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谁喜欢谁
付火2019-01-11 16:0322,519

  凌镜雪的脸蛋有些发烫。她深深吸了口气,放松身体,坐在了浴缸边的凳子上,把一双小腿放进水里,慢悠悠地踢着水,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裙子。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这间独立舱房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纹钉微微闪过一道红光。

  其实不止这一个,这间独立舱房里至少有十二枚这样的特殊纹钉,看起来像纹钉,其实是隐蔽型的高清摄像头,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摄下这个房间的一切。

  而此刻,高南飞正端着酒杯,独自坐在他顶层套房的电脑前看着这一幕。这是他家的船,他想在哪里装摄像头都没问题。

  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样窥视一个女孩沐浴是一件很出格的事,他正襟危坐,眼睛都不肯多眨一下。

  凌镜雪很快除去衣物并进入浴缸中,身段玲珑,肌肤在白炽灯的光芒下闪着淡淡的光芒。

  高南飞伸手摸了摸鼻腔,手指很干净,鼻子并没有流出血来,但鼻腔中那股灼热烧得他汗出如浆。

  他咬了咬牙,关掉了电脑,拿起电话,在电话的通讯录里翻阅起来,很快,他的手指停在严璐的名字上,按下了通话键。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严璐娇媚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高南飞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说:“老规矩,一万块。”

  严璐突然娇声笑了起来:“怎么,凌镜雪没答应去你床上,你就想起我了?”

  “少废话!”高南飞扯了扯脖子上的领结,声音像是野兽的嘶吼,“来不来?”

  “去,为什么不去?”严璐依旧在笑,“有机会赚我们南少的钱,我可不会错过。不过……今天得两万。”

  “顶层188号房间。上来的时候走服务员通道,不要被人看见,不要对别人说起。”

  “当然。”严璐突然不笑了,“这么长时间了,要是我跟任何人说过哪怕一个字,凌镜雪又怎么会亲近你?”

  “知道就好。”高南飞冷冷地挂掉了电话,而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足足过了四十多分钟,房门才轻轻被人叩响。

  高南飞一跃而起,打开了房门。

  严璐俏生生地站在门外,这四十分钟不是白花的,她穿的是一套纯白色的花边繁复的修身公主裙,头发上扎着金色的缎带,俏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就像从十七世纪欧洲油画里走出来的公主。

  女孩都爱扮公主,就像凌镜雪不管穿什么,都有人说是公主。

  照理说,王子和公主相遇,都要先行个吻手礼,再贴贴面颊,然后礼貌地说“很高兴见到你,你今天真美”之类的话。

  但是高南飞现在已经不像王子了,他像野兽。

  他近乎粗暴地一把将严璐拉了进来,摔上门就开始撕扯严璐的裙子。

  “别这么着急……”严璐的抗议很快被高南飞灼热的气息堵在了喉咙里。她打扮得这么漂亮,原以为至少会得到一杯酒,或者一两句不轻不重的赞美,但什么也没有,只有直接而粗暴的掠夺。

  严璐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句:自己本来就是为了钱来的,为什么还会想着约会的程序?

  今天和以前无数次一样,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严璐闭上了眼,顺着高南飞的力量躺在那张柔软而宽阔的水床上。

  强烈的欲望终于缓缓褪去,高南飞的手指大力地揉捏着严璐娇嫩的皮肤,留下好几块深红的印记。这个女人的确很了解他,每次都能让他无比尽兴。

  “不多留一会儿?”看着严璐沉默地起身,高南飞不自觉地挽留了一句,以前他从来都不会说这句话。他一直相信这么一句话:付钱给一个女人,并不是付钱让她留下,而是付钱让她离开。

  但他今天莫名地觉得有些空虚。

  “不了。”严璐重新穿上裙衫,将床头的两沓钞票放进包里,“给人看到了不好。”她转过头轻笑道,“怎么,你还打算梅开二度?”

  高南飞:“……”

  “我知道你在追求凌镜雪。”严璐摸出化妆盒,拿出粉扑开始补妆,边补边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高南飞眼睛一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严璐没有看他,拨弄着自己长长的刘海,“我知道你有计划,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尽力帮忙,只不过事成之后,可不能亏待了我。”

  “只要能成,给你十万。”

  “成交。”严璐对着床头镜转了个圈,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挎上包走了。

  想起凌镜雪那绝世的容颜和诱人的身姿,高南飞刚刚褪去的欲望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忍不住再次打开电脑。

  凌镜雪已经睡熟了,微弱的长明灯照在她柔软的刘海上,只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半月形浅淡的阴影,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纤毫毕现。

  高南飞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手指触碰着屏幕上凌镜雪的脸颊,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他不知道,就在他身后那面书架上,一本铜制封面的《西游记》上,有一颗黑色板钉微微收缩了一下。

  这是美国军方才会使用的“密流”型迷你摄像头,比高南飞用的普通微型摄像头高至少五个级别,别说摄像头不会发光,伸缩镜头的幅度甚至不会超过一厘米。

  而一个娇俏的身影正坐在一个小小的监控室里,左手从面前的果盘里叉着沙拉,右手在一个笔记本上随手写写画画。

  表面上高南飞是“飞凌号”的拥有者,但从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也在别人的监控下就知道,他对这艘船的掌控有限。

  监控房间是密闭的,空气并不流通,一炉熏香摆在监控台的左侧,香烟极细极直,一直升到舱顶才忽地散开,房间里布满了温馨和暖和的淡香。

  那抹身影抬起手臂,用力伸了个懒腰,然后将屏幕画面重新调到楚天书的舱房。

  楚天书已经睡了。在毕业旅行这样应该放纵的时刻,楚天书还是雷打不动地十一点准时就寝,且睡得十分沉静,已经连续两个小时没有动过了。

  屏幕的微光映照在黑影的脸上,将她年轻的脸蛋衬托得明暗有致。

  这是一张足以令人沉默的脸蛋,在看见的那一瞬间,你的脑海里会闪过很多词,比如惊为天人,又比如千娇百媚、秀丽端庄、国色天香、艳如桃李、楚楚动人、秀色可餐、婀娜多姿……

  但是到了最后,你依然只有沉默。

  因为即便把它们全部用上,依然让人觉得不够。好比一群摸金校尉进入图坦卡蒙的墓穴,对着那个下面垂着胡须,嵌有宝石和彩色玻璃、饰有鹰神和眼镜蛇神的黄金面具时,也只有默然赞叹,不敢伸手,唯恐一旦惊动了沉睡中的完美,它就会在瞬间苍老下去。

  女孩舒展了一下身子骨,然后随手拿起笔记本端详起来。笔记本上详细记录着高三五班所有人的姓名,左边是男生的名字,右边是女生的名字。

  男生的名字和女生的名字之间用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相连,也有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有的名字下画着浓重的墨团,有的名字下打着五角星,表达着只有女孩自己才能看懂的意义。

  而连接楚天书的线有好几条。

  女孩直直地看着熟睡的楚天书,沉默了片刻,而后继续切换监视器的画面,画面里所有人都已进入了睡眠状态,“飞凌号”安静得像一艘幽灵船。

  女孩关掉监控器,起身走到舷窗边。船还在平稳地航行,船头破开的白色浪花在探照灯下翻滚,再远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航行真寂寞啊……”明艳如花的女孩看着黑暗的远方,清亮的眸子里尽是深沉的寂寥。

  经过近三十个小时的航行后,“飞凌号”游轮已经远离陆地一千五百公里,进入了公海范围。

  上午甲板上又开始喧闹了起来,但楚天书没有出去,他还是在看书。今天他没有看《秦始皇本纪》,抱的是一本《吴三桂全史》。

  此刻他正看到吴三桂放清军入关时发的檄文。

  “前日因探报刘宗敏掠去陈妾……呜呼哀哉,今生不能复见,所以起兵杀贼殆尽,已向清国借兵……”

  世人皆道吴三桂是汉奸,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叛君卖国,其罪当诛。

  楚天书却似乎能体会他当时的心境。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被人抢走,自己却无力保护,那时候只要有一线机会能将陈圆圆救出来,他都会做。

  楚天书陡然放下书,长身而起,击节而诵:“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白皙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早携娇鸟出樊笼,待得银河几时渡……香径尘生乌自啼,屧廊人去苔空绿。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他放声高诵,声震舱壁,犹如当时吴三桂获悉陈圆圆被掳走时带着烈酒登高望远,拔刀击柱。

  这是诗人吴梅村作的《圆圆曲》,以“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闻名于世,闻者无不动容。

  楚天书忍不住设想如果自己处在吴三桂的境地会怎样选择,最在乎、最重要的人……

  他的面前浮现出龙洛洛被一个看不清面目却十分猥琐的男人掳去的画面,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忽然有些坐立不安,他无法忍受他最在意的人被欺压凌辱,他可以想见,如果这一幕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也会像吴三桂一样愤怒地冲出去,急欲报复。只是一瞬间,坚决的意志就压倒了一切。

  那个时候,即便让他向魔鬼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取力量,他也会毫不犹豫!

  可是,现在的龙洛洛,究竟在哪里呢……

  “过不了多久我也要回家啦……答应我!以后等你长大了,你要来找我哦!”蒙蒙的空气中似乎隐约响起了一句话。

  楚天书微微怔了怔,他突然想起自己和龙洛洛分别的那一天,龙洛洛似乎专门对他说过这句话。可那时他一直以为龙洛洛说的家是指那间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小房子,现在想来,如果只是这样,她似乎用不着刻意说那句话。

  他后来曾经回去找过她,可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龙洛洛说她要回家……指的是回老家?

  可……

  她的老家在哪里?

  “吼吼!”

  “吱吱!”

  “呜呜!”

  突然船外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怪声,转瞬间楚天书就听到了马嘶牛哞声、飞禽的欢鸣声、初生婴孩的哭泣声、粗壮大汉的吼叫声甚至是女人的娇笑声……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白鲸群!是白鲸群!亲爱的乘客们!我们遇到正在夏季迁徙的白鲸群了!”导航员几乎是吼出来的,看样子以他的航海经历,这样的事也并不常见。

  楚天书放下书,走出了船舱。

  甲板上的男孩女孩似乎都有些畏惧,躲在远远的船舷后,又是好奇又是期盼地踮起脚拍照。

  “大家不用害怕。”导航员安慰大家,“白鲸是一种非常温和的生物,没有攻击性,而且特别喜欢玩。它们是真正的口技专家,大家刚刚听到的声音都是它们模拟出来的。它们以此自娱自乐,互相交流。”

  楚天书缓步走到船尾人最少的地方,倚着栏杆放眼看去。

  这是一批中型数量的白鲸群,有五六十条,长约五米的粗壮身躯表示这是一批大都成年的白鲸。它们此刻正露出一半曼妙的身姿围着“飞凌号”嬉戏。

  白色或黄色的圆脑袋不停在海面上起伏,阳光照耀在它们宽大的背部,反射出美丽的光芒。有的在用自己宽大的尾叶突戏水,有的用喷气孔喷起高高的水柱,有的用短喙模仿着轮船行进的突突声,楚天书甚至在众多繁杂的声音里听见几个类似“hello”的声调。

  楚天书知道这是白鲸群在跟人群打招呼。

  法国探险家雅克·卡提尔在1535年第一次进入圣劳伦斯河时,整个船队受到了一大群白鲸的欢迎。

  无数的白鲸在水中起舞、欢唱,百里之外都能听到它们美妙悦耳的声音,雅克·卡提尔的船员们惊为神迹,称呼它们为——海洋中的金丝雀。

  这种巨型而友好的生物在人面前卖萌的时候,实在是太可爱了。人们朝它们挥手,它们就报以各式各样响亮的鸣叫声。

  这个画面是如此奇异而美妙,如果龙洛洛还在,她一定会惊喜得把手指放进嘴里,拼命跳起来吧……

  楚天书叹了口气,然后把脖子间的玉玲珑用手擦了擦,接着放进了嘴里。

  悠悠拉长的起调在船尾轻响了起来,在淡淡的水雾中若隐若现,似乎是西北牧马人的骨哨声,声音却柔和许多,像是隔着水帘听到歌唱声远远传来。

  楚天书吹得很专注。这是一首很优美的小调,绵绵悠长,犹如山风拂面,又像溪水潺潺,其中有几个错落的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天边坠落的飞瀑处传来。

  这声音很美、很轻,被海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并无人注意。

  一曲停歇,楚天书把玉吐出来,在手心攥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神情有些惘然。

  “接着!”

  楚天书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娇俏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好大的塑料水球从他的头顶飞出去,落入了白鲸群中。

  这个好玩的东西立刻让白鲸群一阵狂喜。小小的塑料球被一只白鲸用头一顶,紧接着就有别的白鲸扑上去争抢,水球在一群白鲸头顶跳来跳去,还有的喷出水柱将球高高顶起,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水上杂技演员在表演。

  一众毕业生早没了开始的惊惧,笑着在甲板上狂呼大叫,噼里啪啦地按着快门。紧接着就有人把什么游泳圈、鱼竿,甚至衣服、裤子都往海里丢。

  白鲸们就像调皮贪玩的孩子,照单全收,玩得不亦乐乎。一只白鲸被一件T恤遮住了一只眼睛,晃晃悠悠撞在一个同伴的身上,引发一阵哄笑。

  “有时候我真想养一头白鲸来做宠物呢……”一个慵懒动听的女孩声音在楚天书身边响起,随即一双白嫩纤细的手臂就横放在楚天书身边的栏杆上,支起一个小小的脑袋。

  “最好还是不要。”楚天书没有转头,说,“生命最重要的意义就是自由,被剥夺了自由的生命就不会这么可爱了。”

  “那可不见得。”女孩撇了撇嘴,“美国加州圣地亚哥市国家海洋哺乳动物基金会在2012年饲养的那只叫诺克的白鲸,它就是人类的宠物啊。好几年时间它都一直模仿人类说话,没事就偷偷对水下的潜水员喊‘出去’,骗得潜水员误以为是其他同事在对他说话。这些行为其实就代表它已经习惯了和人类相处,产生了新的生活模式,所以想和人类进行沟通和交流。这种行为多么可爱啊!”女孩悠然神往道,“真是不敢想象,如果一只白鲸能听懂我的话,每天能陪我聊天,那简直太美妙了……”

  “如果它真能说话……”楚天书看着跳跃的鲸群,想着白鲸可未必觉得人类长得很好看。被关起来的诺克说不定觉得自己被一群猴子抓住了,刚开始还觉得有点意思,可每天都被一群猴子围着看稀奇,难道不会嫌烦吗?谁敢说它那句“出去”就一定是开玩笑?楚天书顿了顿,然后接着说:“它的第一句话一定是我要回家。”

  女孩吐了吐舌头,说:“你是动物保护协会的吗?说得好像自己是只动物。”

  “人也是动物,没人喜欢被关起来。”楚天书倒是不以为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女孩沉默了半晌。

  楚天书也觉得话题有些进行不下去了,想着自己这样说,她肯定觉得很无趣,应该转身走了,只希望她下次养宠物的时候能想想自己的话就好。

  但女孩就是不走,她侧过脸看着楚天书,问:“说了这么半天话你都不看人,不知道看着人说话是一种礼貌吗?”

  楚天书转过头。

  每个男生心里都有一张校花排行榜,就算不去刻意排名,可下意识总会觉得哪个女孩比哪个女孩更漂亮。

  并列第一的是凌镜雪和姜小芽。凌镜雪就不说了,姜小芽虽然没有凌镜雪那般出色的容貌、气质,但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美女。她有东方女孩的温润和精致小巧的五官,更重要的是她的品性很好,善良又有责任心,这方面能加很多分。当然,楚天书很少关注凌镜雪,也不太了解她的品德,这么说有点儿护短的嫌疑。但他愿意。

  排第二的是严璐。她是全班女生里发育最好的,脸蛋妖娆,妆化得很合宜,修长的身段、饱满的身姿,能勾起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但这几位都不能说完美无瑕。任何生物都有缺点,真正的完美无瑕应该只会出现在被制造出的死物上,比如完美的雕像、完美的画作。

  而看到这个女孩的脸时,楚天书突然有一种维纳斯睁开眼睛活过来的错觉,还长了双好看的手臂。

  女孩很满意楚天书看自己时瞬间的停顿,龇了龇牙:“嘿!”

  女孩穿了件素色蜡染的印花T恤,短到极致的热裤下露出一双纤长如玉的腿,白短袜藏在球鞋里,露出光滑的脚踝,普普通通的打扮,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笑起来就总让人觉得连太阳的光芒都弱了下去。

  楚天书点了点头:“嘿。”

  女孩儿微微仰着脸蛋,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她问:“你刚才吹的那首曲子好好听。我能知道那首曲子的名字吗?”

  楚天书没料到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吹奏,迟疑了片刻后说:“那是我一位朋友教给我的调子,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听起来像是西北柯尔克孜族的曲风,”女孩眯着眼看向海面,“他们喜欢在山下河边牧马生活,曲调也喜欢尽量模仿山风与河声。”

  “柯尔克孜族人以前被叫作柯尔奥古孜人。在古柯尔克孜语中,‘柯尔’意为大山,‘奥古孜’意为大河。他们将山视为父亲,将河流视为母亲,歌颂父母是理所当然的。”

  女孩有些惊讶:“这个你也知道?”

  “我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一点。”楚天书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有些发亮,“你能确定这是柯尔克孜族的曲调?”

  “八成。”女孩双手握住船尾的横栏,“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到处旅行,小时候去过柯尔克孜族现在的聚居地,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还参加了一场很盛大的婚礼。我甚至学会了婚礼上的那首歌。”

  白鲸群已经完成了“分赃”,每一头都顶着一样东西,其中一头有些顶不住头上一条乱蹦的小鱼,但还在坚持,它们像是在集体展示白鲸马戏团最盛大的演出。

  女孩突然低声吟唱了起来,歌声悠远清亮,但发音晦涩难懂,可能用了柯尔克孜族的方言。

  她的声音分明不大,白鲸群又这么喧闹,楚天书却瞬间就再听不见别的声音。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莫名有些不适的感觉。

  这歌声明明是女孩唱出来的,却像是从他自己的身体中发出的,声音极低,却隐隐在和他的灵魂共鸣,震得他头皮都有些发麻。

  歌声越来越低沉,有如低低的雷鸣,又犹如隐约的耳语,曲调婉转间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他虽然不明其意,却还是想要一直听下去。

  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得十分突兀,就像是一道奔腾的大河突然被冰冻住,一切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空空的甲板上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柯尔克孜族婚礼上应该有的歌,”楚天书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着女孩,“听起来倒像是某种祭祀或者施行巫术时的咒语。”

  “这你也能听出来?”女孩歪着头,瞪着眼睛,看起来可爱得像头小白鲸,“这的确是婚礼上唱的,只不过是在柯尔克孜族的神女嫁给鹿神的婚礼上。柯尔克孜族以鹿为神,神女是鹿神的女人,同时也是鹿神的代言人,一代神女去世,柯尔克孜族人就会选出下一届新神女。刚才这首歌是仪式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白鲸群终于玩累了,在冲船上的众人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后,转头朝东而去,那是它们准备迁徙的方向。所有人都在挥手送别,短暂的相聚之后,白鲸群像是已经成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柯尔克孜族……柯尔克孜族……”楚天书却完全没有在意白鲸群的离去,喃喃自语着陷入了沉思,突然抬起头,说,“抱歉,我要走了。”

  女孩怔了怔,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楚天书却已经转过身朝船舱走去。

  “喂!你居然都没问我的名字!”女孩见楚天书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咬了咬牙,说,“我叫墨灵心。”

  “楚天书。”楚天书远远地留下三个字。

  墨灵心盯了楚天书的背影好一会儿,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凡是她在的地方,同龄的男孩包括那些人老心不老的大叔都会像守卫公主的骑士一般围着她打转,怎么也要知道她的名字,怎么也要弄到她的电话号码,所以,她总是把小广告上包治百病的电话号码留给他们,而后转头笑得花枝乱颤。

  可是这个楚天书居然连她的名字都不问!

  “墨灵心……真是个好名字。”一个风度翩翩的男生带着大灰狼般的微笑朝她走了一步,正是已经远远观察了好一会儿的高南飞,“你好,我叫高南飞,这艘船的主人。”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出现在他的船上,他居然从来没见过,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刚才他还以为她是楚天书不知道从哪拐上船的女朋友之类的,当时心就在滴血,想着这小子上辈子是度化了多少鸡鸭猪狗才积来的这种福分。听见女孩最后一句自我介绍时,他才明白这两人以前根本就不认识,心思登时就活蹦乱跳的,像只欢快的小狗狗。

  墨灵心把眼光从楚天书的背影上挪开,瞟了高南飞一眼。她当然认识昨晚爱情动作片的男主角,于是狡黠地转了转眼珠,突然莞尔一笑道:“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啦。”

  这绝美的笑容乍现,就像谁朝高南飞一下扔了两颗闪光弹,闪得他半晌回不过神来:“啊……你……你……妖怪啊……”

  他本能地觉得只有妖怪才能长得这么好看,直接就说出来了。他想着,当初要是唐僧去西天取经的时候碰见的蜘蛛精、白骨精都长这样,还去取经书干什么。

  墨灵心一龇牙,说:“不是妖怪啦,是萌妹子!”

  ——她真是不能这么说话,这么说话感觉会萌死人。

  高南飞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只觉得这“妖怪”就算要吃自己的肉,自己也要替她把锅架好,把水烧开,然后老老实实地躺进去。

  “你是?”高南飞过了好半天才稳住自己的心神,心想这要是船上的服务员就立马给她加工资,把她调到自己身边当私人秘书。

  “我是你们船长的女儿啦!亲生的。”墨灵心嘟着嘴说,“趁着暑假跟我老爹出来玩。本来昨天想参加你们的舞会来着,可我爹不让,说怕你们里面有坏人。”

  “坏人?”高南飞连忙拼命地摆手,“我们都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他眼珠转了转,“至少我能保证我是好人。你放心,在这艘船上我说话还是算数的,没人敢欺负你。”

  偏偏是船长的女儿……高南飞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他想起那个大胡子船长来,好像是姓墨,据说是家里刚刚请来的有二十年航海经验的资深行家。这样的人有娴熟的技艺和经验,要找个同样的工作太容易,不会害怕解雇之类的威胁。而且在这海上航行还得仰仗那人的本事,有些事他只怕就不好用强了……

  他不知道,幸亏他不得不放弃了某些龌龊的念头,不然他说不定真的会被丢在开水里煮熟。

  一个轻轻的声音从高南飞背后传来:“这位是?”

  高南飞一回头,正看见凌镜雪着一袭白裙俏生生地站在身后,发丝被海风吹拂起来,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姜小芽怯生生地站在她身后,好奇地看着墨灵心。两人和高南飞一样,都看见了墨灵心刚才笑吟吟地和楚天书交谈,顿时和高南飞有了同样的担心,只不过担心的对象是另外一个。所以她们心有灵犀一起凑了上来,下意识地想要知道点什么。

  看见凌镜雪和姜小芽的一瞬间,高南飞几乎被热血塞满的心脉才突然冷却下来。身为一个资深的花花公子,他非常清楚,在这种时候三心二意、得陇望蜀的结果往往是鸡飞蛋打,于是立刻咳嗽了一声,做出一副在做中日文化友好交流的学院派表情,道:“这位是墨船长的女儿墨灵心。我们也是刚刚认识,在这里聊了一会儿。”

  凌镜雪抬起头,沉默了片刻。

  美女和美女的初次见面往往都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过招,先看气度,再看身手,然后发出自己惊天动地的一击。

  但墨灵心就像是无瑕的珠玉,没有丝毫破绽,让凌镜雪完全没有出剑的机会。

  “你好,我叫凌镜雪。”凌镜雪礼貌地伸出一只手。

  墨灵心却拉着她的手直接扑到她怀里,眼睛里满是惊叹:“镜雪姐姐的睫毛好长啊……这是怎么夹的啊?”

  凌镜雪一向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细密修长的睫毛:“我没有夹……”

  “哇!是天生的耶……好漂亮!”墨灵心苦恼地轻轻拉着自己的睫毛,“我要是也有这么长的睫毛就好了……”

  凌镜雪微微一笑:“你的也不短啊。”

  墨灵心嘻嘻一笑:“镜雪姐姐就别哄我了。我弟弟的睫毛也像你的这么长,他每次不听话,我就威胁他说要拔光他的睫毛,他立马就老实了。”

  姜小芽忍不住道:“你有弟弟?”

  墨灵心摇了摇头,说:“是我隔壁家的小屁孩。那些八九岁的小家伙有时候真是倔强得让你没办法。”

  “对呀对呀。”姜小芽难得找到一个跟自己经历相似的人,不免话多了起来,“以前我隔壁也有个小男孩,他一天到晚就知道调皮捣蛋,非得恩威并施才能拿住……”

  “就是就是……”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墨灵心就和两个女孩热络了起来,聊得像是失散十年没见的姐妹。也是,谁会拒绝爽朗明媚又会照顾人的女孩子呢?

  墨灵心见闻广博,说起在世界各地的见识,不由让旁听的几个人都悠然神往:“我六岁那年跟我老爸到了亚马孙森林,那里的土著有几种很厉害的巫术……”

  高南飞心间陡然间涌起一阵狂喜,心想真是来瞌睡就给枕头!这墨灵心简直就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啊!

  “说到亚马孙……”高南飞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正好从亚马孙森林的土著那里学来了一个很有趣的游戏,你们想不想玩?”

  “是吗?什么游戏?”

  “嗯……”高南飞视线微微抬起,很满意地从三个女孩好看的脸上看到了好奇,“是一个能猜出你心上人的游戏噢。”

  “噢?”凌镜雪皱了皱眉,正准备拒绝,却被墨灵心笑嘻嘻地打断了:“听起来很有趣,那我们大家一起玩吧。”

  楚天书正在急切地用手机上网查找百度地图。如果墨灵心说得没错,那龙洛洛应该是柯尔克孜族人,她说回家就应该是回柯尔克孜族聚居地了。只要能查出那个聚居地具体的地点,他就可以找到龙洛洛了!

  想法是很好的,可惜他忽略了一件事。

  海洋上可没有光纤,在海上航行的船唯有通过头顶上的卫星通信来实现信息交流,包括船只定位、通讯联系以及上网等。

  卫星的局限性非常大,首先传输费用十分昂贵,其次能提供的流量十分有限……究竟多有限,想象一下多年前电话拨号上网的速度大概就能明白了。

  何况就这么一点流量还要和四十几个人分享,不少同学都正在拼命朝自己的空间、微博里上传刚才与白鲸群嬉戏的照片。楚天书已经不记得自己刷新了多少次,反正直到现在为止,搜索引擎的画面还在不疾不徐地转着圈,更别提进行下一步了。

  “丁零——”悦耳的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是新短消息提醒。

  楚天书点开消息,是姜小芽发来的:你……在干吗?末尾是一个动画表情,一个梳着马尾辫的雀斑女孩头上举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都是同班同学,很多人彼此的电话号码很早之前就交换过,楚天书记得姜小芽高一下学期换手机的时候,说以前的号码都没有了,找他要了一次。但……好像之前她根本就没有楚天书的号码。

  不过,在那之后,姜小芽一直没有主动跟他联系过他,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给他发消息。

  这个问题的背后显然隐藏着其他意图,看着那个雀斑女孩呆萌的表情,楚天书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复道:怎么了?

  ——是这样的……高南飞正在教我们玩一个游戏,可我们还缺一个九月份生日的人。连浩北说班上只有你一个人是九月份生日……所以……你能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连浩北是班长,当初高考的准考证号码都是他负责填写的,所以他知道每个人的生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玩什么样的游戏有生辰八字的限制?

  ——什么游戏?

  ——这个游戏叫“天牛小强”,非常有趣,嗯……反正要是不玩,这辈子一定后悔……

  姜小芽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拜托你啦……我们都很想玩呢……后面一个雀斑女孩跳出来拼命地作揖。楚天书甚至能隔着屏幕看到姜小芽怯生生地紧咬着下唇的样子和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心下忍不住一软,反正现在也查询不了信息,而且他下意识地不愿意让这个像龙洛洛的女孩失望,于是问:你们在哪?

  ——耶!我们在底舱1011。你快些来吧,我们都在等你。

  楚天书看了一眼那个正在空翻的雀斑女孩,关掉屏幕,走出了舱房。

  游轮的底舱通常都是机房和船上水手的住所,只有走道没有甲板,终年不见阳光,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透着股阴森森的味道。

  从舱房号牌上能看出,1011离上下的楼道很远,是一个封闭的连阳光漫反射都照耀不到的角落,如果不是廊角还有几盏微弱的挂灯,完全就是黑暗的领地。

  底舱的过道上杂乱地堆放着一些长条木箱,箱子的外漆是血红色的,让楚天书想起话本里所描写的盛放在黄泉路上的火红的彼岸花。

  传说彼岸花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它们成片生长,开放的时候,远远望去就像大地被鲜血染红了。

  黑暗中的海风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就像彼岸花的花香,传说这花香有唤起死者生前记忆的魔力。楚天书忍不住脚步变得更慢,因为这淡淡的味道真的就像是彼岸花的味道,正在不断勾起他脑海中往昔的画面。

  缓缓拐过几个转角后,楚天书终于找到了1011。他站在那扇生满黄黑色铁锈的舱门前停顿了片刻,舷窗有微微的光芒透出,但舷窗太高了,他看不到里面的景象,而厚厚的舱门阻隔了大部分声音,他也听不到里面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选在这样一个地方……玩游戏?楚天书不由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恶作剧,是不是有人在把自己当游戏玩儿。

  但他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如果是姜小芽,她决然不会这样做。这份信任来得毫无道理,他却十分肯定。

  他推开了门。

  “哎呀!我说你可算是来了!”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沈猛那个肌肉疙瘩,他猛然伸手拍了拍楚天书的肩膀,“我说我要上去叫你,可高南飞就是不让,非说这个游戏一定得是十月份生日的人去叫九月份生日的人,搞不懂哪来那么多讲究。”

  楚天书抬头看向前方,房间的右侧是凌镜雪、姜小芽、严璐和墨灵心。

  四个女孩的身高相差并不多,且都是热裤短裙,露出素白、纤长的小腿。她们并排而立,就像在林中招摇绽放的四朵金花。

  墨灵心笑嘻嘻地站在一个中型玻璃箱的右侧看着他,眼神里透着奇怪的得意。她像一只调皮的小兔子,不老实地晃动着小腿,脚踝上一条银白色的脚链哗哗作响。

  房间左侧站着连浩北、卢建才、沈猛和楚天书自己,他能清楚地注意到几个男生望向女生时眼中的光芒,像是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美好的时刻。

  仲春未完,初夏将至,女孩们裙摆飞扬,空气中燃烧的满满都是青春和荷尔蒙的味道,在少年们洋溢的热情和少女们羞涩的回应间,各种美好的故事都应该一步一步顺其自然地发生……

  楚天书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他自己偏偏无法融入。

  玻璃箱后面的高南飞不知道从哪找了件黑色的长袍,把全身包括头顶都包裹了起来,看起来像欧洲十八世纪使用魔法的黑暗祭祀。

  “好了,人到齐了。”高南飞深深地看了楚天书一眼,深色的瞳孔里像埋藏着某些晦暗不明的情绪,他站起身,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柜,说道,“游戏马上开始,请关好门。”

  “来来!”沈猛用力关上门,然后把楚天书拉到身边,悄声道,“听说这个游戏要男女各站一边,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讲究!”

  楚天书没有说话,只是打量了一下这间舱房。

  这间舱房比一般的单人舱房大三倍,看起来像是个仓库。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东西——古铜色的玛雅神雕、灰青色的铁质死神面具,还有几根像是权杖的木杖。这些物品上都堆满了灰尘,应该许久不曾被搬动过。舱房的照明用的是婴儿手臂般粗细的牛油蜡烛,四个角落各有两根,虽然光线已经算是十分充足,但依然有一些无法照亮的黑暗角落。

  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摇曳的烛光下,平白生出几分诡异,让此处看起来像是阎王殿。楚天书不自觉生出这样的念头。

  “这是我父亲的仓库。每到一个地方,我父亲都喜欢收藏一些当地比较有特色的文化物品,比如亚马孙河的死神面具、墨西哥的玛雅神雕、埃及法老的权杖……所有的东西都是真品,”高南飞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也包括我手里这个。”

  他的手从黑色长袍下拿了出来,厚实的手掌上多了一个烟盒大小的黑色盒子。这盒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黑黝黝的不甚起眼,但那黑色似乎能吸收部分光线,看上去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要十分仔细地观察,才能发现盒子上布满了扭曲的纹路,像胡乱刻画的儿童涂鸦,又像被人一笔一画精心雕琢而成。

  盒子顶端有一排排细细的气孔,里面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细小却清晰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断地抓挠着盒壁,像被关在牢笼的魔鬼在囚笼里挣扎,想要从里面出来。

  这声音诡异而奇特,众人面上不由都变了颜色,几个女孩一起向后退了一步,姜小芽不自觉地捂住嘴,惊呼:“这……这里面是什么?”

  “你们应该都知道章鱼保罗吧?”高南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有些得意地卖着关子。

  众人一起点头,只有沈猛抓着脑门左看右看,问:“章鱼保罗是什么鬼?能吃吗?”

  众人:“……”

  “那的确是一条章鱼的名字,取自德国儿童作家波尔洛生所作的诗《章鱼保罗》,全名保罗·爱伦。2008年1月26日,保罗在英国的多塞特出生,随后去往德国的奥博豪森海洋馆,在那里生活。南非世界杯开始的时候,保罗成功预测了德国打赢澳大利亚、加纳输给塞尔维亚小组赛的结果,名声大噪。而后来它参与预测的欧洲杯赛事,也有超过八成的准确率。2008欧洲杯和2010世界杯,已经出道两年的保罗一共预测了十四次,结果猜对十三次,成功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三,被誉为‘最伟大的足球预言家’。可惜的是,在2010年10月25日晚,它在德国奥博豪森水族馆寿终正寝,享年两岁半。”楚天书缓缓做着知识普及,仿佛他就是百度百科。

  沈猛的眼睛瞪得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吃惊道:“这……这简直太神奇了!它……它会说人话?!”

  这次轮到严璐叹气了:“它不会说人话。”

  “那它是怎么预测的?画画吗?”

  “其实我们今天要玩的,就是类似章鱼保罗的预测游戏。”高南飞没有理会沈猛的问题,把手中的黑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面前玻璃箱子的正中央。这个玻璃箱子约莫有一个中等鱼缸大小,在四个角落各有一个小小的食槽,食槽里装着一些淡白色的粉末。

  楚天书眯了眯眼,微微吸了口气:“花粉?”

  “对,这是南美洲雨林特有的箭毒木花粉呢。箭毒木是世界上最毒的植物之一,又名‘见血封喉’。但它的花粉是小强的最爱。”高南飞轻轻屏住呼吸,“大家不要随意移动,以免扬起这些花粉,这里面的毒素分量虽不致命,但多少对身体有害。”

  楚天书没有说话。他在百度图片中见过箭毒木的花粉,应该是绿色的,而且从空气中散发出的淡香判断,这应该是香瓜花粉。

  高南飞故弄玄虚,用危险这样的噱头让大家进入一种严肃的情绪里,让大家不自觉郑重地对待这个游戏,也算是营造气氛的好手段。

  高南飞伸出手,在黑盒子上轻轻一按,盒盖缓缓向上翻开,众人虽然不敢移动,却忍不住一起低呼了一声。

  从盒子里缓缓爬出的是一只足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巨型天牛,它拖着漆黑的鳞甲,摇晃着额前长长的触须,大摇大摆地从盒子里晃了出来,龙行虎步,颇有将军出征的英武之姿。

  玻璃箱的正中是一个小小的座台,食物就在四个角落,但那天牛也不下去,就在台上趴着,触须左右晃动,似乎在观察面前的这些人类。

  “哇!好大的七星瓢虫啊!”沈猛一拍大腿,惊叹道。

  卢建才冷笑道:“连什么虫都不认识!要不是跟你同班,我还真以为你没从幼儿园毕业!”

  “这是‘泰坦大天牛’。”楚天书面无表情道,“这种天牛是世界上最大的昆虫之一,生活在南美洲雨林地区,体长最长可达到16.7厘米。它的下颌十分犀利,能将木制的铅笔一口咬断。我们眼前的这只,体长已经快打破世界纪录了。”

  墨灵心不忿地嘟了嘟嘴:“你可真博学啊……这些话本来我想说的,你把我的风头都抢光啦!”别人害怕那只大天牛,她却一点也不怕,伸手到玻璃柜中把泰坦大天牛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捏住,捉起来放在眼前端详。泰坦大天牛拼命地张牙舞爪,却奈何她不得。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短处,”楚天书向来不喜欢出风头,但他更不喜欢别人瞧不起沈猛,“用不着拿自己的长处去和别人的短处相比。”

  凌镜雪微微抬起头来看了楚天书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姜小芽咬着下唇,使劲想控制自己不要去看楚天书,可怎么也控制不住。这个男孩说话的时候……真的好帅啊……

  “有个关于泰坦大天牛的传说,”高南飞开了个头,停顿下来冷冷地看了楚天书一眼,而后继续说,“但是这个传说我记不太清楚了,不如楚天书你帮我补充一下?”

  看见那几个女孩看楚天书的表情,高南飞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关于泰坦大天牛的传说,他还是从卖给他这只天牛的土著那里听来的,他就不信楚天书连这个也知道!他非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楚天书不可!

  楚天书倒是没有多想,他点了点头,说:“这个传说已经无法考证,但历史的真相往往都掩藏在神话和传说之中,需要从很多角度来解读。”

  他深吸了一口气,背后似有斑斓的光环展开,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凝注在他的身上。每当此时,他都像是引领众人前行的先知,身上充满了神圣的气息。

  感觉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的高南飞:“……”

  “相传南美洲雨林最深处有一个古老的土著部落,名字已不可考,他们的族长死去之后,新任族长会带着他的尸骨,牵着一头母骆驼和一头小骆驼随意走入雨林的深处,在骆驼不肯再往前走的地方埋葬前任族长的尸骨,然后在坟头杀掉母骆驼的孩子。”

  几个女生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这么残忍……”

  墨灵心明亮的眸子狡黠地转了转,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楚天书身上,将手中的天牛放到了身侧,没有人注意到那只天牛莫名其妙地就从她的右手消失了,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很快,她的左手上出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泰坦大天牛。她微微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这只天牛放回到玻璃箱里。

  “土著居民基本不讲人道主义精神,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动物只是一种食物。”楚天书继续淡淡道,“新任族长杀掉小骆驼,骑着母骆驼返回居住地,然后每年去祭拜前任族长的时候,就只有那头母骆驼能准确地找到那处埋骨地。在母骆驼即将死亡之前,它一定会长途跋涉,死在那座坟头,而当它的尸骨腐烂之后,无数的泰坦大天牛就会从它的身体里钻出来。”

  楚天书把目光转向玻璃箱里的天牛,那只天牛一动不动地朝向他,就像在认真听他说话:“在那些土著看来,这些泰坦大天牛是一种精神的凝聚,后来也有一些土著巫师利用这些泰坦大天牛开展占卜和祭祀的仪式。”

  “说得好!”高南飞暗自冷笑了一声:我现在懒得跟你争,一会儿有你好受的!“这只泰坦大天牛就是我老爸花重金从当地土著手里收购的。它原本的名字叫……”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个发音实在拗口,不容易记,所以我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小强。它第一个本事就是能准确猜出占卜者心中最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哇!”众人一起惊呼,“真的假的?”

  原来真的是这个游戏,楚天书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曾经有人从心理学的角度把爱情中的男性分为狮子、狼、狈和怪兽四种。前三种都有固定的习性、喜好,要么占有欲特别强,要么进攻性特别强,要么依赖性特别强,而什么心理特征都不符合的就是怪兽。

  直到现在,楚天书也不知道自己对爱情究竟具有什么样的心理特征,他给自己的评价就是怪兽。

  怪兽玩什么爱情游戏?

  “当然是真的!”高南飞得意地抬起下巴,“你们尽管试试。”

  “这么好玩!”沈猛狠狠握了握拳,目光灼灼,“这么有趣的事我要第一个参加!告诉我怎么玩!”

  “很简单,”高南飞控制住心头的冷笑,指了指小强面前那张小板凳,说,“你就坐在它面前。刚才我不是让你们把班上所有男女生的名字都写下来了吗?”他搬来一个类似抽奖的纸箱子,纸箱子上还写着一个好大的“女”字,他从里面掏出四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字条,放在玻璃箱外对应的四个食槽外,“这里是随意抽出的四个女生姓名,如果你喜欢的女生在这四个人里面,小强就会去吃那个食槽里的花粉。”

  沈猛一个箭步就冲过去坐下,嘟囔着:“那要不在这四个人里面呢?”

  “那它就不会动。”

  墨灵心有意无意地看向楚天书,笑嘻嘻道:“友情提醒,我的名字也在里面噢,可以默念我的名字,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噢!”

  楚天书只是盯着小强,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看见,似乎对奇迹的兴趣还不如这只天牛对他的吸引力。

  小强果然没有动,就在那里瞪着沈猛。两人……不是,一人一虫就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像上辈子有仇。

  船身微微起伏起来,好像是遇到了大风,但完全没有影响这两个生物端正的姿势。

  “看来不在这里面……”高南飞拿掉那四张字条,重新换了四张。

  一人一虫继续瞪!

  严璐嘻嘻笑了一声:“我说南少,可别玩砸了哦。”

  高南飞脸上信心满满的,戏谑地看着沈猛,说:“不会不会,如果小强一直都不肯动,那只能说明沈猛喜欢的不是我们班的女生。难道……他喜欢男生?”

  “你才喜欢男生!”沈猛不乐意了,“我喜欢的女生就在咱班里!不过我又不是傻子,我才不告诉你是谁!”

  “我看你就挺傻的。”卢建才冷笑了一声,“班上谁不知道你最傻?”

  高南飞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先引起大家的注意,随后再公布答案,就能显得越发震撼。他继续换字条,谁也没注意,他的左手轻轻在一张字条上搓了搓。

  “咦?”

  “快看!你们快看!”

  “动了,小强动了!”

  就在高南飞第三次换上字条之后,一直纹丝不动的小强突然缓缓转过身,朝着西南角的食槽爬了过去,龙行虎步,桀骜不驯,然后用老大的口器在花粉里进食。

  “有结果了!”高南飞拿起西南角的那张字条,慢慢展开。

  所有人都盯着他手里的字条,沈猛的眼睛瞪得尤其大,一眨不眨,要是比赛谁眨眼谁输,他肯定得冠军。

  “原来是她……”高南飞对着字条上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又叠了起来,然后狡黠地看着沈猛,问,“你要不要我替你保密?”

  “不用!”沈猛坐在小板凳上用很大的力气拍打自己的胸口,像只南非大猩猩,“我就不相信这么只小虫能知道个啥。”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高南飞摊了摊手,“那我现在公布!你喜欢……凌镜雪!”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大声。

  众人怔了怔,一起扭头去看沈猛,却见沈猛看着小强眼神恍惚,一向铁塔般的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声音不大却清楚得很:“这……这么准啊……”

  众人:“……”

  场间一时有些沉默。舱底隐约传来游轮破开海水的声音。

  其实这个结果不算出乎意料。凌镜雪是校花,喜欢她的人能从南春市龙港排到香港九龙尖沙咀天星码头。况且沈猛一向是个直肠子,平常谈到凌镜雪的时候,那种爱慕热切的口气总是那么直接,其实也就只差亲口说出来了。

  众人平素即便知道,也不会有谁真的当个事拿出来说。在追求凌镜雪的浩浩大军里,根本没人在意沈猛。

  楚天书见沈猛并没有遭受剧烈打击的反应,也就定下心来观察那个玻璃箱子。他可不相信这种所谓的巫术游戏,其实这种游戏多半类似障眼法的魔术手法,需要的不过是提前知道正确的结果。

  凌镜雪转头看着她身侧的一柄埃及权杖,似乎那根貌不惊人的棍子上有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秘密。她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红,这种事不管多有心理准备,被毫不掩饰地说出来,总会让人有些难以面对。

  其实高南飞倒是有点担心沈猛会借题发挥。虽然这样的对手他压根瞧不上,但要是沈猛趁着这个机会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捧玫瑰花,单膝跪地对凌镜雪表白,那就不大好收场了。不过,这个游戏他并没有给任何人准备的时间,此时见沈猛那件薄T恤下面只有满满的肌肉,也就放心了。

  他冲卢建才使了个眼色,卢建才会意,直接上前坐到了那把小凳子上:“我来。”

  气氛因为众人注意力的转移总算缓和了下来,高南飞依样画葫芦拿了几次字条后,小强再次选出了一个人名。

  高南飞没有再卖关子:“你喜欢严璐!”

  严璐怔了怔,忍不住看了卢建才一眼。卢建才在班上一向以流氓自诩,什么姑娘都撩,就只有几个女孩子他从不搭话,严璐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她从没关心过这个家伙,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卢建才倒是一点不害臊,嘿嘿笑着使劲瞅了一眼严璐丰满的胸脯。他垂涎严璐很久了,严璐不但长得有御姐范,发育得也极好。跟她相比,其他女孩都显得青涩了许多,没有“流氓”不喜欢她这款的。但因为知道严璐和高南飞的交易关系,身为高南飞的跟班,为了避免跟主子产生矛盾,在班上他都会刻意避开凌镜雪和严璐。

  高南飞早就知道他的企图,本身对严璐也不过是玩玩而已,所以并没什么不快。

  严璐敏感地意识到卢建才眼中的不良企图,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跟沈猛无人在意不一样,卢建才喜欢谁大家根本不愿意谈及,似乎被他喜欢跟被苍蝇盯上没什么区别。

  “好啦好啦!现在换女孩啦!谁先来?”墨灵心见有些冷场,又跳了出来。

  “嗯?”高南飞有些愕然,“男生还没结束呢。”

  “有什么关系嘛。”墨灵心似笑非笑地看着高南飞,“这么有趣的游戏,要大家轮流来才好嘛。”她就像下凡的仙女,眼神透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看着她的时候,你根本就想不起其他任何人。

  高南飞有些犹豫。其实他让楚天书来参加这个游戏是早有预谋的。对于昨晚楚天书抢他风头的事,他就一直心头不快,顺便就在这个早就准备好的游戏里加入了报复楚天书的计划。

  这只天牛是利用昆虫信息素控制的,只要他搓一搓字条,将雌性天牛信息素粘在某些特定的字条上,泰坦大天牛就会有反应。这道理就像被关了二十年的囚徒刚被放出来就看见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一样,所以他自然能完全控制这个游戏。

  等到楚天书开始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他就会让小强选出“朱茉莉”这个名字。

  朱茉莉是高三五班最显眼的人,在某种情况下,比凌镜雪还要显眼……当她和一个正常胖瘦的人出现在同一个画框里时,她能占掉画框的五分之四,而另外一个最多只能占到五分之一。

  她那一张脸犹如一个特大号洗脸盆,圆滚滚、肉嘟嘟,身高一米八,体重超过两百五十斤,进教室门都得侧着身,几乎全校所有男生都躲着她走……

  想到楚天书被测出最心爱的人是朱茉莉的画面,高南飞就恨不得抱着肚子笑趴在地上。他一直在故意强调这天牛小强的准确性,只要小强被认定不会出错,那么楚天书就算抵死不认,也会被认定为害羞。

  等这个游戏结束后,他再添油加醋地在同学里好好传播传播……哈哈哈哈!说不定能促成一段好姻缘!相信这件事一传出去,楚天书高冷孤僻的形象一定会被彻底毁掉!

  高南飞什么都计划好了,偏偏没料到被墨灵心横插了一杠子。他满心不情愿,可是面对墨灵心那张绝色的脸蛋,又偏偏说不出半个“不”来。

  “也好,那我先来吧。”严璐捋了捋额角的发丝,笑得千娇百媚,“其实我自己都想知道我到底喜欢谁呢。不过我可未必喜欢班上这些愣头青,不如南少帮我把鹿晗、吴亦凡、陈学冬都加进去吧。”

  墨灵心跳起来拍了拍手:“太好啦!正合我意。不过全是小鲜肉怎么行?要不再加上张嘉译、吴秀波、陈道明吧?大叔也得加几个呀。”

  “好呀。”严璐倒是不以为意,其实加上王思聪她也不介意,毕竟不一定要小鲜肉或老腊肉,有钱到一定程度也是可以的。

  两个女孩不亦乐乎地写着字条丢进纸箱,玩得挺开心,楚天书却在神游物外。

  他在想自己到底喜欢谁,是龙洛洛吗?

  分别的时候他才十岁,十岁懂什么喜欢不喜欢?他只觉得龙洛洛扎着小辫子、穿着小白裙很可爱,牵他手的时候手心总是暖暖的。那时候龙洛洛也才十三岁,稚嫩的脸颊都没长开,清秀如同白玉一样的脸颊上总是糊着泥巴和灰尘,脏兮兮的小脸呵呵笑起来时还有点傻。

  可不管什么时候想起这一幕幕画面,他都觉得心窝暖暖的,让他只想回到那时候,再看看她傻傻的笑容。

  这一晃都八年了,龙洛洛也该二十一岁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小时候漂亮的丫头长大了未必就好看,说不定长得跟楼下那个卖油条的一脸麻子的张大姐一样……

  楚天书不禁幻想出张大姐牵着自己的手在河边丢石子的画面,忍不住晃了晃脑袋,重新回到现实。

  看来有些事是不能乱想的,偶尔回忆一下过去就挺好。

  “不会吧?”从玻璃箱里拿字条的过程已经结束了,高南飞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强选出来的字条,又看了看严璐,“这……”

  严璐被高南飞弄得有点迷糊:“谁啊?”

  高南飞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墨灵心忍不住了,凑到旁边偷偷看了一眼,好像也怔住了,喃喃道:“高南飞?”

  她的声音虽然小,可所有人都听到了。

  众人:“……”

  厚厚的舱门外隐约有海风呼啸着。

  班上没有人知道严璐喜欢哪个男生,因为她一直都表现出“小男生我可看不上”的骄傲姿态。

  她……喜欢高南飞?

  这个结果似乎有些突兀,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对小强选出的结果产生怀疑。众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念头看向严璐,也不知道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样的回应。

  其实严璐自己也有些惊讶,她不觉得自己喜欢任何男人,她只是喜欢钱而已。她不禁看了高南飞一眼。

  姜小芽微微叹了口气,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高南飞在追求凌镜雪,这样的时候曝出这样的消息……应该会很尴尬吧。如果换成是她,她肯定装作特别淡然的样子微微一笑说:“小强猜错啦,我喜欢的是林志颖……”就算章鱼保罗预测的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对不对?

  这样,不管大家信不信,肯定打个哈哈就过去啦。

  “没错。”

  众人一起睁大了眼睛,看向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说话的严璐。

  严璐叹了口气,又说:“小强真是厉害啊……我藏得这么深,没想到它也能感觉出来……没错,我就是喜欢高南飞啊。”

  高南飞微微松了口气。自从昨晚谈好了价格,他就知道严璐一定会帮他的。

  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抬高自己的身价,而这个身价让严璐来抬再合适不过了。严璐长得漂亮,身材又棒,她喜欢的男生自然会被笼罩在一层光环之中。

  这个光环对于他取得凌镜雪的好感大有帮助。

  严璐的演技已经达到了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标准,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忧伤,但这忧伤又似乎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让人捉摸不透:“高南飞很帅啊,个子很高啊,又是个标准的富二代啊……”

  她的语气幽幽的,让人听不出是憧憬还是惘然:“像他这样完美的男人,谁不喜欢啊?喜欢他是很正常的啊,不喜欢他才不正常吧……其实班上喜欢高南飞的又不止我一个。”

  她抬起头来,似乎看了高南飞一眼,又似乎谁也没有看,继续说:“要不是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凌镜雪,应该会有很多人向他表白吧?”说着说着,她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镜雪,你可要把他看紧些呢,如果你不要,我可就上了。”

  她这番话说得像是开玩笑,却又显得特别真诚。

  凌镜雪也笑了起来,从容不迫道:“干吗跟我说这些?高南飞又不是我的私人物品,他喜欢谁、谁喜欢他都不是我能控制的。男人的心,只有男人自己才能看住。”

  “好啦。”严璐嘻嘻笑着拉住凌镜雪的手,“我才不会跟你抢呢,我现在的目标是拿下鹿晗!我现在可是他粉丝后援会的副会长。”

  “啊!”墨灵心惊呼起来,“真的呀!能帮我要个签名照吗?”

  “小意思啦!”严璐挥了挥手,“下次他来南春市开演唱会,我还能让你跟他合影呢!”

  “哇!简直太棒啦!”

  “还有我,我也要。”姜小芽举起白生生的小手。

  几个女孩嘻嘻哈哈闹了一阵,这件事就莫名其妙地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轮到镜雪啦。”严璐自然而然地把凌镜雪拉到凳子上,她很清楚打铁趁热这个道理。她微微扫了一眼有些紧张的高南飞,冲他抛了个隐晦的媚眼。

  其实凌镜雪不太想坐上去,刚开始她以为这只是个游戏,可现在这个游戏越玩越真了。她表面十分镇定,心里却乱糟糟的,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她微微吸了口气,看着箱子里的小强,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隔着玻璃板虚按在小强的头上,似乎这样就能把意念传输给它——你可千万别说真话啊……

  放下四张字条后,高南飞擦了擦额头。

  虽然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可他依旧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费尽心力、挖空心思来追一个女孩。既然他花了这么多心思,那么就一定要有所回报。

  其实在高一他就试探过凌镜雪,那时候她说高中要好好学习,不想谈感情——好,没问题!他可以等!高南飞连续三年都没在学校里出过一次绯闻……至于学校外面,反正又传不到凌镜雪耳朵里。

  凌镜雪考前跟人聊天,说高考完了要是能出海玩一次就好了——好,没问题!那就出海!他二话不说就拉出自家的游轮,还不计成本把全班同学一起带上。

  为了得到凌镜雪,他也算是拼了。

  高南飞长长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绪。

  严璐在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姜小芽紧张得握着小拳头,也不知道在给谁加油打气;卢建才直勾勾地盯着严璐,一脸垂涎;楚天书面无表情地看着舷窗,似乎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沈猛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玻璃箱,好像在期盼什么……

  高南飞冷笑了一声,心想你能期盼什么?莫非凌镜雪喜欢的人还会是你不成?

  他一边换字条,一边摸了摸自己荷包内侧那个硬硬的小盒子。那是镶着金色条纹的长条盒,盒扣用的是璀璨的粉色碎钻,光是这个盒子就已经价值不菲,何况里面还有一串项链。

  珠链串着滑润洁白、大小相差无几的顶级巴罗达珍珠,而挂坠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帕拉伊巴碧玺,那是一种闪烁着蓝绿色光芒的宝石,一开盒绝对能给人无比震撼的感觉。

  这件礼物他早在上船之前就准备好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没有什么时机比现在更合适了。前面的一切铺垫,已经足够暗示出小强的准确性,他是正宗高富帅,又一直对凌镜雪这么好,相信凌镜雪对他也不会反感,这时候只需要一点点引导、一点点推动,就能让一切顺理成章。

  等会儿小强选出他的名字,他立刻就冲上去单膝跪地,为凌镜雪献上这串珠链,再高呼一声:“凌镜雪!我也爱你!这辈子我都是你一个人的!”

  这时候严璐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感慨一下礼物的精美,恰当地表达羡慕和祝福,卢建才和连浩北自然也会跟上,气氛也就对了。

  多管齐下,天时地利人和他全都占了,凌镜雪十有八九就会在今天扑进他的怀抱。

  高南飞紧张地在心里预演着这一系列的动作,虽然对他而言这一切都驾轻就熟,但此刻诚意的表达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能挤出一两滴激动的热泪,效果就更好了……

  墨灵心也是很会来事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前就已经搓着小手开始渲染气氛了:“现在要揭晓惊天大秘密了!哇!镜雪姐姐的心上人会是谁呢?是谁呢?”

  小强选出字条的一瞬间,她唰地一下就把字条抢了过去,一把打开。

  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想从墨灵心的表情里提前得知答案,但是她的表情毫无波动。她收起字条拿在手里,满含笑意的目光从在场每一个男生脸上滑过。

  高南飞只觉得墨灵心实在太贴心了,这种时候由他宣布结果的确有些欲盖弥彰,由她说出来正合适。

  他立马就探手到兜里捏住盒子,做好了准备。

  “我宣布!”墨灵心朗声道,“镜雪姐姐的心上人是……”

  高南飞双膝微弯,这是男子一百米竞速前的准备动作。

  “楚天书!”

  高南飞“唰”的一声就冲了出去,单膝跪在凌镜雪面前,将手中的盒子高高举起,饱含深情道:“镜雪!我也爱你!这是我专门为你……”

  然后他就停住了。

  所有人都停住了。

  小小的船舱里安静得就像荒芜了二十年的乱坟岗。

  船似乎遇到某个大浪头,微微弹跳起来,又落回海中,稍微有些颠簸,但是谁也没感觉到。

  高南飞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突然被倒进了成千上万颗跳跳糖,噼里啪啦炸响,又像是有一万头没吃饱的老母猪在践踏自己的脑子,因为踩碎些比较容易吃。

  “这……这怎么可能……”

  高南飞僵在原地,看着墨灵心。墨灵心笑得特纯洁,纯洁得像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你……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啊。”墨灵心很无辜地把字条展示给他看,上面赫然写着“楚天书”三个大字,“这是你自己拿出来的呀。”

  高南飞瞪着那张字条,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完全看不出他是想笑还是想哭。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分明在自己的名字上面做了记号,分明在自己名字上用了信息素,小强怎么可能选出别的名字来?高南飞平素高雅的贵公子做派完全不见了,这时候怎么看怎么像个傻子。

  他记得他曾经看过一则消息。2008年,澳大利亚和印度进行了一场板球比赛,比赛进行之中,一名现场观众突然趁乱混入场间,把自己脱得赤条条全场狂奔。当这名得意扬扬的裸奔者跑过西蒙斯身边时,任谁也想不到的一幕突然出现——西蒙斯猛然挥起手中的板球棒,全力将裸奔者击倒在地。

  那一幕跟现在这一幕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就在高南飞裸奔得扬扬自得的时候,突然有人站起来毫不留情地一棒子把他打翻在地。

  他不仅脸在抽搐,嘴角也在抽搐。他看着自己手上的盒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想把这破盒子整个吃下去,要是可以,他想把这个船舱里所有的人都吃下去。

  连浩北和卢建才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不知所措。而沈猛则完全一脸茫然地看着楚天书,嘴张得老大,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非常之震惊。

继续阅读:第三章 奓毛的猫和好大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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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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