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凌号”游轮在碧蓝的海面平稳地航行,偶尔鸣响汽笛。
这种远航能力极强的中型豪华游轮专为身价过十亿的商人、明星或者政要设计。嘉年华游轮公司常年致力于服务高端客户,游轮足够抵御一般的大型风暴引发的巨浪,甲板上装着一家人甚至数十个嫩模也不会显得拥挤。
舱房隔音和防震效果极好,在海上的风力不超过五级的情况下,船上的乘客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在海上。
楚天书站在静悄悄的船尾,凝视着波澜不惊、一望无垠的海面,偶尔远远朝喧嚣的船头看上一眼。
能容纳三百位乘客的游轮上只装了四十七名少男少女,他们全是南春市星翔高中高三五班的毕业生,这次海航是专属于他们的毕业旅行。
男生们大都穿着T恤,赤着脚在甲板上奔跑嬉闹,尽情挥洒着过剩的雄性荷尔蒙。女生们则一水儿的超短裤、超短裙,光洁的小腿在夕阳下闪动着性感的光芒。
大家时而群集欢笑,时而四散窃语。奢华且大气的游轮、碧蓝而深邃的海洋,一起组成了最好的背景板。在闪烁的镜头之下,一张张自拍或者合照记录着天海世界间的肆意与张扬。
用力深吸一口气,连咸湿的海风之中都满溢着青春的味道。
楚天书遥遥望着这一切。虽然他也是其中一员,但他更加习惯于做一个看客。
此时已至黄昏,庞大的火轮悬于海平面上,数亿万吨海水在船身下缓缓荡漾。
“先生小姐们,请从右侧的舷窗看出去,你们会看到一座高度超过三米的大礁石。”导航员的声音在甲板上空回荡,“你们肯定无法想象,那块礁石在千年前曾经是一座方圆超过五公里的小岛,岛上满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和飞鸟,历代的船员们都亲切地称她为‘小青姑娘’。海平面上升了一千年,我们的小青姑娘越变越小,现在看起来已经像是一块礁石。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将再也看不到她了。”
“飞凌号”右侧正是一块漆黑的礁石,它在礁石的个头里算是大的,可谁也没法相信它曾经是一座小岛。
傍晚的潮汐在黑色的礁石上撞碎,分散,再坠入海中,这个过程一遍一遍上演着,似乎想要将小青姑娘完全淹没。
没有几个人真的去见小青姑娘最后一面,对这些年轻的少年来说,这不过是一块随处可见的礁石,普通得甚至没有拍照留念的意义。
“以前的海航不像现在,没有那么多可供娱乐的选择。海上生活永远孤独得让人发疯,所以,船员们会无聊到把遇到的每一座小岛取上一个青春少女的名字,就像在沉闷旅程中突如其来的让人心跳加速的美好邂逅。”导航员的声音很有感情,好像他真的在说一个美丽的女人。
“每次经过这里,船员们都会出来看看她,就算一句话都不说,但只要看着她在那里,就会觉得心安,就像看到家里那个永远在翘首期盼自己早日回家的妻子,然后……再次分离。”导航员悠悠道,“在风险难测的大海上,每一次离别,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再见,小青姑娘,我们会想念你的。”
小青姑娘随着游轮的前行缓缓远离,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此时离别,或许再也不见。
楚天书忍不住有些恍惚,他的眼前浮现起一袭白裙、一张俏脸。
那是一张明艳如玉的脸,温和的神情别有一番明媚。
楚天书一直记得,那是一个秋雨连绵的傍晚,七岁的自己迷失在郊外的山林之中。除了雨打树叶的沙沙声,空寂的山林里再没有其他动静。但越是寂静,反而越让人感觉恐惧。
幼小的楚天书惊惶失措,只能在山林里拼命奔跑。可是眼前的山林就像座幽暗的迷宫,无论他如何奔跑,也始终无法找到出口。
正当他站在寒凉的雨水和泥泞之中恐惧无助的时候,一个身穿白裙的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绵绵的秋雨恰好止歇,仅存的一点夕阳光芒透过枝叶,落在白裙少女的脸上,映衬得她的笑容格外温暖。
女孩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蹲下身,张开纤柔的臂膀,将楚天书温柔地抱进了怀中。
她的怀抱同样温暖,让一直处于紧张和惊恐之中的楚天书渐渐放松、平静下来。虽然楚天书根本不认识她,但她的怀抱让楚天书有着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他竟然就这样在她的怀抱之中,慢慢地沉睡过去。
后来楚天书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叫龙洛洛,就住在离他家不远的另一条街上。自从那个下雨天在山林里相逢之后,龙洛洛就几乎每天都过来带楚天书一起玩,给他做饭,给他讲故事,教他读书。
对这个大自己十岁的女孩,楚天书渐渐产生了异乎寻常的亲近感。比起那个只是按月寄钱回来、从不露面的父亲,以及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完全没有任何消息的母亲,龙洛洛才更像他的亲人。
可是,冥冥中似乎有某些东西注定了楚天书的孤独。在他十岁那年,龙洛洛的父母因为工作调动离开了南春,这个女孩也从此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如今转眼已是八年过去,楚天书再也没有见到过龙洛洛,甚至没有她一点点消息。
这些年,楚天书经常前去龙洛洛家的旧宅,驻足良久,却再也见不到那个明媚的身影。
她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就像是那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小青姑娘。
楚天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脖颈上那块用红丝线系住的玉玲珑。它通体淡青,犹如一颗玉扣,小巧可人,细闻还有隐约的甜香。龙洛洛特别喜欢它,自幼随身携带,从不离身,可还是在临走时送给了他。
伊人渺渺,只留温玉。
楚天书并不知道,正当他看着夕阳缅怀往事的时候,在高高的观景台上,有一双眼睛正在密切地关注着他。
这是一双清澈明亮却深不见底的眼睛,藏在一副高倍手持望远镜后面,镜头正对着楚天书。望远镜的界面上用红线清晰地描述出楚天书五官的长度和比例,十字瞄准镜正对着楚天书的眉心。
这并不是普通的望远镜,而是海豹突击队的特种兵在观察狙击目标时才会用到的德国产蔡司十二倍望远镜,是特种设备。
握着望远镜的手很稳,不管是船身的摇晃还是海风的吹拂,都无法让这人有分毫晃动。他专注得就像端着一把美国制的巴雷特狙击枪,似乎被观察的楚天书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忧郁少年,而是一头随时都可能暴走的史前怪兽。
浓厚的头发遮住了楚天书宽阔的额头,他挺直的鼻梁、漆黑的眉毛,以及一双淡褐色的温润眼睛,拼凑出线条明晰的脸庞。
夕阳渐渐坠入海面,楚天书转身离去。
在毫无环境光源的海上,一旦夜幕降临,能见度就变得非常低,此时甲板上的少男少女也都回了舱房,整个船面上空空荡荡,只有海风的呼啸声。
望远镜的镜头一直跟着楚天书,直到他的身影被甲板挡住,才转回到楚天书刚刚倚靠的那根栏杆上。有个如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响起:“看起来就是个很平常的少年啊,真不明白为什么危险度会达到双S级……”
横栏孤寂而沉默,就像楚天书的背影。
“飞凌号”的餐厅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兼具富丽、色彩和动态。意大利上等的鱼子酱、澳洲的大龙虾、日本著名的怀石料理就放在餐厅的右侧。
戴着白手套的侍者们如流水般匆忙来去,为每一位进入餐厅的人送上托盘中的酒或饮料。
客人则是南春市星翔高中高三五班的毕业生,他们来参加属于他们的毕业季舞会。
男孩子都穿着专为舞会定制的黑色燕尾服,虽然端着酒杯站在餐厅一角,竭力装出成熟的模样,可望向对面女生们的眼睛里藏着几乎快要跳出来的光芒。
跟男生们千篇一律的燕尾服不同,女孩子们的裙子则要丰富得多,有黑色的晚礼裙、晕染闪耀的太阳裙、镶着花边的蕾丝裙,以及各色的高跟鞋和丝袜。她们的肌肤像鲜奶一般白嫩,年轻的身体美丽夺目,她们的雀跃一样难以掩饰。
能在这样有范的游轮上进行毕业旅行,能在这么奢靡的地方举办毕业季舞会,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充满了惊叹和兴奋。
而每个人私下讨论最多的都只是一个问题——
你今晚的舞伴是谁?
楚天书静静地坐在角落,摩挲着手中那本厚厚的《秦始皇本纪》,烫金磨砂的封皮很有质感,像是年代久远的城墙。
虽然面前的景象他也是第一次亲见,但他读的书太多了,书里有无数金碧辉煌的宫廷晚宴、气派豪华的高端聚会,这样的场面,已经无法令他感到震撼。
在别人偷偷摸摸发着微信邀约自己今夜的舞伴的时候,他仍旧只是在看他的《秦始皇本纪》。
历史上的皇帝有很多,封建王朝的皇帝一共有494位,其中非汉族皇帝有251位,凭一己之力展鸿鹄之志,白手起家的农民皇帝约100位,自己划片地盘就说自己是皇帝的有60位,生前没当上皇帝,死后被追封的还有73位,连袁世凯都自称“中华帝国皇帝”。
在如此之多的皇帝之中,不知道为什么,楚天书就是对秦始皇特别感兴趣。
“当当——”主席台的话筒里传来银叉敲击酒杯的声音:“同学们!同学们!安静一下,请听我说两句。”
楚天书抬起头。
说话的这个相貌堂堂、浓眉大目、老沉稳重的男生,是高三五班的班长连浩北。
“同学们!”连浩北从高一开始就是全校朗诵比赛冠军,这个头衔一直维持到今年毕业,他的语气满溢着热情和感染力,“人生百年,不过是三十三个三年,而最难忘的莫过于高中三年。而就在今天晚上,我们将告别我们最美好的青春。那些岁月里,有我们的青葱年华,有我们最纯洁的日子……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再也没法回来了……”
大多数人随着他的声音陷入了对美好往昔的怀念,场间一时默然。多愁善感的少女们忍不住眼角润湿起来,偷偷用纸巾拭去。
“在场的小伙谁敢说自己没暗恋过哪个姑娘?在场的姑娘谁敢说自己没中意过某匹野马?如果你敢说没有……这是个宽容的年代,我们不歧视同性恋。”
众人哄堂大笑。
连浩北不愧是朗诵冠军,寥寥数语就把大家的情绪调动得高涨起来。
“我们能有机会在这么美好的年纪,在这样美丽的大海上,享受着如此豪华的毕业舞会,我们必须感谢一个人,如果不是他为我们准备了这艘游轮,并承担了全部费用,我们现在也许还在家里的电脑上下种子……”
众人大笑着鼓起掌来。
“有请我们慷慨的高富帅——高南飞同学!”
伴随着掌声在聚光灯下走到主席台上的是一个很高大的男生,他足足有一米八三,五官宛如精雕细琢一般立体,是传说中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他的笑容很完美,姿态优雅,修身丝绸衬衫上的每一个珐琅纽扣都扣得一丝不苟,从头到尾都找不到一丝瑕疵。只有他略微闪烁的眼神,透露出隐隐的高傲。
少女们发出兴奋的尖叫声,隐约还有人高喊着“南飞欧巴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又引来一阵哄笑。高南飞的嘴角微微弯起一道弧线,眼中闪过些许傲慢与不屑。
“高南飞同学为我们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我们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连浩北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们说是不是?”
“是!”
“就给他一个拥抱吧!”连浩北停顿了一下,“不过我是个直男。”
高南飞摊了摊手:“我也是。”
众人笑得越发开心。
“我建议!就让我们的五千年一遇的大美女,全国中学校花评选冠军凌镜雪同学,代表我们全体给高南飞一个热烈的拥抱!你们说好不好?”连浩北话锋突然一转,大声道。
“好!”几乎所有的人都拍手叫好。
看戏不怕台高是人的通病,何况这两人都是学校里鼎鼎大名的人物。而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高南飞最近正在对凌镜雪展开疯狂的攻势。
楚天书重新低下了头,翻开手中的书页。
人都喜欢热闹,喜欢起哄,喜欢看戏,高兴得就像主角是自己一样。
楚天书有时候总觉得自己与同龄人格格不入,周围的气氛分明那么融洽热烈,可他总像是游离在这一切之外,像个冷静的观察者。
楚天书自嘲地苦笑了一声,然后开始读书。
被女孩们簇拥到台前的是一位仙姿佚貌、气质出尘的少女,探照灯的光圈笼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发着光。
她明眸皓齿,漆黑如点墨的眸子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如瀑秀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她身着一袭纯白的曳地长裙,脚上一双银色高跟鞋上的水钻折射出耀眼的光辉,整个人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子,说不出地动人。
平心而论,把凌镜雪称作五千年一遇的大美女完全不过分,即便把网络上被盛赞四千年一遇的大美女鞠婧祎放在凌镜雪的身侧,都不免有些黯然失色,其间的差距或许还不止“一千年”。
曾经有人对比过全国同期其他高中的女生,结论是一个比她好看的女孩都找不到,倒是有个男生,论姿色和凌镜雪不相上下,听说现在已经去了泰国。
气质是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是看见凌镜雪,你就会觉得,原来气质的体现可以这么具体。
聚光灯下,凌镜雪明媚的脸庞上有微微的红晕,她却依旧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就像一棵傲然生长的樱花树。
“抱一个!抱一个!”第一个喊出声的,是一个身材瘦弱、面色苍白的少年,他叫卢建才,高中三年一直是高南飞最忠实的跟班。
“抱一个!抱一个!”连浩北紧随其后。
“抱一个!抱一个!”众人都喊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渐渐变得整齐划一。
这个要求没有事先征得凌镜雪的同意,此刻她似乎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若是拒绝,不免扫了所有人的兴。此时她站在舞会的正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的身上,她就像众星捧月的女皇。凌镜雪微微侧过头,不为人察觉地朝窗边的楚天书看了一眼。
楚天书这家伙依旧在不紧不慢地看书,好像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他手里的书更迷人。
高南飞微笑着看着凌镜雪,主动伸出了双手。
凌镜雪收回目光,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握在一起。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象征性地轻轻拥抱了高南飞一下。
各种怪叫声顿时充斥了整个餐厅。
“今日花好月圆,在这对金童玉女相亲相爱的拥抱下……”连浩北用力挥了挥拳,加重了声调,“我宣布!高三五班的毕业季舞会……正式开始!”
主灯熄灭,头顶的镭射转灯开始随着轻音乐的律动缓缓转动,高南飞顺理成章地拉着凌镜雪进入舞池,踩着音乐的节拍开始了流畅的舞蹈。
凌镜雪步伐灵动,对舞曲节奏掌握得出神入化,每一次移动都准确地踩在拍子上,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花之精灵。而高南飞步履稳健,身形随着凌镜雪的身姿起伏,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边观看的同学们啧啧有声地羡慕着,暗自感慨:这大概就是高富帅和白富美的完美组合了。
连浩北退到黑暗的角落里,静静注视着凌镜雪灵动优美的舞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当然也羡慕。但他绝对不会争抢,只会想尽办法配合高南飞。
高南飞所在的“霸山企业”资产数十亿,旗下拥有好几家大型公司,收获了高南飞的好感,将来大学毕业后就再也不必发愁找工作,还有更高的起点和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十八岁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个懵懂的年纪,即便是要为将来打算,也要等到临近大学毕业才会意识到。可连浩北在高中就开始谋划这一切了,他非常清楚,有些事起步越早,越有优势。
楚天书礼貌地叫了一名侍者,在角落开启了一盏阅读灯。其实,现在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安静地阅读,如果可以,他当然会选择去更安静、更容易沉浸在书本世界里的寝舱阅读,但今天毕竟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纪念日。
十八个年头结束了。
在中国,十八岁就是未成年和成年人的界限,过往的一切幼稚和青涩都会在今天的缅怀之后画上一个句号。
不管从哪个角度讲,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日子,他都不该错过。
就在楚天书对面,隔着舞厅的圆池,一个秀气文弱的女孩一个人坐在休息圆凳上,咬着一根吸管,静悄悄地看着他发呆。女孩一身素白的原花裙,白皙干净的小脸上不着半分粉黛,纯天然的披肩秀发,既没有烫也没有染,现如今,即便是高中生,这种清汤挂水的纯小白也不多见了。但偏生这种清秀自然的气息和她的气场契合得天衣无缝,看上去总是那么纯然舒服。
“姜小芽,你在这儿发什么呆?没有人邀请你吗?”和她说话的高挑女孩叫严璐,穿着一条红色半透明的修身长裙,背后的V字领口一路开到纤细的腰间,露出里面绸制的内衬;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被扎成高高的马尾辫,挺拔的胸线和修长的大腿在迷离的灯光中无比耀眼。
这个时候,她刚刚停下来喘了口气,从开场到现在,男生们走马灯似的过来邀请她跳舞,她一直都停不下来。
她这样说,当然不无炫耀的意味。
“我不是很想跳……橙汁很好喝。”姜小芽低低地回了一句,装作在吸柳橙汁。那些男同学不是傻子,以她在全校都能排进前五的超高颜值,无论美得多么安静,也无法令人视而不见。她已经拒绝好多邀请了。
虽然严璐平素跟她的关系还不错,可她实在不能理解严璐为什么可以不停地和那些自己明明就不喜欢的男生跳舞,任由他们捏着小手,另一只手在腰肢上揩油。
在她看来,只有和自己喜欢的人才能做这样的事。
“在国外,今天可是成年礼噢。”严璐附在姜小芽耳边神秘地低声道,“如果你有喜欢的男生,今天表白的成功率很高哦,而且……还能得到你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可千万别错过机会。”
姜小芽有些愕然地抬起头,严璐嘻嘻笑着低声补充了一句:“大家住的可都是单人舱,里面还有很不错的单人床噢。”说完冲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跟着下一个男生步入舞池。
单人舱?很不错的单人床?
姜小芽微微有些发怔,又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舞池另一边的楚天书,小脸突然滚烫起来,烫得能煮熟一只鸭蛋。
对很多人来说,楚天书一点也不显眼。
你见过他,听过他的名字,却记不清他的模样,因为你很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
即便在课堂上站起来回答问题,他也总是垂着头在看课本,额发遮住大半脸庞;自由活动时,别人都在嬉戏打闹,他总是坐在树下默默地看书;学校春节晚会上,他模仿“百家讲坛”,讲了一段商纣王的历史,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商纣王经营东南,把东夷和中原的统一巩固起来,能文能武,不像戏剧、小说里说的那么暴虐,其实是个不错的君王。
台下的历史老师带头站起来鼓掌,说这级别绝对能上真正的百家讲坛。楚天书却毫不在意,鞠了个躬就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
像这样平常基本不说话,完全没有表现欲的男生,就算偶然有几次闪光,也很快被淹没在繁杂的生活中了。
可姜小芽就是记住他了。
在她的印象中,楚天书总是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T恤,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低着头在教室边的窗台上看书,像是根弯曲的青竹,筋节强健。
他手里的书有的时候是一本历史传记,有的时候是一本现代都市情感小说,有的时候是一本外国名著,天光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肌肤上,一切仿佛都是透明的。
姜小芽在无形中受了楚天书的影响,没事的时候也开始看书,看到最后,却喜欢上了那些又冷又悲伤的欧美文学作品。她总觉得楚天书就像书里那些男主角,表面是冰,但是你只要扒开那层坚硬的壳,其实里面烫得像团火。
可问题是……
她不会破冰。
或许……是她一直没有勇气去破冰。
可是高中三年已经结束了,而且这次毕业出海结束之后,大家各奔东西。听说他考上的是武汉大学,离她的四川大学相距一千一百多公里,她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脸上堆着职业笑容的侍者穿梭在人群中,他的托盘里有四个杯子、三杯饮料、一杯爱尔兰红酒。今天的饮料消耗明显超过酒水,尤其是女孩子,就算端着红酒也只是浅尝辄止,毕竟还只是些孩子……
但他突然就被一个白裙女孩拦住了,女孩的眼睛很纤细,但被她很努力地睁大起来,看起来十分可爱。她问:“请问哪一杯是酒?”
侍者礼貌地端起红酒杯,以为女孩也只是想装装样子,谁承想她仰起细细的脖颈,一口就喝完了,脸上很快泛起好看的红晕,然后小声道:“谢谢……能再来一杯吗?”
虽然正值七月,可夜间的海上温度还是有些低,餐厅的大门不时有人进出,裹挟着海风进来,那些正在热烈起舞、浑身炙热的人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楚天书觉得有些凉。
他裹紧身上的燕尾服,把一只手插进口袋。
“楚天书……你在看什么书?”
楚天书抬起头。
一个女生端着一杯红酒,有些怯怯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有一头柔顺漆黑的长发,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颊,原本就小巧的脸庞更显精致。一枚漂亮可爱的蝴蝶发卡别在耳侧,娇俏的小脸上有隐隐的红晕,视线低垂,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是不是不认识我?我叫姜小芽……”女生没有得到楚天书的回答,声音渐微,跟蚊子叫似的,也不知道她自己听不听得到。
楚天书当然认识姜小芽。其实在一众同学之中,除了跟他从小同班到现在的沈猛,他对姜小芽的印象最深。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是高一暑假的一个午后,他在去南春市图书馆的路上偶遇了姜小芽。
当时,姜小芽站在街角,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很倔强,似乎不肯被姜小芽牵着手,但姜小芽怎么也不放开。
当时姜小芽离楚天书只有七八步远,但她并没有注意到他,她的全副心神都在那个小男孩身上,语调很柔和但语气不容反驳:“这是在大街上,不能乱跑,你被车撞了姐姐会伤心的。小虎答应过姐姐的,出来要听姐姐的话。做人要守约,姐姐虽然搬走了,可是答应了你每周都过来陪你玩一次,姐姐守约,你也要守约,不然下次姐姐就不来了噢。”
小男孩停止了挣扎,直直地看着姜小芽的脸。楚天书理解那种神情,那是一种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面前这个人的神情。
“小虎乖!小虎听姐姐的话!”小男孩反过来惶急地抓住姜小芽的手,“小虎守约,姐姐也一定要守约!”
“那就说好啦!”姜小芽嘻嘻笑着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走!姐姐带你去买冰棒吃!”
“嗯!”小男孩用力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楚天书的视野里,但他长久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强烈地冲撞着他的内心,龙洛洛的白裙那一整天都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对自己很失望。
这个小男孩才七八岁,那时候他已经十岁了。同样是离别,为什么他就不会要求龙洛洛一星期去看他一次?为什么她就这样走了,连约定也没有留下一个?如果他真的提出要求,或许……龙洛洛也会跟姜小芽一样,很开心地答应下来吧……
至少龙洛洛就不会像叫小青姑娘的那座岛般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楚天书幻想过很多次,如果重回离别的那一天,他会不会说出这个要求,但到最后他都只是苦笑一声。
他说不出来。
他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向任何人提任何要求,不管这个要求是不是合理。提要求就意味着索取,而他不会向任何人索取任何东西,不管那件东西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他也无法分辨这到底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究竟是极度的自尊还是极度的骄傲?他只知道自己一定会这样选择。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从此与龙洛洛失去联系或许就是他需要付出的代价。
后来楚天书又在街上偶遇过姜小芽和小虎几次,有的时候他们在放风筝,有的时候他们在吹泡泡,有的时候他们在比赛跑步。每次他都会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他们,一直到他们离开为止。
而姜小芽从来都没有发现过楚天书。在那一刻,她的眼睛里只有小虎,就像当初龙洛洛的眼里只有楚天书一样。姜小芽根本不知道,她早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楚天书的视野。
楚天书从回忆中跳出,看向姜小芽的眼神有些异样的温柔。他说:“我看的是《秦始皇本纪》。”楚天书亮出封面,声音很柔和,就和他当初对龙洛洛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你……你喜欢秦始皇吧?也……也是,他……他毕竟是第一个完成统一六国大业的君主。”其实姜小芽已经做好了被迎面一块冰砖拍过来的准备,完全没有料到楚天书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温暖,虽然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在创造聊天的话题,但她忍不住就有点磕巴。
“不,我不喜欢他。”楚天书摇了摇头。
姜小芽紧张得气息都有些不稳了,她是想迎合楚天书才做出这样的猜测,可没承想一下就猜错了,急忙补救道:“嗯嗯!不……不喜欢也对,秦……秦始皇是个昏君!”
“他是暴君,但不是昏君。一个昏君是没办法统一六国的。”楚天书又摇了摇头。
姜小芽懊恼得都不会呼吸了,脑子完全无法按照正常的逻辑思考下去,也不知怎么就搭错了线,脱口而出:“我……我这么不会聊天,你……你为什么不吼我?”
楚天书怔了怔,然后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问:“我为什么要吼你?我看起来很凶?”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姜小芽慌乱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只小手捂住滚烫的面颊,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才好。
就在姜小芽羞怯而笨拙地跟楚天书对话时,舞池里的另外两人也在对话。
“镜雪,你有没有考虑过到国外读书?我们家一直有赞助美国的斯坦福大学,我有两个免试入学的名额。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去。”高南飞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面前的妙人身上。凌镜雪身上的气息怡人,白皙的双手柔软得就像没有骨头,完美的五官漾着始终淡然的微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毫无瑕疵。只可惜对于高南飞灼灼的眼神,她从无回应,缥缈的眼神总是越过高南飞的肩膀,不知道在看哪里。
凌镜雪微笑着摇着头说:“真不巧,斯坦福大学虽然是著名的私立研究型大学,但我想学的科目在那里是没办法学到的。”
“哦?镜雪报考的是……”
凌镜雪似乎想要回答,但她一直飘忽的目光突然顿了一下,定在舞厅的一角,似乎有什么人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高南飞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方便扭头,心想:难道是自己请来的几个大腕已经出现了?不是跟他们说过不要在舞会的时候出现吗?
凌镜雪没看什么大腕,她之所以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纯粹是因为她看见了楚天书的微笑。
是的,微笑。
同学三年,凌镜雪同样不止一次地关注着楚天书。她知道楚天书很少会露出微笑,即便偶尔会有这样的表情,也多半是出于礼貌或者敷衍,几乎从不发自内心。
可现在这个微笑不一样!这个微笑……很温柔,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对于楚天书来说,这样的表情只有在对着自己很在意、很亲近的人才会露出吧……
可是他现在微笑的对象,是姜小芽!
凌镜雪早发现姜小芽凑到楚天书跟前去了,可那时候她还不以为意,毕竟大家都是同学,同学之间聊聊天并不算多么出奇的事情。
可现在……
这个笑容绝不是楚天书面对普通同学时会露出来的!
凌镜雪微微吸了口气,大脑飞快地运转着,须臾后,她低声询问高南飞:“这支乐队……会弹奏《我的伤心夜晚》这首曲子吗?”
高南飞微微一怔,但很快炫耀般地挺起了胸膛道:“这支乐队是我专程从音乐之都维也纳请来的!他们在当地非常有名气,经常在著名的金色大厅举办音乐会演出。什么样的曲子他们都会演奏!”
凌镜雪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下垂,她说:“那……能让他们现在就换曲目吗?我……想跳一支独舞。”
“你要独舞?!没问题没问题!交给我了!”高南飞眼中掠过一抹惊讶,随即喜出望外,一拍胸脯,离开凌镜雪,走到乐队前那个高大的白人指挥面前,附耳说了两句。
白人指挥会意,用力点了点头,神色似乎变得有些奇怪,有五分期待,还有五分狂热。
他的指挥棒陡然向上弹起,然后狠狠地挥了下去,就像是拿起一柄巨大的屠龙刀将面前的一潭死水一刀劈开。
单调的慢三舞曲突然停止,正在缓缓摇晃的人群都停了下来,愕然地看向那个整齐肃穆却一直都不怎么起眼的外国乐队。
白人指挥的指挥棒在半空画了一道犀利的弧线,一个拉长调起音,犹如原始森林里头马的嘶鸣声。
所有灯光熄灭,探照灯一晃,罩住了场间的凌镜雪。
饱满的胸膛和紧绷的四肢让她的曲线纤毫毕现,她犹如月光下款款而至的精灵。
她优雅地抬起自己纤长的手臂,一条修长的腿微微弓起,单足落在光圈的正中央,纹丝不动。这是芭蕾舞中展现功底的经典动作,如同屏息的天鹅不肯放弃自己的高傲,惊艳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场间全部的目光都凝在凌镜雪的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楚天书和姜小芽收住唇边的话,抬起头来。
曲调的前段热情而悠扬,楚天书知道,这是阿根廷探戈舞王卡洛斯·加德尔1917年的作品《我的伤心夜晚》,当时这张碟卖出了十万张。
但这样激昂的曲调似乎并不适宜出现在一场高中生毕业晚会里。中国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有几个人懂得跳探戈呢?
音调再起,一切都变得激昂起来,犹如万马奔腾而至。高大的白人指挥激动得手指都在发颤,他早就厌烦了这毫无难度的慢三、慢四,只有像这样激昂的曲子,才值得他全神贯注。
凌镜雪开始舞蹈了——刚劲如松,精准如教科书般的探戈。她的花裙旋起,像一把打开的花伞,如一支一往无前的穿云箭笔直地射入舞厅的正中央。所有人纷纷躲避,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道路。她的姿态如此夺目,带着一股碾压所有人的强大气势。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和她争夺光辉。
真正华美的独舞,这才开始。
凌镜雪开始旋转,就像围着地球独自旋转的皓月,白色的裙摆旋舞飞扬,鞋面反射着水晶灯的璀璨光芒,鞋跟紧密地敲击着地面,连成一串嘹亮而欢畅的快板。
这一瞬间,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她身上,即便用陆游那句“疑是惊鸿照影来”来形容,都毫不夸张。
掌声在极度的震撼后犹如狂风暴雨般响起,却丝毫影响不了那只高傲的天鹅。
凌镜雪纤美的身材围绕着一张圆桌旋转起来,裙摆犹如一朵怒放的白莲花。舞蹈的最后一瞬,凌镜雪完成了她的720度旋转,在乐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收住,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散开的舞裙收拢起来,像是白莲花重新合上了花瓣。
然后她缓缓地蹲下,向观众行礼。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她面对着的是楚天书所在的方向。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天哪!这实在是太美了!”
“是凌镜雪的独舞表演吗?我竟然完全不知道她还会跳舞!”
凌镜雪起身,微微颔首,目光微不可察地延伸。姜小芽的小嘴张得好大,她似乎已经呆了。而楚天书的目光虽然带着赞许和欣赏,却依旧平静无波。
凌镜雪忍不住咬了咬牙。其实这段舞并不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只是在看到楚天书对姜小芽的那个微笑之后,她突然抑制不住想要跳。她很清楚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够吸引人们的注意,她也想要看到楚天书对自己微笑……
可是……好像失败了呢……
凌镜雪轻叹一声,而后隐入人群之中,仿佛一骑踏马而来,入千军万马中来回冲杀,之后功成身退。
姜小芽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震撼得不听使唤了,眼前的光芒直至此刻才缓缓散开,重新落回到每个人身上,好像一个吸收光芒的巨大黑洞刚刚消失。
凌镜雪的舞姿实在太美了,谁能抵御这样可怕的吸引力?她不自觉地看向楚天书,却见楚天书已经收回了视线。明明刚刚欣赏了一段绝美的舞蹈,他却心平气静,心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撼动。
“凌镜雪……跳得实在太棒了……”姜小芽发出略显干涩的赞美。这是她本能发出的评价,可是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懊悔,也不知道究竟是希望得到楚天书的赞同,还是希望被他否定。
“是很棒。”楚天书点了点头,“如此专业,应该从小就开始练习了,只是我们一直都不知道。”
“嗯……”姜小芽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她重新将话题带到了书上,“对了,我……我经常看你抱着本书,有时候是外国名著,有时候是中国历史……嗯,我就想知道,你选书有什么理由吗?”
楚天书沉吟了片刻,然后合上了书,很认真地说道:“一般情况下,喜欢就是理由。不过我这次选择这本书,还真的有别的理由。”
姜小芽忍不住心怦怦乱跳起来,像揣了个随时会跳出来的小松鼠。
喜欢就是理由……
他说喜欢就是理由!
他……他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姜小芽紧张得手指一颤,本就捏不稳的红酒杯陡然间失去了平衡,整杯鲜红的酒液尽数洒在她洁白的裙身上,顺着光洁的小腿流淌下去。
姜小芽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呆住了。
楚天书本能地在圆桌上扯了几张餐巾纸,俯下身替她擦拭酒液。
少年身上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纸巾边缘男人的手指灵活而温暖,很快拭去姜小芽裙身上的酒渍,之后顺着她的小腿擦拭下去。
姜小芽刚才只是发呆,此刻却完全僵住了,整个人犹如被谁施了个定身咒,浑身的骨节没有一处能移动分毫。
楚天书倒是没想那么多,既然姜小芽需要帮助,那么他就应该帮她。这一切都进行得自然而然,只是指尖掠过姜小芽细滑如丝的小腿肌肤时,他流畅的动作才微微有些停顿。
姜小芽纤细的小腿匀称结实,皮肤白皙,脚上是一双可爱的、呈半透明的象鼻袜。看得出她的脚指甲上有一层淡淡的亮色,纤足形状优美,足踝圆滑纤细,圆润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粉红色——她的两只小脚嫩滑如玉,简直就是一件工艺品。
他实在没想到,姜小芽竟然有这么可爱的一双……
楚天书急忙打断了自己无聊的想法,抬起头看姜小芽被火烤过一般的脸蛋,问:“你还好吗?不然……去换身衣服?”
姜小芽僵硬的手臂还缩在胸口,她完全不敢看楚天书的眼睛,急忙低下头,额头恨不得挨到自己的脚尖。“谢……谢谢你!不……不用换……”她这次的反应倒是挺快,“嗯……那个……你刚刚说是……是什么理由?”
“嗯……”楚天书没有发觉女孩的异常,重新进入自己的思路里,“秦始皇是第一个统一中国的皇帝,号令所出,天下莫有不从。完成这种前所未有的宏图伟业会让他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所以……寻求长生不死药几乎可以说是一种顺理成章的行为……因为做人已经做到了极致,人生就只剩下窃取神的法则这一个追求了。”
侃侃而谈的楚天书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魅力。
“其实我这次选这本书不是因为秦始皇,而是我发现这次出行的航线和历史上徐福寻蓬莱求长生不死药的路线有许多重合之处,所以我特地选择了与这段历史有关的书籍阅读,结果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是什么事?”姜小芽很快沉迷进楚天书的世界,好奇地抬起头,不安和羞涩逐渐淡去。
“历史上对于徐福出海的次数有很多说法,但众所周知的至少有两次。我认为,秦始皇虽然求长生心切,但并不愚蠢,他坐拥天下,见多识广,如果徐福第一次出海没有带回足够的证据,恐怕便没有第二次出海的机会。”
“天哪……这么说!他真的找到长生不死药了?”姜小芽不知不觉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心神被拖入楚天书所描述的情景里。
“据史书记载,秦始皇统一中国时三十九岁,在平均寿命只有三十九岁的先秦时期已经算是人入暮年,本来身体已渐衰弱,连正常的奏章批阅也做不到。但徐福第一次航海结束回来面圣之后,始皇帝突然间有了返老还童的趋势,精力旺盛如壮年,不但能夜御十女,每天还能批几百斤的奏章。”楚天书顿了顿,“而且每到半夜,秦始皇必然会对着月亮号叫,如同半夜狼嚎。”
“这么神奇?!”一个大嗓门怪叫着横插了进来,犹如一头欢快的小狼,这男生五大三粗,身高体壮,声音洪亮,是五班仅有的几个体育特长生之一,正是楚天书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同班的发小沈猛。
“找了你半天都没找到,原来你躲在这里说书!”沈猛瞪大了眼睛,将一把座椅“嗖”地一下拖到了楚天书身侧并坐了下来,“快说说!他是不是变成了传说中会夜半变身的狼人?”
楚天书苦笑了一声,虽然他自称没什么朋友,但他不得不承认沈猛是他的朋友。
沈猛是个很简单的人。别人的脑子还有回路,而他的脑子就只有一根筋,如果他喜欢你,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从小到大,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等楚天书一起上学,放学后和楚天书一起走回家,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察言观色。所以,无论楚天书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他都可以跟在楚天书身边死乞白赖地自说自话,楚天书不说话,他就没话找话。初三那年,两人在一辆公交车上遇到一个试图偷盗老婆婆救命钱的贼,楚天书提醒婆婆小心,那贼恼羞成怒,掏了把刀出来,眼看就要捅在楚天书身上,沈猛飞起一脚将那贼的刀踹飞,而后两人合力制服了盗贼。
从那以后两人就成了朋友。
“我不知道,我只是推测徐福可能真的在海外有某种奇遇,并且为始皇帝证实了这一点,否则秦始皇绝不会倾力支持他再度出海。而后来秦始皇在巡游途中死得那么突然,也很有可能是这种变化带来的后遗症。”楚天书知道自己不说点什么,沈猛就不会停止发问,只好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如果世界上真有把普通人变成狼人的办法……”沈猛忍不住有些神往,“那说不定长生不死药也是真的……你们说,那徐福到底找到仙药没有?”
“他要是找到了,现在应该就还是秦朝!”沈猛的嗓门太大,把班长连浩北也招来了,他手里端着一只巨大的澳洲龙虾,壳正剥到一半,“不过也好,既然没有人找到不死药,那它也许还存于世上,而我们这艘游轮现在不就在徐福出海的航线上吗?说不定我们运气好呢?”
“别提运气。”沈猛蒲扇般的大手使劲挥了两下,“我都买三年彩票了,连十块钱都没中过。”
连浩北神色肃然,语调跌宕起伏:“人生总是充满希望,因为有了希望才不会绝望。沈猛同学,你不能这么消极。”
“……班长大人,你这是在诗朗诵?”
刚才那个侍者突然凑了过来,体贴地给姜小芽又换上一杯酒,又满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走了。
姜小芽:“……”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只是想要用这样的话题和楚天书搭上话,制造两人单独聊天的氛围,却怎么也没料到,开口说话的楚天书几乎转眼从凡铁变成了磁石,将周遭的人全都吸引了过来。
人数还在增加。
“要真拿到了不死药,你们怎么用?”正巧跳舞跳到附近的一对男女生从开始听到现在,一直机械地保持着上下摇摆的手势,脚一步都没离开,这会儿也挤过来凑趣。
“毫不犹豫地吃下去!”连浩北放下了澳洲龙虾的壳,说,“这么短暂的生命,根本不够支持我看完整个世界,享受一段饱满的人生!你们知道生命有多美好吗?”他咳嗽了一声,开始深情地朗诵,“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念的是著名诗人汪国真的《热爱生命》,结尾犹有余韵,饱满的感情就像他追求的生命,往常此处应有掌声,但这个时刻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没空理会。
“那不死药到底有多少颗呢?”一个淡雅空灵的声音轻轻地在人群中响起,像是阵阵嘈杂声中迸出的一个钢琴弦音,声音不大,却让人迷醉。
楚天书抬起头,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刚刚跳完独舞的凌镜雪就像是怒放的花朵重归寂静,可不管她出现在哪里,是嗔是喜或是安静,总能在瞬间吸引人群全部的注意力。
“最好能有两颗。”凌镜雪的眼神有些异样的光彩,似乎陷在回忆里,“我母亲身子有些弱,容易生病,吃了应该就会好吧……而我父亲特别爱我母亲,最喜欢整天陪着母亲,他吃了就能永远陪着母亲走下去……”
楚天书伸出手,抚摸着书上的封皮。
如果一对父母真的吃了不死药,他们就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女慢慢变老,直至死去,不断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过程,这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吗?
“如果我能得到不死药,不管有几颗,第一颗一定给镜雪吃。”站在凌镜雪身侧的高南飞不疾不徐地开口了,“最美丽的事物才最值得永存,在我心里,镜雪永远是最美的。”
众人沉默了片刻,有个女生忍不住小声赞叹:“高南飞可真浪漫啊……”
高南飞礼貌地微微一笑,尽力压抑住心中爆棚的得意,余光却不自觉飘到楚天书对面的姜小芽脸上。
姜小芽的美和凌镜雪不同,是另外一种极致,淡雅纯洁,怯生生的,像是一朵河边的小雏菊,天生不肯去争夺丝毫注意,但这不影响她美得自然而单纯。
这种美虽不耀眼,却令人心思沉静。
如果不是因为凌镜雪明媚得实在太让人难以放弃,他说不定就转而去追求姜小芽了。
高南飞目光贪婪地扫过姜小芽嫩白的脖颈,想着等把凌镜雪玩腻了,再来打她的主意。
“楚天书……”再次喝下一杯红酒的姜小芽终于壮起了她的小胆子,问,“如果你得到不死药呢?”
“是啊是啊!”沈猛瞪大了眼睛,“如果是你呢?”
“快说快说……”
“急死我了……”
高南飞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四周群情涌动,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楚天书身上,好像这种类似“老妈和老婆掉在水里,你先救谁”的无解难题,一定能从楚天书嘴里得到正确答案一样。
“我并不希望得到不死药。”楚天书沉吟了片刻后说,“倪匡在卫斯理系列里写了一本叫《不死药》的小说,就专门阐述过这个问题。任何获得都需要付出相等的代价,就像能量守恒定律。要得到长生,就必然付出等同于长生的代价,结果未必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大家之所以花尽了心血在追求某件事、某个人,都是因为求而不得。人们总认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而实际上如果你真正求到了,结果却未必美好。最幸福的人,永远是心平气和、喜乐知足的人……而我比较认同这个观点。”
众皆默然。
“天!”反倒是神经最粗的沈猛最先反应过来,毕竟只用直觉思考问题是最快的,“楚天书,虽然我一句也没听懂,但是我就觉得你好厉害!”
对于这样的评价,楚天书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是啊,我突然感觉我整个人生都开阔了许多呢……”
“真深刻!”
姜小芽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变成了心形,要是让楚天书看到就会露馅,但她就是舍不得移开目光。
楚天书浑身都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像希腊神话里举着火把的“先知者”普罗米修斯。
高南飞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又急忙掩饰般地咳嗽般一声。他暗自四顾,幸好并无人注意——的确没有人注意他,连身边的凌镜雪眼睛都亮闪闪的,不知道陷入了怎样的思绪之中。
他只觉得原本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光芒在这一瞬间就被楚天书统统夺走了。
不就是多看了几本书?有什么大不了?
知识的力量怎么可能大过金钱的力量?这样的人懂得再多,到头来还不是要乖乖地为自己这样的资本家服务?
“好了好了。”高南飞拍了拍手,露出惯常的优雅笑容,说,“这是我们人生最宝贵的一个晚上,大家总不能整晚在这里思考哲学……后半场我还为大家准备了盛大的表演,大家过去准备欣赏吧。”
“是吗是吗?”高南飞的话很快将人群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有女生满怀期待地问,“有魔术表演吗?我最喜欢看这个了。”
很快有人举手:“我想听相声。”
“我倒是只想看脱衣舞……”
“有,统统都有。可惜刘谦先生的档期太满,这次只好请了他的徒弟文沛然;相声表演者来自德云社;当然也有拉斯维加斯最著名的脱衣舞娘爱丽丝……”
高南飞每说一句,众人就“哇”一声,到了后来,几乎变成了号叫。
“镜雪,这边请。我为你准备了最好的位置。”高南飞将目光凝注在凌镜雪脸庞上,深情款款。
凌镜雪看了楚天书一眼,咬住下唇,垂下头,用发丝挡住半边脸颊,转身离开。连姜小芽也被严璐拉起紧跟在人群后面,离开了楚天书的身边。
转身的瞬间,高南飞傲然扬起下巴,示威般地朝楚天书瞥了一眼,却发现楚天书完全没有看自己,只是重新翻开书页,继续他的阅读。
不过就是个书呆子。高南飞心头微讽,然后转身跟在了凌镜雪身后。
没有人知道,大厅顶端一个全方位高清摄像头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楚天书的脸。
在顶舱监视器的画面上,一个小小的电子方格就停在楚天书的嘴边,将他说每一个字的嘴型都即时翻译成文字,显示在屏幕上。
一双清澈的眼睛认真地看着那一行行字幕,忽而若有所思,忽而蕴含笑意。
高南飞的准备确实很充分,大家刚刚在厅内就座,德云社的一对光头徒弟就穿着青衣长袍,敲着锣从台后缓缓而出。二人先是对今天的金主高南飞一顿猛夸,然后又大赞了南春市的风土人情,随即把高南飞身边的凌镜雪形容成从白垩纪恐龙时期到一千年以后也是排名第一的人间嫦娥。
这是走穴明星标准的开场三板斧,哄金主,哄观众,着重赞美金主最在意的人。一般情况下,这个人并不难猜。
他们说得有趣,大家听得开心,不断有阵阵哄笑声、尖叫声和口哨声在人群中炸响。
然后相声终于正式开始了。
“首先呢,谢谢大家给我一个人的掌声。”左边的胖子很谦虚地拱了拱手。
右边的瘦子不乐意了:“两个人演出,就给你一人掌声?”
胖子很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再拍就是你的了!”
大家轰然喝彩。
“其实各位都认识我们,我是说相声的一个小学生……”楚天书的嘴唇微动。果不其然,两个相声演员顺着他的台词就接下去了。
楚天书摇了摇头,合上了书页。
原本他还有些兴趣听听他们有什么新鲜说法,没承想这一对徒弟居然照搬了郭德纲和于谦2016年在东方卫视上演出的春节相声。
台词不错,只可惜连腔调都模仿得一模一样,毫无新意。
他还是走吧,毕竟紧接着是魔术表演,说不定看上一眼他就能知道机关所在……
也许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是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吧……
楚天书站起身,将那本《秦始皇本纪》小心地夹在腋下,然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朝门口走去,灯光给他漆黑的背影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坐在后排的姜小芽突然转过头,随后问严璐:“我脸上是不是长了颗青春痘?”严璐很认真地看了半晌,然后说:“没有啊。”姜小芽点了点头:“那就好,有点痒。”然后她悄悄把投向背后的目光收了回来。
楚天书永远走得这么不疾不徐,似乎没有事可以让他着急。
晚会很精彩,相声好笑,魔术精彩,舞蹈香艳,歌声靡靡。
高南飞跟其他人一样在鼓掌喝彩,其实他的注意力有一多半都在凌镜雪身上。
凌镜雪从不大笑,不管节目有多欢乐,她总是保持着嘴角微微上扬,白皙的脸庞上透着耀眼的光彩。她的双手搭在座椅两侧的皮垫上,身体微微前倾,雪白修长的手指一直在有节奏地打着拍子。
这个姿势把她身体的弧线展露无遗,这个十八岁的少女已经发育得丰满,就像一颗摇摇欲坠的成熟果实,等待着采摘。
每次高南飞幻想把这副曼妙绝伦的娇躯按倒在床上的时候,都觉得喉头止不住地干燥、炽热。
结束曲响起。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演唱这首《送别》的,听说是南春市文工团最出色的女歌唱家,她的声调凄婉,余音袅袅,很快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带入了分别的离愁之中。
众人起立,齐声合唱,不少女孩子的泪珠都滚落了下来。
高南飞假作不经意地一瞥,看见身侧凌镜雪亮晶晶的眼睛,趁着一曲毕众人欢呼的当儿,凑到凌镜雪身边低声叹道:“真不想和大家分开啊……尤其是你。”
凌镜雪看了他一眼,露出雪白的贝齿,声音就像山间的清泉般动听:“不会啊,不是还有一整个暑假吗?”
“可我一分钟也不想和你分开……”高南飞的声调逐渐婉约了起来,“一想到暑假之后就有好久无法再见到你,我就只希望现在这一刻变成永恒……镜雪,我在游轮的顶层有一个特制的观星台,我在那里准备了八二年的拉菲,我们可以一边慢慢喝酒一边看星星……”
“今天太晚啦。”凌镜雪莞尔一笑道,“刚才舞会我喝得有点多了呢,想早点回去休息……不是还有明天吗?”
“可是……”
“镜雪!镜雪!你们就别腻了,晚会结束啦,走啦走啦。”几个女生嬉闹着从后面抱住了凌镜雪。
凌镜雪有些羞涩地冲高南飞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明天见”,随即被一群女生簇拥着走向大门。
高南飞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凌镜雪远去的背影。
“真不识趣。南少为她下了这么大的功夫,都不懂感恩。”转眼间众人散尽,卢建才留了下来,凑到高南飞身边,嘟囔着,“南少,干脆我帮你给她下点药,到时候她肯定乖乖听你的话。”
高南飞转过身,看了少年一眼。这少年是他忠诚的小弟卢建才,而连浩北则站在他左侧三步远的地方,默不作声。
“闭嘴!”高南飞一巴掌打在卢建才的脑门上,拍得极响,“凌镜雪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气质超凡脱俗,舞姿又如此优雅,像这种代表至高境界的顶级美女,光得到她的人有什么意思?再说我一点也不着急……我高南飞又高又帅,还年少多金,对她表现得如此专情,她凭什么不爱上我?”
他重新眯着眼看向门口,就好像凌镜雪的背影还在空荡荡的门口,眼中带着一丝神往。他说:“得到这种美女的心,才是人生的最大意义。想象一下她乖巧地依偎在我怀里,深情款款地看着我,眼睛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只为我一人宽衣解带,只为我一人起舞……”
高南飞抒情抒了一半,见卢建才一脸茫然,突然就没了兴致:“算了,你这种层次不会懂的。”
“是是。”卢建才点头哈腰地赔笑道,“南少高见,跟着南少就是长见识。我对南少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行了行了。”高南飞不耐烦地转过头,“你就不能像楚天书一样多看点书,换几套词?”
“是是。”卢建才捣蒜般地点着头,舔了舔嘴唇,又说“南少,我觉得今天餐厅里有个女侍应生屁股挺大……”
高南飞叹了口气,满满的忧伤和无奈。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有这么一个把屁股大小作为审美标准的跟班。也许只有楚天书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做自己的跟班,至少他能理解自己的境界。
“去吧,就跟她说是我让你去找她的。”高南飞落寞地挥了挥手。
“谢谢南少!谢谢南少!”卢建才像只得了骨头的哈巴狗,恨不得拿舌头去舔高南飞的脚后跟,“那我就不打搅南少了。”
“连浩北,卢建才,你们玩归玩,可要记得明天配合我进行B计划。”高南飞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连浩北点了点头。
“哈依!保证完成任务!”卢建才这才第一次挺直了背,敬了个日本人才用的军礼。
直到高南飞的背影消失,他才嘟囔了一句:“楚天书?他是个什么玩意!”
连浩北微微吐出一口气,说:“不管你瞧不瞧得起他,你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知道很多。”
卢建才狠狠啐了一口:“知道得多顶个屁用!”
连浩北没有作声。他不想反驳卢建才,从心底讲,他也觉得知道得多不如钱多。
“我去耍花姑娘了。”卢建才嘿嘿一笑,“要不要一起?”
连浩北摇了摇头,说:“你去吧。记得明天不要得意扬扬地在南少面前吹嘘,他会瞧不起你。”
“知道了。”卢建才的笑容有些意味不明,像是在嘲笑,又像满不在乎,“每天想这么多事,你不累啊?”
连浩北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转身离去。
“飞凌号”能装两百五十六名乘客,现在只给四十七个人提供服务,一人一个单间毫无压力。
回到舱房内的凌镜雪绾起头发,用巨大的发夹夹住,然后开始往浴缸里放水。修长的手指在温热的水中扒拉来扒拉去,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到现在也没有消失。
德国诗人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里说:“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即使她永远表现得那么淡然,也不能掩盖她仍旧是一位青春少女的事实。她当然也有对爱情的向往和憧憬。
凌镜雪的内心深处藏着一个宅女,对于宅女来说,女孩子的天堂永远都存在于想象中。在那里,她们的白马王子不仅年少多金、风度翩翩,而且高大帅气、温暖如春——
女主角打个电话给男朋友哭诉,说:“怎么办啊?婚纱摄影店的效益不好呀,这个月公司的营业额又下降了百分之七,老板跟我发了一整天的火,好害怕他会叫我走人啊!”
男朋友安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这个月生意不好,下个月生意就会好的,生意好了老板就不会跟你发火啦。”放下电话,这个走向自己私人飞机的帅气男友淡淡地对跟班说,“只有便宜你了,谁叫我只爱妙妙一个。我出钱,让你那七个二奶去妙妙她们公司,一人拍十万块钱的艺术摄影照。还有,让公司那些副总都把二奶叫过去拍照,都照这个标准。给他们涨点营业额,别让那死胖子老骂我家妙妙。”
跟班本来还是蛮高兴的,可一想这钱全让那死胖子赚去了又不高兴了,说:“用得着送钱给那死胖子吗?我打电话跟他说妙妙是我们欧阳世家未来的少奶奶,他得把妙妙当他娘一样供着。”少爷摆了摆手说:“不行不行,妙妙什么都不知道呢,现在我们谈的是普通人的恋爱。”
……
其实高南飞符合大多数少女对自己爱情的憧憬,年轻多金、高大帅气,对女朋友又很用心。
但凌镜雪的眼前总是晃过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楚天书的影子。
凌镜雪自打进入高三五班以来,全班所有男生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只有楚天书不会。无论她是嗔是怒、是喜是笑,无论她故意表现得多么完美,离他的距离多近,他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永远都只是一闪而过,就像她只是教室里一件寻常物件。
初时,凌镜雪只觉得不服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吸引到这个男生,不自觉就对楚天书多了许多关注。但关注得多了,她就发现了这个男生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她的记忆里,楚天书总是一个人站在窗边或是树下,抱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一袭简简单单的衬衣服帖地穿在身上,衬出他的骄傲和孤独。
他就像山间一棵笔直的苍松,神秘而沉默,乍看只是像山间的点缀,仔细看时才发现,整座山头就只有这么一棵树。
不知道为什么,凌镜雪特别希望看到楚天书的笑容。已经三年了,她从未看到过。不只是笑容,其实楚天书几乎一直都没什么表情,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会影响到他。
不知道如果他爱上一个人,会不会为她露出微笑?楚天书的微笑,应该很好看吧……
没有人知道,凌镜雪苦练了这么长时间的舞蹈,其实就是想要有朝一日吸引住楚天书的目光,而今天的独舞她完全是为了楚天书一个人。本来她的独舞应该在群舞过后,但看着姜小芽坐在楚天书对面,脸上红晕晃花人眼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提前开始了这支舞。
可那都是值得的……
从头至尾,楚天书的目光都凝注在她身上,虽然平静,但的确有欣赏和惊艳,她总算吸引到他的注意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不是吗?
他将来……会为了她而微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