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书皱了皱眉，他刚才神游物外，完全没有关注游戏的过程，这个结果的确出乎他的意料。照理说，这个结果应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在场的人中，只有墨灵心完全没有吃惊的表现。
但他一时还不能确定，这究竟是高南飞在捣乱，还是墨灵心在恶搞他。他想着，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最好不要胡乱表态。
凌镜雪张了张小嘴，不太说得出话。
她能说什么呢？
说这不对，小强搞错了？但是好像也没错啊……
说很对啊，她就是喜欢楚天书？这样的话，给她上满清十大酷刑她也说不出来。
所以她只好不发一言。她想着，其实借着这个游戏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一定是……搞错了……”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说话的竟然是怯生生的姜小芽。姜小芽的声音很细很小，她似乎想要打破场间的尴尬，却又有些底气不足：“章鱼保罗也……也有搞错的时候，说……说不定小强也……”
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在场的人面色突然都缓和了下来。对啊，为什么就不能是搞错了呢？
高南飞拼命地点头：“对对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不会！”但墨灵心完全没有就坡下驴的觉悟，看起来很不服气，声音很大，“我去过亚马孙，知道这种占卜术从来不失误！前面哪一条测得不对啊？小芽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试一下啊。我来帮你测。”
姜小芽都还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就被墨灵心拉着取代了凌镜雪的位置，迷迷糊糊就开始了测试。
高南飞还傻乎乎地半跪在原地，他已经不记得要起来了，只知道拼命盯着玻璃箱里的那只天牛。所有他的人都已经表示了占卜术的准确，已经不能出尔反尔了。现在他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姜小芽会毫不犹豫地否认小强的预测结果。
应该会的……既然姜小芽出来打圆场，那不管结果是谁，她都会否认的……只要确认有一次错误，那么就会有第二次。
墨灵心将写着楚天书名字的字条丢回箱子里，摇了摇，然后熟练地完成了程序。整个过程她一直嘟着嘴，似乎很不满意姜小芽质疑小强，选出字条以后还特别声明了一次：“喏！这张字条上就是你的心上人。你当然可以否认这个结果，不过我要事先声明，泰坦大天牛很灵验噢，如果你否认了你的心上人，你就永远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姜小芽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墨灵心。
“姜小芽的心上人是……”墨灵心打开字条，突然顿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严璐忍不住了，一把抢过字条，突然她的脸色比墨灵心的脸色还要难看：“又……又是楚天书？！”
姜小芽的小脑瓜“嗡”的一声，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强真的好准好准啊！第二个反应就是：天哪，不好了，楚天书就在旁边啊，他全都听到了啊！怎么办？怎么办？第三个反应……
她已经没有第三个反应了。
墨灵心脸色恢复正常，问：“你要否认吗？”
姜小芽没说话。
“你不否认，那就是默认咯。”墨灵心嘻嘻地笑了起来，“我就说小强是不会错的。”
姜小芽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慌慌张张地看了楚天书一眼，见楚天书很认真地看着她，又急忙转回来，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否认了就不能和楚天书在一起啦！小强这么准，那这禁忌说不定也是真的！她怎么舍得否认？
但是不否认……
啊！姜小芽恨不得尖叫一声！这实在是太羞人啦！
“那个……我……我想起我还有点事，我……我先走了！”
姜小芽待不下去了，她的脸蛋已经烫得快要把整个仓库都点着了。她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慌慌张张地夺门而逃，跑出门的时候两只手都挡在额头上，好像船舱里正在下雨。
高南飞还跪在地上，像个傻子。
楚天书深深地看了墨灵心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墨灵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我先来了……没想到我一下就多了两个竞争对手……”她的声音很小，却偏偏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
大家心下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墨灵心也对楚天书有意思！她本来想借这个机会表白的，结果没想到闹成这样。
天哪！
上帝！你一个雷把楚天书劈了吧！他何德何能让三个这么出色的女孩子都喜欢他啊？
本来测出严璐喜欢高南飞的时候，众人还觉得高南飞身上有好大的光环，现在跟楚天书一比，那就是个渣啊！
“不行！这不行！”沈猛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蹦三尺高，几乎要把这么大的游轮都弄翻，“我要去找楚天书好好聊聊！简直羡慕死我了！”
说完他就“噔噔噔”地跑了。
“我也走了。”严璐看了就是不起来的高南飞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们也走吧。”墨灵心拉起凌镜雪的手轻声道。
凌镜雪点了点头，然后，两人手挽着手朝门外走去。
高南飞急了：“镜雪！镜雪！”
凌镜雪身影微微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倒是墨灵心突然转过头，拿起盒子把泰坦大天牛装了进去，又朝高南飞嘻嘻笑道：“小强这么好玩，就送给我啦。”
见高南飞毫无反应，墨灵心就当他默认了。
“谢谢啦。”余音袅袅，佳人已走远。
高南飞还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他不在乎那只天牛，如果墨灵心不拿走它，他肯定会飞起一脚把它踩成肉泥。
今天这个游戏明明不应该是这个结果的，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在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凌镜雪沿着蜿蜒的楼梯走道朝上走，脑子晕乎乎的，要不是墨灵心在旁边扶着她，她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掉到楼梯下面去。“灵心……”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墨灵心嘻嘻地笑起来，“没想到镜雪姐姐和小芽的眼光都跟我一样好呢！不过就算你们都很强，我也不会放弃的！”
她转过身跑开了，留下一句：“我要去拟定作战计划啦！”
凌镜雪看着她的背影，朱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外面变天了。
游轮所在的位置已经摆脱了大陆性气候的影响，进入了海洋性气候的范围。而海洋降水量各季节分配较均匀，降水日数多、强度小，云雾频数多，湿度高。
云雾挡住了太阳，笼罩在海天之间，牛毛一般的雨丝淅淅沥沥地飘落下来。
沈猛觉得自己心里也变天了。
刚才下去船舱和凌镜雪一起做游戏的时候，他心里还满是阳光，现在已经开始下雨了，下得比现实中都大。
凌镜雪藏得好深啊……沈猛其实觉得凌镜雪是对他有意思的，去年他参加校运会百米短跑，她还专门来给他加油呢！沈猛还记得她的笑脸，当时他也不知道哪来的狠劲，硬生生就拿了第一。
沈猛一直觉得那个冠军奖状不属于高三五班，那是他为凌镜雪赢得的。这三年来，凌镜雪一共对他笑了十七次，可他从没发现她对楚天书笑过，甚至话都没说过几次。
为什么她会喜欢楚天书呢……
敢情女孩子就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才会故意躲得远远的吗……
对啊！姜小芽也是这样呢！
失落的沈猛现在的脑子比什么时候都好使，看来爱情使人盲目这句话很对，没了爱情，智商也提升了。
虽然他很失落，但他并不忌妒楚天书。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楚天书都很酷，一天到晚都在看书，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看人。他曾经也想学楚天书的样子，但怎么也摆不出那个谱来。
凌镜雪那么漂亮……楚天书怎么就能完全不看呢？
沈猛抬起手，叩响了楚天书的舱门。反正他就觉得这时候他一定要跟楚天书说说话，不然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咔。”
他只敲了两声，舱门就被打开了。
楚天书的脸上难得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他微微侧过身，看了看四周，现在下雨，甲板上没什么人，“现在我要告诉你三件事。”
“啊！”沈猛精神一振，“三个你都选？”
“三个？”楚天书走得早，没听见墨灵心最后那一句话。
“墨灵心说她也喜欢你啊！”
“胡扯……”楚天书一听这个名字就头大，苦笑着摇了摇头，“首先，今天这就是个游戏，我没有当真，你也不要当真，最好谁也别当真。”
“怎么可能不当真啊？”沈猛急了，“小强算得那么准！”
楚天书犹豫了片刻，而后说：“这游戏就像是个魔术，只要知道其中一部分人的真实想法，就能让人产生全部都是真实的的错觉，其实就是个恶作剧。”
沈猛没头没脑：“不懂。”
“你不用懂……总之当开了个玩笑就好了。”楚天书知道跟沈猛解释清楚很难，还不如直接说结果，“其次，不要跟任何人再提及这件事，即便是今晚的这几个当事人也不要提。”
“为……为什么……”
“你按我说的做就行。”
沈猛呆呆地点了点头：“噢。”
“第三，你平常忙什么就去忙什么，暂时不要来找我，我想静静。”沈猛还想说什么，但楚天书制止了他，“谢谢，请不要问我静静是谁。”
沈猛：“……”
楚天书说完就把门关上了，完全没有要请沈猛进去坐坐的意思。他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想要继续搜索柯尔克孜族，可惜网页依旧打不开。他只好放下手机，拿起《秦始皇本纪》，然而翻了半天都没办法看进去，脑子里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一首诗——
“采莲采莲，莲叶田田。依依相望，尺水之间。”
这首诗以莲叶比喻，讲的是少男少女间的情愫。初春时节，少男少女相隔一池莲叶互相对望，也许是郎有情而妾无意，又或许是妾有意而郎无情，也有可能是郎有情来妾有意。
其中“依依”两字最为传神，那种看了一眼就慌忙将目光转向别处，唯恐对方发现，但又忍不住还要偷偷看第二眼的感觉，其中的微妙之处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这就是爱情，今天玩的游戏也关于爱情。
可是爱情究竟是什么？楚天书通读国内外上下五千年，看过有无数描写爱情的文字，可是他一直没有切身体会。
很多人崇尚所谓的一见钟情，但楚天书不相信。
著名女作家安逸在她那本《这咬人的爱》里有这么一句：一见钟情，明明是见色起意。
他深以为然。
在完全不了解一个人的性格、喜好、品性的情况下就谈及爱情，是对爱情的不负责。在这种情况下，你爱上的不过是这人的皮囊，并非对方的灵魂。
再美丽的红颜都终将苍老，直至化为枯骨。她美的时候你爱她，等她年纪大了，皮肤起了皱纹，黑发染上白霜，不美了，你是不是就不爱了呢？这么浅薄……也能称之为爱情吗？
能和一个人相伴一生不离不弃，一定是在深刻地了解对方之后，依然爱着对方的内在，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所以他根本不相信凌镜雪会喜欢他。虽说他们在一起读书三年，可凌镜雪跟他说话的次数……有说过话？楚天书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没怎么关注过凌镜雪，哪怕凌镜雪曾经在他面前走过，那时候他的视线也一定在书上。
说凌镜雪喜欢他，那就像新闻播出这次赢取福利奖池三亿现金的人叫楚天书一样，而他明明连彩票都没买过。
还有姜小芽……
楚天书隐约记得自己在课间读书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倒是经常会看见姜小芽那双怯怯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细很长，弧线也很优美……当然她并不一定是在看他，只是他有意无意地有些关注她罢了……
他苦笑了一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这肯定是一个恶作剧。想要控制昆虫按照自己的想法选名字的办法太多了，也许是使用了信息素，又或者是利用了昆虫的某些习惯。
虽然游戏是高南飞组织、主导的，但最后墨灵心十有八九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她这么做的原因也许是自己没问她的名字，又或者是自己不同意她养白鲸当宠物……谁知道呢？
虽然他和墨灵心只接触了这么一小会儿，但看她的行事风格，性格已经跃然纸上。她就是那种心情好就扮乖装巧、低眉浅笑，心情不好就大大咧咧把你一拍，说“今天好无聊啊，我们来谈个恋爱怎么样啊”的那种女孩。她的内心深邃宽广，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不知道她什么时间在想什么。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思维像兴奋的流氓兔般蹦来蹦去，根本没有人能抓住那只兔子的尾巴。
“她让我成了众矢之的，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大不了就待在船舱里避避风头，等大家逐渐淡忘这件事，再出去算了。”
楚天书耸了耸肩，决定不再理会这事。
他再次翻开《秦始皇本纪》，沉入了书本的世界。
此时的仓库里，卢建才犹豫了半天，还是去把高南飞扶起来了。他手有点抖，只觉得这个时候的高南飞怎么看怎么像是得了失心疯，生怕自己一上去就被高南飞咬死。
高南飞腿是麻木的，一起来又要倒。连浩北赶紧把小板凳挪过来让他坐下，寻思了半晌才道：“虫子的事肯定做不得准……”
高南飞没有反应，他的表情从眉梢到嘴角都像是吃了十斤黄连。他当然知道虫子做不得准，可他前面做得太真了，现在又不能承认一切其实是他暗中策划的，现在就算谁说小强测得不准，只怕也没人相信。
高南飞捡起盒子，手指仔细摩挲着盒子上的缎纹，说：“今天的事，谁也不要传出去。”
卢建才犹豫了一下，问：“我们两个不说，那其他人呢？”
“女孩子不用担心，这种事她们肯定不会自己宣扬。”连浩北比较冷静，“楚天书一向低调，如果我没猜错，他也会叮嘱沈猛不要说出去。”
卢建才忍不住道：“南少，干脆我找几个人晚上直接把楚天书丢海里得了！让他嘚瑟！”
连浩北停顿了片刻，摇了摇头，说：“这样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后患无穷。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想办法打击楚天书，让他在女孩子面前的形象一落千丈。”
“上去细谈。”高南飞眼中凶光一闪，深深地看了连浩北一眼，狠狠捏住那个长条盒子，用力之大连指尖都呈现出白色。随后，他脸色铁青地转身走了。
卢建才跟在他后面。
连浩北吸了口气，开始吹蜡烛，吹完最后一根，整个仓库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小芽，你……是真的喜欢楚天书？”严璐坐在姜小芽床边的摇椅上，剥了几颗新鲜莲子塞在嘴里，眼波流转，看着把头闷在被子里的姜小芽。
姜小芽一动也不动。
“我说你这样能呼吸啊？”严璐摇了摇头，莲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咬一口唇齿生香，“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害羞的，你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喜欢个男人不是很正常？你看我不也被猜出来了？你见我脸红了吗？可我有点搞不懂，你到底喜欢楚天书什么？别是被他给骗了吧？可是我更搞不明白，为什么凌镜雪和墨灵心也喜欢他……要说他真要有这蛊惑女人的功夫，也实在太会演了，平时看起来跟个闷葫芦似的……”
姜小芽还是不动。
严璐摸着自己那只坤包上亮闪闪的LV标志。这只是一只一万多的低端货，但在高中生里已经很显身价了。以高南飞的身家，如果能成为他的女朋友，十几万的包只要喜欢随手就能买下吧……
高南飞换女人的速度跟换衣服差不多，不过，管他爱不爱，能在他那弄到钱才是硬道理！
她一向认为选择男人最重要的就是看他的钱包鼓不鼓。
可楚天书算怎么回事，同时被三个大美女喜欢？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对楚天书这个人居然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她就只知道他总抱着本书，至于他长什么样子则完全没什么清晰的印象。但只看他那普普通通的穿着，身上连手表都没一块，就知道他家里肯定富有不到哪里去。
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湮没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的男人怎么突然这么吃香？
今天这事对她多少还是有点冲击。同年龄层里，严璐瞧得上的男人不多，女人就更少了。
毫无疑问凌镜雪算一个，虽然墨灵心才出现没多久，但严璐直觉她也属于必须被瞧得起的类型。
其实在她心里，姜小芽也算一个。姜小芽属于那种标准的傻白甜，长得可爱，又呆萌萌的，十八岁的大姑娘还跟八岁的小丫头一样心地纯良，没一点心眼，跟她在一起相处，永远不必担心她会在背后说你坏话，或者暗地里跟你的男人抛媚眼。
在这个时代遇到这样的人，简直就跟大海捞针一样艰难。
严璐在姜小芽身上总能看到小时候那个傻乎乎的自己的影子，所以她总是希望能教姜小芽学会保护自己，免得像她一样，非要等到遍体鳞伤才知道人心难测。只可惜姜小芽从来都学不会。
每次她提醒姜小芽当心什么人，姜小芽总是仰着乖巧的小脸蛋说：“不用担心啦，我又不害人，别人干吗要害我啊？”
这小妮子永远也搞不明白，成年人会因为各种自私的理由去伤害别人。说到底，其实她还是没长大啊……
三个被严璐瞧得起的女人居然同时看上了一个严璐从来都瞧不上的男人……
这是机器猫小叮当突然凶性大发，要毁灭地球的节奏？
她不知道，其实蒙在被子里的姜小芽不是在害羞，而是在悲伤。
因为在此之前，姜小芽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女孩子也喜欢楚天书啊……
凌镜雪可是校花啊……而墨灵心跟凌镜雪也是同一个级别的呢……如果她们都选择楚天书，那楚天书怎么可能选择自己呢？
姜小芽想起了那部著名的美国电影《午夜巴塞罗那》，那是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爱情故事。
美国女孩维姬习惯自己掌控生活，并把一切都计划得井井有条：将来要找一位年轻有为的律师做自己的丈夫，自己做一个好太太，然后把这段幸福美满、平静的婚姻经营下去，直至终老。
克里斯蒂娜却和她截然相反，追求刺激，任性率真。她可不管将来会怎么样，就像一头精力充沛的母马，从不固定某个目标，总是持续不断地用新的男人和新的体验来保持感情的活力。
男主人公是英俊的西班牙画家胡安·安东尼奥。安东尼奥极富人文气息的举止、渊博的学识、优雅的艺术家气质，以及天马行空的发自内心的浪漫让两个女人同时陷入深深的沉醉。
就在此时，安东尼奥的前妻玛利亚也出现了……
同为情绪化严重的艺术家，安东尼奥与玛利亚的生活犹如针尖对麦芒般矛盾尖锐，玛利亚甚至还因为妒火攻心刺伤过安东尼奥，这也让他们起初的美满迅速被埋葬。但玛利亚并无法放开对安东尼奥的感情，还为他自杀。
这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也有一个复杂的结局。
在姜小芽的心目中，凌镜雪就像极有自制力的维姬，而墨灵心就是任性率真的克里斯蒂娜，而自己呢，真像那个被抛弃的前妻玛利亚。
可玛丽亚至少得到过安东尼奥的爱，曾经与他共结连理，曾经有过浪漫完美的人生，而自己却连这个过程都没走就出局了吗……
姜小芽怔怔地想着，浑然不觉枕巾湿漉漉的。
“飞凌号”的船长休息室非常气派，宽约七尺的红楠木办公桌正中央看似随意地放着一台最新款的白色苹果超级本，配着桌角那个金色的笔筒架和另一端的宋朝青瓷小碎花瓶，显得格外和谐，像是插花境界里最高级别的“天人合一”。
墨灵心就坐在办公桌后面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快速地滑过触控板，调阅着刚才游戏过程中的画面。镜头拉得很近，能看清在整个过程中，楚天书的瞳孔都散得很开，这说明他几乎一直在走神。
直到听到凌镜雪的心上人是他时，他似乎才骤然回过神来，眼神中透出一丝迷惑。虽然这个小小的惊讶转瞬即逝，但墨灵心还是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得意得像只恶作剧成功的小狐狸。她顺手把装着天牛的那只盒子拿出来，翻开盖子，两只天牛咔嗒咔嗒地从盒子里爬了出来，落在宽大的桌子上，互相用触角顶了顶对方。粗看两只天牛就是一模一样，细看更吃惊，不管是大小、颜色深浅还是鳞甲的花纹都一模一样。其中一只疑惑地围着对方打转，另一只则在原地摇晃着触须，不怎么动弹。
“你有那么开心吗？”船长室的舱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叼着小小的黑骨烟斗迈步而入，语气里满是溺爱。
男人很随意地披着船长制服，脸上的大胡子遮蔽了半张脸，眼神里透着阅历丰富的男人特有的沧桑，宽厚的肌肉几乎要从贴身的短袖T恤里挤出来。
这里是船长休息室，能随意进出的，当然只有船长墨海洋。
墨海洋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船长室里转眼就充斥着一股散发着馨香的烟草气息。他促狭地挤了挤眼睛，说：“我说乖女儿，你该不是真的对那小子动了心吧？”
墨灵心噘着嘴，嘴唇微微弯曲，像美好的花瓣。她脸上的笑容迅速转变成怒气冲冲的表情，看着墨海洋：“老爸你又干涉我的工作！”
“没有没有！”墨海洋的笑容有点无奈，“我主要是闲得有点无聊，看你们玩得高兴就看了两眼。”
“我看你的确也是挺无聊的。”
墨海洋咳嗽了两声，又说：“这两天你进行得怎么样啊？老爸可要提醒你啊！虽然你是专业的，但这件事太重要了，你可一定要保证……”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墨灵心脸色变了。
“老爸，我可是麻省理工心理学博士后，世界特级心理评估师，斯坦福大学环境变化与心理变化专业的荣誉导师，”如果这都是真的，墨灵心的确有生气的理由，“你竟然质疑我的专业性！”
“你再厉害还不是我的女儿，我关心一下……”虽说那都是真的，但墨海洋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墨灵心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理他了。
“我为你的任务做了份礼物，看不看？”墨海洋只好拿出撒手锏。
“是什么？”已经老大不小的姑娘瞬间就把头转了回来。从小她就对父亲层出不穷的小玩意充满好奇与期待，这对她的诱惑就跟一本好书对于楚天书一样。她是心理学大师，很明白自己这种心态有点幼稚，可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她也不例外。
墨海洋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摊开。
他的掌心里托着一枚通体象牙白的玉虎雕，细细的毛栩栩如生，身体蜷缩成一个球，紧闭着眼睛，正在酣睡，那憨态可掬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活的一般。
“哇，好像一只可爱的小狗狗啊！”墨灵心的视线被完全吸引了，她兴高采烈地从书桌后蹿出来抓住了小老虎。
墨海洋微微松了口气，墨灵心再怎么聪明厉害，本质上还是他最为宝贝的可爱女儿。对家人来说，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心理学专家，只有可爱的、弥足珍贵的家人。
“它不可能只是块玉佩吧？”墨灵心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玉虎身上的纹路，问，“还有什么特别的用处没有？”
墨海洋挺起了胸膛，骄傲地微笑道：“跟你以前那个玉佩的功效一样……不过你要是舍不得送出去，我就重新做一个。”
“哼！为什么这个比我的那个好看这么多……”女孩虽然这么说，可话音里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牵起玉件上的红绳，拴在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然后扑过去搂住了墨海洋的脖子。她的身量已经很高了，但还是可以吊在墨海洋的脖子上晃来晃去地撒娇：“不用再做啦，谢谢老爸！”
墨海洋也笑了起来，用大胡子在她软软的面颊上蹭了蹭，触碰到女儿因为开心而微微发烫的脸颊，心里也很欣慰。
但是，一想到之前在监视画面里看到的情景，他忽然放开了墨灵心，说：“我是不是太宠你了？把你惯出公主病来可咋整？”
墨灵心很严肃地从他怀里钻出来，双手抱在胸前念咒：“唵嘛呢叭咪吽，你必须宠女儿。唵嘛呢叭咪吽，你必须宠女儿……”
“原来我是中了咒语……”墨海洋松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
桌上的天牛：“……”
风雨越来越大了，船身开始有些微的起伏。
严璐还待在姜小芽的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天，浑不在意她的零反馈。沈猛罕见地没有蹿到其他舱房里去和同学斗地主，而是沉默地躺在床上想心事。连浩北、卢建才和高南飞正待在高南飞的超豪华房间里，紧锣密鼓地商量着什么。
时间临近傍晚。这样的天气里，众人无法在甲板上撒欢，此刻正是高南飞表现自己奢靡生活方式的大好时机，于是他让全船同学都享受了一把贵族待遇，所有的晚餐都由服务人员派送到各自的舱房内，他们竟连门也不必出。
楚天书依旧在看书，他的行李中满满当当的都是书，不眠不休看一个月都没问题。
“砰砰……”
他的舱门被叩响，门外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晚餐到啦！”
楚天书没有多想，起身打开舱门。
一个妖娆的身影躲在一个巨大的餐盘后面二话不说冲了进来，把餐盘放在桌上就自顾自坐在凳子上拍胸口：“好重好重，做服务员也挺不容易呢……”
楚天书沉默了片刻，而后问：“船长的女儿怎么也送起餐来了？”
墨灵心仰起笑嘻嘻的明媚脸蛋：“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呀，我来找你做个伴。”
楚天书：“……”
墨灵心也不问他的意见，自顾自打开餐盘上扣的铁盖，露出满满当当的餐盒，喷香的气味瞬间飘出，看她的样子，口水都要下来了：“来，尝尝我亲手做的叫花鸡。这可是我打小最拿手的菜式，保证你吃了一次想吃第二次，吃两次就离不开啦！”
叫花鸡？
本来准备拒绝的楚天书心中微动，这也是龙洛洛小时候最喜欢做的菜。他清楚地记得龙洛洛带着他偷偷摸摸在溪边林子里抓野鸡的情景。那时候，龙洛洛总是在箩筐下面摆出一长串米粒，然后带着他躲在树后，让他拉着那根支撑箩筐的短棒上拴的绳子，而她抱着膝盖望着天空，跟他聊天聊着口水就流出来了。
楚天书知道她嘴馋，总会默默地摸出一根棒棒糖递过去。龙洛洛开开心心地舔上几口，再递回来，楚天书吃两口再递回去。两个年幼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丝毫忌讳，只知道快活地分享他们最喜欢的零食，一直到龙洛洛低声喊一句：“拉！”
龙洛洛烧出来的叫花鸡，跟此刻的味道出奇地相似……只可惜少了餐前的那根棒棒糖。
也许就因为这只叫花鸡，楚天书没有赶她走，默默地关上舱门，在桌前坐了下来。
凌镜雪呆呆地坐在舷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雨，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苹果”6S手机。
界面一直没有关闭，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条高南飞发来的短消息：镜雪，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她当然知道高南飞想聊什么，她也一直想要回复点什么，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
她是真的喜欢楚天书，可是这样的话可以让小强“说”出来，她自己绝对不会说出来。
凌镜雪放下手机，转向侍者送来的餐盘。她的餐盘显然是被刻意准备过的，里面是上好的鱼子酱和小黄牛肉煎的嫩牛排，还有一瓶八七年的玛歌，已经醒过了。
她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摇晃着红色的酒液，看着晶莹的酒滴挂在透明的玻璃杯上，她突然就想起了墨灵心。
墨灵心认真的表情总让她有些患得患失。虽说觊觎一件东西的人越多，得到它时获得的成就感越大，可万一得不到呢？
姜小芽虽然也是出众的美女，但一贯存在感很弱，所以即便知道姜小芽喜欢楚天书，她也没有这么强的戒心。
虽然凌镜雪打心眼里不愿承认，但墨灵心就是能成为凌镜雪劲敌的存在。
凌镜雪叹了口气，想起小强“公布”自己喜欢楚天书的结果之后，他抬起头，露出了一直藏在刘海下的眼睛——
那的确是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啊……凌镜雪心中微微一动。如果他愿意温柔地注视着某个女生，想必杀伤力一定会很强吧？
可他一直都那么默默无闻……
这个男生总带着一种沉静的神秘感，一旦你注意到他，你就会忍不住想要知道他的内心世界……
她的脸突然止不住地发起烫来，她急忙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灼热的酒意上升，染红了她洁白如玉的脸颊。
突然，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剧烈地颠簸了起来，桌上的餐盘颤动着滑向一边，要不是凌镜雪手疾眼快，整瓶玛歌都会摔碎在地板上。
“各位同学请注意！”喇叭里传来导航员镇定自若的声音，“附近的海底正在发生小型地震，海水开始震荡，我们的游轮会有些颠簸，不过好在震源离海面非常远，影响不大，以我们这艘船的吨位，完全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楚天书的舱房里，晚餐已经结束，餐盒也收好了。可墨灵心抱着小肚子嘟囔着“吃得太饱啦，走不动路啦”，楚天书只好任由她坐在凳子上玩手机。
不管墨灵心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整蛊他，他都不打算提及这个话题，因为一旦开口就会没完没了，想要彻底避开她，唯有拒绝交流。
楚天书坐在她对面的床上看书。舱房太小了，能坐的地方就这么两处。无论她说什么，楚天书都只是沉默。他想着，过一会儿她就无聊了，无聊了自然就走了。
“你知不知道，664年的今天，可是唐玄奘离世的日子？”但是墨灵心哪会那么容易放弃？不管楚天书说不说话，有没有表情，她都能不停地挑起话题。
楚天书忍不住想：这简直就是遇到了一个女沈猛啊！
当然，沈猛没她那么博学多识，也没有她那份古灵精怪。
“阿弥陀佛！”墨灵心双手合十，像个得道高僧一样，“我代表国家、代表人民祝他在西天永享极乐……”说这么古怪的话，她表情还很严肃，语气还很沉痛。
楚天书差点没忍住吐槽，幸亏他悬崖勒马，只是抬起眼来看了看墨灵心，然后自我催眠着继续看书。
船身震动就发生在这一刻。墨灵心两手还合在胸前，一时没抓到能稳住自己的东西，不由惊呼了一声，径直前扑，一下便撞进了楚天书的怀里。
楚天书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了墨灵心，同时双足分开，重心下沉，勉强稳住了身形。
墨灵心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双臂所触之处温暖而柔软，就像绵软的棉花糖，而她身上散发着轻淡却沁人心脾的清香，那香味无孔不入，钻入了他的鼻腔，让他的心跳突然激烈起来。
船身很快恢复了平稳，但两人像被定住了一般毫无动作。
墨灵心似乎呆住了，蜷缩在他胸前半晌都没动。楚天书心下尴尬，想要推开她，又直觉不太妥，在犹豫了片刻后，终于强作镇定地开口了：“你没事吧？”
墨灵心反应了过来，像是受惊的小鹿急急忙忙从他怀里蹿了出去。墨灵心白皙的手臂环抱着双腿蜷回凳子上，低着头，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她看着地面嘟囔着：“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小白会不会害怕……”
楚天书知道她想化解尴尬，于是顺着她的话问：“小白是谁？”
“是我养的一只猫，挪威森林猫。”墨灵心轻轻叹了口气，“它受了伤，下雨天总会有些疼，一定要待在我怀里才会好受些。”
“受了伤？”
“嗯。”墨灵心轻咬着嘴唇，雪白的牙齿闪着光，“去年有一天傍晚，它调皮跑出去玩，结果在楼下被一个坏人用力踹了一脚……”
说到这，她微微顿了顿，眼中隐隐有泪光：“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就躺在树下面，几乎没有气了，嘴角还有血迹……那个踢它的是个光头男人，不但不道歉，还说它吓了他一跳，活该被踢。”
楚天书皱了皱眉：“后来呢？”
“后来我把小白带回去了，本来以为它就要死了……”墨灵心轻轻舒了口气，“可没想到它后来又活过来了……现在虽然有些行动不便，还有暗伤，但总算活下来了。”
楚天书沉默了片刻后又问：“那个光头男人呢？”
墨灵心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没再找他，就算找他，又能怎么样呢？”
楚天书没有回答，站起身走到舷窗边，抓住床边的固定栏。是啊，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那不是一只猫，而是身边最重要的人呢？
那时候他会怎么样呢？
此时已经入夜，为避免出现潜在的危险，船上几乎所有的探照灯都打开了，能清晰地看见一波波的白浪在船身上撞得粉碎。
雨下得越发大起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海面上，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连绵的闪电在“飞凌号”上方的天空中闪烁，在天幕上留下纵横交错的亮银色的裂缝。
“海上的雨景是最磅礴、最有气势的，如果在白天可以好好地欣赏。而这样密集的闪电，相信在陆地上绝难见到。这一道道的，真像我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在画布上的信笔涂鸦啊……”导航员悠闲地扯着闲篇，在异常环境下稳定乘客的情绪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咦？”墨灵心突然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些微的红晕，“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楚天书皱起了眉头，他似乎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夹杂在暴雨中并不特别明显，但和雨声的区别很明显，类似拉动风箱时产生的呼呼声。
“应该是船上的风箱吧。”
“不对啊，这么悠长、粗重而有节奏，就像……某种巨型生物的呼吸声……”
楚天书禁不住苦笑了一声，这声音绵长到不可想象，如果真的是某种生物在呼吸，那起码得有世界杯足球场那么大一个肺，就算是体型最大的蓝鲸也达不到这个标准。
他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墨灵心，说：“我觉得你可能是童话看得太多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生物……”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明亮之极的闪电陡然在天幕炸开，时间持续得特别长，就像是雷神长时间地挥舞着雷公锤，想要把人间看得仔细一些。
墨灵心惊愕地看着楚天书背后的舷窗，一双珠玉般的眼睛越睁越大！刚才她脸上的红晕已经完全褪去，只剩下惨白：“那……那是什么？”
楚天书怔了怔，而后转头看去。
在闪电消失前的那0.1秒，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庞大的身影，再仔细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就像刚才的情景只是他的幻觉。
“你看见了吗？”墨灵心的话音不自觉地有些颤抖，“那是什么鸟啊？遮天蔽日的一双翅膀啊！把整个天空都快遮住了！还有那么大的牙齿和那么大的利爪！身上还有黑色的鳞片！天哪！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生物……那都不像鸟了，简直，简直就像一条长着翅膀的恶龙！”她拼命地比画着，好像这样能描述得更形象。
楚天书很认真地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看见。按照墨灵心的形容，那怎么也不可能是鸟，体型最大的鸵鸟也就跟人差不多大。
“你眼花了，”楚天书摇了摇头，“按照你的描述，就算世界上最大的蓝鲸插上翅膀，也达不到这个标准。”
“我才没有眼花！”墨灵心皱起好看的眉头，“那呼吸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楚天书摇了摇头，不打算再跟她做无谓的争辩：“你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哼！”墨灵心跳起来，叉着腰，像个漂亮的茶壶，“我当然要走啦，要不然本姑娘还在这过夜呀？”
说完她又气鼓鼓地嘟囔着：“居然不相信我……”
楚天书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墨灵心已经打开舱门跑了。
关上舱门后，楚天书重新坐下，抱着书，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不能集中精神。也许是因为舱房里隐约还残留着淡淡的余香，又也许是因为刚才一直叽叽喳喳的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有些不习惯。
“丁零……”
“丁零丁零……”
楚天书正在出神，微信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刚开始还只有几声，后来就“丁零丁零”响个没完没了。
他拿起手机，却发现消息提示来自高三五班的微信群。他加这个群只是因为他也是高三五班的一员，平常他一直把它设为屏蔽状态，从来不看，对于那些同学的家长里短、八卦幻想，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之所以现在提示音响得这么夸张，是因为班上很多人都在艾特他的名字。
大家的消息大同小异：
“楚天书！楚天书！”
“楚天书快出来！”
“楚天书，这事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坚决不罢休！”
“楚天书！我的板凳腿已经饥渴难耐！我非得打你不可！”
他皱了皱眉，打开微信群向上翻，想看看出了什么事。
就在几分钟前，微信群里出现了一个新ID的发言，这个ID的名字叫“奓毛的猫”，头像是一只浑身雪白正奓毛的挪威森林猫。
挪威森林猫长得跟缅因猫有些相似，因为它生长的环境非常寒冷恶劣，所以它拥有比其他猫种更厚密的长毛和更强壮的体格。行动中它的颈毛、尾毛凌乱飞舞，非常飘逸。可也正因为如此，它在奓毛的时候显得格外夸张，整只猫身上的长毛根根直立，倒像只变异的大刺猬。
奓毛的猫说：“有人让本姑娘心情差极了！谁来陪我聊聊天？”
女性的ID一向容易引起注意，很快就有人回应：“我来啊！不过你是谁啊？”
“对啊，我刚刚看了下真名，墨灵心……我们班有这个人吗？”
“墨灵心是‘飞凌号’船长的女儿，我邀请进来的。”说话的是高南飞，“请允许我带队表示欢迎。”
“欢迎美女光临本店！小店蓬荜生辉……”
“哇！难道就是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子？我白天在船头看见你了！”
“谁敢让我们的灵心美女不开心？我去帮你收拾他！”
奓毛的猫“奓毛”得更厉害了：“谁敢找他的麻烦，本姑娘可不答应！”
群里沉默了一会儿，估计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下文。
半晌后终于有人道：“他惹你生气，你还护着他……谁啊？”
“要是我没猜错，”严璐的头像冒了出来，她用的是她自己的照片，穿着优雅的长裙，在阳光下仰首看向远方，高挺的鼻梁上透着明媚的光彩，“应该是楚天书。”
群里登时炸了锅：“楚天书？你说楚天书？”
“怎么是他？”
这时候姜小芽也忍不住了，她的头像是一个十几岁的白裙女孩牵着一个五六岁的背带小男孩走在草地上，两人相视而笑，开心得不要不要的：“楚天书怎么啦？”
“哼！”奓毛的猫气呼呼的，“本姑娘好心好意地做了一只叫花鸡去给他送爱心晚餐，还纡尊降贵陪他聊天，他却总是爱搭不理的。都说吃人嘴软，这家伙的心肠可真硬。”
楚天书看到这，忍不住捂住额头叹了口气。
“哈哈！”严璐大笑，“那是你不了解楚天书，他一向都是这样。别说你，我们跟他都同学三年了，他也没跟几个人说过话。”
“不说话也就算啦……”奓毛的猫嘟囔着，“刚才船摇得那么厉害，本姑娘不小心就摔到他怀里啦……虽然事出有因，但也算是投怀送抱了嘛……本姑娘还以为会顺理成章地发生点什么，结果……结果他竟然一本正经地问：‘你没事吧？’真是气死我啦！”
这一次微信群里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然后，刚才噼里啪啦的“召唤”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的天哪！楚天书你还是人吗？换成我，孩子都生出来了！”
“这简直堪称2016年最劲爆虐单身狗的新闻啊！大家别客气，这碗‘狗粮’我干了！”
“别拦着我！让我去杀了他……”
姜小芽实在忍不住了：“灵心，你想干吗啊……”
“这还不明显啊？”墨灵心得意扬扬道，“谁让你们跟我抢啊，本姑娘这叫先下手为强！”
微信群里第三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句话的信息含量实在是太大了，消化起来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但沉默得越久代表之后的爆发也越凶猛。
“什么？！等会儿！姜小芽……也喜欢楚天书？”
“再等会儿！墨灵心说的是你们！除了姜小芽还有别人？是谁？”
“楚天书！楚天书！楚天书！快出来！”
楚天书眼明手快，直接关掉了手机，否则下一秒就会有无数的电话打进来。
本以为参与游戏的人谁都不会说出去，千算万算偏偏忘了墨灵心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妮子……
楚天书丢掉手机，吸了口气，再次看向窗外，天空闪电交织。
大雨一直下到早晨才停歇下来，太阳躲在迷蒙的水汽后面探出个头，勉强散发着光热。
餐厅里静悄悄的。
这座地中海风格的大厅足以容纳两百人同时就餐，但此刻这里只有一个人。
他趴在方块餐桌上使劲嚼，对待食物就像他的名字一般生猛，餐盘里是一大块熏牛腿肉、两个鸡肉汉堡、一份大桶冰激凌，还有一大盘土豆泥。
沈猛总是这样好胃口。
在他吃到身心陶醉之际，有人在他身边放下了餐盘。沈猛愕然转过头，楚天书已经坐了下来。
楚天书的早餐很简单：牛奶、面包、双煎蛋。
下了一夜雨，早晨放晴，所有人都挤在餐厅里大呼小叫地庆祝。不过是半天没有出船舱而已，大家搞得像是被关了半年的囚犯。
现在人都走完了，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天书是故意避过用餐高峰期的。昨天告白事件被曝光了一大半，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遇到他，免不了又是一通围堵，问出来的问题说不定比香港那些只求销量的小报记者问的还犀利。
他向沈猛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把面包放进牛奶里搅拌，他喜欢这么吃。
虽然在他心里沈猛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但他跟沈猛并不算热络。从小到大他都是这种状态，即便关系再好，也不会没事冲你笑笑，或者经常跟你闲聊。
“你今天吃得有点多。”楚天书没有看沈猛。
“我一向都吃这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即便你是体育生，也一样要控制饮食。”
“我今天特别饿。”
“但是油脂含量太高了，对你的心脏不好。”
“我喜欢吃肉。”
“多吃蔬菜才能保持健康。”
“你是不是想跟我聊我喜欢凌镜雪的事？”沈猛停下了进食。
“没想到你今天的反应这么快。”沉默了几秒钟后，楚天书承认了。
他一直以为沈猛是那种脑回路笔直的人，却忘了两人已经认识了十几年，对沈猛来说，自己的行为模式和说话方式也是有迹可循的。他还想找个迂回的方式开题，却被一眼看透了。
“昨天我一个人在船舱里想了很久。”沈猛的眼睛里有血丝，思索令他无法入眠。
“想了些什么？”
“我在想凌镜雪、姜小芽还有墨灵心为什么都喜欢你。”沈猛难得用这么深沉的口气说话，可能思考真的能让一个人成熟。
“然后？”
“我觉得就是因为你喜欢看书。”沈猛没有告诉楚天书，其实他是偷偷在微信上找墨灵心咨询了好久才得出这个结论的，“所以我也去船上的图书馆找了本书来看。”
“什么书？”
“付火的《迷失蓬莱》。”墨灵心说女孩子都特别喜欢这本书。墨灵心还说，要成功把到妹子，就得了解女孩子都在想什么，他觉得特别有道理。他觉得墨灵心跟楚天书一样，什么都懂，而且说话总能说到人心里。
“里面有一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默默地喜欢班上一个女孩，笨蛋总以为没人知道这事，可后来才发现全班人都知道，只是都把他当个热闹看。”沈猛轻声说，“但是，后来那笨蛋发现这个姑娘喜欢的竟然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他是应该祝福他们，还是横刀夺爱？”
楚天书看过这本书，他知道故事的结局，那是个没有解的故事。不管是悲剧还是喜剧，注定的故事是无法改变结局的。
“我觉得这个故事里面那个人跟我好像，”沈猛絮絮叨叨的，“虽然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喜欢她，但我一直都觉得我对她很重要。比如我去参加校运会的时候，她还来为我加油嘞，还冲我笑。我一直以为那就是她喜欢我的证据……”
沈猛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光亮，但随即又阴沉了下去：“现在我才想明白，她在乎的根本不是我，而是我代表的高三五班、代表的集体荣誉。那个时候，无论是谁代表着这些，她都会冲他微笑，为他加油。”
“我真是个笨蛋，”沈猛闷声闷气的，“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为什么以前一直不明白呢？女孩儿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敢冲那个人笑吧？”
楚天书沉默地摇了摇头。说实话，在这方面他也是个门外汉，他也不知道女孩子真正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最后我终于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沈猛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凌镜雪和你在一起，会比和我在一起更开心。”
楚天书犹豫了片刻后说：“想让一个人开心，总有办法做到。”
“可她喜欢的人是你啊，和我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开心……”
“要有希望。”楚天书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说话的样子像是煽情时的连浩北。可有希望总是不会错的，无数的书籍里都讲着同样一个主题——只要心怀希望，就能赶走绝望。
“你以为是在拍《海贼王》？”
楚天书怔了怔。一般情况下他什么书都看，但漫画类的书籍看得不多，尤其是这类热血动漫，翻来覆去就是战斗、以弱胜强，营养价值并不高。《海贼王》他一共只看了不到一百话。
“别的东西我看得不多，但我超喜欢看那些热血的日本动漫。”沈猛一直不停地说着。这么多年来，跟楚天书在一起时，他总是这样的状态，只是今天他的话中多了一些感悟，变得有深度了，“路飞一开始和人打架，打不过就发狠，就赌上希望，赌上命，所以很无敌、很强大，谁都拿他没办法。到了后来，敌人越来越强，他当然还是继续发狠……但有些敌人不是你发狠就能打败的，而有些事你怀着希望、赌上命都没用……所以，他的朋友死了好多……”
楚天书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心中有莫名的愤怒。沈猛向来是个简单直接的人，可现在他被搞得像个悲伤的文艺青年。
墨灵心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整蛊自己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非要用这种伤及无辜的方式？
他不喜欢辩解，可这次忍不住想要为自己解释，想要告诉沈猛：其实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只是墨灵心的恶作剧。
“其实这真的只不过是个游戏……”
沈猛打断了他：“如果昨天游戏里测出你喜欢朱茉莉，你会辩白吗？”
楚天书微微怔了怔，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也许他不会很激动地辩白，但他一定会否认，因为那不是事实。
“对啊……”沈猛的眼神有些空洞，“所以如果凌镜雪不是真的喜欢你，她也会辩白。可是……她没有。”
楚天书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本来就对安慰人这件事不怎么擅长，更何况他想要去“安慰”的这个人已经认定了某个事实。
“不过我一点都不忌妒，”沈猛很认真地看着楚天书，“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你很酷。你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会，简直酷到没朋友……可是每次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书，就总觉得你好孤独，所以老是想找你说话……”
楚天书心中微动，抬起头来。
“虽然你从来不说，可我知道你其实很关心我。”沈猛嘿嘿笑了一声，“小时候我和别人打架，不管约在哪，我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你躲在不远处悄悄地看着我。我知道，只要我输了，你一定会上来帮忙，这让我有底气——我沈猛也是有后援的人啊！所以我从来不怕。”
沈猛得意地摸摸鼻子，说：“可你从来都没机会帮我对不对？”
楚天书：“……”是啊，沈猛壮得像头草原上的小牛犊，一般人的确很难打赢他。
“楚天书，”沈猛停下了笑声，“喜欢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看着她幸福，而不是将她占为己有。”
他认真地组织着语言：“我觉得她和你在一起挺好的。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以后大家肯定没事还要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什么的……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其实他还想补充一句“你要好好对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能说出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特悲情，但是又特伟大：“所以你就别跟我废话了，我还得回去看书呢。”
楚天书点了点头：“一起走。”
凌镜雪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捧着本《当我们旅行：Lonely Planet的故事》坐在船尾的小桌旁，看得很认真。她漂亮的小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很淑女。想必看到这个情景的人一定不会相信，这个文静、优雅的女孩竟然能跳出那么热烈、激情的探戈。
高南飞盯着监视屏的视线一转，正看见楚天书和沈猛从餐厅走出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只要一看见楚天书那波澜不惊的表情，高南飞就愤怒得犹如全家女性都被非洲土著脱光了打劫一般，额角青筋狂跳，忍不住紧紧握住拳，想着怎么把楚天书像虫子一般捏成齑粉。
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在反复思考那个游戏问题出在哪，可是想来想去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小强的预测是真的！
沈猛当然真的喜欢凌镜雪，卢建才当然真的喜欢严璐，而严璐很有可能也是真的喜欢自己……凭什么不喜欢？自己又有钱，长得又帅！
只看姜小芽舞会那天主动坐到楚天书身边，也知道她的确对楚天书有意。
而凌镜雪……
此时想起，有很多细节都值得玩味。虽然她没有姜小芽表现得那么明显，可舞会那晚，她越过自己肩头的目光分明落向楚天书所在的角落。而那支惊艳的独舞，偏偏是在姜小芽坐在楚天书身边之后开始跳的！
最重要的是，她和姜小芽一样没有反驳小强的预测结果。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她怎么可能保持沉默？
高南飞胸膛剧烈地起伏，摸盒子的动作就像在摸刀子。昨晚他已经非常愤怒了，结果墨灵心还得意扬扬地在微信群里宣布她也喜欢楚天书！最可恨的是，她居然……居然还对楚天书投怀送抱！他简直恨不得掏出一把刀子冲出去把楚天书切成七十二块！
不管是姜小芽、凌镜雪还是墨灵心，那分明都应该只属于他高南飞！
楚天书算什么东西！
他一直在不断地想着昨天晚上连浩北的建议，不知道自己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咯作响。他拿起电话：“卢建才！准备行动！”
墨灵心和姜小芽泡在四四方方的热水池里。
墨灵心说泡浴能让人心情放松，而姜小芽正好需要放松心情，于是两人就一起来了。
这本来是船上的公共女浴室，但因为每个舱房都有独立洗浴间，临近中午，也不是洗澡时间，所以整个大池子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灯光下，热水泛着海水蓝，丝丝白气从水面升起。墨灵心低垂着头，双手不经意地拨弄着湿漉漉的长发，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姜小芽。
“你……你这是怎么啦？”姜小芽怔怔地看着墨灵心的表情和动作，问，“是生病了吗？”
“你也太没情趣了吧！”墨灵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朝她翻了个可爱的白眼，“古时候的漂亮女人最喜欢玩的就是这一招了，这叫‘搔首弄姿’！长发披散在肩头，可以让人显得无比香艳、性感。看见这一幕的男人，就没有不上钩的。”
姜小芽怔怔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墨灵心懂得真多啊……
“你说楚天书会不会喜欢这样的？”墨灵心歪着头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伸出香舌性感无比地舔了舔自己娇艳欲滴的红唇，“听说嘴唇是女人身体的门户，舔嘴唇就是希望男人打开门户的暗示……要不我去试试看？”
姜小芽羞得说不出话来。墨灵心真的跟她不一样，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她想阻止墨灵心这么做，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阻止。说起来，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墨灵心喊自己来泡澡自己就来了。昨天晚上，墨灵心在微信群里那么直白地向楚天书表白……她们两个人难道不应该是相看两厌的情敌吗？为什么现在的气氛看起来就像两人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一样？
“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墨灵心一点也不在意姜小芽不说话，自顾自地聊起了话题，像女版的沈猛。
姜小芽摇了摇头。
墨灵心嘻嘻地笑了起来：“那多没意思啊。我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啦！那时候我站在讲台上，指着下面所有的男生说：你们现在全都是我的男朋友，谁不听话我就不喜欢他！然后他们一个个都好乖。”
姜小芽想，这种话打死她也说不出来，就算在童言无忌的幼儿园时期也开不了口。
“我从来没遇到过楚天书这样的人。”墨灵心叹了口气，挺起胸膛，脖子上那枚小小的白色玉虎雕栩栩如生，“他的眼神那么清澈，完全看不到欲望。我怀疑我就是脱光衣服扑进他怀里，他恐怕也只以为我是发烧了需要降温。”
姜小芽忍不住扑哧轻笑了一声，觉得墨灵心说得挺对。
“也不知道我们两个一起脱光了扑上去，他会不会动心。”
姜小芽小脸一红：“我……我才不扑。”
“不扑……但还是可以脱光对不对？”墨灵心调笑着说。
姜小芽忍不住扑上去挠墨灵心的痒：“叫你乱说！”
墨灵心咯咯地笑着在池子里乱跑，两个女孩打闹成一团，白色雾气里美好的曲线若隐若现。半晌后两人才喘息着停了下来，靠在池边仰头望天。
“说真的，”墨灵心勾起嘴角，露出莹白如玉的贝齿，“你了解楚天书吗？”
姜小芽低下头，说：“我没有这个机会。”
墨灵心灵动的眼珠转了转，她问：“你有没有见过他打架？很凶、很粗暴的那种。”
姜小芽想了很久，摇了摇头：“没有。他从来不招惹任何人，也没有人招惹他。”
“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墨灵心细巧的手指摸着自己优美的锁骨，若有所思，“这不是男孩子荷尔蒙最旺盛、攻击性最强的年纪吗？他怎么能这么冷静？雄性动物都喜欢向雌性展示自己的强壮，这是本能。”
“他不是动物。”姜小芽明净的瞳孔里映着灯光，“他修养很好，不会这么没素质。”
“这就是你喜欢他的理由？”墨灵心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姜小芽。
姜小芽沉默不语。
“其实最初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好奇。拿楚天书来说，他很少说话，没有表情，你会觉得他很神秘啊，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想知道他有表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墨灵心说话像个哲学家，“你想了解他，想看透他的秘密，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他，恨不得天天和他在一起，最好二十四小时都不睡觉……可等你有一天终于把他弄明白了，你才发现他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
她停顿了片刻后，又说：“一旦完全了解了一个人，你就会对他完全失去兴趣。”
“不是这样的。”姜小芽看着头顶的灯，难得地接话了，“我觉得楚天书像是一本会自动更新的书，一百年、一千年也读不完。每次当你以为已经看完了的时候，他又会自己补充进新的内容，让你永远也无法完全摸清他，永远都想抱着他……看下去。”
墨灵心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就是说，不管我怎么说，你也不会退出咯……”
姜小芽微笑了起来，小脸上分明写着“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八个大字。
“好吧好吧……”墨灵心举起手表示投降，顺手将脖子上那块虎玉摘了下来，嘻嘻笑着戴在姜小芽的脖子上，“我承认还是你比较喜欢他。这叫运虎，戴着它能保佑爱情。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啦，你要像保护爱情一样好好保护它噢。”
姜小芽怔怔地看着墨灵心，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那块虎玉。
沉睡的玉虎手感沁凉。
又一个白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甲板上的喧闹声小了许多，好像人人心里都压着事，原本放晴的天空渐渐集聚起乌云，遮蔽了天空。
天渐渐黑了，舱灯亮起。细细的雨丝渐渐密集，灯光微弱得像是萤火。
沈猛真的在船舱里看书，看的还是安意如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其实那是一本女孩子比较爱看的书，也只有墨灵心才会把这样的书介绍给他这样的大男人看。
换作以前，沈猛才不会对这类书籍有半分兴趣，可现在一口气就读完了。
“不是无情，亦非薄幸，只是我们一生中会遇上很多人，真正能停留驻足的又有几个？生命是终将荒芜的渡口，连我们自己都是过客。”安意如在书里写了这样一段话，让沈猛的心一阵抽痛。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看书这么重要了，因为那里面有别人的人生经验，有先行者对世界的认知，能让人正确地认知世界……或者爱情。
沈猛相信将来一定会遇到那个属于他的她，相信她一定在什么地方等他，因为凌镜雪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可他眼前又总是浮现出凌镜雪的影子，这个过客就像鬼魂一样牢牢占据着他的心。
他闭上眼就能看见她，背景也许是那座红砖外墙的老教学楼，也许是绿色油漆的木窗，也可能是学校大门口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他还记得去年秋天，凌镜雪站在那棵树叶落光的梧桐树下，被枯枝切割的阳光斑斑点点地映照在她身上，美得令人窒息。
其实，就算背景是贴满“上门开锁”或者“专治不孕不育”等小广告的破旧楼道，沈猛依旧会觉得她很美。
人生若只如初见，就是再也没有初见的美好感觉时发出的感慨吧。可是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凌镜雪，他的心都永远保持着初见时的惊艳啊……
“砰砰……”舱门被人有些粗暴地叩响。
沈猛皱了皱眉，晚餐已经送过了，楚天书说好要闭关的，还能有谁来找他？
他打开门，一个人缩头缩脑地蹿了进来：“嘿！该死！雨真大！”
“你来干什么？”沈猛看着满脸奸笑的卢建才，有些莫名其妙。谁都知道这小子只喜欢往女生身边凑，怎会无端端地来找他？
“找你当然是有好事。”卢建才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沈猛的衣服显然不是经常洗，换下的T恤散发着浓重的汗味，熏得他有点晕。
“哼。”沈猛冷笑了一声，“你的好事我可不感兴趣。出去！”
卢建才是真心想走，这地方他一分钟也待不下去。可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只好干笑了两声。“给你看个好东西！”他不再卖关子，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调出一个视频界面递到沈猛面前，按下了播放键。
沈猛本来不想看的，可是视频上的那张脸一出现，他就呆住了。
那是凌镜雪！
屏幕上的凌镜雪一开始离镜头有些近，正在用一条白毛巾仔细地擦脸。沈猛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观察凌镜雪，眸子晶亮如水晶，芳唇嫩如樱桃，鼻梁坚挺，脸蛋圆润娇小，远看美，近看完美。
凌镜雪擦好脸，远离了镜头。沈猛这才发现，这是在凌镜雪的舱房内。校花的舱房远比沈猛的要干净整洁得多，几条不同款式的白裙整齐地挂在床边的衣架上，连褶皱都没有一条。
镜头中的校花在镜子前来回旋转了两次，然后伸手到背后，拉开了背后的拉链，粉光莹莹的玉色肌肤顺着修长的脖颈蔓延开来……
视频就在这儿停止了。
沈猛愣在原地。
“怎么样？精彩不？”卢建才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只是预告版，我手上还有完整版。你不是贼喜欢凌镜雪吗？应该很想看完整版吧？我也不收你多的，一千块！一千块我就把完整版发到你手机上，以后你想看多少遍就看多少遍，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沈猛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脸色开始朝紫青的方向转变，额角的青筋一根一根突突地跳跃起来。
卢建才竟然在凌镜雪的舱房里装了摄像头！
“怎么，嫌贵？”卢建才误解了沈猛的沉默，继续吹嘘自己的产品，“我告诉你，后面那可是美人出浴的好戏！你不要，多的是人要！你不知道，咱校花的身材……啧啧！那可是……”
他还没有说完，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隐约看见沈猛似乎猛地抬起了手臂。
只是一瞬间，卢建才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地一下就晕了，眼前一片漆黑。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脖子已经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掐住，整个人被死死地按在了舱壁上。
沈猛宽阔的大脸上怒气勃发，眼中流淌的全是狰狞的杀气，犹如死神降临：“完整版在哪？”
卢建才是个泼皮混混，在学校里一直横行霸道，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认怂，虽然被掐得几乎翻出白眼，但还是挣扎着发飙：“浑蛋……沈……沈猛，你……你竟然敢打我……”
沈猛挥出一拳，正中卢建才的右眼，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呸！老子……”
“咚！”又是一记凶狠的直拳正中卢建才的左眼，此时的卢建才看起来就像一只发育不良的大熊猫。
卢建才两只眼睛肿得几乎看不到东西，脖子被掐得只能进气，不能出气。他想认怂，可他没办法认。他也想要看完整版啊，可高南飞给他的视频只有这么一小段。
“南……南少……救……救我……”
卢建才气若游丝的声音刚刚落地，舱门陡然间咔嚓一声就打开了，是被人用钥匙打开的。
高南飞高昂着头，带着一丝睨睥天下的傲慢缓步走进船舱，身后跟着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一身黑色西装、肌肉发达的大汉，那是高家派给他的私人保镖。
高南飞看着几乎被钉在墙上挨打的卢建才，眼睛里闪过一丝狰狞的火光：“浑蛋！沈猛！老子的人你也敢动？”
沈猛没有说话，挥出一拳直击卢建才的鼻梁，立刻血花四溅。
“还愣着干什么？！上！”高南飞气急败坏地一挥手，身后两个大汉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些许无奈。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是为了防暗杀或者突发事件而存在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要介入学生之间的意气之争。
沈猛随手将几乎昏迷的卢建才摔在地上，狠狠朝他身上呸了一声，然后揉了揉手指粗大的骨节，喊道：“来啊！论打架，老子还真没怕过谁！”随即他俯身朝高南飞猛扑了过去，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