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了下来,连绵的群山间一片黢黑。
大山里跟外界不一样。此时月色正好,如果是在平原的话,借着明媚的月光,月色下的景物可以看得很清楚。如果是在宽阔的水面上,融融的月色映下来,更是可以把远近的景色都尽收眼底。海上升明月,描绘的就是那样的场景,月光,加上月亮在水中的倒影,相当于是两个月亮一齐照射下来,整个天地间都显得清亮亮一片,简直如同点了街灯一般。
而在山里就不行了,别说月光了,太阳刚一偏西,整片山谷间就暗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黑魆魆的水墨剪影,再加上到处都是密林幽谷,挡住了月色,如果夜晚想在山道上行走,不点上一枝火把肯定是不行的。
一条灰白的身影忽然从溪畔直立了起来,接着,走上河沿,向着谷地尽头的那一溜草堂走去。刚走出几步,灰色身影旋而又停下身形,复回到河滩上,把手中的长条状物埋在河边的乱石中,然后,他从身上掏出一只方匣,启开方匣,只见匣中倏忽间冒出一团青色烟雾,那烟雾在空中自行伸展扭曲,转而化成人形。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形,袅娜轻盈,朦胧得就象是一道虚影。
“馨月,我把你藏在此处,待我前去寻视一番,假如事有不殆,日后你可自行前去寻亲。”那灰色身影轻声嘱咐道。
“但凭公子做主。”那条虚影盈盈一拜,复又化为了一阵青烟,钻入了方匣之中。
灰色身影搬开碎石,把方匣也掩藏在了乱石之中。
这条灰色身影,正是随小邦成的马队去而复返的李扬。
总算起来,他来到孟连县勐马镇已有二十余日了,到了今日他才打算去寻访南依社的罗万春掌门,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南依社的宗门之处四面环山,从风水学上讲,并算不得是风水宝地,反而是地气沉闷的井底之形。但巧的就是恰好有一条河流从山涧中穿过,带动了地气的流转。形成了三面环山,前面向两头无限延伸的聚财垣局。地脉沉稳而不呆滞,风气能聚能散,坝子正对着河流九曲来龙的外拐之处,再加上坝子上有人工掘出的一片镜湖,硬是改变了地气灵枢,把死气沉沉的一块谷地变成了一座风水绝佳的经营之所。
李扬把自己的火龙枪和装着罗馨月阴魂的木匣藏在了河滩上,这才爬上河滩,向着坝子上摸了过去。
这片山谷,环抱在群山之间,看似不大,走到近前才知道,整个坎儿村足有几平方公里大小。依山而建的那些民居白力翔在白天时已经随小邦成来过了,而谷底坝子上的南依社,外人是不能进入的。而且,进入南依社宗门之地只有从河滩这边这一条路可走,其余三面都有法阵护持,如果从那三面往里硬闯,不仅会惊动了南依社中人,而且铁定会受到阵法机关的攻击,危机重重。
李扬先是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榕树林。这片榕树林大约有几十亩之广,中间留有一条宽四五米的大路,边上全是成排的榕树。李扬没敢从中间的大路上走,他对南依社现在的状况一点也不了解,脑海中仅有的一点印象也是通过罗馨月的口述得来的。而罗馨月八年多以前就离开了宗门,现在社里的情况,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而罗馨月的仇人罗林,在八年前就已经是南依社中排名靠前的高手了,天机推演术无人能出其右,为人阴险,工于心计,只怕这时候,整个南依社早已被他控制在了手中。而这一点,也是李扬最为担心的问题。
虽然南依社中人精擅的是天机推演和精神力控制,于武力秘法上并不是很强,但这八年过去了,谁知道社中之人有没有修习一些对敌之术呢?即使没有修炼飞刀飞剑等秘术,光是那催眠幻术也够叫人头疼的了。
穿过榕树林,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竹林。竹林中央,同样有一条四米宽的大路,而且,路上并没有设防。竹林中间还有一条条的小道,只有一人宽窄,不知这些小道都是通往何处的。
想要到达南依社宗门重地,必须先穿过这片竹林,这个李扬很清楚。他在白天的时候早已爬到四周的山顶上对谷底的地形地貌巡视过,此时,他迟迟不肯移动脚步,是因为,他对这片竹林忽然生出了一种畏惧之感。
放眼望去,这一整片竹林的上空竟笼罩着一种阴沉沉的浓雾,而且,空气中还掺杂着一股子浓烈的腥臭气和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随着气味的散发,扑面而来的还有一种示警的信号,是那种极度危险的警告。
李扬知道,这片竹林中传出的危险气息来自于……蛇群。
数以万计的毒蛇分布在这片竹林里,生活在这片竹林里,此刻,只怕竹林中的每一个角落都缠绕着五彩斑瓓的巨毒之蛇。这个罗馨月早已告诉过他,并且教给了他穿过这片竹林的密诀,但他就是迟迟不敢迈步上前。
南依社宗门前的这个蛇阵可真是够毒的,如果不明所以的人贸然往里闯,只怕没走几步就会被群蛇围而攻之,从而变成群蛇的一顿美餐。
“该死的畜牲,以为这样子爷爷就会怕了你们了吗?”李扬咬牙切齿的诅咒道。
他的话音刚落,脑海里一下子涌进了一股愤怒的气息。
群蛇发怒了。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蛇群象是早已严阵以待,只要他稍有异动,成百上千的毒蛇就会从竹林中飞射而出,把他活活咬死。
乖乖,还是训练有素的蛇群,竟然能听懂人话?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灵蛇了。李扬心里嘀咕着,口中忽然发出了一种尖细的乐声,依着特定的曲调,宛转悠扬地向竹林中飘去。随着这乐声的发出,蛇群果然安静了下来,那股愤怒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了。
果然好使啊,看来,罗馨月教给自己的这个驯蛇的法门没有错,李扬在心中暗暗的馨月得意了一把。
“自己人啊,自己人,不要咬我,不要咬我……”他一边念叨着,嘴里继续吹着驯蛇的口哨,一步一步向竹林深处走去。
李扬一路吹着口哨,小心翼翼地这样走了大约有十分钟,终于走出了这片竹林。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排草舍,南依社掌门罗万春应该就住在这一排草舍中。
当然,这种草舍不是贫苦人家随意搭建的那种简易的窝棚。虽然在昏黄的月色下看得不是太清楚,李扬依然能够感觉得到,这一排草舍透露出的典雅,精致以及富丽堂皇的气息来。
草舍也能建造得富丽堂皇吗?当然。那得看是什么样的草舍了。
眼前的草舍并不是简简单单搭建在地面上的那种,立木为柱,覆草为棚,而是先在地面上起一层高约一米的木基,木基全部由厚厚的方木搭建而成,有五级木制台阶连接到地面上。木基之上才是草舍。说是草舍,其实全部是由木材建造,而且是珍贵的橡木。草合有廊有柱,有伸出的拱檐,覆于廊上,廊顶全部是由整齐的小方木排列而成。
草舍的门窗四壁有种古朴的味道,厚重,简洁而不张扬。屋顶也全部是由成排的木板搭制,上面盖没盖瓦李扬看不清楚,因为在屋子的顶上,全部用一种特制的蕉叶给墡上了。葱葱郁郁的宽大的蕉叶既能遮挡烈日风雨,又能增加美观,使这一片建筑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周围的景色之中。如果从周围的山顶望下来,也许这屋蕉叶就是很高明的一道伪装,蕉叶,竹林,榕树林,不仔细看,谁知道这谷中还有一排排的房舍呢?
哈哈,马上就能见到罗掌门了,虽然遭到了群蛇的一番惊吓,但好在是一切顺利,看来自己一会儿就能拿到金丹了。
“宝贝儿,再见喽,”李扬眉开眼笑地冲着竹林中的蛇群做出一个再见的姿势,向着那排草舍摸了过去。
草舍中间的一间房子还亮着灯,正对着门摆放着一张桌案,案后一个一身白衣的老者正端坐于藤椅之上,左手捬额,右手拿着一本书,正在挑灯夜读。
从那个老者的形神可以看出,他正是南依社掌门罗万春。
为什么李扬一眼就能认出堂中坐着的老者就是罗万春呢?因为,在来到这片大山中之前,罗馨月早已幻化出南依社中各个重要人物的幻像让李扬一一查认清楚了,包括掌门罗万春,她的爷爷罗齐春,仇人罗林,还有传法长老罗思远等人的形貌。
看来自己的运气不错,直接就找到了罗馨月的爷爷,也就是南依社当代掌门罗万春。
李扬紧走几步,脚下无声,轻飘飘地靠近了草堂,双手抱拳道:“罗掌门在上,晚辈胡布朗这里有礼了……”
李扬报完家门,等了半天,见那罗万春一点反映没有,不由得心里苦笑道:到底是年岁已高,精力不济了,看着书还能睡着。
他又前行两步,略微抬高音量道:“晚辈胡布朗,前来拜见罗掌门,有要事相告。”
李扬说完,双手抱拳,上身前倾,保持着一个行礼的姿势。可是过了半天,罗万春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即使是在沉睡中的人,听到了自己刚才这两声招呼也应该能够被惊醒过来了呀。李扬凝神细察,心中忽生警觉。
他惊悚的发现,堂中的罗万春的身上,竟没有一点生机的流露,赫然是一个死人。
他在接近这片草堂之前,早已放出神识把周围的地貌环境都侦察了一遍,当时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猛一抬头发现了堂中的罗万春,他便觉得十分亲切,便没有细心查看。想不到,就是这一点的疏忽,便没有发现堂中的异样。
可是,他看堂中的罗掌门的神态,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死人,难道,他是在练什么龟息之功,让自己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了吗?
李扬正在心存疑虑进退两难间,猛然间见草堂后面一道火柱升腾而起,紧跟着,呼拉拉一声,草堂屋顶的蕉叶顷刻间燃烧了起来,并瞬间连成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