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意识尚清时,确实有意我接任城主一位。然这段时日来,范姑娘在城中协助我管理事务,费尽心血。诸位亦是有目共睹。”
“可是,少主,范姑娘纵使才能出众,也不足以服众啊!”
“即便是我接任,也一样无法使所有人信服。”陆南晟说着,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信筏。
“此乃家师生前所留遗书,上书让我与师弟辅佐范姑娘接管罗刹城。其上还有冥王谛听的亲笔应允!诸位即便不听从师傅,也要听从冥王的指令!”
范海星心中微惊。转头看着那信筏上随性洒脱的“允”字,还有象征冥王身份的冥火印章。千真万确无可抵赖。
范海星心中一阵叹然。没想到,她想做什么,需要什么,终究还是逃不过谛听的眼睛。就算不看着她,听不到她,谛听也能将她的想法猜得透透彻彻。
看到信筏上罗刹主的字迹,还有鲜红的冥火印。众妖一时也只能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范海星沉下眉眼,扫视着眼前众人:“我知道诸位对我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心存疑虑。但我今日对诸位承诺,有我范海星一日,这城中必不会遭受外来侵扰。
无论是其他妖物,还是天庭施压。我都必将与地府,与冥王共进退!眼下冥界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但我必用我所有心力,护得众人周全。诸位若是信任我,我必不负众望!”
众人鸦雀无声,心中大多还并不信服。此时也不知是否应该就此接受。
陆南晟见状,立刻抱拳,单膝跪地高声道:“唯城主马首是瞻!”
彦啸一愣,也跟着跪了下去。其余众人见两位少主都已如此表态,也便只好都跪了下去。
“唯城主马首是瞻!”
范海星抬了抬手,目光掠过每个人的脸。眼前这么多人,真心接受她的人恐怕也是寥寥无几。范海星心里自然清楚,自己如此鸠占鹊巢,本就叫人难以接受。
本是打算戒食礼一过,便去蓬莱岛的。但是如今看来,如果自己刚刚上位,便出行离开,恐怕更是叫人不服。
无法,范海星便只好暂行留在城中。想来,不管是西王母,还是谛听,在眼下的局势中也不敢轻举妄动,范海星也有自信,能比谛听更快赶到蓬莱岛。
罗刹殿中的石座,坚硬冰冷。扶手上雕刻着狮头与蛇纹,范海星初坐在上,还觉得心中惴惴不安。陆彦二人立于她左右,倒与罗刹主还在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城中德高望重的妖怪都应召而来,垂手而立于她眼前。
“城主,有何吩咐?”一老犬妖面无表情道。
范海星此时长发束髻,双鬓如霞。细细的金穗缀于发间,尽显华美之姿,衬得那眼角的妖纹更如红云一般艳丽。
她不着妆色,但却已眉眼妖娆,唇齿玲珑。一袭白底镂金的云袖长袍,隐隐收敛了她周身的锐气,转而却给人以大气磅礴之感。
原本招财是觉得,她此时更适合艳丽的红色。但是范海星却不屑,道是她厌恶红色,不愿看见一丝一毫。
遥想往日,莫说让她坐在上位发号施令。就是让她面对这些人,她都会隐隐感到胆怯。但是如今,她将这些人看在眼里,也觉得,不过如此罢了。
“今日叫诸位来,自是为了城中事务。本座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城中事务管理阶级太过松散。大小事务无人统计,处理起来也甚为麻烦。
故今日起,效仿地府,实行阶位管理制度。酬劳以阶位高低,和劳力多少来发放。叫各位来,便是为了详细商讨此事。”
几个妖怪一时都没说话。范海星正打算当他们这都是默认了来处理,但是还未来得及继续开口,昨日那个豹妖便愤然开口了。
“如此真是荒唐!城主建城初期,我等都不是因为酬劳才追随城主的!如今你这么个小丫头,来便要以地府那些神仙的方式,来治理罗刹城?
我们妖类习惯了以能者为尊,什么管理制度,我们无法接受!众妖服谁,便向谁禀告事务,随之处理,有何不妥?!”
“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尔等当真是为罗刹城做了多少贡献?城主病重这段时日,我见清点货物,整理信件,对账等等小事,都是由二位少主打理。敢问那时,诸位都在做什么?!”
范海星厉声喝道,众妖当即哑口无言,只得低头不语。
“罗刹主在时,是看在诸位是他故交的份上,不忍让诸位太过操劳。因而才一人扛起所有事务,以至于过劳病重。
尔等倚老卖老,恬不知耻!无非就是担心地位不保,无法在城中混吃等死罢。如今我既接管,便不会理会尔等与罗刹主的旧情!若无能处事,便食糟糠。不如早早让位给贤能之士吧!”
范海星一边疾言厉色道,一边甩手将一叠文书扔到众人面前。
“我连夜查阅了一下诸位近年来的酬劳和功绩。在场诸位无一不是仗着与罗刹主的旧情和建城时的功劳,在城中白吃白喝。罗刹主能受,我受不了!
今日便是尔等最后的机会,阶位分制的文书,职责内容,都已送到诸位府上了。能不能继续留在城中,便看诸位的本事了!”
这斩钉截铁的一番话,说得殿中一片鸦雀无声。那豹妖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书,只觉这仿佛是将他们这些人的脸面,全都踩在了脚下!
如此羞辱,让他心中愤然。其他妖还没有作出反应,他便已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众妖怪看了看范海星,只见她眉眼如刀,眼波流转间便是无形威压。
这些妖怪大多都已知道,范海星就是千年前妖皇的一片精魄。不过如今,原本作为精魄的她,却吞噬了其他六魂,虽不尽完整,但其道行也与妖皇无异。
得知这些,即便是这些颇有道行的妖怪,也不敢贸然与她相抗。此时为免麻烦,还是一一受令退下了。
众人只想着,她不过只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新官上任三把火罢了,随意应付应付,也便没事了。
即便今日如此训话一番,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毕竟城中那些所谓德高望重的老妖怪,早已经懈怠惯了。
就算是罗刹主在,派遣他们做什么事,恐怕也都是敷衍了之。更别提如今,范海星骤然上位,本就难以服众。要想轻易说动他们,可不容易。
夜已深了,范海星看了眼沙漏,才觉得有些疲惫了。合上账本,沐浴洗漱之后,便捻熄烛芯躺到了床上。
长夜漫漫,门外的虫鸣声更显静谧。有风轻轻撩动床帐,窗外树影轻轻摇晃,衬着月光洒下一片阴影。
一丝寒冷杀意悄然逼近,矫健黑影无声无息行至床前,手中刃爪微光熠熠。来人手起刀落,撕碎床帐刺入褥中。
但是触手却觉下刀毫无阻力,根本就不是砍在肉身上的感觉。
“这么晚了,大人到本座闺房中来,怕是不妥吧?”
来人大惊,转身才见,范海星竟就坐在内阁中。一身淡金色薄纱长裙,长发不加装饰地垂在胸前。纤细身姿隐约可见,叫人浮想联翩。一双纤手把玩着长发,眉眼含笑间却都是浓浓杀意。
“狂妄!受死吧!”
来人怒吼一声,便持刀上前。范海星不屑一笑,抬手并起两指硬生生接住锋刃,挥手间血雾弥漫,直逼来人前胸。此人赶紧后退闪避,但是匆忙间却被范海星一把扯下了面罩。
倒也不出所料,正是今日那豹妖。
范海星哼笑道:“岩豹大人,敢问你前来行刺,可知后果如何?”
岩豹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大喊一声便又如风般冲了上来。利刃灼灼生辉,妖力磅礴而出,附着于刀身上,以至于刀刃瞬间扩大了一倍。
范海星轻松闪过,只见气刃所到之处,桌椅支离破碎。屋内狂风猎猎,将帘帐扬起,随之又粉碎一片。
利刃大开大合,大有横扫千军之势。但纵然如此,范海星却身轻如燕,每一次都轻飘飘躲了过去。她身如飞燕,落地无声,眼前利刃已至,她却也只是反身躲过。
但未等岩豹下一击逼近,范海星却忽地抬手。只见她掌心红光隐绰,身后大片大片鲜红花蕊,仿佛生长在她的后背一般,缓缓舒张开来。
岩豹心中大惊,眼见那妖冶花刃如箭一般飞射而来。他抬手抵挡,但是那花刃却轻而易举击破了他的刀刃和防御。看似娇嫩脆弱的花瓣,噗噗作响地刺穿他的肩膀与双腿。
但是却无一击中要害。范海星眼中杀意渐盛,但是嘴角的笑意却又傲慢悠闲。她收紧五指,鲜红花蕊便拖拽着岩豹重重地跪在地上。
“本座既给你机会,让你在城中好好做事。你何以如此?杀我?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吗?”
岩豹自知不敌,但也高昂着头:“士可杀不可辱!我既输了,你要杀要剐,随你!”
范海星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半晌才嗤之以鼻道:“杀你?我若想杀你,你刚进屋之时便已死了。我知道你按捺不住,因而,也算帮我一个忙了。”
说完,范海星便弹了弹手指。一片轻淡的红色粉末从指尖飞出,浓烈的香气叫人头晕目眩。岩豹甩了甩头,想要保持清醒。但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