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多宝串(7)
今天踏入28号感到的气氛,实在有点奇怪。
乔若站在柜台后面,余光扫过躲在架子后面偷看自己的卢般和马逸,对方察觉到她的眼神,立即假装在看风景。
已经整整半天了。
就这么偷看着自己,好像她是什么需要眼神不离守着的重要文物……不对,他们的神情里分明还有几分害怕的样子,好像她是要偷重要文物的贼!
而且今天自己来的时候也是连个招呼都没打,自己主动打了吧,回的时候还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奇怪,实在是奇怪。
乔若可没那么好的耐心跟他们俩玩游戏,憋到了下午终于是憋不下去了,主动过去要跟两个莫名其妙的人问清楚。
“卢般,马逸,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两个人太过认真地盯着柜台后面的位置,竟然连盯着的人已经走到自己身边还没发觉,正晃来晃去找人呢,就听见乔若的声音在边上响起,吓得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明明一直都盯着自己,看来这注意力还是不够集中啊。
她直截了当地对着这对连害怕的动作都无比整齐划一的好兄弟开口:“你们盯着我干什么?”
“我们盯你了吗?”
睁眼说瞎话也是同样的整齐划一。
乔若才没工夫跟他们玩:“好,你们没盯,那能告诉我为什么今天我一来,就一副防贼的样子防着我吗?”
防贼?她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昨天是怎么对他们两个的?他们今天对她的这态度还算是好的,要不是……要不是看在魏陵的面子上,像他们这么有骨气的人,压根理都不会理她!
马逸可没卢般这么能沉住气,深呼吸了一口,鼓足勇气道:“你是忘记自己昨天怎么对我们的了吗?是你亲口说我们和你没关系,还说我……还说我是神棍!”
“哎哎哎,这句话有失偏颇了,神棍是我骂你的,她只是说你没用而已。”
卢般虽然永远只会不动如山地站在马逸一边,但是公道话还是要说一句的。
不过马逸可没有那么公道,一听卢般拆了他的台,登时就炸了:“你到底站谁这边啊!我已经够生气了,你还要来气我……”
看着马逸这一般泼妇不是对手的架势,乔若只感到自己脑袋嗡嗡的,什么跟什么啊?自己什么时候说过马逸没用?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和他们没关系?她要是说过这种话就让她当场死亡!不过慢着等一下,他们刚刚说……
“你们说……昨天?”
把卢般骂得抱头无奈的马小泼妇收敛了一下,语气肯定而怨愤:
“对啊,昨天,终于想起来了?”
“可是昨天我根本没来啊。我感冒了,跟魏陵请了假,不信你们去问魏陵。”
搬出魏陵,卢般和马逸也算是无话可说,脸色难看地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了。
“你……没,来?”
“对啊。”
乔若语气坚定。
那他们莫非还是遇到鬼了?天天跟这些古物接触,还真人鬼相通了!
马逸作势要晕,还好卢般眼疾手快接住了他,马逸在卢般怀里翻着白眼喃喃自语:
“这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可即便马逸给自己洗脑是在做梦,谁也受不了天天做同样的梦啊,更何况这梦也实在是太真实了。
第一天。
“我能有什么事?”
“我看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哼,我的事,又和你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一座扎人的大冰山。
第二天。
“卢般,马逸,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你们盯着我干什么?”
“为什么今天我一来,就一副防贼的样子防着我?”
一脸无辜的样子。
第三天。
“别来烦我!”
“你们给我滚!”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
对他们已经嫌弃到了极致。
第四天。
“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卢般马逸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我发誓昨天的这个时候我出去吃饭了!”
理由足够充分,反倒显得他们疯了似的。
话说这种老变来变去的日子可谁受得了啊?再过下去他们可是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别说他们受不了,就连胖虎也是真的受不了了。
这个女人,一会儿骂自己是畜生,一脚把它踹得老远,一会儿又把熟睡的它抱起来就撸,毛都快被盘秃了。这女人是精神分裂了吧?
28号陷入了诡异的互相怀疑对方有病的情形,一百多个平方里无处不弥漫着怪异的气氛。卢般和马逸每次见到乔若来都要猜测个半天,今天的乔若到底是什么个性?要不要上去跟她打招呼?会不会被骂?
乔若也是一样的忐忑不安,每天上班都要踯躅良久,今天的卢般和马逸会对她什么态度?要是贸然去打招呼会不会又吃个闭门羹?算了算了,还是等着先看他们的态度吧。
乔若的耐心从小家人朋友就说好,终于,将两个大老爷们儿熬得熬不住了。卢般和马逸也是到现在才想起来,他们为什么不去找睿智的老板评评理呢?
于是趁着某日乔若不在,卢般和马逸便把魏陵从他的小房间里千呼万唤请了出来。
“魏陵你评评理啊,乔若这两天可不太对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我们可是受不了了!”
“你说你,应该是最关心乔若的,这几天她这么反常,你居然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意人家啊!”
“你能不能关心一下民间疾苦啊,这可事关我们28号的内部团结啊!”
“哎对了对了,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啊,乔若好像是自从跟那个魏圉认识以后才变成这样的,你说会不会是魏圉捣的鬼?”
“喵呜……”一同跟着卢般马逸过来告状的胖虎也在积极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魏陵两条长腿搭着,极尽慵懒矜贵地靠在一张明代红木太师椅上,前面的额发有些长了,垂着头的时候遮住了半只眼,可遮不住眼底的光,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朦胧感。
两人一猫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魏陵则悠悠然然地一语致死:
“我知道。”
马逸讲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顿时就炸了:
“什么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出来管管!你都呆在这里面多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研究核弹呢!”
“马逸你先冷静。”关键时刻到底还是卢般沉稳,按住了就快蹿起来的马逸,虽然也带着几分震惊,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早说?害得我和马逸没头没脑地猜这么久。”
“要是早告诉你们,靠你们的演技怎么能保证不打草惊蛇?”
语气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好像他们活该就是被欺瞒的命,就连他们自己也差点被说服了,四目相对良久,感到魏陵说的还真是有道理。
还是卢般反应快,没有继续被搪塞:“行行行,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真相?”
“既然你们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我不告诉你们也得告诉。”
魏陵站了起来,语调平平,一副总领全局的样子。仿佛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脱离十丈红尘之外的,不卑不亢地冷眼看着这世界,对于这世界,他是布局者,自然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个对你们爱理不理的,是幽命,是乔若遗失的命魂。”
“幽命……”马逸皱眉重复,然后激动地跳起来,“她就是你找了那么久的如姬命魂!”
口无遮拦的马逸得到的是魏陵冷冷一记眼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把魏陵最听不得的那两个字说出了口,连忙捂住嘴,战战兢兢地看着魏陵。
好在魏陵并不打算与他计较,自顾自继续道:“幽命孤魂野鬼漂泊了几千年,恐怕就算是我死也不肯罢休,她的目的,早就不仅仅是杀我报仇,而是要夺回现在属于乔若的这具身体,她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弥补她这么多年零落之苦。”
“什么?幽命自己想成为一个完整的人?”马逸忍不住了,打断道,“你这么多年想把幽命填补进乔若的身体,让那个人回来,好不容易等来了幽命,结果却发现等到的是一个想要鸠占鹊巢的祸害!”
对于马逸不合时宜的多嘴,魏陵早就已经连一个白眼都懒得翻,站起来背手踱了几步,脊背挺拔,千年不变的一派贵族姿态,纵使穿的是最普通的黑衣,也风骨天成,有天生的气场加持。
“她想这么做,难道就能让她得逞了吗?我苦心孤诣准备了这么久,她想坐收渔翁之利,恐怕是找错对象了。”
并未带什么音调起伏的语气,可偏偏就让人听着就有一种双腿发软,忍不住臣服的压迫感,马逸忍住朝魏陵当场跪下来的冲动,不由得佩服地伸出大拇指:
“咳咳,还是您厉害您厉害,那敢问您老,接下来的计划可否和我们俩先通通气?以免我们笨嘴拙舌,要是打乱了您老的大计划可就罪过了。”
魏陵冷淡的脸上浮上一层冷淡的不屑,卢般木讷的脸上浮上一层木讷的不屑,但还是赞同:“马逸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什么计划,的确是应该事先和我们说一声。我们也知道,在你的心里,我们实在是没什么价值,对于你筹谋良久的计划,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魏陵,我们毕竟也认识这么久了,我和马逸对你有尊敬,也有把你当成朋友的亲近,你总是什么都不跟我们说,这回就连幽命出现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说,我们实在有点……觉得自己没用。”
魏陵的背影一僵,听了这些话也没有什么反应,仍然脊背笔直地目视前方。
谁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也有人清楚地知道前方是什么,每一步都先知而乏味,但,也不见得能有多欣喜。
“将计就计,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魏陵淡淡留下一句,转身就又抬着下巴进了后面,马逸眨巴了两下眼睛揉看了一眼卢般:
“他这……算是把计划告诉我们了吗?”
卢般为了不让自己刚刚一大片篇苦口婆心显得太过无用,只能犹犹豫豫地肯定回答:
“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