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嫂虽说是想拦着夏瑶的,可到底还是安排人备了马车,听闻夏瑶是要去宫里见皇上,楚东便自告奋勇,做了夏瑶的车夫。
马车摇晃,在入暮的街上缓缓前行。
伴着那摇晃的车帘,夏瑶看着街外的景色时不时的显现,也想起了那日百花灯会的场景。
可谓人间炼狱。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这街上的场景已是如往常一般,看不出曾经经历过什么。
物是人非……
所有的苦难终将淹没于岁月。
可悲!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只听楚东道了一声,“夫人,到了。”
夏瑶下了马车,此处乃是皇宫的东华门,所有的坐骑都得在东华门外等着。
守卫东华门的侍卫见到夏瑶,便是拱手行礼,“见过珍玉郡主。”
裴将军已死,不便再以裴夫人的名号来称呼她。
夏瑶心头一阵悲凉,却是知道此事与这几名侍卫无关,便勉强点头应了,“我要见皇上。”
“今日皇上宴请突厥使臣,珍玉郡主若无邀约,怕是……”
“皇上有旨,邀珍玉郡主进宫。”
一道声音传来,只见东华门内有一轿辇缓缓而来,轿辇前头站着的,是皇上身旁常见的内侍。
见到那内侍,几名侍卫纷纷行礼让路。
夏瑶这便要上前,就听楚东在身后低声道,“属下不便进宫,由影护卫夫人安全。”
影,倒是曾听夫君提起过,那是皇上的暗卫,后来派给了夫君。
微微点头,而后上前。
那内侍很客气的给夏瑶行了礼,而后邀请夏瑶上了轿辇。
“郡主,皇上眼下正在宴客,遣了老奴来接郡主去偏殿等候。”
“知道了。”夏瑶淡淡应着,一双眼看着那高墙前路,有微风拂面,染着荒凉的味道。
不多久,便到了偏殿,离宴请突厥使臣的大殿不远。
夏瑶端坐在偏殿内,有宫女奉来了热茶,夏瑶微笑接过,却不曾喝下一口。
依稀能听见大殿内的歌舞之声,姚家当年因为一个勾结突厥的罪名而被灭了门,夫君也因与突厥勾结的张承傲而生死未卜。
如今,那大殿内却坐着突厥的使臣,歌舞美酒,好生招待着。
说来,还真是有几分讽刺。
可,这就是政治。
两国之间的交流,并不会因为一个人,一个家族而有任何的改变。
这些道理,不需人说,夏瑶也是明白的。
只是心里头,就是有那么点不甘心罢了。
茶水渐渐便凉,皇上终于来了。
夏瑶忙起身行礼,还未跪下,就已经被扶起,“你大病初愈,不必在意这些虚礼。”皇上说罢,便示意身后人退下。
偌大的偏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茶凉了,朕命人再给你重新斟一杯。”皇上说着,就要唤人,却被夏瑶拦下了,“六哥哥,我今日来,不是来喝茶的。”
听得她这一声唤,皇上的心口微微一暖,“难为你还肯唤朕一声六哥哥。”
夏瑶低了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六哥哥与我年幼时的情意,瑶儿此生都不会忘记。”
“可你还是要为了裴弘毅,来找朕的麻烦。”皇上淡淡笑道,夏瑶微微一惊,忙是抬头看向皇上,“我不是来找六哥哥的麻烦的,我只是想让六哥哥收回讣告,夫君没有死!”
闻言,皇上微微皱了眉,上前两步,双手轻轻搭在夏瑶的双肩上,“夏儿,朕知晓此事实在难以让人接受,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论怎么让人不敢相信,我们都要试着去接受,否则,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一日未曾见到我夫君的尸首,我绝不相信夫君死了!”
“那悬崖高于百丈,崖壁陡峭嶙峋,人若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你要如何找你夫君的尸首!”
粉身碎骨……
夏瑶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皇上,“那,六哥哥派人去寻了吗?”
皇上不曾想过夏瑶会这样问,略微一怔之后,便道,“派人搜过,根本就没有通往悬崖下的路。”
“所以是没有找过,对不对?”
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闪着光,就这么直直的盯着皇上看,竟是让皇上觉出了几分心虚的意思。
没有回答……
夏瑶便是冲着皇上一笑,只是这笑容,份外的苦涩,“六哥哥,就算是粉身碎骨,那也应该能寻到一些血迹,或是残肢。就算崖下野兽出没,将残肢啃食干净,那也该有些衣料碎布!倘若什么都没有,六哥哥,你要我如何相信夫君已经死了?”
“那悬崖无人能下!便是朕宫里轻功最厉害的高手也下不去!”皇上几乎是咬着牙开口,“夏儿,死心吧。裴弘毅已经死了!”
面对皇上的笃定,夏瑶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抬手,将皇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慢慢的挪开。
“六哥哥,见不到夫君的尸首,我绝不信我夫君死了。那悬崖,没人能下,我自己下,没人去找我的夫君,我自己去找,可是在此之前,皇榜上的讣告贴一次我撕一次!还望到时,皇上能饶了臣妾大不敬之罪。”
“夏儿……”皇上有些很铁不成钢的意思,“你何必如此固执,裴将军跟文琪死了,朕也很伤心,你……”
“你伤心吗?”夏瑶反问,随后觉得不妥,便又改了口,“是伤心吧,可是皇上不必伤心,兴许文琪公主与我夫君都还活着。”说罢,便是福了福身子,“叨扰皇上雅兴,臣妾先行告退。”说罢,不等皇上应允,便独自朝着殿外走去。
却听身后传来皇上的怒喝,“夏儿!那悬崖如此之高,便是武林第一人也下不去,你要如何去找!”
夏瑶停下脚步,微微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总会有办法的,皇上不必担心。”
皇上看着夏瑶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你这是何苦……”
夏瑶的视线,落在了天边的彩云之上,“我只是想着,兴许现在夫君就在崖下的一处山洞内,受了重伤,无法动弹,只等着我去救他。”说罢,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