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涟漪无意识的颤抖着,她曾被按入浴桶之中,死死的按着,窒息之时被拎出来,水中会有蛇,蝎子这一类的毒物,导致她现在想到浴桶洗澡这样的事情,就会浑身颤抖,止不住的害怕。
蛇这样的动物,是她最害怕的,更何况还是被蛇缠绕过身躯的。
“你别怕,只是很单纯的清洗一下,你现在很脏,而且你也很冷,我会给你准备好热水,以及干净的衣服。”
这一个月,金华安眼睁睁的看着以前骄傲开朗的谢涟漪,变成了现在畏畏缩缩,胆小如鼠的样子,他心头闪过一抹不自在,移开了视线。
热水两个字,好似也刺激到了谢涟漪,她左手撑着桌子,猛的起身,低垂着眼睑,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下唇已经溢出了鲜血,顺着嘴角缓缓留下。
谢涟漪的左脚被刚烧开的热水泼,用铁刷刷,虽然这个刑罚才做了一次,但是残忍程度位列第一。
金华安想要伸出去的手慢慢的放下,他等着谢涟漪自己平复。
他此时此刻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咬着牙撑了一个月,每次大喊大叫大哭却不求饶的谢涟漪,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下,让你见一见你的家人。”金华安出于心内的那一抹仁慈说道。
谢涟漪身子动了动,不利索的走到墙角的位置坐下,闭上了眼不说话。
金华安没有发怒,将东西一一收拾了,转身离去,临到门口,他说:“第五晨墨吩咐了金景澄守着你,他知道你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却未曾来,你可明白了?”
“你落到我手中却活下来了,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金华安背对着谢涟漪,将这两句话说了出来,他的意思很明显,谢涟漪氏被第五晨墨放弃了的。
“滚!”谢涟漪动了动唇,最终只是吐出了那么一个字。
金华安仔细的看了看谢涟漪,提步走了。
谢涟漪本以为那句安排家人看望只是一个客套话,谁知第二日,方明轩和何兰兰还真的来了。
何兰兰看到她吓了一跳,心中竟然冒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她谢涟漪如今不如她了,就算铺子什么的没了,她还是赢了。
方明轩愣了片刻,在狱卒打开牢门的那一瞬间,他钻了进去,在谢涟漪的面前蹲了下来,“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大哥,好久不见。”谢涟漪抬头看去,微微一笑。
方明轩看着,眼眶都红了,他动了动嘴,抬起手想要仔细的看看谢涟漪到底伤的怎么样,却最终没有下了手。
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上满是痕迹,有新的也有已经结疤的。
“小妹,你可知,因为你的任性,咱们一家子灰溜溜的回到了谢家村,爹娘生气了好一段日子。”何兰兰站在一旁,半是抱怨的说。
谢涟漪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没有开口,何兰兰这样的人,她不屑于多说。
“二哥三哥好么?”谢涟漪慢慢的开口问道。
她如今说话吃力,方明轩想到了以前她侃侃而谈,嘴皮子利索的样子,心内一阵酸涩,低垂下了眼睑。
“明全离家了,跟着他的师傅四处走动,明哲靠着你留下的银钱,直接住到了书院之中。”方明轩想到如今的家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妹你瞧瞧,咱们一家子,因为你都散了。”何兰兰这句话是真的抱怨。
谢涟漪依旧不搭理她,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哦。”
她想说话,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简单的一个字之后,就没了下文。
何兰兰戳了戳方明轩,将他拉开了,自己蹲到了谢涟漪的面前,笑道:“小妹,你之前留下的银钱呢,嗯?都交给我吧,咱们家开销大,你看我这肚子也不小了。”
“没有。”谢涟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何兰兰闻言,秀眉竖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可是看的真真的,你那时候五十两的银票,最起码有二十张。”
谢涟漪低下头不言语,半晌才抬眸费力的说:“别说我现在没有,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你。”
“何兰兰,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会落到今日这个田地,你脱不了干系,你最好奢望我这辈子就在牢里了,否则等我出来,我一定会报这个仇。”谢涟漪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句话很长,谢涟漪说着还咳嗽了几声,非常的吃力。
方明轩站在一旁,却是扭过了头,何兰兰双手叉腰站起身,骂道:“你如今也只有口舌之利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死定了,别以为放几句狠话我就会害怕,我告诉你,如今方家我做主!”
“若不是惦记着你那点银钱,你以为谁还会来看你,你不过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罢了,若不是我,你今日连亲人都看不见,还好意思跟我瞎嚷嚷。”何兰兰说着,不解气的踹了谢涟漪一脚。
“你今日的局面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若非你顽固不化,我们的铺子也不会没有!谢涟漪,我才应该找你报仇!”
何兰兰说的狠辣,眼中满是恨意,谢涟漪看着她,这个女人不一样了,她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既然问不出来,那就走吧,多看她一眼我都觉得瘆的慌!”何兰兰没好气的转身就走。
方明轩看了看她,低声道:“别怪爹娘,爹娘也是……”
“为了自保罢了,我不怪他们,但是大哥,请帮我带一句话给他们,我谢涟漪欠他们的,还清了。”谢涟漪低声说着,末了咳嗽了两声,嘶声裂肺。
方明轩没有点头,没有应答,转身就走。
他们走了,牢房之中又陷入了沉寂,谢涟漪抬起头,看着外面的天空,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自我安慰。
金华安在暗处将事情一一看在眼中,众叛亲离。
现在的谢涟漪就是众叛亲离,她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为她奔走的人了。
金华安多看了谢涟漪几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桌上放着信封,他伸手拆开,上面只写了七个字,“毁去容貌,天香园。”
金华安看着天香园四个字,微微蹙眉,这是个花楼,还是第五晨墨手下最不起眼的花楼,他一年半载都不会去几趟,为什么要送到这里去,看来上面的人,是要动用那里面的探子了。
金华安想到谢涟漪那满身的伤痕,想到她那被摧毁的骄傲,不由得皱起了眉,她到底得罪了谁,要如此对付她。
他虽然满腹疑惑,却也只能依吩咐行事,他深吸了口气站在窗口,毁容,没有说要毁成什么样子。
可还能对她用什么刑呢,金华安这一个月来也已经麻木了,可想到她日渐暗淡的眸子,却有些不愿意下手的样子。
他深吸了口气,考虑了半晌,道:“来人,去牢中放一把火。”
他吩咐着,袖中的双手慢慢的握起了拳头,各为其主罢了。
“金景澄还在渡河城么。”金华安突然问道。
空无一人的屋中穿出一声回应,“一个月前给晨王世子传了一切安好的消息后就被调走了。”
“哦。”一声哦,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似乎有些遗憾在里面。
他手底下的人都是特意训练的,他的吩咐一下,那些人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入夜,谢涟漪靠着墙壁假寐,在这里她根本无法安心入睡,只有累及了才会睡一会,却也很容易惊醒。
燃烧的烟飘入鼻间,谢涟漪没有惊恐,只有解脱的笑容,纵然被烟呛的咳嗽不断,可她依旧在笑。
这段时间,她经常想自己的死法会是什么,是溺死还是疼死,累死还是被自尽,不想最后竟是被烧死的,不过没关系,只要解脱就好。
浓烟滚滚,谢涟漪坐不住了,她趴扶在地上,咳的涕泪横流,慢慢的没了气力贴着地面,她感觉到了一阵灼热,却无法动弹。
烧死都成黑炭了,很丑的
这是她昏迷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又被放入了水中,她下意识的挣扎,张开嘴无声的呼救,没有焦距的瞳仁里满是惊恐。
唯一没有受伤的面颊如今眼角处也是鲜血淋漓。
金华安站在屋外廊下,听着心腹丫头给他一一诉说谢涟漪的身上都是什么样子的。
只要接触到水,谢涟漪就会挣扎,大夫给她针灸,她也会挣扎,金华安发现,只要是她过去接触过的刑罚,现在就算是昏迷之中,她就会奋力挣扎,这幅样子看的当真叫人心酸。
可他并不懂这个情绪叫心酸,只是连续几日他都没有什么心思。
第五日,谢涟漪终于平复了,她身上的热度退了下去,金华安站在床榻边看着以前这个自信明媚的女子,如今瘦的躺在被褥之中都不带凸起的,他垂眸看了一会,道:“安排一下,叫天香园的人来领她吧。”
金华安发现了自己的诡异,他想了下,沉声吩咐。
第六日,早就被安排在渡河城的人就到了金府,将还在昏迷之中的谢涟漪连人带被子放在马车之中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