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我喜欢你”和“我讨厌你”都更为浓烈的情绪是,
“我想念你”,
那是能够战胜喜恶的感情。
“来,这一碗给你。”
一锅腊肠饭,几乎有整整一半的腊肠会被恰好分进姚盛宇的碗里。
另外三个人,共同均分剩下的米饭和腊肠,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寡淡。
姚盛宇有点抬不起来头,匆匆抢过另外一碗饭就跑掉了,而被抢了饭的姚盛薇,看着被推过来的一碗“偏爱”,也很难动筷子。
最后妈妈勉强的说了一句:“算了,弟弟不吃,你吃吧。”
大约是给她吃掉,是仅仅比倒掉好一点的选项。
姚盛薇一口一口,把米饭摘出来吃掉,最后剩下一碗腊肠。在妈妈“造孽哦“的埋怨声中,站起来走开。
哪怕不出声,也把倔强的抗议表演得淋漓尽致了。
一顿饭也能吃的剑拔弩张,这才是姚盛薇的日常。
帮妈妈洗了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这才望向窗外。
乍暖还寒的三月午后,哪怕冬日将尽,也显得寂寥。
小区里零落的几棵树,干枯的枝桠哪怕已经尽力伸向天空,但还是显得挺挫的,那么瘦,看着有点可笑……
周子墨休学了。
姚盛薇在两天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没再见到他。
她蹲在一班门口,只见到了周思思:“思思,周子墨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他休学了,你不知道吗……”周思思的表情略有惊讶,这点惊讶像是投在湖心的巨石,巨响之后是闷顿的疼。
姚盛薇低下了头,生怕被别人看到她湿红的眼角。
周思思神情复杂:“快上课了,你快回去吧,我也先进去了。”刚要走,袖子却突然被抓住,扭过头来,姚盛薇抬着红红的眼睛望着她,有点倔强,也有点认怂的意味:“可以给我周子墨的地址吗?你一定知道吧。”
声称是对方最好的朋友,却连他最新的地址都不知道。
从他重新出现在身边,不是在冷战,就是在别扭。
根本没有机会,重新去了解,去熟悉,去成为那个彼此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这时候姚盛薇才不得不承认——
终究不是小时候了,也终究回不去了。
可拿到了他的地址,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借口上门。
朋友……他们还是朋友吗?
她只是一个,很多年前与他相识,分别了很多年后,依旧关心他的人。
“我出去玩了。”
“你又去哪里啊?……欸,这个孩子,注意安全啊,早点回来!”
姚盛宇穿好衣服就冲出去了,妈妈重新拉开门,对着门外喊着……
姚盛薇将洗好的碗筷放好,摘下围裙,擦擦手。拎起门口的包包和外套也出了门,她说:“我也出去了。”
关上门,静静靠在门外,1秒,2秒,3秒。
什么都没有,没有追问,没有叮嘱,没有唠叨。
姚盛薇扯了扯唇角,走下一级台阶。
身后的防盗门突然打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妈妈塞过来一袋垃圾:“把垃圾顺便丢下去啊,”顿了顿又说,“早点回来。”
一点点暖意像是春天醒过来的嫩芽,轻巧稚嫩地爬上心房。
但姚盛薇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发出了“哦”地单音。
这会儿,才听到妈妈的唠叨:“一个姑娘家家,天天像块木头,夭寿哦。”
也不管身后的关门声,她抿着唇角,拎着垃圾,三步两步跳下楼梯。
到底是三月了,已经有姑娘穿起了长靴和大衣,细细的腰身很漂亮。
姚盛薇裹着一件黑色运动长款羽绒服,站在公交站等车,她看了一会儿站牌,数了数,要先坐7站,换乘地铁,再乘坐8站,就到了。全程一个半小时。
刚刚看好,公交车就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
有点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很多东西看着都仿佛慢了下去。
姚盛薇上了车,坐在座位上,掏出一本随身单词开始背了起来。她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学生,哪怕已经用心了,成绩也只在中上游徘徊。
——还比不过每天都在玩的姚盛宇,哪怕每个周末都跑出去踢足球,平时也不怎么能看到他用功读书,成绩也能排在前十。
但父母对此见怪不怪,仿佛男孩子天生就是比女孩子更聪明,这就是为什么,哪怕把亲生女儿丢给老人不闻不问,也要拼着生个儿子的缘故。
也是因为这样,哪怕父母对她的成绩并不怎么过问,她自己却总是绷着一根神经的原因,像是想要证明什么,哪怕知道这证明改变不了任何事,依旧想要做到,带着年少的孤勇和倔强。
等到姚盛薇真正站在周子墨家的小区门口时,才突然顿住脚步。
真的见了面,要说什么呢。
真正的矛盾仿佛也没有,是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生出毛鳞般的罅隙,亘横在许久不见的,两个人的中间。
时间像是抛出了一个戏弄人的问题,曾经对彼此最重要的人,再次重逢,还在彼此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上吗?
明明应该第一时间说出肯定,但她却犹豫了,于是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也许十年之后,这些只与情绪有关的事件都会变得无关紧要,但现在,还确凿的,在他们身边刮起风暴。
姚盛薇站在小区门口踯躅了半天,甚至连来看他这件事儿是不是对,都反复想了无数遍。最后,她茫然地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家家户户晶亮的的玻璃,转身就走。
如果无话可说,不如不见,不说。
也许长大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承认很多我们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比如,经过时间的冲刷,沧海桑田,曾经以为最重要的,不会变的人事,都会错位,变得面目全非。
念念不忘,哪怕回响,也不再是我们期许的那个声音了。
只是转身离开的姚盛薇并没有看到身后小区里,隐匿在阴影下的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原本温暖快乐的笑容逐渐僵硬,垮掉。
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像是要哭了的表情。
藏在口袋里的手渐渐握成拳头,带着无人知晓的颤抖。
哪怕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放弃从前的一切,大步往前走。
于是,那一天,她并没有见他。
后来,这成了姚盛薇未来很多年里,最后悔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