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见唐凌涛是几年前?她啜了口甜甜的饮料。那时她只有十七岁,还在上高三。十七岁……她遇见他已经五年了。
她爸爸戴明力是开百货批发市场起的家,像这样的贫民生意分外容易招惹麻烦人物,也许两个不起眼店铺之间的纷争都能升级成一场群殴。她十七岁的时候,爸爸的生意已经小有规模,成为集团化企业,除了几个超大型的批发市场,还建了三座百货商场。
因为拒绝向一直“罩”那片的“大哥”交纳保护费,爸爸惹恼了地头蛇。车祸,家门外被倒油漆,身边的亲信遭到无端暴打……恐吓事件接连不断,连她都被迫向学校请假待在家里以防不测。
有内行人把爸爸引见给了真正的黑道龙头尧家。比起尧家的势力,威胁戴家的“大哥”不过是条微不足道的虫。虽然尧家出面摆平了这场纷争,但以防万一,爸爸还重金聘请了几个尧家训练出来的好手充当保镖,唐凌涛就是他们的领队。
她躲在二楼拐角偷偷看爸爸的新保镖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唐凌涛。他一直是那么耀眼。
那时的唐凌涛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穿着保镖经典的黑西服,更显得皮肤白皙。瘦削挺拔的身材,冷漠精干的神情,他颠覆了她对保镖的固有认知。她一直认为保镖就是五大三粗、神情凶恶的壮汉,想不到还会有这么漂亮的年轻小伙子,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他是个演员、模特什么的呢。
只是这么隐蔽的窥探,已经让他察觉。他冷冷地抬起眼看向角落里的她,那一刻的心情她到现在都记得。辰辰忍不住笑了笑,说一见钟情也不为过。那时候的他挺会装酷的,迷得没见过几个美男的小少女周围飞起了花瓣,以为见到了最迷人的恶魔王子。
后来她到国外上大学,再回来时唐凌涛已经成了爸爸的心腹,插手集团的生意了,据说是因为舍命救了她爸爸才得到的重用。
然后她就被爸爸使用各种手段逼婚,让她嫁给唐凌涛。其实她并不怎么为难,毕竟她对他的外表还很迷恋。让她别扭、不甘的是,明明是她和唐凌涛的婚姻,却变成了他众望所归的加冕典礼。唐凌涛样样出色,就是缺个名分,现在好了,他成了戴明力的女婿,理所应当地坐上了集团总经理的宝座。
她真的不明白!在爸爸的心中,唐凌涛的分量超过她吗?为了让唐凌涛成为血亲,爸爸就能这样轻率地决定她的终身大事吗?
她觉得自己变成唐凌涛的垫脚石,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唐凌涛开门出来,腰上只围了条浴巾,辰辰被回忆弄得心情恶劣,嘲弄地向他吹口哨,不屑地调戏他。她要一辈子瞧不起他!
唐凌涛无视她的挑衅,从容不迫地走过来,伸手拿过她喝了一半的饮料。辰辰瞪了他一眼。他一边喝一边暧昧地看着她笑,眼睛微微眯起,眸子看上去更幽黑了,里面还有像星星一样闪动的光点。
辰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叹息般抬手捧住他的双颊:“真漂亮呀,唐凌涛……”这是真话,只可惜他有个讨厌脾气!
谁规定他总是占上风?谁规定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她就是想让他神魂颠倒,想着念着——却得不着。
唐凌涛一呛——她这是什么眼神?好像一肚子坏心眼的小猫!
他重重地把饮料瓶放在身边的台子上,一把打横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辰辰笑起来,唐凌涛挑着眉瞪她:“笑什么?”
人倒在床上,他把辰辰压在身下,继续探究她的眼神。她还能有什么把戏?
辰辰抽出手来轻轻摩挲他的胸肌,赞叹地摇头,光滑、细腻,要不是平实坚硬,简直比女人的胸还柔润。他压住她,皮肤相贴,一身的细腻皮肤凉凉的,触感绝佳。
唐凌涛被她摸得眼神暗了暗。
第二天,辰辰觉得浑身发酸,艰难地睁开眼,天色青蒙蒙的。被窝里很暖,因为她像藤蔓一样缠在他身上,腿还放荡地撂在他腰上。他睡得很沉。辰辰揉下眼睛。唐凌涛睡着的样子最好看——基本上他只要不说话、不戏弄她的时候,都让她觉得他帅得要命。
辰辰轻轻收回腿,昨天喝了酒,又剧烈运动了一场,她渴得厉害。她的动作让他猛地睁开眼,吓了她一跳。他睡觉总是很警觉的。
“干什么?”唐凌涛笑了一下,手搭上她的腰,还坏心地捏了捏她的小屁股。
“渴,喝水。”辰辰推他,没推动。
唐凌涛的眼睛弯了弯:“我去拿,我也渴了。”
辰辰点头,太好了,她刚好不愿意爬出温暖的被窝。
“厨房里有饮料,我不要带气儿的。”她又颓然地闭上眼,就感觉到床垫一轻,他已经下床了。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坐到她的一边,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半抱起来:“喝吧。”
辰辰懒得睁眼,就着他送到嘴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是淡水,还是温热的。她噘嘴,撒娇道:“我要喝饮料,带甜味的。”她睁开眼媚媚地发火。她嘴里没味,喝淡水简直有些发苦。
唐凌涛看着她,宠溺地挑起嘴角,这么好看的笑容让她也忍不住想和他一起笑。其实,她早就发现对付他的必杀技就是向他撒娇。唐凌涛似乎特别喜欢女孩子向他撒娇,只不过她没什么要利用他的,不屑于逗他高兴。
如果他喜欢她……该逗她高兴才对。
“乖,大早上就喝凉饮料不好。”
果然,他的口气也算得上温柔了。
自从偶然看见那个女人向他发嗲,他是一脸柔和的微笑,她心里就有了障碍。她不是他心中特殊的那个,而是通杀他的女孩子中的N分之一。
“我就要喝饮料!”辰辰别开脸,生硬地说,娇媚也变成了蛮横。
唐凌涛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敛去,他捏住她的下巴,扭回她的脸:“既然我倒的是水,你就给我老实地喝!”
辰辰死瞪着唐凌涛,像看仇人,他也冷下脸,捏着她的脸硬灌下去。
她呛得直咳嗽,手乱挥,把杯子撞翻在地上,唐凌涛冷哼了一声,松了手,也不管地上的狼藉,自顾自向浴室走。
“畜生!臭流氓!”辰辰气恼不已,拿枕头扔他,但他早已走到她的攻击范围之外,枕头颓然落在卧室门口,和她一样泄气。
她听见他洗完澡出来的动静,才拿着浴巾去浴室,正眼也不看他,和他不欢而散都已经是种习惯了。
洗好澡,吹干头发,昨天折腾得太累,辰辰也不打算出门,随便套上舒服的衣裤。那个浑蛋还坐在客厅里,没有走的意思。她倒在床上,瞥了眼挂钟,心想:八点半了,他不上班吗?
她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声,闭上眼翻身背对着门,准备死磕到底。
床嘎吱一响,他坐到她身边,拖起她。她刚要发火,他却一搂,把她抱在怀里,问:“早上吃什么?”
唐凌涛已经穿上西装,外套上的扣子有点硌人。
“不吃!”辰辰怒火难消,底气却不那么足了,她是挺饿的……这个畜生,专会抓关窍。
“和我一起上班,楼里又进了一家饭店,早餐做得特别好。”唐凌涛轻描淡写地说,好像刚才的不愉快从没发生过。听见她偷偷咽口水的声音,他闷笑一声。
辰辰真的动摇了,再说,相处的时间长了,和他真是生不起气来,太在乎就得被他气死。
“不……不要了吧。”她懊恼地说,“公司的员工、那些股东,还有爸爸的眼线……看见咱俩在一起就麻烦了。”她爸爸本来就一直不死心,如果发现她和唐凌涛保持亲密关系还一同出现在公共场合,她的下场绝对是悲惨的,至少她要被唠叨疯了。
唐凌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外面下雨了,我不想打车淋湿头发。和我一起去,我叫人打包到我办公室,没人看见你。”
辰辰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我要吃中餐!”
他笑起来:“随便。”
“等我换套衣服。”
“这样就不错了,快点,趁没到上班时间先到办公室,不然还是会被人看见。”他拖她下床。
临出门时,他还把装脏衣服的两个大袋子提起来,没风度地扔给她一袋:“干洗好了我叫人送回来。”
辰辰点点头,没和他彻底闹翻……因为他还是有些优点的。
辰辰幸福无比地吃着糖酥饼,实在太好吃了。她靠在唐凌涛的休息室和办公室相连的门框上,看已经换了一套西装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看文件的他。
的确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十足的总经理派头。他的办公室也真够豪华的,还配备了一个小套间,和她离婚以后他就一直住在这儿,生活挺方便的。
这栋大厦正在市中心,是她爸爸老百货的旧址,现在被唐凌涛建造成一流的商业大楼。下面十层都是豪华的百货商场,上面的四十层是写字楼,都被饭店、贸易公司、酒店、娱乐场所……抢光了,虽然租金昂贵,但地段黄金,名牌效应、超高人气,都一再抬升这里的商业价值。
唐凌涛的办公室就在三十六楼,整个集团的总部去年都搬到了这里,可见他的这个决策有多成功。
辰辰喝口豆浆,美美地吃着饼,不管不顾地掉了一地饼屑。唐凌涛抬眼瞟了瞟她:“去里面吃不行吗?弄得这里一股饭味。”
辰辰不以为意地“嘁”了一声,把最后一点饼塞进嘴里,刻薄地翻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说:“哟——就凭您现在的地位,别说办公室里有饭味,就是有屎味,又有谁敢笑话您呀?”
唐凌涛笑着皱眉:“恶心。”
辰辰专心地喝塑料杯里的豆浆,顽皮地用管子去吸角落里的剩余,故意发出噜噜的声音。她没化妆,长头发随意地披散在后背,漂亮得如五年前他初见她时一般。她明明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却非要硬充时髦大女人。
“戴辰辰,咱们同居吧。”唐凌涛靠在转椅靠背上瞟着她脸上的表情。
辰辰笑眯眯地抬起眼,有些得意,又有些鄙夷。果然,男人是靠下半身体会爱情的,他昨天爽了吧?
“为什么?”她歪过头,以为自己的样子很妖媚,可惜,装扮不搭调,套着休闲装,长着娃娃脸,手里还拿了个豆浆的外送杯,像个吃到糖还耍赖的小孩子。
唐凌涛笑起来,修长的手指抚了抚下巴。
“因为你把我弄得很舒服。”他下流地笑,眼睛里也露出色眯眯的光。
哼!辰辰一噎,她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了。
辰辰回身往垃圾桶里投掷空杯,歪了,空杯掉在地毯上。辰辰故意满不在乎地笑,走过去坐到他的大桌子上,用眼角撩着他:“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也就那么两下子,偶尔会会还行,同居不值得。”
唐凌涛冷笑,坐直身子钳制住她的腰就要在桌子上压倒她:“是吗,我再显显新本事?”
辰辰脸色一僵,在这里他也好意思?
对讲机突然轻响一下,秘书小姐甜美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唐总,董事长来了。”
唐凌涛一愣,松开她,一本正经地回复道:“知道了。”然后便倒在椅子里看好戏似的瞧着辰辰。
辰辰脸色发白,就知道听他的话没好事!还说没人能发现她呢,听声音爸爸都已经到了门口,跑回休息室都有危险!她气急败坏地一溜身子,钻到他豪华办公桌下面。唐凌涛笑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半歪着头看桌子下的她,让她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门开了,秘书、助手的问候声此起彼伏,戴明力已经走进来了。
辰辰看见唐凌涛站起身。
“董事长,请上座。”他笔挺的两条西装裤腿就往外闪,想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爸爸。这个畜生!辰辰气急败坏地一把抱住他的腿——他想死啊!万一被逼复婚,他不也一起倒霉吗?
还好她听见爸爸说:“我就坐这儿。”
桌子外的椅子嘎吱一响,她的心也跟着落下了,她这才有心掐他,他又实施老方案——绷紧肌肉。
“涛子,城西的分店规划都顺利吧?”
“都挺顺利的,这回请的是有名的设计师,我看了下图,的确有水平,报的预算也合理。”
“嗯。”戴明力沉默了一会儿。
唐凌涛又往下看辰辰,她恶狠狠地做插他双眼的动作。他双眉一挑,极其恶劣地伸手掐住她的脸蛋,她想打开他的手,但又怕发出声响,越使劲挣扎他就越掐越紧,她怀疑脸都要肿了……忍吧!这个臭流氓,乘人之危就是他的专长!她放弃了,气呼呼地一动不动地任他鱼肉,他却松了手劲,像爱抚又像调戏似的捏一捏又摸一摸。
“其实……我这次来倒也不是为了这些。”戴明力的声音有点低落,“最近你看见辰辰了吗?”
唐凌涛没回答——看见了,就在桌子底下。
“这孩子天天在外面野!一个年轻姑娘,这样混日子迟早要吃亏!”
“嗯。”唐凌涛相当赞同。
辰辰趁他一放松,掰开他的手就咬,他轻巧地一闪,又准确地掐住她另一边脸蛋,她又败了,继续一动不动。
“你去帮我把她找回来,还是让她回家住!这个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好!”
“让她赶紧给我打个电话!每次我打给她,她都匆忙就挂了,听声音都是在很吵的地方。你告诉她,再不回来看我,我就给她找个更厉害的老公,天天揍她我也不在乎!这孩子不管不行了!”
唐凌涛笑起来,连连点头。
“你笑什么笑!”戴明力又转移了攻击的目标,“你让我太失望了!你怎么就没制住她呢?”
“总念着您的恩情,没好意思管。”
辰辰气得浑身发抖。
“脖子是怎么回事?!”戴明力瞪着唐凌涛脖子上的痕迹,“你有这闲心,多用在辰辰身上!我就不信了!你给我拿出手段来,别顾及我,怎么都行,只要你能制住她,让她安分过日子!”
唐凌涛又笑了。
“好了,我走了!一说起你俩的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唐凌涛又站起身:“董事长走好。”
“你少气我!卖点力!”
门一关,辰辰立刻蹿出来扑到唐凌涛身上就是一口,这回是咬他的脸。
他笑着左右躲闪,一只手推着她,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听见没?只要制住你,什么手段都行。”
辰辰使劲挣扎,就想咬到他,却见他笑容一僵,眼睛又幽幽地闪亮了。
“别动,那个……再来一次吧。”他邪恶地提议。
辰辰赶紧跳开:“少做梦!昨天就是最后一次!天底下漂亮的男人那么多,我玩腻你了!”
唐凌涛笑容一冷。
辰辰有点害怕,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她最好还是闭嘴逃走,这点眼色她还是有的。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如释重负,跑回休息室,尽量离唐凌涛远点。
电话是梅施打来的,对方约她去一家咖啡屋。辰辰连声答应,殷勤得让梅施沉默了一秒,怀疑地问:“你真是辰辰吗?”
阳光明亮的咖啡厅里,辰辰坐在梅施对面,喝一口果汁就忍不住扑哧一笑,好几次都喷出水来。梅施一脸恼火,躲得又快又优雅。
“笑够没?!”
辰辰点点头,刚端正了脸色又笑喷了。
“有这么好笑吗?”梅施真的有点儿火了。
“不……不好笑。”辰辰努力控制面部肌肉,觉得其实真的不好笑。梅施这么淑女的打扮很适合她的长相。她是属于清丽型的美人,纤瘦的身材怎么看也没有魔女的本钱,可惜她却偏偏向往魔女的人生。梅施穿着柔和颜色的连身裙,精致的抽褶立领下面还系着一个漂亮的细绳蝴蝶结,雅丽的妆容没有一丝瑕疵,既不触目又不平庸。
梅施优雅地坐着,却口吐粗鲁言辞,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面貌,恐怕连她自己都糊涂了。
“我……”梅施十分焦躁,“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都喝醉以后的事!”
“嗯。”看她真的烦恼,辰辰也认真起来。
“我都忘了!我醒过来的时候,怎么……怎么就看见了阮廷坚?!他不是出国了吗?!”梅施痛苦地揉太阳穴,“他是在哪儿碰见的我?我们是怎么回家的?我有没有胡说……唉,我彻底失忆了!”
辰辰心虚地咽唾沫:“那天我走的时候,在那家夜总会确实看见了阮廷坚。如果他昨晚真的和你在一起,估计……就是在那儿碰上的。”
“啊?!”梅施惨叫,静谧的咖啡厅里无数道目光集中过来,“你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躲开呀!”
“我倒想,也得你能听明白啊!”
“你要对我有信心!只要一听说阮廷坚,我就算醉得尿裤子了都能吓醒过来!”
辰辰看着她:“施施,为什么?”
“啊?什么为什么?明白点说!我现在哪有心情和你打哑谜?”
“你为什么怕他?为什么不干脆露出真面目,和他好好相处?”
梅施一愣,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从玻璃墙飘出去,落在小广场上的花池里。
“开始……我以为他喜欢小鸽子类型的女人。你知道的,我们家近两年的情况不是很好。阮家从国外回来,有钱,但人面不宽,我家人面够宽却没钱,我也想帮我父母一把……想从他那儿骗钱,当然要投其所好吧。”梅施自嘲地笑了笑。
“嗯。”辰辰点头,细看梅施脸上难得的落寞表情。
“我和他一直是没登记的,可能他觉得我并不值得真的娶回家,我也不想一辈子绑在他身上。他那个人……”她又沉默了,似乎形容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对这样的我,很好,却不爱,只是很宠,却没拿出真心。我利用他,他也在利用我吧。”
“施施,我觉得你的逻辑有问题。”
“嗯?什么问题?”
“就如你所说,阮廷坚其实不喜欢小可怜儿的类型,那他会不会喜欢真实的你呢?你到底是想让他爱你,还是不想让他爱你?我都糊涂了。”
梅施笑起来:“很多时候,他太强势了,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想喜欢他,也不想他喜欢我。跟着那样的男人,一辈子就是累心受罪的命。比如这回,他到底是看见了我发酒疯,还是没看见?他不说,也不表态。我是早上发现司机送他的车回来,才想明白可能昨晚我们是一起回来的,因为我的车在家,总不会是我自己开回来的吧?昨天发生了什么,我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不说!这样像猜谜一样的日子,我不喜欢!等爸爸过了难关后,我就要离开他!”
“其实……他挺好的,长得也好,不知道多少女人打破头想找他那样的男人。难道,你腻味他的‘老三样’?”辰辰坏心地问。
“老三样?我说的?!”梅施崩溃地抱住头,“唉……唉……”她连连叹气。
辰辰哈哈大笑。
梅施瞪了她一眼:“你别笑!我问你,唐凌涛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爱他?”
这回轮到辰辰沉默了。
“他总气我,对我不好。”
“说真话!”
“应该是……他的过去吧。我总觉得自己被甩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他和那个时装店的女老板,还有那个已经当了‘妈咪’的露露,我知道她们都是和他从小一起混过来的,可现在谁还相信有单纯的异性朋友?那两个女人看我的眼神我也受不了,好像他们才是一伙儿的!他们有相同的经历,而我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唐凌涛要是对我好,向我解释,我也许就不介意了,可他对我的态度……真让我崩溃!因为那两个女人,我和他没少吵架,我吵不赢他,倒是每次把自己气得半死!他对个老鸨子都那么好,基本随叫随到,可为什么偏偏那么对我?”
“那倒是。”梅施深有所感地点点头,“搁谁也受不了。唐凌涛的过去是太复杂了,我听说他现在还和尧家有关系。”
辰辰点点头:“我不喜欢这种感受。我不了解他,他也不想让我了解他。他就希望我和他安分地过日子,陪他上床,给他生个孩子,那就算他对我、对他自己都有交代了。”
“就是这种感受!”梅施点头,“那个男人把你安在所谓的人生公式里,对他们来说就是1+1那么简单。你不需要知道原理,就只要好好当个‘1’,然后和他一起等于2就行了。”
辰辰连连点头:“对!而且他总一眼就把我看穿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做丈夫的男人心太深,又对你不够坦白,真是倒足胃口!没勇气也没耐心去探索了,干吗不找个一眼能看到底的清纯男人,简单地生活?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就算一肚子心眼的男人事业再成功,我也不想要!累得慌!”
“嗯。”辰辰捏着杯子,连连点头。
两人正说着,梅施的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拿出来看了看,然后有点烦躁地对辰辰说:“是阮廷坚,你别出声。”
辰辰点头。
梅施听完电话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叫我一起去吃午餐。说了时间、地点就挂,把我当什么啊,送外卖的?不过……我现在也的确就是他的一个情妇……臭德行,总这样!”
“你去送外卖吧,我再待会儿。”辰辰揶揄地笑道。
独自坐了一会儿后,辰辰才从咖啡屋出来。五月的太阳已经很暴烈了,尤其又接近中午,辰辰却很享受地慢慢走,她这身晒不黑的皮肤倒挺让她省心的。
去哪儿呢?既然出来了,她就不想那么早回家。
品位一流的咖啡厅,停车场也设计得相当别致,好看的植物高低错落,或开花,或常青,有几分意趣。辰辰脸上的表情一垮——有这么停车的吗?谁这么猪脑子?
一辆车打横停在车位线外面的路上,把她的车挡得死死的,车里又没人,不像是临时停靠。
“浑蛋!”辰辰骂骂咧咧的,那么多车位空着,他非挡住别人的车,这人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视力有问题!又是一辆宝马735,这两天她是不是和这个车型相克啊?
她怒气冲冲地回到咖啡厅,径直向接待经理一顿发火,阐述完情况后还不忘刻薄一句:“你们的东西卖那么贵,赚那么多钱,拜托请个停车场保安指挥一下好吗?!”
经理先是连连赔不是,然后招呼一个服务生去停车场看看。服务生回来在经理耳边窃窃说了几句后,经理脸色怪异。
“这位女士,我们马上就去帮您挪开车。”经理既无辜又无奈地说。
“谁的车?我倒是想看看哪个人头猪脑的家伙能那么停车。”
经理面上又露出古怪表情了:“是……是我们二少爷的车。”
“二少爷?”辰辰冷笑,“你们拍古装片呢?二少爷?二师兄还差不多!”
“我不是二师兄。”
一道纯净的男人声音从后厨通道里传出来,人也走过来了。
辰辰一愣,这个男人……应该说男孩,长得真好看。虽然他也穿着西装,但漂亮的脸庞和阳光的气质让他看上去怎么都像个偷穿爸爸衣服的孩子。他是不适合穿西装的。
他的眉眼很精致,眼睛尤其水灵,像两颗刚洗过的黑葡萄。他的漂亮是清澈无瑕的,不像唐凌涛那样带了几分邪恶。一眼望过去,他简直就是个天使,就差脑袋上顶个光环,后背插两翅膀了。
天使正冷着眼瞪她,发脾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瞪着瞪着,天使愣了愣:“你……是不是戴辰辰?”
啊?辰辰张大嘴,不可能吧……
“你认识我?”辰辰迅速搜索了一下记忆,毫无结果。
“对!我是柯以颉。”
“柯以颉?”辰辰倒退一步,再次认真地端详了半天,而后发自肺腑地呐喊出来,“你真是个男的?!”
周围一片闷笑声。
柯以颉脸色一青,拖着她就往外走。
“等等……慢点,慢点!”她被柯以颉拖得踉踉跄跄,几次都被绊得撞上他后背。臭小子果然成年了,有力气了。
柯以颉拖着她走到停车场的宝马车边,用遥控开锁。
“这是你的车?!”辰辰又难以置信了,和他的西装一样,这款车不适合他,太沉稳凌厉。
柯以颉松开她,倒不急了,盯着她看。辰辰有点瑟缩,她今天出门没打扮,活像个出来买菜的小保姆。
“你发育得真不怎么样,除了长高那么一丁点儿,胸部和小学时候基本一样。”他撇嘴道。
什么?辰辰顿时火冒三丈。
“胡说!大了好多!你……你还不是一样那么平!”
“我当然平,因为我是男人嘛。”
等等,这不是重点吧!再说,既然他真是男人,哪有见面就往胸部招呼的!辰辰无法接受现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从外表看,柯以颉的男性特征的确很明显,可是……可是……“她”是她小学的同桌啊!他上三年级的时候还留着小辫,长得特别可爱,谁都没怀疑他“女孩”的身份,后来因为上厕所的问题才换回男儿身。可他那个装扮,男孩子拒绝他进入男厕所,老师又禁止他进入女厕所。
“柯以婕”对她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他又漂亮又香,而且他的名字又是那么女性化,时间一久,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成了记忆,她认为他就是个女孩子。
“你干吗这么停车?”辰辰不想再纠缠谁的胸部更平这个问题上了。
“报复你昨天故意挡我的路。”
“昨天那车是你的?”不会这么巧吧,“你怎么知道这车是昨天挡你的那辆?”
“我记住了你的车号。”
还说他不是女人,心眼这么小!
“你现在在干什么,二少爷?”辰辰撇嘴,再次转换话题。
“喏,自己看。”柯以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有些自嘲,更多的是无奈。
辰辰接过细看——美佳饮食集团董事,柯以颉。
辰辰明白了他的无奈,也明白了大家为什么会叫他“二少爷”。像董事、经理这样的职位,前面不带“总”,后面不带“长”,基本就是个虚职。
连她都知道,美佳集团是著名企业,而且是个家族企业,显然,柯以颉上面有他爹老柯,中间有他哥大柯,后面还可能有三柯、四柯,叫他“柯先生”无法特指。他长成这样……唉,辰辰有同病相怜之感。他们都属于同一类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个当权派,没有铁腕气质。他和唐凌涛同属美貌男子系列,却是天差地远。
柯以颉显得善良,没魄力,当然在企业里就没说服力了,只能当当“二少爷”。
“发什么呆?”柯以颉瞟她。她的变化并不大,所以他才能把她认出来。她有着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长长的头发,标准的甜美小公主的长相,虽然脸上总是出现煞风景的表情。
原本的苹果脸瘦了、尖了,挺好看,但还是带了些稚气;二十二三了吧,一副没受过苦的样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尤其是今天没化妆,其实比那天化妆了还好看。
“没……没。”辰辰结巴,总不能直白地说她是在同情他吧?
“交换下手机号。”柯以颉掏出手机,问了她的号码后打给她。
她储存好他的号码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诉“离别”后的遭遇吧,停车场不太合适;就这么各自走了吧,又觉得意犹未尽。
“你……”他的眼神微微黯淡,“有地方可去吗?”
辰辰一愣。
其实这是句奇怪的话,她却很懂。他和她……是一样的人,不被别人认可的人,闲人!
“没有。”她摇了摇头。
“一起去玩吧。”
辰辰笑嘻嘻地舔着蛋筒冰激凌跟在柯以颉后面,真想不到他会提议来步行街。她认识的男人,尤其是唐凌涛,特别讨厌人多嘈杂的地方,逛街的乐趣他算是体会不了了。也对,他管理着那么多百货商店,时不时还要巡视卖场,早都逛得腻味透了。
柯以颉把外套脱在车里,只松垮地穿着衬衫,领带也扯了,并解了衬衣最上边两颗扣子,秀美白嫩的脖子和锁骨完全显露出来,有种惬意又随和的美感,比他一丝不苟地套着西装更适合些。
柯以颉也在吃冰激凌,而且他的眼睛总盯着街上的美食小店,很感兴趣的样子,甚至在一家蛋糕店前看了很久。
他看蛋糕看得很高兴,辰辰看他看得也很高兴,养眼啊。
“你喜欢吃蛋糕?”辰辰猜测道。
“嗯,”柯以颉侧过脸来看着她一笑,一个糕点师傅走到橱窗前开始动手做蛋糕,他又立刻转回眼,显得有些振奋,“我喜欢吃蛋糕,更喜欢自己烤,可是……我大哥说我们不需要糕点师傅,而只是需要一个管理者。他说只要有钱,多有名的师傅都能请到……”他看得入神,喃喃说了些心事,又猛地停住了,显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出来。
辰辰没接话,她觉得以颉比她还不幸。她的能力不被大家认可,她顶多像现在这样随性生活,而他,作为儿子、男人,不为家里分忧就是不肖不成才。
“这家店的蛋糕不怎么好吃,却真的很好看。你看……”柯以颉用眼神示意橱窗里的陈列品,“简直是艺术。”
“你很了解嘛。”
“哈哈,因为喜欢,我还特意去学过呢。”柯以颉有些骄傲,孩子似的扬了扬下巴。
辰辰看着他,觉得其实他挺适合糕点师傅这个职业的,细腻、柔和、专注。
柯以颉突然转过眼来看她。辰辰来不及收起同情又自鄙的神情,掩饰得有些生硬,他疑惑地皱眉,想不明白像辰辰这样的姑娘,眼睛中怎么会有这样颓丧的阴暗。
他刚想问,辰辰却心虚地一把拖住他的胳膊,说:“你说哪家店的蛋糕最好吃?我买回去当明天的早餐。”
柯以颉顺从地被她拉着走。她不想说就算了,他也同样有很多不想说的心里话。
“就是前面那家,看见了没?”
“你学过是吧?下次你给我做,我看看你有多少功力。”
“好啊。”柯以颉笑起来,辰辰简直有想眯眼的冲动——太阳光了吧!
两人都是自己住,当然要解决了晚饭再回去。为了消磨时间,他们还去看了场电影。辰辰看困了,倒在座位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柯以颉正十分入戏地盯着屏幕,慢悠悠地往嘴里送爆米花,女主角伤心流泪的时候他也紧蹙眉头,一脸愤懑。
辰辰在变幻的光线里看着他笑,他脸上的表情随着剧情不断变化,十分有趣。
散场后,辰辰笑柯以颉是文艺青年,他不乐意了,指责她看电影睡觉还流口水是玷污艺术。
辰辰觉得,和以颉相处十分轻松,因为他没有凌厉迫人的气势,有时候,甚至觉得他的心思比她更细腻。也许小时候的性别错乱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他十分适合被当作闺密,辰辰放松地与他说笑、嬉闹,像和梅施她们在一起一样。
“去我家汇仁路的分店吧,那儿的厨师长是我最喜欢的。”柯以颉坐在驾驶座上得意地推荐道。
“啊?你们还有女厨师长?”辰辰故意逗他。
“手艺!我是说手艺!”他果然又可爱地瞪起眼来。
“你哥还说你不是管理人才呢!拼命往自己家店里拉客户!”
柯以颉笑了,瞥了她一眼,然后发动了车子:“像你这样的顾客去光顾,根本赚不到钱,豆芽似的身材,点不了多少菜!”
辰辰哈哈大笑。
两人走进饭店的时候,正是用餐高峰期。柯以颉还没说话,经理就已经匆匆赶来了。
“我只是带朋友来吃个饭。”看经理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柯以颉厌倦地皱了皱眉,把工作汇报堵在经理嘴里。
经理识趣地点了点头,再不说话,亲自领他们去预留的僻静座位。
辰辰窃窃地笑,柯以颉低下头,用眼神询问她。她在他耳边笑着说:“还是认识二少爷好啊,还有VIP座位。”
满满的笑容还挂在嘴角,但人已经愣住了——坐在靠窗最角落的那张台子上的不是唐凌涛吗?他也看见了她,冷冷地瞪着。他对面的女人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瞟了一眼,见是辰辰便露出轻蔑的一笑,又转回了头。
又是那个老鸨子露露!
辰辰被她的眼神惹火了,她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还冷笑?她俩谁才是被人看不起的老鸨子?
柯以颉也顺着辰辰的视线看那两个人,刚回头就见辰辰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于是连忙跟上。
“哈喽。”辰辰站到他们桌边,笑得一脸灿烂,“这不是露露姐吗?”她故意提高了些嗓音,“你现在也能来这么高级的餐厅吃饭了?看来从你那些‘妹妹’的出台费里拿的提成更多了嘛。哦——”辰辰用眼角轻蔑地瞟着唐凌涛,用有所领悟的语气说,“或者是有人请客,露露姐有幸遇见欢场有情郎了?”
周围的人听见了,都纷纷转过头往露露这儿看,神色既好奇又鄙夷。
辰辰见收到预期效果,十分得意,呵呵地笑起来。
露露僵着脸,掏出一包烟,流畅地拿出一支,想起什么,最终还是没有点上,只夹在两指中间。
露露冷冷一笑,看也不看辰辰:“我们陪男人睡,赚了个丰衣足食,你还不如我们,白让人睡了,还倒贴。”
辰辰一噎,脸色发青,还想再说什么,唐凌涛轻拍了下桌子,眼神森冷得可怕:“够了,辰辰。”
辰辰瞪他的时候,眼睛疼得像要流出血来。他又护着别的女人!他好像永远也不会站在她这边,无论她的处境有多尴尬、多悲惨!就是因为他这样,所以连个妓女都敢取笑她!
“唐先生,你好。”看辰辰明显落败,柯以颉上前一步,向唐凌涛伸出手,顺势挡在她和唐凌涛之间。
“嗯。”唐凌涛在礼貌的最边缘握了握柯以颉伸过来的手,而后垂下视线看自己的酒杯,慢悠悠地拿起来喝了一口,再没抬眼看他俩。
辰辰缓过劲儿来,想甩开柯以颉的手,掀翻唐凌涛的桌子,但柯以颉似乎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用力地拉住她。
“给唐先生开瓶我们这儿最好的红酒。”柯以颉吩咐一旁小心翼翼的服务生,又转眼看了下露露,抿着嘴微微一笑,“这餐我请,我虽然不是欢场有情郎,但陪男人上床赚的钱还是省着点儿花好。”
不等露露或者唐凌涛再说什么,他拖上辰辰就走。
刚坐回预留的座位,辰辰就看见唐凌涛和露露都青着脸走了出去。
“哼!”她还是气得半死,用力拍桌子泄愤。
柯以颉笑起来:“你还真猛,敢和那种女人吵架。也就是在这里,换个地方,她能把你骂得痛哭流涕。比骂人,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辰辰瞥了他一眼:“说得跟你被这样的女人骂过似的?怎么,你欠过老鸨的钱?”
柯以颉呵呵笑。
“你怎么认识唐凌涛?”想起他把露露气得够呛,辰辰对他刮目相看。
“原来是你。”柯以颉抿嘴笑,表情古怪。
“什么呀?”辰辰皱眉,摸不着头脑,很不耐烦。
“和唐凌涛离婚的人。”柯以颉看着她,“我们家在你们中心大厦里进驻了一个旗舰店。我还真忘了,你也姓戴,戴明力是你爸爸。之前和我们商谈合约的就是唐凌涛,我大哥说,戴明力的女儿一定是个傻子才和唐凌涛离婚。我大哥还说,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那样就能把我嫁给唐凌涛,笼络住他给美佳卖命了。”
辰辰笑喷了,因为她觉得,要是柯以颉和唐凌涛结婚的话,说不定会很美满,随即又勃然作色,喝问:“唐凌涛有那么了不起吗?”
“有。”柯以颉嘴角下拉,遗憾地表示了肯定。
柯以颉看着坐在对面的辰辰,她正心不在焉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吃一口,愣半天。
“我最喜欢的厨师长手艺退步了吗?”他问。
“啊?”辰辰回魂时一瞪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柯以颉无奈地叹口气,问她:“好吃吗?”
辰辰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笑了笑:“好吃,但我吃不下。”
柯以颉也放下了叉子:“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还早,我打车回去就行。”她看了眼墙上的装饰钟,才七点多。
“我送你,正好看看你家在哪儿,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拿你的车。”柯以颉体贴地说。
“好。”辰辰笑了笑。
回小区的时候又是昨晚的那个保安在值勤,他看见辰辰换了个男人送她回来,愣怔之后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辰辰十分不爽,搞不明白这保安的笑容怎么这么恶心。等他们开车到楼下后,她终于知道了原因,唐凌涛竟然等在那儿。
柯以颉也看见了,轻声一笑,善意地询问:“你是想和好还是想彻底闹翻?”
辰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少卖关子。
“你想和好,我就下车实话实说只是朋友送你回家。想闹翻嘛……”
“闹翻!必须闹翻!”辰辰想起露露的眼神和唐凌涛对露露的维护,胸腔都要炸裂开了。
“你可想好了,没后悔药吃的。”柯以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把头扭向另一边,不想让他看进她心里,“你到底还喜不喜欢他?”
“不喜欢!从来就没喜欢过!”辰辰说得斩钉截铁。
车停下来,唐凌涛靠在自己的车上缓缓吐出一口烟,看柯以颉和辰辰一起下来。唐凌涛没动,辰辰愣了下,也故意对他视而不见,拉起柯以颉的手就往楼里走。
“辰辰。”唐凌涛忍无可忍,几步走过来拉住她另一条胳膊。
“疼!”她皱着眉甩手,“你的烟头会烫到我的!”
唐凌涛冷笑,松了手,抬眼盯着柯以颉:“谢谢你送她回来,你可以走了。”
“唐凌涛!”辰辰发火了,他永远这么无礼,说话放肆。
柯以颉皱起眉,疑惑地看着辰辰:“你和他到底离婚了没有?”
辰辰不耐烦地吼道:“离了,离了!当然离了!”
“哦。”柯以颉点了点头,微笑着看唐凌涛,“唐先生,你已经是她的前夫了,没权利让我离开。”
唐凌涛眯起眼,挑了挑嘴角:“我让你滚蛋,和我是不是她丈夫没关系。”他眼睛里闪烁的威胁让辰辰也打了一个激灵。
微笑着说出阴冷的话是唐凌涛的一贯风格,她偷偷看了看柯以颉,心想:他没被吓哆嗦吧? 唐凌涛的这副嘴脸,不是谁都招架得住的。
“唐先生,”柯以颉一脸诚恳,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无辜地看着唐凌涛,“你骂我吧,打我都行。”
啊?辰辰瞠目结舌,骨头这么软?太丢脸了吧!
唐凌涛又吸了口烟,随即扔下烟头并用脚踩灭,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还有些稚气的男人。
“我和辰辰青梅竹马,有很多年的感情。因为我被家里逼着出国,我们才断了联系。”柯以颉有些唏嘘地说,还柔情无限地搭上辰辰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掐了她一下。
要她配合是吧?于是,辰辰动容地偎入他怀中。这小子怎么不去当影帝?苦情戏说来就来啊!
“后来她被逼嫁给了你,也给你带来了很多不幸。”柯以颉加重了“被逼”这个词的语气,“现在我回来了,辰辰也和你离了婚,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唐先生,对不起,请你别再为难辰辰,也别再为难我。好好找个女朋友,别再破罐破摔地和妓女在一起了。”
辰辰忍不住要笑,但她努力忍住了。好样的柯以颉!
为了表示赞许,她环住柯以颉的腰,扯着他一起往楼里走:“走吧,别和他多说了。”
“辰辰,”唐凌涛冷冷地叫住她,“是真的吗?”他用下巴一点柯以颉,神情像在看一只蟑螂,“你因为他,和我离婚?”
辰辰得意得都快要尖叫出来了——踩到他的痛处了!终于让他知道被背叛的愤怒了!
她脸上露出冷酷的笑意,半回头瞟他,火上浇油地讥讽说:“也不全是。既然和你结婚了,也想和你好好过。只是发现你就是个臭流氓,总和上岸的妓女,还有没上岸的妓女混在一起,我就受不了。”
辰辰从柜子里拿了床被子,捧到沙发上,十分不解道:“你为什么非要住下来?”
柯以颉一边拍枕头一边笑:“你了解唐凌涛那种人吗?”
辰辰被问住了,她了解他吗?
眼下这种情况,不必了解也知道,像唐凌涛这样既狡猾又霸道的男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是那种只要不被杀死就要留下来看对手咽气的人。记得有次他俩吵架,互相都说了狠话,都气得要命,他还坚持看到她终于大哭才摔门而去。
“他一定在楼下盯着,看咱俩是真的,还是虚张声势。”柯以颉看了看窗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好像感觉到了唐凌涛嗜血的冰冷眼光。
“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他?”辰辰无心地问,她只是不想继续回忆那些不愉快的过去了。
“你忘了,我也是生活在‘强人’旁边的可怜虫。”柯以颉冷笑道。他脸上的表情让辰辰感觉熟悉,在她被唐凌涛治得束手无策的时候,她也只能这样自嘲而又无奈地冷笑。
“打倒他们,我没那个能力,可是,耍些小奸小坏把他们气得半死我可很有一手。对了,辰辰,像他们那种在商场上混惯了的人,总怕别人看见自己的底牌,所以就算被气得快要脑瘀血,他们也习惯强装镇定。我看你也深谙此道,和我配合得天衣无缝。”
小奸小坏?辰辰笑了笑,觉得他定位很准确。
唐凌涛是树,她是苍蝇,她就算撞得粉身碎骨也撼动不他了分毫。她能攻击到他、刺痛他的也就那么几样、那么几句话,无非是他的过去、他过去的朋友。还有什么呢?是的,只剩口吐恶言,当着他的面假装留别的男人过夜这些小奸小坏了。
“你有新牙刷、牙杯吗?”柯以颉往洗手间里看了几眼。
辰辰不屑地嗤了一声。这人也太讲究了,这么龟毛,活像有洁癖。在女人家过夜,问人家要新牙具,说不定……还是处男。她嘿嘿笑着去储物柜找牙刷,出来的时候顺手抄上一个玻璃杯子一同塞给他。
开饭店的职业习惯让柯以颉拿着杯子对着灯光照,看有没有水渍、灰尘。
“犯病了吗!”辰辰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把。
柯以颉自己也笑起来:“习惯,习惯。‘二少爷’的职能和检查卫生的袖标大妈其实差不多,也就是到各个分店尝尝菜,打打蟑螂、老鼠什么的。”
“你们饭店还有蟑螂、老鼠?”辰辰一脸惊恐,那可都是些上了星级的大饭店。
“有。”柯以颉拿着杯子、牙刷走进洗手间,“我都不敢把数量真实地告诉我大哥。”
“怕他气疯了吗?”
“怕他让员工收集起来做成工作餐给大家吃。”
“……”不会这么变态吧?
柯以颉一边挤牙膏一边笑道:“我大哥真的很变态。”他从她的表情正确解读了她的内心独白,“精明又凶残,和你前夫是一路货。来那么道美味,也算提供了荤菜,还节约了成本。而大家要想再吃到那样的好菜,只能尽全力扑杀。什么便宜他都要占到极致。”
“哼!”辰辰撇嘴,心想:果然和唐凌涛是一路货。
“就因为他那么变态,他才成为我们家生意的实际管理者,连我爸爸都听他的。看见他,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不行。好心做不了买卖,手软当不成老大。”
“哇!”辰辰惊叹,“你简直是个思想家。”
“我要洗脸刷牙了,不习惯被别人在一边盯着看。”柯以颉说着,还拿起她的洗面奶看了看牌子。
辰辰受不了地一甩手走开:“好像谁乐意看似的!”
这人真是太无敌了,辰辰的面部肌肉有些僵,太遗憾了,他生错性别,不然嫁给唐凌涛实在是天作之合!
她顺手关了厨房的灯,阳台一片黑暗,倒是外面的灯光更亮些。她忍不住走进那一片幽暗,猫下腰躲在阳台的矮矮围墙下偷偷往下看——他,已经不在了。
辰辰失望地冷哼了一声,站直身体,不用再躲了。她不是滋味地噘起了嘴。看来留别的男人过夜并不能伤害到他,至少他没冲上来把柯以颉暴揍一顿。他如果喜欢她,就应该那么做吧?可他……已经走了。
每次她偷偷希望他为她吃醋、生气的时候,他都消失!
就连离婚都是!她以为抛出这么个重磅炸弹能把他炸得血肉模糊,他会缴械投降,向她服软道歉,可他没有,甚至帮她做通了爸爸的思想工作!
辰辰泄气地明白,如果不是唐凌涛真心愿意和她离婚,就凭她,闹上天也离不成,至少爸爸那关她就过不了。
她的心……突然非常疼。
直到现在,所有人都还在问,唐凌涛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没人去问他,戴辰辰有什么不好?
永远是这样——和他角力,她总是既输掉面子又输掉里子。装作为民除害,把对手逼上绝路,是唐凌涛的拿手好戏。
“你还很喜欢他,对吧?”
柯以颉站在厨房里,厅里透过来的光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却让他面目模糊。可他的眼睛异常明亮,好像能看穿她的一切。
辰辰没说话,默默地垂下眼,什么都不想解释。
能坦率承认喜欢唐凌涛竟让她有种放任的快感,总是在心底最深处藏着这么个秘密,她也很累。
“辰辰,”柯以颉慢悠悠地说,每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如果你喜欢他,你就不能总是伤害他了。”
“我……伤害他?”辰辰苦笑,“我根本伤不了他。”她的撒手锏已经用出来了,他还是毫发未损。
“你对他说过你喜欢他吗?”
“为什么要我说?”辰辰委屈,瞪大眼不服气。
“也许他不知道。”柯以颉低低地笑起来。
“不可能!我有时候都怀疑他会读心术!我在想什么,他一眼就看穿了!”
“哈哈,那你可麻烦了。”柯以颉半开玩笑半郑重地说,“其实喜欢上那样的男人本身就很辛苦,尤其在摸清他到底喜不喜欢你之前,自己就先陷进去了。”
这话听来有些熟悉。
辰辰发起愣来,啊,想起来了,今天和梅施的谈话。
梅施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在摸清阮廷坚的心之前,把自己的心保管得好好的,甚至对将来都做了正确的估计。如果她能一直管好自己的心,那么她就能从阮廷坚身边全身而退。
不像她,输得糊里糊涂。
“睡吧。”柯以颉转身,“你现在的情况只能听天由命了。”
“得了吧!”辰辰勉强地仰起头,装作满不在乎,“你充什么爱情专家?搞不好你还是个处男!开了荤的男人就没心思研究爱情了。”
“啊?”柯以颉故作惊讶地转过脸来看她。
辰辰微微脸红,这话怎么没经大脑就跑出来了?
“这就是你从唐总那儿总结出的经验?那他也太失败了,让女人觉得他是个动物!”
“……”辰辰假意看窗外的灯,后悔死了。
“喂!辰辰!我不是处男,听反馈,技术还相当不错!”
“哎,哎,就到这儿吧!睡觉,睡觉!”
辰辰从过他身边跑回房间并紧紧关上门,这话题在孤男寡女的夜晚,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