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多宝串(10)
少年意识到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慌忙地抬了抬头,想来是鲜少和人接触,十分紧张地开口:
“我……我叫羡门。”
“西蒙?呦,你这名字还挺时髦的啊。”
卢般手里的活计不停,阴阳怪气地吐出这一句话来。
马逸作势又要还嘴,乔若赶紧制止住他以免一场唇枪舌战再次发生。
少年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很努力地憋了憋,但是没憋住。
“我叫羡门,岁暮期再寻,幽哉羡门子。”
“呦呦呦呦呦……”卢般一连发出五声感叹,而后更加用力地刨着木花。
乔若再次用眼神让马逸忍一忍,然后慈眉善目地问羡门:
“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他们让人家留下或者不留下,说得再唾沫横飞也没用,最重要的还是看孩子自己的意见,说不定人孩子有着自己的自由追求呢?
羡门听见她这么问,眼睛腾地一下就亮了,差点没吓着乔若,还以为哪句话说错了,羡门张着亮晶晶的眼睛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开口时声音都带着哽咽。
“我……愿意留下,姐姐,我愿意留下!”
怪不得马逸这个最抠门的家伙都会忍不住带着这孩子回来,这楚楚可怜的眼神也太有攻击性了,这谁招架得住啊?她要是再看下去恐怕认他做干弟弟的心都有了。
为了避免给父母增加二胎负担,乔若赶紧撇开眼神,带着微微红了眼眶的羡门往里走:“好,那你以后就住在这儿,晚上还能帮忙守守店什么的……”
“对啊对啊,这样也不算是白养一个人,来来来,哥哥帮你收拾个房间出来啊……”
马逸脚步轻快地也跟着进去,哥哥两个字从里面飘出来,飘到卢般的耳朵里,简直刺耳得要了亲命,手里的木头就再也刨不下去了。
“魏陵。”剑眉一点点皱起来,终于:“你……你是不是疯了啊?”
魏陵坐在太师椅里清风霁月地挑了挑眼尾,示意他最好赶紧说出诽谤自己的理由。
“这么大个人,没点心眼光靠流浪真能活下来?就这种父母遗弃养父母双亡的身世,马逸没脑子相信,难道你这老狐狸也会信?你就不怕乔若受骗吗?猫猫狗狗的也就算了,这可是个人啊……”
“我信不信重要吗?”
魏陵忽然平淡地反问了他一句,而卢般竟然就被这么问住了,一腔怒意在喉咙口滚了三滚,又给咽了下去。
魏陵撑着太师椅的两条扶手,慢慢站起了身,眼神落在窗外不知名的远方:“一味的防范并不是对付敌人的好办法,更何况……难道对自己这点信心都没有?”
信心?
卢般愣了愣,方回过神来,谁……谁没信心了!他当然有!足足的!
与此同时乔若和马逸安顿好了羡门走到外面,马逸一出来就直奔卢般而去,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发生过他们差点吵起来的那一桩事,嬉皮笑脸地往上凑:
“哎,你刚刚真生气了?我这不就是善良了一点,同情心泛滥了一点嘛,留个孩子下来,又不痛不痒的,以后我要是再出去摆摊的时候,他还能陪你说说话,打个下手什么的,多好啊!”
卢般没搭理他,但是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上扬。
信心?老板你瞧瞧,他有着呢!
马逸一边说一边就把卢般往里带,他马逸多聪明的人?最知道什么什么叫做审时度势,否则又怎么能每次都哄好这个死木头,又怎么能知道在适当的时候给老板留出私人空间?
嘿,瞧他这聪明劲呦。
可惜马逸有意为他们二人留下来的私人空间,乔若却并没有好好珍惜,瞅准机会就只知道追着魏陵问:“28号的秘密!28号的秘密!可以告诉我了吧?”
魏陵也很无奈,但是真要对现在的她说那些事情,别说她一定不信,自己也还根本不能承认她的身份,缺了一点,都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她。
“秘密就是……干满一年,我就告诉你。”
魏陵一本正经地说着无赖话,然后潇洒离去,乔若还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笑容逐渐僵硬。
无良老板魏陵!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对不对!他就是故弄玄虚想吊着她的胃口!
有的人一眼看不透,久而久之就熟了,可也有的人,一眼看不透,久而久之却是越来越不透。
魏陵就是后者,一眼觉得他可恶,越相处就越觉得他可恶!
只是现在的乔若又怎么知道,一年后的八月十五,是那一世的如姬缢死整甲子年,若要让幽命归体,真正的如姬回来,错过那一天就要再等六十年。
他已经等过了三十七个甲子,每一次都等得漫长而遗憾,这一次终于等来了三魄一魂俱全,而第三十八个甲子年也近在一年之后。
可是,他却忽然觉得……一年太短了,他已经失去了如姬两千多年,可是乔若,才仅仅来到他身边三个多月。他觉得她很可怜,就像当初被拿命去换虎符的如姬一样可怜,所以,这剩下的一年,可要对她好一点。
而魏陵犹豫的表情尽数落在羡门的眼中,少年明亮的眼珠逐渐浑浊,涌出凶恶炽烈的怒火。
乔若还以为是马逸,喜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别人身后,没想到一回头看到的却是羡门,少年此刻的眼神看得她心里发毛。
不过也没多想:“你出来了?”
羡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虽然年纪比她小了有几岁,但身高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只不过太瘦了不显个。
“他喜欢你。”
什么?
乔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羡门已经朝着她一面逼近一面压着声音问,怒气溢满青涩的脸庞:
“他为什么要喜欢你!”
为什么不让他的如姬姐姐回来,现在万事俱备,应该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底下是如姬姐姐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质问,乔若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是有原罪的,好像是抢了谁的身份而活着。
她回答不上来他的为什么,只看得出来他现在一定很难过,看着他难过,自己也觉得难过,就好像真的是骨肉至亲一样十指连心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