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夜色是城市各种面貌中最妖娆的一种,华丽、冶艳,繁华得让人有些哀伤。原本一本正经的街道,被各色的霓虹灯一照,就显得疯狂堕落,穿行其间的人也像换了一批。
辰辰停在车队的第一个,等100秒的红灯,无聊地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心想难怪有人会在等待变灯中睡着,因为实在太漫长了。
手机响起来,辰辰在包里掏了半天,心里冒火,嘴里无声地骂骂咧咧,警惕地瞄了眼周围,发现没有交警才接起来,她实在不习惯用耳机。
“到了没有,到了没有?!”梅施在电话里疯狂叫嚣。
辰辰嫌弃地连连摇头,故意大声地啧了几下,口气嘲讽:“你以为我是飞去的啊?!阮老板不在家,你用不用这么激动?”
其实辰辰真挺同情梅施的。梅家把她塞给一个百年难见的强悍二世祖,谎称她是绝种的贤惠女子,导致她陷入人格分裂的危机,天天生活得像影后一样。阮公子因公出了国,梅施立刻疯了,或者说平常被压抑的本性大爆发,跳出来呼朋唤友,疾呼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快点,快点,就等你!”梅施谴责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绿灯已经亮起,辰辰启动慢了,后面的车催促地按了下喇叭。
辰辰甩下电话,很是不爽,也就慢了一两秒,这样就催,就急?!她故意放慢速度,两边都是车龙,后面的车想并道超车不太可能,只能憋气地跟在她后面。
她看着后视镜冷笑:催,让你催!
后面的车也看出了她的意图,霸道地向右硬靠过去,引来一阵喇叭抗议,但还是让他挤进了队伍。那车驶过辰辰车边时还没品地减缓了速度,充分表达了威胁和鄙视之意。
辰辰降下车窗,瞥了一眼,哟,还是宝马735呢。她知道对方肯定在瞪她,所以故意让自己的白眼翻得极为夸张,还努力多保持了一会儿,方便那个浑蛋在灯光下也看得清清楚楚。光是装贞子很是意犹未尽,辰辰被梅施的疯狂感染,觉得今晚十分需要恶劣地释放一下,于是伸出中指对对方驾驶位置做了个手势,还做出配套的不屑表情。
宝马保持了几秒和她并行,才并入左转弯车道。
辰辰为这个无聊的胜利开心了一小会儿,就看见了相约见面的那家酒吧华丽而诡异的巨大霓虹灯招牌。门口的泊车帅哥穿着灰色的制服,优雅地为她拉开车门,穷人出身的富豪老爸叮嘱她的话又在心里响起:“不要让小弟代为停车,很多好车就是在这过程中被人复制了钥匙而被盗的。”
辰辰的细鞋根美美地踏出来,人也模仿明星一样缓慢而骄傲地从车里走下,心想:丢就丢了呗,唐凌涛不是会赚吗?花他的钱,她才不会心疼!她可不愿意走到停车场自己找车位然后再走回来那么没派头。
三两个男人也往里面走,看见她就别有用意地吹起口哨。辰辰用眼角媚媚地一瞟,心里立刻上了一阵恶火。就他们这副尊容也有胆调戏她?她真该请他们喝两箱啤酒,好好撒几泡尿把自己那德行照清楚!
整个空间的音乐声充斥着大脑和耳朵,发光的地板都在微微震动。路过大厅的时候,辰辰看见几个几近赤裸的辣妹正在台上领舞,好戏半夜才开始,现在不过是暖暖场子。
豪华包房里放着同样的曲子,音响设备是独立的一套,光线也更加昏暗多彩,变化多端的颜色反射在透明的反光材质墙壁之间,照得以各种美姿坐在大沙发里的女人们格外妖艳绚丽。
所谓“美姿”,也就是大家在领路的侍者开门的瞬间才飞快地摆出来的造型而已,隔音又厚重的有机玻璃门一闭合,大家便立刻显露原形,群魔乱舞。如果男人看见这场面——正常人会认为这是天堂,而唐僧会认为这是盘丝洞。
梅施已经喝了两三瓶啤酒,带了几分醉意,责备辰辰几句后就冲进了厕所。辰辰开心一笑,她喜欢这种毫无顾忌的气氛,故意扭着屁股坐进低矮的沙发。顾可心把一瓶啤酒塞进她手里。
“今天喝这个?”辰辰灌了一口,“没劲,还占肚子。”
顾可心粗鲁地抹了一下口红已经花了的嘴唇,说:“‘没事儿’非要喝,她说再看见洋酒就要疯了,要不是这儿的菜不好,就该来瓶二锅头。”
辰辰散漫地把脚架上华丽的矮桌,豪爽地喝掉半瓶,从嘴角淌出来的酒把胸口浸湿,透出胸罩精美的花纹。她哈哈大笑:“找个强势的老公有什么好啊?”
她深有体会!
纪晓净也喝得微微摇晃、眼神迷离,所谓星眸潋滟,就是看什么都不清楚。
“强势?”纪晓净呵呵笑,兜不住嘴里的酒,从嘴角拉下一条闪光的酒线,可以说很性感,也可以说很恶心。虽然她没有医生的形象了,但她还时刻牢记医生的使命,抬手指着从洗手间踉跄出来的“没事儿”,目标明显找不准,用探究科学的口气问:“阮廷坚的‘那个’也强势吗?不然你真亏大了!”
梅施也笑起来,很配合纪晓净的科学调查,坦白地说:“他要是光长了那个的话,我还觉得赚了,可是好端端的‘那个’还偏附带了一个不正常的脑袋,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所有人都发出神经质的笑声,“没事儿”说话向来重点突出。
辰辰灌完剩下的酒底儿,赞同地想,唐凌涛要是光长了那张美脸和销魂的身材就好了,不用搭配他的脑袋和臭脾气!
夜总会的总经理得到消息后,快步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刚到门口,唐凌涛已经走进大门。站在门口的保安经理显然和他是旧相识,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涛哥。”
唐凌涛看着他笑了笑:“在这儿干得怎么样?”
保安经理挑着嘴角,笑得有些沧桑:“多亏涛哥介绍了这份工作,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唐凌涛点了点头,在变换的彩灯下,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伤感。
夜总会的总经理走到近前,并没抬胳膊握手,而是垂首站直:“涛哥,予哥已经来了。”
唐凌涛点头,随他走进后面的办公区。走廊上的几间办公室本就相对安静,隔音良好的厚门一关,闹人的音乐声就好像是远处传来的轻响。
最里面也最豪华的办公室外站了几个神态轻松的年轻人,他们看见唐凌涛虽然礼貌地躬身问好,却多了份亲热,不似外面那些人毕恭毕敬。最靠近门的那个帅小伙儿为他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唐凌涛一进去就看见尧天予和他最忠实的助手贺林盯着镶满显示屏的墙边看边笑。尧天予瞥见唐凌涛进来,漂亮的嘴角更向上挑起,一贯冷漠的脸上甚至出现了浅浅的酒窝。
“找我来干吗?”唐凌涛瞪着他看,被他难得一见的诡异笑容刺激得有点沉不住气。
“你前妻。”尧天予修长的手指一抬,指向正中间最大的那个显示屏。
唐凌涛皱眉去看,摄像头把整个包房的情况拍摄得非常清楚。四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都喝醉了,神色迷蒙,甚至有两个跳起暗示性强烈的性感舞蹈,剩下的两个边喝酒边起哄。
唐凌涛沉下脸,画面里前两个女人表演完,辰辰和梅施就摇摇晃晃地爬上矮桌准备继续。
“你叫我来就为了让我看这个?你们场子里随便哪个小姐都跳得比她们够味。”唐凌涛冷笑着说。
尧天予用手指轻轻地支撑着下巴,悠然地瞥着他,眼神满是揶揄意味。
辰辰站在很矮的长桌上也觉得有点摇晃,她的身体已经被酒精麻醉,意识却还算清醒,至少她还知道趴在她背上的梅施是真的喝多了。
门被慢慢地推开,虽然对方给了时间让她们收敛放肆的姿态,但还是把她们都惹得不高兴了,毕竟这副样子是她们不愿意被人看见的,这是她们最隐蔽的放纵。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几乎是从门缝里溜进来的,带着一脸恶心的笑容。
“几位美女要点助兴的东西吗?”他口气异样。
“去!去!”辰辰站在桌子上跺脚挥手,像轰苍蝇一样往外轰他,“不要,我们不要!”
“都是好货,什么都有。”男人不死心,继续兜售着。
梅施摇头晃脑地勾住辰辰的脖子,凶神恶煞地指着他:“滚!”口水喷出来,辰辰赶紧向外偏脑袋。
男人悻悻地溜出去,十分失望。
辰辰做了个“耶”的手势:“坚决把原则贯彻到底!”
顾可心和纪晓净举起酒杯,豪迈地应声:“坚决不嗑药!”
“开始,开始。”梅施呵呵傻笑起来,一推辰辰,“我给你们学学阮廷坚的‘老三样’啊。”
辰辰也笑起来,背对着门扭扭屁股:“学学,学学。你学完了,我来表演唐凌涛啊。”
门又被推开了,顾可心和纪晓净齐齐一愣,瞬间定格不动。
辰辰不耐烦地挥手:“都说了不买!你还有完没完!”下一秒,她已经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拦腰从桌子上抱下来。她刚想发火,却看见唐凌涛明明含着笑,却冷冰冰的眼睛。
辰辰愣愣地咽了下口水,这副样子她不想让他看见,现在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好一醉百不知了!
她故意软下身子瘫在他怀里,把满嘴的酒气喷在他脸上,果然看见他厌恶地皱起眉。但他没转过脸,而是更凌厉地瞪着她。
“是唐……唐凌涛啊。”她醉醺醺地笑道,“你也来这儿玩啊?我以为你只会把‘小姐’叫回家。”
唐凌涛身后传来一声闷笑,是跟过来看热闹的贺林没忍住发出来的。
“跟我回去!”唐凌涛冷着脸,不容抗议地拖着她往外走。
梅施眼神迷离,纳闷地独自站在桌子上,大舌头地问:“不是还要表演吗?唐……唐不是也来了吗?演呀!”
辰辰本来还想给她个交代,说“下次再演”,但在唐凌涛杀人的眼光下,只动了动嘴唇,把话原封不动地咽回去了。
这个流氓出身的家伙还是别惹怒为好。
唐凌涛把辰辰塞进车里,她连连摇头,死死顶住车门不让他关上:“开我的车,开我的车回去,省得我明天还得来拿车。”
“这不是挺清醒的吗?”唐凌涛冷笑,不再和她角力,猛地一松手,她还在往外使劲推,喝了酒本来就重心不稳,所以一下子扑跌出来,还要死不死地抱住他的腿才稳住狗吃屎的势头。
周围的保安和泊车小弟全窃窃发笑。
“唐凌涛!”她今天算是把脸丢到姥姥家了,于是顺手用力去拧他的小腿肚子,他修长的小腿一挺,故意绷紧了肌肉,她掐了几次,只徒劳地拧皱了他的裤子。辰辰也火起来了,他就不能哄哄她、让让她?一直就这样,一直就这样!非把她惹急了他才舒坦!
辰辰只顾生气了,也不管有多少围观群众,反正这家夜总会她也不打算再来了,干脆撕破脸,泄愤为主吧!拧不动是吧?她咬一口,咬死他!
看出她的意图后,唐凌涛膝盖轻轻一曲,撞在她的肩膀上,手也趁她向后仰的时候帅气一捞,把她整个人揪了起来。其实这个动作挺潇洒的,尤其是像他这么帅气的男人耍出来。要是辰辰路过看见,肯定要赞赏地吹个口哨、抛个媚眼,然后向他要电话号码什么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她被当作道具,那就只剩暴怒了!
“疼!疼!”辰辰在他的怀里扭动,假哭抱怨,突然他的力道一弱,机不可失!她扑上去就是一口,下嘴的时候还精明地挑选了便于使劲的位置。西装革履的唐凌涛,就剩脖子上还露了点肉,她一口咬上去,他搂着她腰的手骤然一紧。
他光滑的皮肤口感很好,真难想象,一个保镖出身的黑道人物,风吹日晒,摸爬滚打,会有这么好的皮肤。也对,他现在早就“进化”成端坐在大办公桌后面呼风唤雨的唐总了!最好的空调吹着,感光玻璃墙挡着,当然细皮嫩肉了。
“喂!你们没钱开房吗?别挡在大门口干这个!”
嗯?
辰辰愣愣地抬起头——谁啊,长没长眼啊?!这是真正的肉搏好吗!开什么房?!
当她回神看见唐凌涛颈窝处像极了吻痕的齿印时,她突然就崩溃了,想大叫,想躺在地上打滚哭!她要气疯了!难怪他那么轻松就让她占着便宜!
“阮总也这么好兴致?”唐凌涛胳膊加劲,死死地钳制住她,阻止她的下一步行动。他轻轻挑起嘴角,刚才的怒意显然消退很多,已经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了。
辰辰气急败坏,还想用胳膊肘捅他肚子,闻言猛地一呆——谁?阮总?!她张大嘴,震惊地看向被他们挡在门口的男人。其实她和唐凌涛还留了很大的空间给路人通行,只是,像阮廷坚这种强横惯了的人,从没在两边躲着走路的习惯。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阮公子。
照梅施叙述的种种,阮公子就是穿着西装的怪兽,是不苟言笑,没有表情,做什么事之前都要秘书或者自己掏出行程表来看看的那种人。其实……辰辰艰难地眨了眨眼睛,阮公子绝对算得上顶级美男。
唐凌涛毕竟是个由恶魔演化成的天使,再装出圣洁的神态,翅膀也还是黑的,俊美里掺杂了很多顽劣,很多时候甚至很沧桑,毕竟他经历的事情太多,背景太复杂。
阮廷坚看来就简单多了,冷漠、锐利的眼神,习惯于控制一切的自信表情,表明他是由王子晋升成的王。
梅施到底觉得他哪儿不好?难道是“老三样”?
辰辰忍不住扑哧一笑,同时招来了两个男人的锐利眼神。辰辰赶紧端正表情,瞪什么瞪,难道她笑得很“别有深意”吗?
对一个人的评断,的确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她刚和唐凌涛离婚那阵,也是天天被问唐凌涛到底哪儿不好。他哪儿都好,实在太好了!能从人家的保镖成为人家的女婿,接管人家的企业,他简直是业界神话、保镖楷模,他的发迹史估计都要被万人传诵了。站在夜总会门口的这些年轻小伙儿,估计都是用看偶像的心情看着这位“前辈”,梦想有朝一日像他一样,碰见戴明力这样的好老板,把家当交给他,把女儿嫁给他。
对,她就是不甘心!故事里不都是公主拯救了穷小子吗?怎么偏偏她就成了穷小子的垫脚石?
她和他的每一次较量,都好像是儿戏。
就连她的撒手锏——和他离婚,让他失去驸马爷的名分,都没动摇他在集团里的地位,他还是牢牢地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好像他这个位置,根本不是靠成为戴明力的女婿才坐上去的。
董事会的那些老不死的也让辰辰极为费解!他们都是和她爸爸一起白手起家,见惯风浪的人物,怎么就会对她百般挑剔,却对唐凌涛言听计从呢?
她曾提议换掉老店大门外那对老土的石狮子,老家伙们极力反对,还说了很多伤她自尊的话,导致她一气之下辞职不干了。唐凌涛干脆提议拆掉老店,老家伙们竟然一致通过!那是多么冒险的提议,用上集团所有的流动资金还要再贷巨额钱款去建豪华商场和摩天写字楼?幸亏她爸爸运气好,唐凌涛赌赢了,这个计划让集团赚了大钱。唐凌涛就更不得了了,在集团里呼风唤雨起来。
她不甘心!怎么会有被穷小子踩扁的公主呢?
“看够了吗?”唐凌涛的胳膊状似无心地抬高,正卡在她脖子上。她一窒,天哪,这关头她又想到哪儿去了?而且她还张着嘴,色迷迷地盯着阮公子发呆……今天果然是大凶之日,她真是倒霉透顶!
倒霉?辰辰倒吸一口冷气,如果阮廷坚撞见喝得醉醺醺的梅施,那才真的算倒霉透顶。
打电话,赶紧打电话!辰辰顾不上勒在脖子上的胳膊,卖力地从包里掏手机,都要拨出去了才想到,通风报信不能当着阮公子的面!她古怪地瞥了阮廷坚一眼,停下动作。
阮廷坚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慢慢挑起嘴角:“对我有兴趣?”
啊?辰辰猛然瞪大眼,他说什么?对他有兴趣?
无耻!自信过头了,简直狂妄!
还没等她说什么,唐凌涛已经嘿嘿冷笑起来:“你的老三样还是到你‘爱妻’那儿献宝吧,她……已经被我养刁了。”说完,他使劲一搂,拽着辰辰往停车场走。
“老三样?”阮廷坚莫名其妙地皱起眉。
“你这么说会害死梅施的!”忍到出了阮廷坚的视线,辰辰才爆发。
唐凌涛准确地找到她的车,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那个笨蛋不用我害也得死,钥匙!”
辰辰乖乖地掏钥匙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喝问道:“你怎么知道‘老三样’?”
唐凌涛既无奈又同情地看着她,让她习惯性地反省自己又干了什么傻事。
她恨死了这种感受,在他面前她,一直是个没用的人,一直不停地做让他哭笑不得的傻事。
“我在你们房间外听见的。你不会不知道夜总会每个房间都装了摄像头吧?你们的‘舞蹈’,很多人都看得很开心。”说起来他就一肚子火!
“……”
她感觉被雷劈了——完全石化了。
原本以为绝对秘密的发泄,却成了一场当众狂欢……这都不是丢脸能形容的了。
看她一副想寻短见的神情,唐凌涛反倒心情好了一些。
“至少你还知道不好意思。”他赞许地看着她。
辰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送你回哪儿?”他揶揄地问,“你爸那儿?”
“唐凌涛!”她又咬牙切齿了。
当车子进小区时,门卫借着灯光特意往车里多看了两眼。
辰辰皱眉,这套80平方米的房子是她特意为自己建的小窝。房子大小和空虚感对她来说是成正比的,尤其在妈妈过世后。回到戴家的大宅,安静时连说话都会有回音,热闹时保姆、保镖、公司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还会留下吃饭,让她彻底没了家的感觉。
她一直是个很恋家的人,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无人能够闯入才让她觉得安全。
她从没带男人回过这里,也难怪保安会好奇地多看几眼。
这几眼立刻惹得唐凌涛不高兴了,他哼了一声。
“哼什么?”她瘫在座位上坏笑,“觉得他们很没素质,好奇业主隐私?不过就是小区的保安,和你们没法比。”
她知道自己无聊,以掀开他黑暗的过去为乐,满足自己恶劣的报复快感。这种报复心理,也可以说是自卑的另一面。没人觉得戴辰辰会自卑,她简直不具备自卑的条件!她年轻、漂亮,老爸有钱,只除了生母过世得早。她拥有年轻女孩的所有梦想,甚至她还找了个漂亮有能力的男人当老公。
而正是这个成为她丈夫的出众男人彻底击溃了她的自信。
她大学毕业,他只进过初中。
她接受的是所谓的“名媛”教育,吃穿住行穷讲究的那套东西全得心应手。其实她也不太看重这些,对她来说,参加名媛学习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一群同样被强势父母压抑得快疯了的朋友。
不管怎么说,辰辰这样的女孩们,只要愿意,都还是能以世人认同的完美姿态生活的。梅施假扮的贤淑女子,不是连阮廷坚都骗过了?
唐凌涛呢?十六岁前就是个街边混混,至今还有很多“不良嗜好”。现在他也能装出逼真的绅士腔调,但内里毫无改善,尤其是发脾气的时候,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土流氓。别说什么风度了,和他吵架的时候,辰辰真怕他会凶性大发,打她一顿,因为他从没表现出不打女人是男人的基本守则。
她可以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好不容易才认全了26个字母,因为要学会发短信。
就是这么个半文盲,却取得了她想都不敢想的辉煌成就,而且,只用了那么短的时间。
“几楼?”唐凌涛拖着她进了门厅,不怎么满意地四下打量。这里算不上好小区,辰辰这样的人住在这里就显得分外扎眼,这绝对不是好事。人心有多险恶,她不知道,但他知道。
“12楼。”辰辰甩了甩手,试图推开他,“你就不用上去了。”酒劲消退了些,她想到了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看样子他不是善心泛滥,单纯送女士回家的。
唐凌涛按下楼层按钮,收紧了搂着她的胳膊,抬起另一只手捏起她小巧的下巴,用大拇指轻轻抚摩。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同蛊惑,又像威胁:“你看我像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他轻而微哑的声音,性感撩人得很。
唐凌涛最漂亮的地方就是眼睛,完美的形状,长长的睫毛,而且出奇的水亮。梅施点评过,唐凌涛的眼睛就是典型的勾魂桃花眼。辰辰曾绝望地羡慕,想要唐凌涛那么长的睫毛,那样她就不用再涂厚厚的睫毛膏了。不只如此,他还好像自带眼线似的,睫毛根部勾画出完美的线条,他的鼻梁笔直高挺,他还有一张整容都削不出来的俊俏瓜子脸……
辰辰盯着他看,发自真心地说:“唐凌涛,以前你没去当‘鸭’真是太浪费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薄怒,随即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当过?”他俯下身,半眯起眼在她耳边丝丝吹气,引得她浑身颤抖,“没当过哪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无耻!”她推他,想掩饰自己无法控制的反应:真丢脸,好像没见过大场面似的,和他有过那么一段婚史,还是轻易就掉进了他的迷魂阵。
“我觉得就是因为还不够无耻才满足不了你,让你非要和我离婚。”他下流地嗤笑道。
辰辰哆嗦得更厉害了,这回是气的。
她还想来几句狠的,但电梯门开了,他像拖死狗一样拽她进去,完全没有顾及她是个美女的意思。他搂得她太紧。辰辰瞟了眼角落的摄像头,这心理阴影算是落下了,心想还是到别人探看不到的地方再解决他!
站在家门口,她表演逼真,懊恼地摇摇头:“钥匙忘在车里了。”
唐凌涛靠在门边看着她嘿嘿笑,她的小把戏在他眼里简直可笑至极。
“你去取。”她眨动大眼睛,善良地说。
“好。”他挑着嘴角,痛快地答应。
哼,她保持笑容,去取,快去!只要他前脚一滚开,她后脚就窜进门,哪怕他回来把整栋大楼的人都闹腾起来她也不管,最好让保安把他抓走,蹲一夜小黑屋。
她太得意了,忍不住加大笑容,她似乎看见唐凌涛在黑暗的角落中一脸悲愤、泪流满面的样子。
“去呀!”见他还没动身,她愉快地催促道。
“不就是开这门吗?”唐凌涛的笑容也加深了,“你忘了?开门撬锁是我的强项。”他利落地一抬手,在她绾起的长发上精准地扯下一个发卡,还扯掉她两根头发,疼得她直跳脚。他绝对是故意的!
“畜生!”看着他蹲下身,一脸重操旧业的幸福表情,辰辰痛恨不已。
不到五秒,门啪地一响,开了一条缝,他站起身,风度翩翩地为她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狼堵到门口,看来吃不到肉是不会死心的,辰辰瞪了他一眼。其实……留他过夜有什么不好?她坏坏一笑,他就那么确定他才是狼?
离婚大半年了,她也该让他见识一下她的进步。
看见她的笑容,唐凌涛反倒一愣。
“不许在我家里抽烟。”她瞥了他一眼,他的坏习惯里有一项就是有很重的烟瘾。
“嗯。”唐凌涛慢慢地点了下头。
辰辰不想在他离开后,她的身边还残留着他的烟味,曾经,那会让她有些想他。
进门一开灯,辰辰就听见他戒备地吸了口冷气。
辰辰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从满地杂物中间从容地走了过去:“放心,不是遭小偷了。”就知道他看见一室狼藉会触发职业本能,“这几天我没顾得上收拾。”
唐凌涛讥诮地笑了笑,蹲下身,捡起一件她换下的薄外套,然后环视一下周围,购物袋、打包盒、各款皮包、皮鞋,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几天?”他挑眉道。能乱成这样,积累过程一定相当漫长。
“你懂什么?”她快走几步进了房间,背对着他把内衣、内裤塞进抽屉,“穿什么衣服要配什么鞋包,摊在地上方便选择。”辰辰强作镇定,振振有词地说。
“你别告诉我,穿什么衣服还要配什么打包盒啊?”唐凌涛走到小小的餐桌附近,撇着嘴看各个饭店的打包纸袋几乎淹没了周边的椅子和地板。他提起一个看了看,用不幸中有大幸的表情说:“还好,里面的饭盒总算被收拾走了。”
“嗯。”辰辰继续镇定,走回小厅,用“其实我是个勤快人”的自豪语气说,“都收拾进厨房的垃圾桶了。”
“我能问一下垃圾几天没倒了吗?”
她思考了一下,不是很确定:“三天吧。”
唐凌涛点了点头:“还好,还不至于生虫。不招蟑螂吗?”
辰辰终于崩溃,怒喝一声:“唐凌涛!”
他跨上前一步,像是要来抚平她的怒气,却突兀地停住,弯腰从皮鞋下拿出一个金属钩状物体。他拿到眼前看了看:“这是什么?”
辰辰瞥了一眼,顿时大怒,蹿过来一把推开他,果然,他脚底下有一团粉状残迹。
“我的珍珠耳环!”她凶恶地瞪唐凌涛,“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对!”她悲愤地控诉道。
唐凌涛不以为意地一笑:“你不是习惯把‘最喜欢’的东西扔在地上?”
辰辰离他很近,他轻松地把她环入怀中。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一晚上被他拖来拽去,现在才总算像个拥抱了。唐凌涛的胳膊搂得很紧,辰辰贴在他身上,享受着他精悍的肌肉靠上去的舒适感。她和他离婚,最舍不得的就是他这副绝佳身材摸上去的手感和搂他入睡的安全感——毕竟他曾是保镖,身手很好嘛。有他在身边,至少不用担心会被绑票或者被欺负,仅此而已,一定只有这样!
唐凌涛低着头看辰辰,辰辰也回看他,希望从他漂亮却幽深的黑眸里看出点什么来,看看他对她……有没有留恋。这样的对视显得有些暧昧,她发现他水亮的眼里掠过一阵波动。是什么?她还来不及分析,就听他低声说:“去洗澡……”
辰辰愤恨地捶了他胸口一下,这种时候,他要是能说点“我很惦记你”“我舍不得你”这样的话多好?非得来这么句露骨而又下流的话,他把她当什么了?
也是,她对他的期望太高了。刚结婚最甜蜜的时候,他也没说过什么中听的话,现在指望他说出什么温柔话语就好像期待家鸭能振翅高飞!
“妆都花了,看着有点儿恶心。”他似乎不把事情做绝就不甘心,把恶劣的语言习惯发挥到极致。
“……”
辰辰推开他。没错,唐凌涛就是这副德行。每次她稍微在他脸上看到点动情的意思,还没等心往天上飘,他就总有办法给直接咔嚓摔地上。
她要出去指责唐凌涛不会说话,估计能被无数唾沫给淹死,他混得风生水起,伶牙俐齿和漂亮容貌都是他的利器。甚至对别的女孩子他也能装出知心大哥哥的样子,包括……她连想起那两个名字都不愿意。
可唐凌涛偏偏不肯和她好好说话!说句“我爱你,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就好像会要了他的命。听他上句话觉得生气,下句还不如上一句!
她也懒得理他,很多事是不能靠“沟通”来解决的。一个人期待另一个人的善待,嘴巴说出来,明确地索要,就算得到了,也是隔夜饭的味道,总归不是想要的那个滋味了。何况,她从来也无法和他“沟通”。
“生什么气?”他从背后搂住她,一米八二的身高让娇小的她完全陷入他的怀抱。辰辰不语,默默享受他的拥抱。她喜欢被唐凌涛这样抱住,这样会有一种被他宠着爱着的错觉。
前提是——他不说话。
“你还是那么不喜欢听实话。”唐凌涛叹气,语气在辰辰听来十分欠揍,“你小鼻子小眼,不适合化浓妆。我看你在镜子前摇头摆尾鼓捣大半个钟头,化完还不如没洗脸好看。”
辰辰沉默地听他说完,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到衣橱里拿换洗衣服,连争辩或者生气都没兴趣。如果他是个哑巴,那他们的婚姻都能更长久一点。
洗过澡后,她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微微一愣。
客厅被他粗略地收拾过,垃圾都被收走了,鞋和包也被整齐地摆放到角落里,沙发上她换下的衣服也被打包塞进了两个购物袋,客厅出现了大面积的空地,立刻显得整洁了不少。
辰辰默默地环视着,这里是她的私人领地,她甚至容不下一个钟点工。可是唐凌涛出现在这里,她……并不排斥。
她生硬地笑了笑,半年的夫妻生活,他侵入她的生活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唐凌涛很自然地开门进来,手里拿着钥匙。辰辰并不惊讶,他对陌生环境的超强适应力也是她不得不佩服的一点。
“我帮你倒了垃圾。”他撇嘴笑了笑,“都快堆成山了。”
辰辰吸了吸鼻子,冷哼一声戳穿他骗取感激的谎言:“你是烟瘾犯了,下楼抽烟,顺手倒一下吧?”
唐凌涛掀了掀眉,挑了下嘴角,没回答。他瞟着裹着浴巾一身水汽的她,眯起眼,坏坏地笑起来,跨上前一步。
辰辰立刻后退,还故意夸张地捂住鼻子:“垃圾的加上烟味,一股土流氓臭气,别过来。”
唐凌涛一愣。
“去洗!”她的心微微一颤。她绝不相信像他这样厚颜无耻的家伙会因为她无心的一句话而受伤,他的心灵要是这么脆弱的话,他早自杀一万遍了。
“嗯。”唐凌涛点了点头,虽然嘴角还噙着一抹淡笑,但眼睛里的光变得有些冷。
辰辰望着他关上的浴室门发呆,或许“土流氓”这个词是他的软肋?她摇了摇头,他会有软肋?如果他会被这个词刺痛,那他知不知道,她被他的那些话刺得有多痛?
辰辰到厨房拿了瓶饮料,拧开慢慢地喝,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被灯光染亮的夜色。
在十二楼看得并不太远,夜深了,近处的楼房只有少数几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