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走那么快做什么?”白弦衣忽然追上前来,一把搀住他的胳膊,“我又没说不扶你。”
他不屑地看了白弦衣一眼,便没再作声,却还是忍不住暗暗笑了一下,庆幸自己活了几千年,还能找到一个兄弟,而且这个人还是个道士,是自己的天敌。
真是人生如戏啊。
……
离开天宫,回到星君的住所,阿笙立刻将他带到房间,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褥,一抹额头上的汗珠,便让仙奴去找萧怪,哪成想仙奴却禀告说,萧怪在他们离开以后,便也离开了。
他还是要回蓬莱,还给她留了一句话。
“眼不见为净。”
那一瞬间,阿笙感觉到了几分绝望。
她满心欢喜离开了天宫,以为可以救活星君,却没想到萧怪这个大骗子,竟然还是回了蓬莱。
“蓬莱远吗?”阿笙死死地抓着仙奴的手腕,一脸焦急地问道,“若我要去蓬莱,如何去?”
“姑娘,蓬莱离这很远,而且若非天神,星君,与蓬莱中人,其他人是根本到不了蓬莱的。”
“什么?”这话如晴天霹雳般,让她心下一震,“那若萧怪是从那日走的,如今是否已经到了蓬莱?”
“应当是差不多到了。”
“那就是说,再也找不到他了?”她缓缓松开手,眼眸渐渐暗淡下来,眼眶忽然间湿润了,“那师父该怎么办……”
她忽然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几分彷徨,几分绝望,泪珠凝聚在眼角,好像轻轻一眨眼便会掉落,她却努力睁大了双眼,仿佛在尽力不让自己崩溃。
“姑娘,没事吧?”仙奴蹲下身来,刚要扶她,她却一把推开仙奴的手,“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仙奴迟疑了一下,良久才点头:“好吧。”
待所有人退下后,房门轻轻关上,四周瞬间寂静下来,她缓缓将目光移到星君那张脸上,他就像睡着了一样,那副面具看着好像失去了几分光泽。
她睫毛微颤,泪珠便突然从眼角滑落而下:“我要怎么救你?”
她微微曲起膝盖,双手抱膝,忍不住痛哭起来:“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天神大人也不会抓到你的把柄,你也不会被打入天牢,也不用吃下那药了。”
“对不起,师父……”她轻轻握上他的手,一股凉意立刻从手心处袭来,通过鲜血,直达心间。
她记得,师父的手一直都是温暖的,握着他的手时,她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可如今,她只觉几分刺骨的寒意。
“都怪我,为何我偏偏是狐妖?”她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脑袋,“若你身边没有带只狐妖,带着我这个拖累,他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传到耳边。
阿笙瞬间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又欠打的娃娃脸:“你这个大骗子!”她忍不住怒骂了一声,却突然鼻子一酸,眼泪竟像断线的珍珠般,滴滴坠落。
“你不是说,不走了吗?”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狠狠地捶打了一下他的胸口,“萧怪,你这个骗子,既然走了,有本事就别回来啊。”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本快到蓬莱了,却始终放心不下你。”他的额头上还冒着豆大的汗珠,微蹙的眉头下,那双眼神却几分担忧,几分温柔,“我拼了命地赶回来,却不成想,刚回来就听说星君出事了。”
一说星君,她的脑海瞬间想起什么,立刻睁开手腕,一擦脸上的泪水:“对了,你快看看星君。”她反手抓住萧怪的手,将他拉到床榻边,焦急地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话落,萧怪却没有丝毫焦急,反而低头看着星君,轻笑一声:“看来他心里,还是舍不下你。”
“什么意思?”阿笙瞬间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萧怪。
他却没有回答,瞬间收回嘴角笑容,坐在床榻边,伸出手替星君把了把脉,只见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脸色凝重起来,她不禁担忧起来,刚要问清楚,他却又忽然间舒了眉头,脸色恢复平静。
他仍旧未说话,而是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是一颗黑色药丸,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将药丸塞进了星君的嘴里,稍施小法,便见星君将药丸吞了进去。
“咳咳……”星君立刻有反应了,紧皱着眉头,轻咳几声后,缓缓睁开了眼皮。
“师父,师父!”阿笙的脸上立刻洋溢起欢喜的笑容,一把握住他的手,十分惊喜地喊着他的名字,“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目光缓缓与她对视,只见他微微启唇:“花梨……”
她愣了一下,一阵失落感不知何时突然在心间生出,却在几秒之后,渐渐恢复平静的神色,哽咽回了一句:“我在这里。”
“你没事吧?”他微微蹙起眉,露出几分担忧。
她却是思绪复杂,几分感动,几分失落。
他九死一生,躲过了一切,醒来后第一个问的不是自己,是她,可惜,只是因为他把她当成别人了。
她却还要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若无其事道:“我很好。”
他这才舒了眉头:“这样就好。”
此时,萧怪忽然上前来,将她的手拉开,面色略显不悦地看着她:“你先出去,我有点事,想跟星君谈谈。”
阿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星君,见他微微颔首,她才撅着嘴,极不情愿地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
萧怪小心翼翼地将星君扶起身:“星君大人,我方才给您把过脉了。”他的脸色渐变沉重,语气严肃道,“神女给你的那药,的确是蓬莱的药,但她却在里面参了蛊毒,连我也解不了。”
他靠在床栏上:“所以……”他凝眉,缓缓挑起眼神,带着几分寒意,“本君是中了她的诡计?”
他刻意避开星君的眼神,沉默了。
不料,星君忽然笑了一声:“你当本君真不知道那女人的想法吗?她怎会这么轻易助本君离开?”
“什么?”萧怪忽然一愣,立刻回过眼神,惊诧地看着他,“您知道您还……”
他话还未说完,星君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可即便本君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他轻叹了一声,“只有这样,本君和花梨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天宫。”
“其实从一开始,您就不该任性妄为,将花梨带去天宫的。”作为星君的臣子,他更加把自己当成星君的朋友了,所以实在忍不住要多说几句。
“您收一只狐妖为徒,养在身边,本就引起许多仙官不满,如今您还公然带到天宫上,带到天神的寿宴上,您想给天神难堪,现在好了,宴会还没开始,他就用一条鲤鱼的命,把您关进了天牢。”
“你在教训本君吗?”星君的脸色突然变得冷若冰霜,紧皱起眉头,看着他的眼神如锋利的刀子般。
“萧怪不敢。”他微微颔首,却未有丝毫退却,“只是这事,您确实是欠考虑了。”
“你……!”话落,萧怪本以为星君要发怒,却不料顷刻间,他忽然叹了口气,渐渐舒了眉头,脸色缓和过来,“其实在我决定要带花梨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在冒险,只是我以为,我可以应付一切的。”
他没有自称“本君”,这让萧怪多少有些震惊,是真的拿他当朋友了,才自称“我”吗?
“那您为何没看出来,那个仙官其实是条鲤鱼精?”萧怪的表情有些焦急,“何况您还公然杀了她,我所认识的星君,可不是这么单纯冲动的人。”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遇事镇定的人,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都是这么应付那些破事的。”他说着,忽然自嘲一笑,“可不知为何,她再次出现的那天,我就乱了分寸。”
“所以在寿宴上,你是因为那条鲤鱼精指着花梨,骂她是卑贱的妖,才冲动了?”萧怪狐疑了一下。
星君沉默了一会,忽然一声苦笑:“大概是吧,我的镇定自如,在她身上,什么也不是。”
“萧怪,你是蓬莱的人,终归有一日会升为仙官。”他的语气几分惆怅,几分凄寒,“你经历了七七四十九劫,终将也会迷失在情劫里,难以自拔。”
“因为你跟我,是一类人。”星君忽然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透着认真,“我们都不似那个天神那般无情,相反,更有情。”
闻言,他的心里忽然生起万千思绪,交杂难安,脑海中忽而闪过阿笙的模样。
他大概是体会到了,何为情。
“其实能让你冲动的人,是千年前那个花梨,不是阿笙。”他与星君对视相看,神情几分惆怅,“您不过是舍不下花梨,才把所有的情都寄托在阿笙身上,才会为她在寿宴上冲动行事。”
话落,星君微微蹙起眉,沉默着看着他,却什么也没说,良久,才渐渐舒了川字眉:“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