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书正在诵读《成吉思汗传》。
传说成吉思汗西征时,有一支蒙古军队由天山深处向伊犁进发,时值初春,山中却白雪纷飞,饥饿和寒冷使这支军队疲乏不堪。不想他们在绝望中翻过山岭,却犹如突然间进入了天堂,太阳忽然出现,眼前繁花织锦、绿草如茵、流水如织。
士兵们不由得大叫:“那拉提(有太阳)!那拉提!”这个地名由此而来。
那拉提大草原地处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无数美妙的山川、河流、植被和峡谷错落有致,堪称世界上最美丽的草原之一。
同时,那里也靠近柯尔克孜族人的聚居地。
图书中的插页照片上,宽广无垠的大草原上零星散落着乳白色的毡房,右侧的群山顶堆积着皑皑白雪,象征活力的青草与白雪交相呼应,画面高远,令人心醉。
楚天书有些累,于是和衣而卧,双手轻轻搭在胸前。他缓缓地合上眼睛,回忆着往昔和龙洛洛在一起的画面,又忍不住幻想如今的龙洛洛一袭白裙,孤独地坐在那个辽阔草原的中央,双手抱着膝盖,看着远方雪山的情景。
阳光洒在龙洛洛的身上,似乎有美丽的天使从云端降下,亲吻着她的额头。
楚天书只觉得自己应该出现在她的身边,那才是一幅真正完整的画面。
“咚咚咚!”
一串惶急的敲门声从舱外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墨灵心的声音:“楚天书楚天书!快开门!出事啦!”
楚天书微微皱眉,起身打开了舱门。
舱外风雨飘摇,墨灵心光着脚,光洁的额头上湿漉漉的,还贴着一片菜叶,似乎是刚刚从厨房里跑出来的。她小脸上全是激愤的红晕,伸手朝楚天书递过一把还贴着胡萝卜片的菜刀:“给你!”
楚天书:“……”
“拿着!”楚天书不接,墨灵心也不肯收回去。
“出了什么事?”
“高南飞在打沈猛!打得老惨了!”墨灵心恨不得把菜刀塞进楚天书的手里,看起来比楚天书更气愤,“我要是你,就拿刀砍死高南飞!”
楚天书还是没有接:“带我去。”
“飞凌号”共有六层,第五层的赌场金碧辉煌。整个赌场都由上好的花岗石砌成,拼接的切角里点缀着晶莹的红宝石,光芒万丈的琉璃灯将整个赌场映照得纤毫毕现。
几乎所有的远洋游轮都设有赌场,但只在进入不禁赌的公海之后才会开始营业。
平常这里一定会带着高级红酒、古巴雪茄和巴黎香水的浓郁气息,还有年轻的高挑女郎穿着超短裙,露出雪白的大腿,充当发牌员。
只是因为这一次游客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所以赌场服务一直都没有启动,宽敞空旷的大厅里只有寥寥数人。
卢建才明显刚刚被救治过,脸上、手上横七竖八地绑着白色的绷带,有气无力地瘫坐在一张宽大的老板椅里。
大厅正中央一张宽大的赌台之前,沈猛的双手被船上特制的粗厚缆绳狠狠绑在身后,他跪在赌桌之前,高南飞手持一根棒球棍,正气喘吁吁地围着他打转,两个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地分站左右,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王八蛋!居然连我都敢打!”高南飞咒骂着,又是狠狠一棍猛力击在沈猛厚实的背脊上,说话的时候牵动面部肌肉,痛得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被殴打的沈猛反倒咬着牙,一声不吭。
刚才船舱里那种局面,大部分人都会被他身后那两个彪形大汉的气势压迫,哪里还敢反抗?可没曾想到沈猛这家伙还真有股子猛劲,非但没有退缩,居然还主动出击!
这一幕连高南飞身后两个保镖都没想到,所以他们出手晚了那么一刻,高南飞的左脸颊被沈猛狠狠击中,鼓出高高的一块来。
高南飞暴怒,将沈猛制服以后就拖来此处,已经殴打了近十分钟,打得他自己几乎都快脱力了。沈猛身上到处是伤,可偏偏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一点也不服软。
楚天书和墨灵心进入赌厅的时候,高南飞已经无以为继,顺势丢掉球棍,大马金刀地坐到老板椅上,尽力深呼吸,调整气势,做出醒掌天下权的姿势来。他早就想好了,楚天书来的时候,他一定要摆出这种姿态。
沈猛的眼眶被球棒打裂了,脸上鲜血纵横,但他始终像只凶狠的小狼,高高昂起头,不肯低下半分。
楚天书的眼角闪过一丝寒光:“怎么回事?”
“你问他啊……”卢建才艰难地抬起手臂,颤巍巍地指着沈猛,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尽是要杀人全家的凶光。若不是还要装作奄奄一息,他早就冲上去报仇了:“老子好心好意想给……”
“闭嘴!”沈猛额头青筋暴突,猛然间一声大喝,“老子早就看你这二痞子不顺眼!想揍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就揍你了!咋地?”
楚天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就只是这样?”
沈猛毫不犹豫地狠狠点头:“没错!”
高南飞刚才有几棍正打在他头上,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凌镜雪的影子——
她站在树下,她在高傲地舞蹈,她垂着头静静地看书……
她是一个多么完美、多么骄傲的女神,假如这件事被曝光出来,她一定会羞愤之极吧……
鲜血从他的额角留下,滑过他的眼眶,像是谁在他眼前挂了一块血红色的帘。
血腥而狰狞的帘子下晃动着凌镜雪的白裙,那是……充满绝望和悲伤的颜色。要是凌镜雪一时想不开,会做出什么蠢事也不一定呢……
沈猛晃了晃脑袋,将心中的愤怒强压下来,咬紧牙关。这件事只能烂在他自己的肚子里,就是死,他也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听着沈猛的回答,高南飞得意地搓动着手指。他想要面无表情,但嘴角还是弯成了一条不可抑制的弧线,连脸上的伤也不觉得痛了。今天他已占尽上风!
连浩北作为军师,在知道高南飞掌握这些视频之后想出来的这条毒计果然好使!
先指使卢建才带着凌镜雪的视频去刺激沈猛,然后让高南飞天经地义地替卢建才出头,而殴打沈猛必然会将楚天书引出来。沈猛这么喜欢凌镜雪,为保全她的颜面,绝不会说出事情原委。而他们放弃辩解,那就是案板上的肉!
高南飞没有看楚天书,却去看他身边的墨灵心。墨灵心光着脚,脚踝洁白圆滑,脚趾匀称得就像一个个可爱的小馒头,玉趾修长,娇俏可人,不着寸色的趾甲晶莹剔透,闪着自然的光泽,简直就是一件工艺品。
高南飞想着,只要今天扯了楚天书身上那层光环,这个女人也是自己囊中之物。
这女人手里还拿着菜刀?
哼哼,正好用来剁楚天书的肉!
从小到大,楚天书从来没见过沈猛现在这个样子。
他印象里的沈猛是很勇猛的。他还记得高一下学期,有一次三个混混堵在学校门口,看见漂亮女孩就故意上去左撞一下、右撞一下,嘻嘻哈哈地调戏。
沈猛什么都没说,冲上去猛然撞倒了其中一个,另外两个恼羞成怒,掏出三尺多长的铁棍,沈猛眼睛都没眨一下,左臂挡棍,右臂挥拳,如猛虎下山,几分钟就把三个混混打得哭爹叫娘,丢下两句狠话就溜了,从此再没敢出现。
而沈猛高高肿起的左臂第二天就恢复如初,他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在教室里吹牛打屁。
楚天书觉得沈猛有点像历史上著名的秦武王,头脑简单却力大如牛,把打架当成游戏,如果不是自己作死去举什么青铜巨鼎,肯定能活好久。
但这次沈猛明显在给自己找不自在,明知道高南飞身边的那两个保镖是两尊他举不起的鼎,他却偏偏要试试。
不过……从小到大,眼下总算有自己出场的机会了。
楚天书摸了摸自己拳头上凸出的指骨,骨头很硬。如果高南飞非要不依不饶,那自己只好也去举上一举,就算气力不济,也不能看着沈猛被鼎压死。
他走到沈猛身边,伸出手,把沈猛从地上搀扶起来。沈猛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半天才站稳,然后狠狠地啐了一口。楚天书面无表情,抬头看着大马金刀的高南飞,问:“你想怎么样?”
高南飞摸着自己左手食指上那枚粉光莹莹的白玉戒指,目光戏谑地在楚天书身上打转,没有说话。剧情正在朝连浩北设计的方向有条不紊地进展。在吃掉老鼠之前,猫都要戏耍半天。现在他是猫,楚天书和沈猛是老鼠,他就是要他们死也不能给他们个痛快。
“这……这到底怎么了?”赌场门外几个人影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却是连浩北、凌镜雪、严璐和姜小芽。四人一进来,看见一身绷带的卢建才和一身鲜血被五花大绑的沈猛,都忍不住呆了。
高南飞抑制住嘴角的笑意,赞赏地看了一眼连浩北。
一出戏有开端,有高潮,当然也要有观众,观众还必须是这几个指定的人。连浩北先让墨灵心去通知楚天书,然后以中立立场将其他人带进场。
如今万事俱备,就看自己的盛大演出了。
姜小芽小跑到沈猛身边,给他解绳子。凌镜雪孤傲地跟墨灵心站在了一起,一言不发。卢建才故意哼哼了几声,却根本没人理会他。
姜小芽解开绳子,掏出一方雪白的方巾,给沈猛擦拭额头上的血迹。沈猛额角的鲜血很快染红了方巾,她手微微有些颤抖,低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美人在侧,身带甜香,沈猛方才的倔强和刚硬突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摸着后脑勺结结巴巴道。
连浩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个勉强的表情他做得不错,能拿表演新秀奖。他说:“南少,大家都是同学,怎么搞成这样?”
高南飞冷哼了一声:“班长,那你得先问他。他无缘无故把卢建才打成重伤,我去找他讨说法,他居然连我都敢打!我高南飞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挨过打!”
站在后面的墨灵心噘起嘴,说:“他打你,你就打他啊,两边都不要帮手,单挑!”
众人一时有些愣怔。严璐急忙走到墨灵心身侧,拉了拉她的手,暗示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可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墨灵心把头扬起,歪向一边,握紧了手里的菜刀,好像一言不合就准备砍人。
和沈猛单挑那基本是找死。高南飞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叹了口气,目光在凌镜雪和姜小芽之间扫来扫去,而后说:“其实今天这个事呢说大不算大,哪个男人这辈子还能不挨几次打,还能不犯几次错?”但随即他的语气就阴冷了下来,“只不过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错误负责,打了人就得付出代价!”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卢建才登时来了精神:“就是!我们南少是什么人?居然敢打南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今天不卸你一条胳臂,你简直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严璐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高南飞,然后说:“既然是沈猛先挑起的,那让他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以后大家还是好同学。”
沈猛狠狠瞪了一眼高南飞,吐了一个字:“呸!”
高南飞冷笑了一声:“看来你是苦头没吃够啊!再给我绑起来!”
“慢着。”他身后的两个保镖作势向前,楚天书微微朝前一步,挡住了沈猛。凌镜雪和姜小芽不自觉地一起上前一步,站到了楚天书身侧。
“不愧兄弟情深。”高南飞用力鼓掌,“我就喜欢真英雄。”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诚恳,“楚天书,说实话,我以前一直都没在意过你,现在才发现你楚天书还真是条汉子。”
三个女孩一起看向楚天书,眼神里都带着崇拜,表示对这句话深有同感。
“既然你楚天书要替沈猛出头,那我怎么也得给你个面子。”高南飞的眼角微微跳了跳,只看几个女孩子下意识的反应,他胸膛中的怒火就恨不得要把整艘船都烧穿。
凌镜雪和姜小芽同时发现其他人的神态,急忙一起转开头,脸上飞红。只有墨灵心一脸满不在乎,心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干吗要掩饰?
楚天书皱了皱眉:“你想怎么样?直说。”
“沈猛不肯道歉也可以。”高南飞深呼吸,稳住气息,“这里是赌场,你跟我赌一局,你赢了,今天这件事就此作罢!”
“输了呢?”
高南飞慢慢站了起来,狠狠地看着楚天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我面前跪下!磕头谢罪!”
“这怎么行?”
“不行!”
“胡扯!”
凌镜雪、姜小芽和墨灵心第一时间异口同声地说出口,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难为严璐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她咯咯地笑着:“三位还真有默契啊。”
高南飞几乎捏碎了自己的手指!凭什么?这三个女孩凭什么都这么向着楚天书?他狠狠咬着牙齿,腮帮上的肌肉突突直跳,眼睛直视着楚天书。如果目光能杀人,楚天书已经死了无数次。高南飞说:“你不敢!我就打断他的两条腿!”
“楚天书,你不能答应。”凌镜雪此时已经顾不得矜持,急切地注视着楚天书的侧脸,“这太侮辱人了!”
姜小芽没有说话,只是不由自主地牵住了楚天书的衣角。
墨灵心虽然没那么急切,可还是把菜刀高高举了起来:“反对!”
沈猛冷哼了一声:“你不就是觉得楚天书掉了你的面子不舒服吗?打你的人是我,别把他扯进来!断腿就断腿,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啊!”
楚天书一把拉住了沈猛。他何尝不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但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这情景就像是黑道谈判,占理的一方可以狮子大开口,不占理的一方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否则一言不合就是血流成河的局面。
此刻高南飞不但占着道理,而且身边那两个保镖也保证了他提要求的硬实力,若楚天书不答应高南飞的条件,沈猛至少要被打断两条腿。
沈猛是体育生,长跑、短跑都天赋异禀,这次上大学也全靠这方面的优势,断了腿跟断了前程有什么区别?
楚天书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淡淡道:“怎么赌?”
“有种。”高南飞微微松了口气,脸上的狰狞之色迅速隐退,一瞬间就恢复成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我们赌德州扑克。”
他优雅地举起手,轻快地拍了两下。赌场的大门再度被打开,一个漂亮的女荷官款款而入。这是一个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妆容如希腊神话中的女神,戴着玳瑁色的隐形眼镜,漂亮的黑色长发在头顶被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辫。她穿着黄色的超短裙,裙边还镶着毛茸茸的白边,一双足有十厘米高的水晶高跟鞋落地有声。
女孩脸上堆着职业的微笑,礼貌地向所有人点头致意,似乎对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完全不以为意。她熟练地坐在了赌台后的荷官位置上,将赌具一件件地从桌下拿上来,在桌子两端分别摆放上十个筹码,然后微微躬身,做了个请入座的手势。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每一个细节和动作都丝丝入扣,即便只有她一个人出现,场景就从刚才不入流的黑道谈判变回了正规豪华上档次的一流赌场。
高南飞率先就座,楚天书坐在另一边。几个女孩想要跟上去,却被两个保镖礼貌而坚决地挡在了一米线开外:“为了公平起见,无关人等请在远处观看。”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远远地看着两人。姜小芽和凌镜雪心头狂跳,两双小手不知不觉就握在了一起。
“规则很简单,”美女荷官的眼睛忽闪着,如同闪烁的小星星,樱红色的嘴唇上点缀着薄薄的闪片,“筹码输完,赌局结束。投注一次最低一个,最高十个。”
美女荷官从长条形的牌盒里抽出淡蓝色的扑克,在面前摆了五张牌,分别是梅花5、黑桃J、方片7、红桃6和梅花A,然后用一块长木片分别将两张底牌发到楚天书和高南飞面前。
盒子里一共装着去掉大小王的五十二张牌,被彻底洗乱之后混在一起,恰似无法揣度的命运。
楚天书面无表情地翻起两张牌的一角,然后丢下了一个筹码。高南飞冷笑了一声,视线微微扫过屋顶水晶吊灯的顶端,那里有一个高清摄像头正在调整焦距。
他的左耳里有一枚隐形米粒耳麦,德国军工制造,质量过硬,而且通信效果非常好。此时耳麦里正传来一个略显浮躁的男人声音:“南少,他有一张方片6和一张黑桃K,最大牌面是一对6。”
墨灵心已经将手中的菜刀放在了隔壁的赌台上,她微微抬起头,好像只是在欣赏明亮的挂灯。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黑盒子。黑盒子堪堪被藏在她的手掌里,没有露出半点。
赌场监控摄像头分布是世界上最密集的环形结构,专门用来防止出千。它们几乎可以捕捉到赌场的每一个角落,就是在五百人满场的情况下,也能准确地分辨出哪一个人在哪个角落做什么样的动作、同样的动作是否多次重复,从而分辨是否有作弊的嫌疑。
可是现在这些用来防止出千的设备,正在为出千服务。
高南飞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他运气并不好,拿到的不过是一张方片3和一张梅花2,和桌面的五张牌八竿子都打不着。但是他冷笑了一声:“一个是不是太少了?大你五个。”随即丢下了六个筹码。
楚天书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从刘海下露出。
高南飞毫不畏惧,紧盯着楚天书的眼睛。
楚天书沉默了片刻,而后淡淡道:“不跟。”
美女荷官用木架取过楚天书的筹码,推至高南飞面前。
高南飞忍不住哈哈狂笑,一把将自己的牌摔出来,得意道:“楚天书!我还以为你有多牛!老子连对子都没一个,怎么,这样就把你吓怕了?哈哈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高南飞何止没有对子,拿的还是最小的面,这样的面也敢下掉一大半的筹码,的确有股子狠劲。
楚天书依旧面无表情地说:“发牌。”
高南飞放肆地狂笑了半晌才歇住,口气转冷:“如果你只有这点胆子,不如早点认输的好。发牌!”
赌牌最重要的还是赌客之间的心理斗争,如果你够狠,有时候一对六甚至能吓跑别人的同花顺。
可是当你的底牌被你的对手一览无余时,那么无论你使用什么样的战术,也绝不可能取得胜利。
高南飞这两天在楚天书手里不停地栽跟头,一次都没赢过,他之所以要和楚天书赌牌,就是要借助天时地利人和的主场优势将楚天书碾压成渣,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
连浩北说得对,没有人喜欢失败者,光环和注意力永远只在胜利者身上。只要让这些女孩子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比楚天书强,那么她们在心态上就会发生微妙的转变。
第二局,楚天书是一对10,而高南飞是一对J。高南飞这次采用的是添油战术,一枚一枚地加,加到第四枚的时候,楚天书放弃了。
高南飞照例狂笑,翻开牌,继续羞辱楚天书。楚天书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头顶。
虽然一共只打了两局,但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异常。高南飞什么都没有就敢下重注,堪堪比自己大那么一点点就死战不退,毫不胆怯,这不合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高南飞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底牌,而唯一的可能就是头顶的摄像头正监视着自己的牌。
“发牌。”楚天书冲美女荷官点了点头。
高南飞只觉得一肚子火被塞在两根直肠之间,上不来也下不去。楚天书实在太平静了,对于他的挑衅毫无反应,跟块石头毫无区别,弄得嚣张的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高南飞用尽了手段,连这位美女荷官的穿着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衣着暴露到这种程度就是为了扰乱楚天书的注意力。而楚天书根本对美女荷官白皙的大腿和呼之欲出的胸脯毫无兴趣,从头到尾就是两个动作:推筹码、在荷官发了牌后礼貌地点点头。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楚天书两局就输掉了一半筹码,可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这种一成不变的冷静简直就是对高南飞赤裸裸的挑衅!
分明整个局势都在高南飞的掌握之中,如今的情形却像楚天书只是故意让让他,随时都可以翻盘一样。
“发牌!”高南飞狠狠咬了咬牙,发誓这一局就要将楚天书一刀砍翻!看他跪在地上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一个。”
高南飞刚刚拿起自己的牌面,楚天书已经说话了。
按照惯例,耳麦里应该会传来楚天书的底牌,可半晌过去了,耳麦中传来的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请问南少是否跟牌?”美女荷官微笑着提醒高南飞。
高南飞手里的牌和桌子上的牌能凑成一对K,他已经不小了,即便没有提示,也不可能轻易放弃:“跟!”
“再加一枚。”楚天书面无表情道。
“该死!”高南飞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声,决定要是耳麦里还是没提示,就提刀去赌场监控室砍人。
“南少……”耳麦里终于传来了男人无奈的声音,“他一直都没看牌,我以为他第二轮会看,可……可他还是没有看。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牌。”
高南飞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楚天书正低头注视着他自己的两张扑克,表情很认真,好像用点力就能从背面看到扑克牌的牌面。
盲打?
这种打法一般存在于民间,两眼一闭不看牌,随便押注,那么对方如果要跟注,就必须付出两倍的赌注。盲打的人输赢全凭运气,但你盲打是你的事,翻倍在正式赌场上是不被允许的。
运气是虚无缥缈、无法控制的东西,谁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不靠谱的玩意。
高南飞看了看公共牌面,那是五张乱牌,一对K的确不算小。
拼运气又怎么样?你连牌都不看,怎么可能知道比我的牌面大?思及此,高南飞一咬牙:“跟!”
“三个。”
“跟!”
“五个全压。”
“跟!”高南飞豁出去了。楚天书只有五个筹码,而他有十五个,就算全输了又能怎么样?可他一旦赢了,楚天书就要当众下跪!
姜小芽紧紧握着凌镜雪的手,两人都感觉到对方身体轻微地颤抖。
连浩北站在她们身后三步远处,看着牌桌上冷静的楚天书,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明知道高南飞财雄势大,你又何必要跟他争?这可不能怪我,我只是顺势而为……就算没有我,你一样还是赢不了的……
“我没有筹码了。开牌吧。”楚天书老老实实地翻开牌面,“原来我只有一对A。”
高南飞:“……”
他别的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有时候狗屎运这东西是不分场合、不分时候的,他竟然……被一对A打败了!
美女荷官微笑着将筹码拨到楚天书面前,场上重新变成了十对十的局面。
高南飞恼羞成怒,一把将手里的牌摔掉,牌嗖嗖乱飞,险些用出赌神周润发的飞牌绝技。他狠狠道:“我就不相信你能靠狗屎运一直赢下去!”
“发牌。”楚天书再次说出这个词。
这一次的公共牌面比前几次都好——
一张黑桃A,一张红桃A,一张黑桃J,一张黑桃9和一张黑桃8。
两张蓝色牌轻轻落在楚天书面前的红色丝绒台面上,寂然无声。楚天书抬起头,却没有看对面的高南飞,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赌场的大门,落在了不可及的地方。
追溯人类赌博史,最早在旧石器后期,人类就开始有“碰运气”的这种习惯。尤其华夏的史前文明中,人们大量运用“抓签”筮卜的方式来判断一件事情的凶吉,尤其是重大的祭祀、战事,或者对天气的预判,全都透过卜卦来决定。
许多年前,伊拉克和印度出现了骰子这件风靡全球的器具,从此它的足迹踏遍希腊、罗马、中东和玛雅古文明社会。
赌博与原始宗教是双胞兄弟,因为宗教仪式与赌博程序都遵从了某种人力所不能左右的冥冥中的意志,从此赋予人类社会以秩序。
中国人特别地热衷于赌博,这也和他们以天道为尊的中心思想相符。
而那些试图在赌博中掌控输赢,寻求更高胜率的行为,本质上跟对抗天意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自古以来,出千者几乎没有善终。
著名赌博电影《赌王之王》里的少年赌神迈克,身怀卓越的扑克绝技,并以玩扑克的高超技术在美国纽约地下赌场常胜不败,以为掌握了命运,还试图以此追求人生终极理想,后来也不免惨淡收场。
你用非正常手段从命运那里拿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命运会十倍、百倍地拿回去。
这个道理说出来简单易懂,可真正能够认清事实的人总是少之又少。
高南飞没想那么远,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面前的扑克牌上。他谨慎地翻开了其中一张,那是一张梅花A,和桌上的牌组合起来就有三张A,已经是相当大的牌面了。他没有继续看下一张,因为耳机里的声音又开始嘀咕了:“南少,他又不看牌……”
高南飞咬了咬牙,丢下了五个筹码。他很清楚,不想办法弄开楚天书的牌面,他永远没有十足的把握。五个筹码已经足以让楚天书看牌了,即便输了,自己也还有机会。
但楚天书没有看牌,他只是默默地数了五个筹码:“跟。”
高南飞的面色有些难看,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翻开自己另外一张牌的角。
一个红色的数字犹如利剑刺入他的眼帘。
居然是方片A!和桌上的牌组合,那就有整整四张A!一副牌里只有四张A,这意味着楚天书和自己打平的机会都没有了!
高南飞几乎在一瞬间大笑出声,但他不得不拼命掐住自己的大腿,将自己几乎疯狂的喜悦压制下来。他的脸色由红转白,毕竟掐大腿肉是很痛的。
“不要以为盲打了不起。”高南飞终于有余暇来提前发表胜利宣言,“你以为命运会帮你?不,你错了。命运只会帮助我这样的人类精英。像你这样的人,不论比什么都只能被我碾压!你就准备向我下……”说完这句,他就会以泰山压地之势将最后五个筹码压上去,彰显自己的霸气。
没想到楚天书根本不按他的设想来,没等他说完就伸手推出了面前的筹码:“全押。”
高南飞一口鲜血被堵在喉咙口,他差点把整个肺吐出来!他怒极反笑道:“哈哈哈哈!好好!我还在想怎么刺激才能让你进我的笼子,没想到你这么蠢,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青筋一条一条地在高南飞头顶乱窜,像闻见血腥味的毒蛇,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狂热几乎在一瞬间激发了高南飞浑身的血液!
成了!
“四张A!”高南飞一把翻开自己的牌面,再不肯压制自己狰狞的兴奋,“楚天书!你输了!”
他在心中狂叫:没有这么简单的,楚天书!你以为你只是跪下来道歉这事就算完了?我会要求你跪下的姿势!你道歉的口气!还得让你给我玩出各种不同的跪法!还要给你全程摄像好好地留作纪念!白天还要在全船播放!今天要是不把你在这些女孩子面前玩残,玩得你尊严全无,我就不叫高南飞!我叫荷兰猪!
场间有短暂的沉默。
连浩北推了推眼镜,看向窗外黑暗的海洋。墨灵心重新拿起了菜刀。严璐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凌镜雪和姜小芽。凌镜雪和姜小芽的小脸都是雪一般的惨白,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手指间传来的难以克制的悲愤,手指扭转的力道很大,指节泛白。
四张A,几乎已经是顶级的大牌,这下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沈猛咬了咬牙,向前一步,道:“这事是我引起的,就应该让我解决!我……我来跪!”
“你愿意跪,我也不反对。”高南飞狞笑着站起身,“但楚天书答应了我的条件,那就是他的事!不过,若是你愿意跪下,我倒是可以考虑少折腾他一会儿。”
姜小芽突然松开了凌镜雪,她的小脸很苍白,但语气中透着坚决:“高南飞,我替楚天书跪!”她的声音一向很小,可这次出奇地大。同学三年,谁都知道姜小芽内向娇羞,连班级组织集体舞蹈她都不敢上场,谁也料不到她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一时间场面都被这个意外震住了。
此刻,姜小芽的小脸上透着股英姿勃发的气息,让高南飞看得都有些呆了,但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只是语气稍显柔和:“愿赌服输。谁也不能代替楚天书下跪,不过……小芽,你要是心情不好,等会儿我可以陪你聊聊天。”
众人皆沉默,就算是猪也能听出高南飞的狼子野心。
凌镜雪饱满的胸膛起伏得很剧烈,校花的矜持让她绝不会为任何人做任何表态。可是一想到楚天书会跪在地上跟人道歉,她整颗心都要碎了。这个时候自己如果不说点什么,恐怕她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只要别让楚天书受辱,哪怕,哪怕……
她整齐的牙齿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印出一道清晰的齿痕,然后她说:“高南飞,我……”
“我还没有亮牌。”楚天书的声音从赌桌旁传来,打断了凌镜雪的话。
全场人都把视线转回楚天书的身上。楚天书一直保持着沉默,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每个人都以为他已经接受了赌输的结果,谁承想他只是有些走神。等听到众人的表态后,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柔软温馨,就像他小时候静静待在龙洛洛身边时一样,这种熟悉的感受突如其来,让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现在他已经恢复过来了。
“没有翻牌又怎样?”高南飞冷笑了一声,“有什么区别吗?少在我面前装,一会儿你跪在地上的时候……”
这时,楚天书翻开了牌面。
美女荷官好听的声音悠悠响起:“黑桃10,黑桃Q,和公共牌组合为同花顺黑桃8、9、10、J、Q,大过四张A。恭喜楚先生,您赢了。”
舱外的风雨声突然大了起来,狂风吹动着巨浪,让整艘船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但没人在意这些,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除了事不关己的美女荷官,她的唇弯出漂亮的弧线。
整个赌场内静悄悄的,像民国时期的乱葬岗。
高南飞的眼睛瞪得好大,有一大半都从眼眶里突了出来。人类的眼球因为装在眼眶里,所以几乎不会显出它整体的大小,其实远比你日常看到的要大。眼球前后直径一般在22—25毫米之间,跟球形口香糖差不多。此刻的高南飞就像准备把两个“球形口香糖”都挤出眼眶来,然后顺便吃了。他愣愣地看着楚天书面前那两张牌,似乎想看出花来:“这……这怎么可能……”
“赢了?”沈猛愣在原地,“楚天书赢了?”
美女荷官微笑着点了点头。
“赢了!”沈猛完全不记得自己还受着伤,一跃而起,猛扑向楚天书,一把将他抱住,“你你你……你赢了!”
楚天书皱了皱眉,他不太习惯这么外露的感情表达方式,更何况,被沈猛抱住跟被一头黑熊抱住的区别不大。但这个时候楚天书也没办法推开他,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回应。
姜小芽扭过头,一把抱住了凌镜雪,两人都听见了对方心脏狂跳的声音,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欣喜,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没事了。”楚天书微微咳嗽了一声,“走吧。”
“好好!”沈猛放开他,眼眶有些红,“楚天书!你……你真是好样的!”
两人正准备带着众人离开,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再看高南飞一眼。
“慢着!不准走!”高南飞跳了起来,眼睛里全是猩红的血丝,“楚天书!你肯定出千了!”
美女荷官有些不高兴。别看她年轻,其实她做荷官已经七年了,对于各种出千的技巧都无比熟稔,楚天书要是出千,她怎么可能毫无察觉?质疑楚天书就等于质疑她的专业。“高先生,楚先生穿的是短袖T恤,手边也没有其他可以藏牌的器具,楚先生并没有……”
“闭嘴!”高南飞的脸是黑色的,要是在额头上涂个月牙就能演包公了,“老子花钱请你来,不是叫你在这瞎叨叨的!老子说他出千他就是出千!这里有高速摄像机,完全可以调出来查看!”高南飞的嘴角挂着凶恶的笑意,“敢在我面前出千?等老子拿到证据,就不是下跪这么简单的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美女荷官面有怒色,拂袖而去。
拿着菜刀的墨灵心并没有向前,反倒退后了一步,轻巧地按下了手中黑盒子上那个红色的按键,随后黑盒子就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赌场大厅的喇叭里突然传来咝咝的电流声,然后就传出一个浮躁的男人的声音:“南少,他有一张方片6和一张黑桃K,最大牌面是一对6。”
这道声音一出,高南飞的脸色顿时大变。
“南少放心!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牌面轻而易举,完全不用担心。”
“南少……他一直都没看牌,我以为他第二轮会看,可……可他还是没有看。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牌。”
“南少,他不看牌也不打紧,我这里有最先进的胜率分析的软件。你现在拿到的是四张A,胜率是99.73%,完全可以全押!他输定了!”
“同花顺!噢!不!这不可能!”
“南少!你就说他作弊!我现在就做假视频!一会儿就能看到楚天书作弊的画面!”
刚才还是录音重放,现在已经是直播了。那个男人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通过喇叭传遍全船了,还在得意扬扬地吹嘘:“我萧鬼手的外号可不是吹出来的,我剪切出来的视频,就是专家也查不出破绽来。还有几分钟就能完全做好,做好了我就……”
“闭嘴!”高南飞额上青筋直跳,低低地吼了一句。
萧鬼手还以为高南飞在对别人说话,兀自滔滔不绝道:“做好了!没问题了!南少现在就可以来取证据了!我保证楚天书……”
“萧鬼手!给老子闭嘴!”如果牙齿不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之一,高南飞已经把它们全部咬碎了。
“咦?”萧鬼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闭嘴,很快喇叭里的电流声也消失了。
众人看向高南飞的眼神全都变了。事情的真相就这么出现了,刚才还在指责别人作弊的人,其实自己才是作弊者,而且从一开始就在作弊。
“咯咯……”一声轻笑放肆地发了出来,正是手提菜刀的墨灵心,她不屑地白了高南飞一眼,“真是丢死人了……拿摄像头看别人的底牌还能输……这智商低得也是没谁了……咯咯咯咯!真是个不中用的男人。”
她笑得好开心,可那欢快的笑声就像一把把铮亮的菜刀,一刀一刀地剁在高南飞的心口。
楚天书带着沈猛,后面跟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转身走了。
他们走得很平静,胸膛却挺得很高,像一群得胜离去的将军。虽然离开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可空气里留下的尽是鄙夷和不屑的味道。
严璐犹豫了片刻后也悄悄离开了。连浩北不敢看场间众人的眼神,低着头打开门,蹿进了瓢泼般的暴风雨中。这个主意是他出的,如今事败,高南飞绝不会对他有好脸色,稍避锋芒总比迎头挨上一顿怒骂强。他走的时候没有关好门,隐隐有风雨闯进来。
高南飞没在意这些,此时他只觉得脑子里有无数道惊雷炸响,炸得他脑子都变成浆了。但即便脑袋里全是浆,他也很清楚,今天这件事将导致那三个漂亮女孩从此再不会靠近他半分,即便远远看见他,眼底都会闪过一缕异样的眼神,那是看见一堆垃圾的眼神。
垃圾……
他堂堂霸山集团的太子爷,数十亿家产的继承者,将从此变成一堆垃圾!
这究竟是为什么?!凭什么?!
若在旧社会,他高南飞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如花似玉的姑娘只有做贵族玩物的资格,谁敢瞧不起他?更遑论楚天书、沈猛这样卑贱的蚁民!
怒火烧到极致,他的脸色反倒平静了下来,他平静地说:“白大,从今天起,你的工资涨到十万每个月。”
白大正是站在他左边的高个保镖,工资原本是三万,这一下就翻了两倍。白大吸了口气,沉声道:“谢南少,南少但有所命,白大必定遵从。”
高南飞点了点头,又道:“沈亮,你那一百二十万的赌债,我帮你还了。”
右手边的保镖非常机灵,低声道:“南少是想?”
“楚天书!”高南飞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突突直跳,沉重的气息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就像择人而噬的野兽,他狠狠地将手一挥,犹如古代的监斩官在决定死囚的命运。
白大和沈亮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决然。他们很清楚,有了高南飞这样一个靠山,自己的人生将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更何况这里是茫茫大海,没有中立的监察机构,暴力就是至高无上的准则。在这样的暴风雨里把一个年轻人丢下海,串供说海上风浪太大,他自己不小心掉下海了,保准连尸首都找不到,至于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谁知道?
现在的高门大户,哪一个背地里没点龌龊事?能参与进去,就算是自己人了,将来还会有更大的好处!
两人没有说话,一起点了点头。
“南少!我也去!”卢建才狞笑一声,把手臂上的绷带扯了,“老子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
看着三人消失的背影,高南飞长出了一口气,心情逐渐愉悦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就像从囚笼里逃出的野兽,再也不用伪装乖巧和善良。等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尽情挥舞着自己的利爪狠狠拍在那个关住自己的人身上;终于可以尽情地用暴力碾压那些让自己受委屈的人;终于可以尽情地咆哮,让全天下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现在谁还管你楚天书有多么厉害?谁还管你被多少女人喜欢?谁还管你是不是曾经打过我的脸?
等你死无葬身之地,这一切就都跟你无关了!
在这个世界,只有真正有力量的人才是王者!
这是我的船,等你死了,老子有的是办法把那三个小妮子弄上床!
高南飞的思绪肆无忌惮地在姜小芽、凌镜雪和墨灵心玲珑的身段上游弋。过不了多久,这三个女孩就全是他的,他会摧毁她们的意志,让她们从此只服从自己的意志,甚至为了讨自己的欢心互相攻击……
等着瞧吧楚天书!老子才是最后的赢家!
一行五人沿着船舱边的遮雨棚沉默地前行,暴风雨让船上的电压很不稳定,一盏本就闪烁不停的照明灯闪出一串火花,然后熄灭了。
耳畔是犀利的狂风和瓢泼般的大雨,偶尔有飘飞的雨丝洒到五人的身上,冰凉。
姜小芽忍不住微微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凌镜雪,却发现凌镜雪也正看向她,两人急忙一起低下头去。
眼前的危机解决了,原本隐晦的尴尬却变得明朗了起来。虽然她们没办法像墨灵心一样坦然承认对楚天书的情感,可眼下的局面,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把楚天书切成三份平均分配吧……
退出这场竞争?
姜小芽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像只惊慌的兔子,以她的性格,她是最不喜欢和人争的……但一想到毕业舞会那天晚上楚天书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柔笑容,姜小芽心都变得柔软了。楚天书的笑容就像冰川上和煦的阳光,又像原野里暖和的春风,哪怕只是看着这样的笑容,她心里都会满溢着幸福……
想象这样的笑容从此远离自己,从此只对别人绽放……姜小芽只是想象这样的画面,就觉得心如刀绞,莫名就有一种想要索性从船舷上跳下去的冲动。
谁能放弃这样的笑容呢……
“我想要说谢谢来着,但是,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所以我就不说了。”沈猛完全没有体会到这场沉默背后蕴藏的深意,用力挠了挠头,“反正,从此以后,这里每个人都是我沈猛的好朋友,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顿了顿,偷偷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凌镜雪。凌镜雪的裙摆被雨水打湿了,隐隐透出修长优美的腿部曲线,美得让人眼花。他急忙扭开头,说:“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墨灵心举起菜刀冲他挥了挥手,嘻嘻笑着说,说:“下次别干傻事了。”
“嗯。”沈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转身大踏步走了。
看着沈猛走远,楚天书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那我也走了,你们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闻言,三个女孩突然一起抬起头,似乎都想说点什么,但同时看见彼此的举动,话到嘴边,却是谁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眼见楚天书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三个女孩都沉默地站在原地。船身在暴风雨中微微地摇晃,但三个人都站得很稳,分立三角,彼此之间的距离均衡得就像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
“看来我们三个需要好好谈一谈了。”最终还是墨灵心率先开了口,“嘻嘻,我觉得观景台比较适合这场谈判。当然,如果有人想要退出,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凌镜雪终于抬起了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墨灵心,说:“我去。”
姜小芽还是低着头,一只脚在地上画着小小的圈,低声道:“观景台……怎么走?”
墨灵心嘴角的弧线慢慢消失,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跟我来。”
楚天书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舱,他需要借助舱外的狂风进行冷静地思考。楚天书在二层通往舱房的楼梯口停了下来,背靠着楼梯扶手,看向半步开外的雨帘。狂风席卷着雨帘,忽而飞扬,忽而翻转,像在跳最狂野的探戈。
这舞姿让楚天书想起凌镜雪,这些看起来优雅且高难度的动作,想必凌镜雪做起来应该毫无难度吧。
他是没谈过恋爱,也许情商不算高,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智商。以他的智商,即便牌盒里有四副牌,他也能清楚地算出已经出了多少牌,自己摸到同花顺的概率又是多少。多年前,他曾经因为好奇专门研究过几本关于赌术的书,并且完美地将它学以致用。
除此之外,关于微表情的分析他也十分在行。就高南飞那点道行,手里究竟是好牌还是差牌,打过两次他就完全可以吃透。
基于他拥有的这些本事,稍微用些心,要得出凌镜雪确实喜欢他一点也不困难。从昨天她没有否认小强的判断到今天她在他可能输掉赌局时呼吸的频率,都证明在她心里他的地位非常重。
只是基于校花的矜持,她表现得没有姜小芽明显。
而姜小芽……
想起姜小芽那副怯生生的样子和动不动就泛红的小脸蛋,楚天书就不自觉地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但紧跟着他就不得不捂住额头。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自己心目中美女排行榜最靠前的两个女孩同时喜欢。他每天都在看书,或许也会因为那些爱情故事的影响不自觉地产生憧憬,但他从不深想,虚无缥缈的事情想再多也是没有意义的。
可现在,这已经不再虚无缥缈,而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面对?
他如果拒绝凌镜雪,以凌镜雪的骄傲,想必十分难以接受;如果拒绝姜小芽……他甚至不敢想象以姜小芽的柔弱,她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楚天书本能地没有考虑墨灵心。墨灵心是一个几乎无法分析的特例,虽然她说得很热闹,表达得很明显,可他始终都无法凭借她的表现分析出她真实的内心。
她或许就是觉得好玩,或许就是想凑凑热闹,等他真的认真起来,她就会嘻嘻一笑远远逃开,留下一句:“我跟你开玩笑的啦!”
反正,楚天书觉得,谁要是不小心爱上了墨灵心……那一定是个有史以来最大的悲剧。
他不知道,这个悲剧故事的缔造者,正表情严肃地坐在观景台上,看着漆黑一片的海面,她的菜刀就放在桌上,似乎随时准备把什么人当成葱切成段。
“飞凌号”的观景台在第六层,长宽都是六丈,活动黑钢顶棚十分宽大,完全遮住倾泻的雨水,让场中央的那张圆桌淋不到分毫。
三个女孩围坐在圆桌旁,任凭狂风呼啸,掠过她们的肌肤,带来冰冷的寒意。
凌镜雪注视着观景台栏杆左侧一小块不起眼的白渍。这个观景台她昨天一个人上来过,还带了一块硬蛋糕。蛋糕里面有杏仁、草莓和切片芝士,船上的餐厅几乎是不限量供应,味道香甜中略带着些微苦涩,她尝到这味道的时候莫名地想起了楚天书,所以不小心掉了一小块在栏杆上。
这味道就和楚天书一样,想起他的时候是香甜的,可回到现实里就会有些苦涩。或许只有真正和他在一起,这种苦涩才会最终消失。
棚顶一盏微弱的白炽灯还在挣扎着发出微光,灯光照耀在姜小芽的脸庞上,阴影将她原本圆润的脸庞切割出锋利的棱角,感觉摸上去就会被割伤手。
这个地方不暖和,三个女孩身上的衣物也并不多,可谁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退缩,只固执地沉默着。
“你们以前谈过恋爱吗?”墨灵心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敲了敲圆桌的面,像是主持会议的董事长,“你们知不知道一个人一辈子要遇到多少人才能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半?”
两个女孩沉默着。凌镜雪是不愿在这种经验问题上示弱,而姜小芽则是很清楚自己不如这个从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的女孩有发言权。
“楚天书只不过是你们人生中遇见的第一个令你们心动的男生,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他适不适合你们,对不对?”墨灵心很得意自己开始掌控局面,跷起二郎腿,“可我能判断。”
“我从小周游世界,见过很多很好的男孩。”墨灵心继续说,“他们有的帅得能让你不忍眨眼,有的家财万贯,有的智商超过二百,还有的是运动健将……更重要的是,他们个个都心地善良,愿意为别人着想。”
墨灵心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其实每遇到一个这样的男孩,我都会心动,想要留在他身边……但最终我都离开了。”
姜小芽终于开口了,她像个虚心求教的小学生,怯生生地问:“为……为什么呢?”
“因为……我的心很大啊……”墨灵心苦恼地摇了摇头,“他们每个人都有非常优秀的特质,却总是有所欠缺,而我……则是真正的完美主义者。”
说着说着,她宝石一般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可是我第一眼看见楚天书就知道,他正是我向往的完美男生!他长得那么帅!体形那么均匀!看他赌博就知道智商绝对不低!这么有内涵!还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她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几乎历数了人类身上所有的完美品质:“就算暂时没有多少钱,可是他这样优秀的人,将来会缺钱吗?”
凌镜雪静静地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你把他说得这么好,还怎么说服我们放弃?”
墨灵心摇了摇头,说:“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们放弃,是想告诉你们我的决心,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他的。”
凌镜雪仰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墨灵心,说:“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对人说出自己的心声,但对你是例外。”
她微微停顿了片刻,加重了语气:“即便你放弃,我都不会放弃。”
姜小芽低着头,整齐的小白牙轻轻咬着唇瓣,低声道:“我……我也是!”
场间暂时陷入了沉默。墨灵心站起身,扭动着不盈一握的腰肢走到护栏边。她高挺着胸膛,浑身上下每一根线条都被勾勒出来,就像在展示自己最强大的武器。她伸出手接住顺着篷沿下落的雨点,突然扑哧笑了出来:“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让他选好了。可你们想过没有,要是他选了我们所有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啊……”姜小芽和凌镜雪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楚天书静静地思考了很久,也没得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他本能地不愿伤害任何人,可这分明就是一个必须以伤害做结局的故事。
他记得有一篇心理学的文章说,一个男人是不会同时喜欢上两个女孩的,现实中的段正淳并不存在。因为,如果你足够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再喜欢上另一个;如果两个你都喜欢,其实代表着你一个都不喜欢。
楚天书心中微动:那么只要知道自己喜欢的是……
他没有来得及想完,因为在他耳后有一声凄厉的呼啸打断了他的思路。这声呼啸很粗野、狂猛,即便耳畔全是大雨拍击甲板的声音,也无法完全掩盖住。
楚天书本能地朝前扑出,想要躲闪,却还是没能完全避开,本应正中他后脑骨的一棍扫中了他的左肩,肩胛上的肌肉立刻肿起好大一块。
“咦?反应还挺快。”身后传来很有特色的阴狠声音,楚天书记得很清楚,卢建才在班上威胁同学的时候,就最喜欢用这种腔调。
此刻楚天书站在大雨倾盆的甲板上,雨水瞬间淋透了他的衣物,他没有去管肩头的肿痛,只是抬起眼帘,看着漆黑的楼道。
卢建才手上拎着一根棒球棍,歪着脑袋,用棒球棍的前端轻轻敲击自己的膝盖,就像电影里常演的那种劫道小混混。只是,此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眼神透着嗜血的凶光。
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刚才那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两人都目光古怪。
楚天书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威胁,对方来者不善,且他无法力敌,最好的办法就是……呼救!但随后的一瞬间,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要让自己的声音在狂暴的大雨里,透过厚达半米的舱门传到最近的舱室里,至少需要两百分贝,而人类的声音所能达到的最高分贝大概只有一百到一百二十分贝。换句话说,就算他的嗓门跟俄罗斯圣彼得堡创造世界纪录的超级女声塔特雅娜·多格波洛娃一样,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听到。
“本来想把你打晕再丢海里的。”卢建才舔了舔嘴唇,即便他是个混混,但杀人这种级别的事他也没多少机会做,可想到现在将要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他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倒有一种变态的兴奋,像吃了三斤兴奋剂,“不过既然你不肯晕,那就这么丢下海吧。”
他浑身的肌肉都在兴奋地颤抖:“楚天书!你就要死了!哼!谁让你竟敢抢南少的女人!活该!”
他本想自己抡棒子上的,但见楚天书牢牢盯着他的眼神,心下陡然间怯了三分:分明即将遭殃的是楚天书,怎么他看我的眼神倒像是我即将被解决了一样?
“动手!”卢建才大手一挥,偷袭的时候他胆子比较大,但要是面对面,还是让别人上比较好。
白大和沈亮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一起答应了一声:“是!”
他们本来绝不会买卢建才的账,但此刻卢建才发出指令,那他就是主谋,两人就变成了从犯。万一事发,该吃枪子的也变成了卢建才,这种时候有个傻子愿意帮他们顶锅,没有人会拒绝。
站在原地的楚天书突然动了!
他原本一直安静地站在原地,让人以为他已经认命,这突然的动作的确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目标是船头,只要冲到船长室下方奋力呼救,掌舵的船员就能听到!
楚天书的时机掌握得其实已经非常好了,只可惜他面对的是两个退役的老兵,他们身经百战,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自然将对手一切可能的反应都计算在内。在楚天书冲刺的同时,白大斜刺前冲,而沈亮闪电般冲到楚天书的背后,两人极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堵住楚天书,楚天书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抱歉,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白大有些惋惜地看了楚天书一眼。这个年轻人非常优秀,也很令人敬佩,换作平常,他甚至不介意跟楚天书拜个把子,可谁让他拿的是高南飞的钱呢……
沈亮闪电般从背后掏出军用麻绳,一把拽住楚天书的手部关节,三下两下捆了一个羊角结。这是军中用来捆缚敌人的专用绳结,极难解开,越是挣扎反而会越捆越紧。这不是什么著名的逃脱表演,在狂暴大海里失去手脚的自由,那就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楚天书并没有挣扎,他甚至没有喊叫,只是抬起眼帘,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白大。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丝毫的恐惧和怨恨,平静得就像即将被丢下海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可这空洞而冷静的眼神,莫名给了白大可怕的心理压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面对自身生死存亡的关头,却平静得好像完全不在乎呢?
白大叹了口气,背转过身去。
沈亮深呼吸,双手发力,将被捆束得犹如粽子般的楚天书高高提起,越过船舷的护栏,然后……放开了手。
楚天书在空中翻滚,犹如一片身不由己的落叶。这一刻,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他想起无数的人。时间在这一刻像疯狂跳转的古老胶片电影,逆转回去,将他人生中的每一幕飞快地播放出来。
透过浓密的雨丝,他看见了船身左侧描绘的一朵金色蔷薇,金色蔷薇发着淡淡的光,就像龙洛洛站在清亮的雨丝里,被氤氲天光笼罩时发出来的那种光。
那时候,楚天书觉得龙洛洛就像个天使,那么纯洁,那么美。
然后他又想起了沈猛,每次沈猛打架的时候,眼睛里都有这种光。
舞会那天晚上,穿着亮晶晶的舞鞋展现舞姿的凌镜雪身上有这样的光……
他低下头为姜小芽擦拭小腿上的酒水时,她洁白的小腿上也有这样的光……
还有墨灵心,她扑到他怀里的时候,那淡雅香甜的气息里,也有这样的光。
据说,那些濒死的人,好不容易活转回来的那一刻,或者是死亡的那一瞬,他们看见了光。
楚天书曾经无法理解,死亡不应该是永恒的黑夜吗?为什么会看到光?
可他现在知道那都是真的,因为他就要死了。
他抬起眼帘,想看看天空中会不会像传说里的那样,打开一扇大门,大门里出来很多挥舞着翅膀的天使。但是他没看到,他只看到了一双眼睛。
在顶层观景台的护栏边出现了一双眼睛,一双宝石般透亮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复杂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楚天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见这双眼睛。隔得这么远,隔着重重的雨幕,他本来顶多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可是他清晰地看见了这双眼睛。
这么漂亮的眼睛……是属于墨灵心的。
楚天书微微笑了起来。这次至少他不用再去猜测墨灵心究竟是在玩闹还是真的喜欢他了,因为这些都不重要了。其实,墨灵心这古灵精怪的性格,还是很有趣的。
坠入海面的瞬间,他微微闭上了眼睛。时间恢复了流速,“扑通”一声,海浪表面溅起一朵小小的白色浪花,随即消失不见。
白大和沈亮对视了一眼,而后低下头,没入走廊的黑暗之中,没有跟卢建才打招呼。
卢建才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楚天书!你也有今天!”他用力一棒击打在墙壁上,发出“嗡嗡”的回响。发泄完过多的兴奋之后,他扛起棒球棍,兴高采烈地回过头准备找高南飞报喜。
他没发现,有一个人影从顶层的观景台上高高跃了下去,像一尾矫健的大鱼。
姜小芽和凌镜雪都吓了一跳。两个人正在紧张地思索墨灵心刚刚提出的爆炸性问题。虽然其实每个人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楚天书绝非朝三暮四的人,可是她们又清楚彼此之间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其实,仔细想一想,比起败给对手,从而不得不远离楚天书……说不定还是这种情况让人更能接受。
结果,就在她们无比纠结的时候,站在船舷边的墨灵心陡然爆了一句粗口。这是一句很粗暴的、让人几乎无法接受的粗口,粗暴到即便是卢建才这样的混混也未必能够轻易说出来。
两人都不明白墨灵心这句粗口是对谁发出的,刚刚惊异地抬起头,就看见墨灵心已经光着脚飞身翻过了护栏,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看到这诡异和可怕的画面时,姜小芽和凌镜雪第一反应是也想爆一句什么粗野的话,或许比墨灵心的更厉害也不一定。
就算抢不过……也不用自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