身对范海星做了个“请”的手势。范海星定了定神,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然后才跟着这天兵走了出去。
马面一看到范海星出来了,立马乐呵呵地笑着想要上前去抱住她。但是一众阴兵立马将他拦住,马面一怒,攥起拳头就又要动手。
“大胆!此人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敢在这儿闹事!把他撵走!”那天兵疾言厉色道。
范海星只担心他们会迁怒到马面身上,赶紧劝道:“马面,别闹了,我现在要去天庭的大人那里,你没事的话,就去护城墙逛逛,陪酒哥哥说说话吧!”
虽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马面到底能不能把意思向莫言酒准确表明。但是现在,谛听被禁足,城中人心惶惶。她也只有求助莫言酒了。
出门没多久,范海星就看到街上十分萧条。从前热闹的店铺现在都关门闭户,街边的小贩也都不见了。
偶尔看见几个行人,都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看这情形,城中必然是除了大事了。范海星心里越来越不安。
一行人押送着范海星,穿过主街道,往冥王殿走去。还没走出主街,范海星就看到身边几个阴兵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她心里还纳闷儿这是怎么了?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在忘川桥头的桥门上,挂了一根绳子。
范海星心里猛地一阵震颤,想到马面刚才说的“在桥上”。脑子里便开始嗡嗡作响,就连双脚都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顺着那根绳子望下去,尽管此时泪水已经先模糊了视野。但是范海星还是不愿置信地认出,这苍白如纸,浑身都是斑驳血迹,正在冬日寒风中微微摇晃着的尸体,正是银狐!
范海星双腿一软,咚地跌跪在地上。眼前的画面让她完全没有办法反应过来,一众阴兵催促着,谁也不愿在一具尸体前站这么久。
待到范海星终于回过一丝神智的时候,她都已经穿过了忘川桥了。只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甚至走过来了,她还想回头看看。
要她如何相信,从前那个随性洒脱,与谛听情同手足的银狐,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若是招财知道了…招财必定已经知道了。
怔神间,她已经被带进了冥王殿的内阁中。跪在地板上,抬头便见冥王,貔貅和白泽都已经在了。就连周洲都站在白泽的身后。
“范姑娘,得罪了。”
那天兵忽然道,然后一把抓起范海星的手,抽出匕首往她手掌上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