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十景和顾甑对视一眼,这个数字,确实是少了,只是还是要看事故的主要责任人是谁。
“那经过你知道不知道?就是怎么出事的?为什么出事?”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法院让我去作证,我也不想去,来了好几次人,前几个月,老有人来找我。”陈妈妈叹口气:“我不想管了,一言现在好容易有工作了,也混得像个人样子,家里的房子也修了,我就觉得满意了,我没什么了。”
“陈一言这样?你都不觉得他有错?”伊十景觉得好笑。
“一言没有错。”陈妈妈轻声道:“他是个聪明孩子,从小吃苦长大的,他要是生在有钱人的家里,不至于成这个样子,是我跟一言爸爸的错,给不了一言好的环境。”
伊十景摇摇头,并不觉得认同。
顾甑见再问下去她也说不上来什么,反正说来说去都是在包庇陈一言,就先带着伊十景走了,出了陈家,伊十景觉得气愤,道:“那可是一条人命!三万块?哈,真是可笑死了!”
“大概因为是同乡。”顾甑轻声道。
“同乡也怎么好意思赔这么点儿?!”
“不是,我是说,大约是因为同乡,所以才有赔偿金。”顾甑轻声道:“我经受过其他的类似的案子,对方并没有给抚恤金。”
“他们……”伊十景道:“他们的良心也过得去?”
“怎么过不去?”顾甑轻轻笑了笑:“你不知道钱的魔力有多大。”
“我是不知道。”伊十景并不否认:“我不上班,也没有特别大的开销,我对钱没什么太大的欲望,有很多很多钱当然好,但是没有的话我也觉得无所谓,能吃饱穿暖就行了。”
“是啊,吃饱穿暖,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做不到这个。”顾甑叹口气。见伊十景情绪低落,道:“带你去吃豆腐花吧?”
“好啊。”伊十景笑起来:“你不说我还觉得没什么,你一说我突然觉得好饿!”
“哈哈哈。”顾甑笑,又问了路带着伊十景去上次吃的那家吃,那个老婆婆正坐在门外边晒太阳,眯缝着眼睛,身边趴着上次的猫咪,猫咪也是懒洋洋的。
顾甑笑:“我们又来吃豆腐花了。”
“什么豆腐花啊。”老婆婆笑:“你们明明是从陈一言家过来的。”老婆婆努努下巴:“从这条路来我家吃豆腐花的,都是去过陈一言家的。”
“有那么多人?”伊十景问。
“可不是。”老婆婆叹口气,没好气道:“人走了就走了,非要搅得活人不能安宁。”
“倒也是。”伊十景轻声道,又笑起来:“婆婆,你做的豆腐花确实很好吃。”
“那是肯定的,我们镇子上我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
伊十景乍一听觉得没问题,仔细一想又觉得有点温,伊十景笑笑跟着顾甑走进去,花猫懒洋洋跟在老婆婆身后,老婆婆边走边道:“你们上次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还要再来的,我的豆腐花,那可不是吹嘘的。”
“那是。”伊十景拍马屁:“好吃的不得了,我简直朝思暮想!”
“朝什么?”老婆婆没听懂,转头看着伊十景,又道:“你们城里人就是爱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白平乐最近没来?”顾甑问道。
“没有了人家大忙人,哪有时间来我这个糟老婆子家待着。”老婆婆笑:“他那个女朋友爱吃豆腐花,所以他来找我学的。”
“你见过他女朋友?”伊十景觉得惊讶。
“不知道,没见过。”老婆婆道:“他只说他女朋友爱吃豆腐花,来找我学学。”
“哦,这样啊。”伊十景松口气,要是宁春夏是被人拐卖到这里又中转的,她肯定是自己不会再来的,于宁春夏而言,这太过于噩梦了,就像白相宜,只是经常梦到小时候看见的莲花和湖,但她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愿意再提起那件事情的。
老婆婆进去做豆腐花,顾甑和伊十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顾甑晒得舒服,闭着眼睛仰躺着。
“你想什么呢?”伊十景问:“刚才从陈一言家里出来我看你就没怎么说话。”
“其实都是重复。”顾甑并没有睁开眼睛,轻声道:“这些事情唐寻礼问了不止一遍了,你看她说的那么顺溜就知道了。”
伊十景道:“那倒也是。”
“来来回回,都是一样的,没什么漏洞,也没有新的线索。”顾甑闷闷道。
“那怎么办?”伊十景有点担心,白平乐和宁春夏是孤注一掷的,万一这次再输了,伊十景不敢想象后果。
“能怎么办。”顾甑笑了:“这次再打官司并不是为了陈会计他爸的事情,是为了贩卖人口的事情。”
“那你怎么突破?”伊十景问道。
“你跟白秉昭的小女儿很熟悉?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顾甑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伊十景,伊十景被他看得猝不及防,一愣,讪讪笑道:“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我找过大夫,也看到资料。”顾甑回答道:“白秉昭的小女儿白相宜,今年二十岁了,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白秉昭就帮她办理了休学,她一直都待在白家,几乎是跟外人不来往的。你不觉得很奇怪?”
伊十景不愿意掺和白相宜的选择,也为了保护白相宜,只是打哈哈,道:“她身体不好,所有人都知道的,这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问题是身体不好有那么严重么?”顾甑冷静地道:“白太太去世的葬礼上,白相宜都没有出现,从头到尾,白秉昭的大女儿二女儿和两个女婿都在场。”
“身体不好被瞒着,也没什么吧。”伊十景淡淡道。
“可以这么解释,但是那天白平乐也没有参加葬礼,据我说知,白太太并不怎么喜欢白平乐,但是白秉昭那么看重白平乐,怎么葬礼会那天 不让他参加呢?”
伊十景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好道:“这你要问白秉昭。”
顾甑突然笑了:“我要问他他能说实话就好了。”
伊十景看着顾甑,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来,顾甑刚才问问题的时候,那种笃定和追击,让伊十景几乎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窘迫,那种窘迫跟在白秉昭面前的还不相同,在白秉昭面前,伊十景觉得厌烦和讨厌,但是在顾甑面前,伊十景觉得自己像是无所遁形,顾甑就像是一个知道了答案的人,拿着答案在逗引着你,看着你慌乱,看着你手足无措,而他,享受着这种上帝视角的快乐。
伊十景神色变得太快,顾甑看着她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他不该问伊十景像是问自己的委托人,但是职业的习惯,他一时半会改不了,伊十景总是去白家,看她跟白秉昭的样子,是关系匪浅的,顾甑知道伊十景身上是一个开口,但是他太心急了……
顾甑笑笑凑过去逗伊十景:“怎么了?生气了?”
伊十景摇摇头,看着顾甑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伊十景道:“没什么生气的,你为了案子,没什么。”
顾甑看着她面无表情,才觉得事情反而更大了,赶紧道:“我刚才只是职业习惯,我道歉,立马道歉!”
“不是道歉的问题。”伊十景说道:“你是不是没有相信过我?从一开始?”
“我不相信你怎么会带你一块来这儿?”顾甑赶紧说道:“你看我去见宁春夏,你也都是在场的。”
伊十景轻轻摇摇头:“你刚才就是在套我的话,这没什么不对,你是为了你的案子,但是顾甑,我是个心理师,你跟我打心理战,你以为我也会跟你的其他委托人一样么?”
顾甑道:“我没有,我只是下意识问的……”
伊十景道:“我可以现在告诉你,白相宜是有点问题,她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一直在家里休养是因为精神不大稳定,白秉昭怕她出事,才让我去跟白相宜说说话,开解开解她而已。”
顾甑笑起来:“你说开不就好了,说了我也就不问了。”
“你不该这么问的。”伊十景觉得有点累,转过头不再看顾甑,她过了好半天,才轻声道:“我把你当朋友,才跟着你到处跑,我相信你,但显然你不相信我,或许还以为我跟白秉昭的关系,你才愿意跟我周旋着。”
“这倒没有。”顾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很心虚,一开始顾甑想接近伊十景,确实是因为她和白秉昭的关系,但是相处下来,只是因为两个人待在一起舒服而已,虽然也有案子的成分,但是顾甑并没有想利用伊十景,现在被她突然点破,顾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很多话就是这样,不适合说破,一旦说开了,怎么收场都收不了。
顾甑看着伊十景,过了好半天,才轻声道:“刚才是我不对,我道歉。刚认识你的时候,确实是因为你跟白秉昭认识,我想从你这儿套一点东西,但后来,就没有了。”
伊十景看着顾甑,他突然的坦白,她倒是无所适从了,正想着,老婆婆走出来,端着两碗豆腐花放在桌子,热情招呼道:“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