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贯有意留心女儿的神态,他最是了解女儿不过。
“不知叶总旗家里有何许人也,今年贵庚?”他动了动筷子,夹了道菜在碗中。
拓跋敇放下木筷,道:“家中唯有父亲一人,无兄弟姊妹,家母早逝。在下今方二十。”
朱水瑶十七,他不过大她三岁。
“噢,那令堂,是做何营生的?”朱贯有意无意的问询。
拓跋敇道:“衙门仵作。”
朱贯的木筷顿了一顿,旋即渐渐恢复了正色。
“来,叶总旗。本王敬你一杯,若非今夜有你,只怕本王现在已看不到小女了。听小女言说,前段时日你也救过小女之命,算来,小女已被你搭救过二回。本王不得不敬你两杯。”
他言罢,春桃便往两人的酒盏里倒酒,并分别递给两人。
朱贯抬酒,拓跋敇相敬,彼此礼来礼去,饮下一杯。
“请。”又一杯入腹,朱贯发出惬意之声,道:“叶总旗的事迹我早已听说过。听说护驾三回有功,救了皇上的性命。还这般武艺高强,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啊。真是年轻有为。”
朱水瑶面露微笑,道:“若非叶总旗,女儿怕是不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此,大恩不言谢,小女也敬叶总旗一杯。”
“不敢当。”拓跋敇淡然道:“朱小姐乃是女儿家,不宜过多饮酒。不如便以茶代酒。”
春桃感念叶总旗对小姐的贴心,便倒了一杯茶水。
“请。”朱水瑶轻轻一笑,掩袖饮下。
“朱小姐请。”拓跋敇仰面一饮而尽。
朱贯见此,留心女儿与叶景一之间的一言一行。
朱水瑶为拓跋敇夹菜,道:“叶总旗尝尝,这道鱼跃龙门,味道不错。”
“多谢小姐。”他淡淡的送入口中,点评道:“肉质滑嫩,入口即化。朱小姐品味非凡。”
为表示喜欢,便又多吃了几口。
朱水瑶心中愉悦,他这是在说她品味独特,与众人不同。他能接纳她所喜欢的,正合她意。
春桃瞧着,心里止不住的欢喜。小姐与叶总旗,真是郎才女貌呢。若是能在一起该多好。她又无意间看向王爷,却止不住的一个激灵,笑容凝固在嘴边,低下头去。
王爷此刻的神情有些可怕。
春桃知晓王爷向来不喜欢同锦衣卫有所牵扯来往,更是反感小姐跟锦衣卫有所接触,但具体的其中确切的原因不知,偶然有一次听下人小声议论,据说是跟当年的事情有关。好像是当年的什么老锦衣卫正使拓跋靖有联系。
一顿饭膳结束,朱贯交代春桃跟紧小姐跟叶景一,让她回来事无巨细的回禀。
春桃想来是觉得王爷不放心叶总旗,便答应了。她默默的跟在两人的身后留意。
朱水瑶不小心没看到湖边的石子绊了一跤,拓跋敇及时扶住她的腰,才没使得她摔倒。
还不等她言谢,他淡然道:“朱小姐今夜已经对在下道了七声谢。往后不必再谢在下。若朱小姐拿在下当友人的话。”
他的言语虽然听起来有些冷冷淡淡的,但是朱水瑶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不知为何,今夜,她又从他的身上,找到了那股令她心悸的感觉。让她感到很舒心,又有些十分不舍,望着头顶的月儿,多么希望今夜能够再过得漫长一些。
拓跋敇的手还抚在她的腰上,她有些腼腆道:“叶总旗,你……”她下意识的看向他手放的位置,他才缓缓的放下,道:“在下一时担心,冒昧了,朱小姐勿怪。”
“不会,我没有怪你,只是……”她的脸颊粉嫩,只是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她抵抗男人的碰触,却不反感他的碰触。这是为何呢?
又在一起安安静静的走着,朱水瑶忐忑不舍的心情更甚,想要开口问问他是否该要回去时,他却在她出口之前,说道:“长夜漫漫,若是朱小姐不嫌弃,在下想晚些回去,可好?”
春桃在他们身后,几乎张大了嘴。
朱水瑶清秀绝丽的脸有些泛红,道:“既如此,便再走走。天也黑了,不如叶总旗明早再走,今夜便留宿于我王府,王府的客房诸多,叶总旗不必太客气的。”
拓跋敇笑:“多谢朱小姐的好意,那在下便唐突了。”
她轻轻“嗯”了声,这样的心情,就好像想买一件中意许久的衣裙,真正决定要买时,却得知被人卖走了,带着灰暗的心情准备回去,又被老板唤住,发现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她此时,便是那样的心情。
良久,走到一处亭子内,朱水瑶问:“不知……叶总旗可有喜欢的女子?小女只是觉得,叶总旗玉树临风,相貌堂堂,风华俊朗,想来有许多女子欢喜。却不知,在众人的女子当中,叶总旗可有中意的女子?”
拓跋敇本是背对着她的,那朦胧淡淡的月光倾洒在他坚挺的背阔上,他缓缓转身,道:“有。但那位姑娘,在下自知配不上她。”
朱水瑶的心一瞬间的仿佛被戳了个洞,她按捺住自己不自然的神情,迟疑的问道:‘……那,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呢?’
“在下恐说出心事怕他人知晓,在下只想同朱小姐分享心事。”拓跋敇走近她几步,她看清了他硬朗中却带着柔和的俊脸。
他向她伸出手,道:“可否请小姐伸出玉手,在下写给小姐。”
春桃努力的踮起脚尖,并竖起了耳朵。
朱水瑶应声,伸出了手心。拓跋敇便以自己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的在她手心上写着,酥酥麻麻的,她努力的分辨着那是个什么字。
待他写完后,她怔怔在原地,抬头凝视着他。他的眼中,带着笑意。
她缓缓的收拢手心,攥紧了。
他写的是,瑶。
春桃见两人对视许久,便出声唤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是否准备打水洗漱。”
朱水瑶微怔,转身道:“去准备罢。再收拾一间空房出来。叶总旗今夜留宿府邸。”
她回首对他抿嘴微笑。
他也笑。
只是这笑中,藏着居心叵测,藏着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