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白弦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收回疑惑的神情,将脸撇过一边:“你若是来落井下石的,那么我告诉你,天若要怪我擅自烧魂,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你一人承担?”他从余光中似乎瞧见百勿挑了挑眉,脸色一板,下一秒竟瞬间隐身到他面前,眉头紧皱,神情严肃地盯着他。
“你有什么资格承担?”百勿竟一把抓起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神中显露出从所未有的愤怒,怒吼道,“我已经让鸢儿受过一次伤了,你若死了,你让她怎么办?”
“放手!”白弦衣怒吼一声,双眸闪过几丝厌恶,随后一把挣开他的手,将他推开,“我说过,我的事无需你管。”
“你生与死,本座才懒得管。”说着,百勿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故意理了理衣裳,“本座不过是为了鸢儿。”
说罢,不等白弦衣追问,他忽而一个转身,化作一道紫光飞向天际,留下余音一句:“你给我好好待在她身边,本座会替你解决地府。”
“你当我不想陪在她身边?”他冷冷一笑,“可天百般阻止,前世今生都不让我如愿。”
恰时秋风起,微风掠起他的衣襟,轻拂过他耳畔,撩起青丝几缕,微微扬起的发丝拂过脸庞。
不等察觉,脸上忽而受到重重一击,他本能地皱起眉,眨了眨眼。
随即两三点措不及防地打落,他依稀看见远处的树叶在风中摇曳,直到雨点下得急促,眼前景象像被细雨遮上了屏风。
凉城骤雨,划破了夜阑人静。
“师兄,从前你说,道大于天地人间,情爱污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皮似疲劳了几千年,终得以闭上,“如今,你我竟都沦陷了。”
他感觉这重重落下的雨滴打湿了他的衣衫,雨水滴滴嵌入他的青丝发,他抬起脚,却忽觉身子沉重,脚下竟迈不开步子。
雨点打落,微微一颤,双腿忽似失去支撑的力气,拖着沉重的身子狠狠摔在地上。
“你的千年苦楚,我替你烧得干干净净,可我的千年悲戚,她何时才能懂得?”
白弦衣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副道非道,妖非妖的鬼样子,为一座城,一段情,一个人,千年受尽满身伤痕,到头来只有自己知道。
他觉得自己哭了,又没哭。脸上滑落的泪水掺杂更多的是冰冷的雨水,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在这天地人间行走百年,千年……
“小白……”
白弦衣的视线中隐隐出现一只修长白暂的手,向他伸来,那个如潺潺溪流,和风细雨般舒适的声音悠悠迎入耳畔。
其间夹杂着骤雨点点打纸伞的声音,他忽觉肩上松懈了,身子也轻松许多,不由得蹙着眉,微微抬起头,视线从那人的衣袖缓缓往上看。
她身着的单薄纱衣在风中轻轻飘起,一只握着纸伞的玉手微微颤抖,似禁不住寒风的摧残,娇小的身躯显得更为脆弱。
“鸢儿?”缓缓,一张双眼泛红的脸霎时映入眼帘,“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了?”她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轻抚他的面庞,一双紧皱的柳眉下,泛红的眸子闪过丝丝心疼。
“我以为你将我送回来后,自己偷偷走了,我便赶紧出来寻你,一开始寻不到你,我便慌了。”
白弦衣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手心的冰凉,那股沁入心脏的凉意,让心也禁不住为之一颤,便再也忍不住了。
“鸢儿!”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身躯娇小的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搂着她,指尖挽入她的三千青丝,轻轻嗅着她发端散发出的淡淡桃花香。
“鸢儿,对不起……”他再一次落泪了,言语中带有深深的含义。
前世为了爱他,那个生未做羹汤的小姐,亲自下厨为他做桃花糕,他那时心念道家,竟说桃花染俗尘。
她便为他砍了最爱的桃花,弃了最爱的胭脂,舍了最爱的玉簪,一袭白衣,两袖清风,陪他花前月下,倾听她最不喜的道教经文。
到最后他沦陷了,背着天下骂名去还俗,却不料她早已远去,临死之前,为护他躲避弓箭,摔入江河,尸骨无存。
这一千年来,他很后悔那日花前月下,为何不早些了表心意,待到千年后,即使受尽苦楚,也依旧无法与她回到月下那日。
可她未听懂。
“白弦衣,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她缓缓抱上他,语气有些哽咽,“不要在我对你形成依赖后,又随便离开我身边。”
她的话就像利刃般刺痛他的心,泛出丝丝疼意,却让他更想紧紧抱着她,想一生就这样安静地感受她的温度。
不问世事,不问天规,不问道经。
“好。”
即便此生要受再多苦,他都无所谓了,反正他的一生,也注定是为她而活的。
……
“让开,本座要进殿!”百勿那双充满愤怒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守门的牛头马面二人,五指紧握成拳,似是就要忍不住了。
奈何这二人毫不退让,反倒更加握紧了钉耙,语气更为坚定:“小人说过了,阎王正在歇息,狐仙大人还是别去打扰为好。”
“好啊,那本座就掀了他这地府,看他醒不醒来!”
说时迟,那时快,百勿话语刚落,身后便忽而间现出九条狐尾,那释放的妖气,竟将脚下绽开的曼珠沙华震的是片片凋落成泥,方圆十里,魂魄不得归。
他的狐尾在空中高高扬起,直冲云霄,抬头见牛头马面二人神色慌张,眼神飘忽不定,百勿只冷冷一笑,转瞬间狐尾便在他们面前一扫而过。
只听得几声恐慌的怒号,眨眼间便见他们掉入忘川河中,身子在水面上扑腾挣扎,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似乎想抓什么救命稻草,可怎么抓都只是抓到飘过眼前的残骨。
“狐……狐仙……狐仙饶命,狐……”断断续续的话语间,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水面上时不时冒起的血泡,“不过是吸去你们几百年灵力,死不了的,怕什么?”
“狐君难得来我地府一次,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迎入耳畔,百勿一下猜到对方是谁,轻笑一声,缓缓收回狐尾,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