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将军罐（5）
来到北京之后当然是先找地方住，要说魏陵果然是到处跑的次数多了，很有经验，酒店什么的都早就事先安排得妥妥帖帖，作为员工的乔若反倒只需要像个傻子似的跟在后面就行，不禁让她感叹了一回原来魏陵也是有点优点的。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果然任何话都绝对不能说得太早。
昨天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一路奔波洗了洗就睡下了，结果第二天凌晨六点魏陵就来敲响了她的门。
“赶紧起来，跟我去见个人。”
乔若活生生地被从睡梦中拉了起来，梦里她正在无休无止地清点28号的东西，可是每当她清点完了一个柜台就会瞬间多出两个柜台，更可怕的是魏陵还站在边上冷冰冰地监视着她，不停地让她快一点快一点，否则就要把她永远禁锢在店里。
随后突然被惊醒，竟然还是魏陵催命的声音。
痛苦地捂住自己沉甸甸的脑袋，趿拉着拖鞋艰难地挪到了门口，一开门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怎么这么早？”
“对方七点半就要去北海公园，之后一直到晚上十点都没空，还是说你想十点以后再去？”
那倒还是不如早点去，这么晚去人家家多不方便？
看来这一定是个北京老大爷，热爱生活，珍惜每一寸时间的那种。
乔若将半个身子都靠在门框上，深知逃不过这一劫，但还是揉着头发小声地埋怨了魏陵一句：“你昨天怎么不说要这么早？我还好先有心理准备。”
“给你心理准备又能怎么样？万一听不到闹钟还是坏事，还不如我亲自叫你给你点压力。”
对对对，您是老板，您说得都对，但有没有考虑过万一她抗压能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强，被压垮了怎么办？您又不知道您能给人造成多大的恐惧，一大早睡意朦胧地发现噩梦里的人就站在门口叫自己，很容易猝死的。
乔若又揉了揉眼睛，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行吧，那我赶紧准备一下，您可以先回去等一下吗？”
魏陵没说话，又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带上了门，门内的乔若在重压之下手忙脚乱地洗漱换衣服，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十分钟之后，终于捯饬出了副尚可见人的样子。
“我好了，我们快走吧！”
站在魏陵的房间门口叫他，他们两个就住在互相隔壁，来往还算是方便，但魏陵看了几乎是用人生中最快的速度出门的她一眼，一边走出来一边在经过她身边时甩了一句：
“真慢。”
乔若一瞬间简直是要气死在门口，一脚踹向那个背影的心都有。
拜托，她已经用了一个女孩子可以有的最快的速度了好吗？他见过哪个女孩子出门只要十分钟的？她都已经被他逼成这样了，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来形容都不为过！
打了辆出租车，但把他们开到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放他们下车了，说是里面开不进去。他们当然也知道出租车司机有出租车司机的不容易，于是付钱下了车自己走。
这里是一片胡同区，大概不到七点，但胡同里早已经人来人往，有提着鸟笼穿街走巷的大爷，有提着公文包到胡同口喝一碗豆汁儿的年轻人，也有骑着自行车熟练地骑过弯弯曲曲的胡同去上学的学生。
耳边环绕着收音机里悠悠扬扬的京剧《锁麟囊》，鼻息里萦绕着早餐温暖且北京味儿十足的香气，总之，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让人不再关心胡同外是什么样子，只要这里有一方乐土，就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乔若没来过北京，甚至没来过北方，南方的生活当然不是不好，只是大概和含蓄的南方人性格有关系，礼貌、沉默，无可挑剔、优雅矜持，却缺少些平易近人的味道，南方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有会吟诗的才子、会弹琴的佳人，空气里是温柔恬静的花香和脂粉香，什么都有，唯独缺少些人气。
可北方不一样，人们热情、亲切，不认识的人都能寒暄几句，让人感到由衷的舒适，好像是分别多年的朋友，不需要有任何的拘谨。
气氛真的是很好，只不过要是身边的人能换一张平易近人的脸，她的心情一定能够更加好。
“我带你来是来去见人，不是来玩的，待会儿到了人家家里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给我丢脸。”
乔若郁闷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她知道是去见人的，不是来玩的，现在不是还没到吗？她就多看两眼也不许吗？
“好，我知道了，老板。”
乔若顿时丧了好几分兴致，有气无力地敷衍，说话间已经来到一家大户门口，狮钮大门，门口两个抱鼓石，魏陵淡淡提醒了一句：“到了。”遂带着乔若进去。
进去以后院里种了两排石榴树，每棵树下又摆了一周花盆，种满各色花品，正方门口有一只方方正正的巨大鱼缸，里面养了两条游曳的金鱼，抬头又是一排鸟笼，养着画眉、八哥、鹦鹉。
乔若果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站在院中央走不动，魏陵嫌弃地拉了她一把，乔若才恍然意识过来，赶紧低头跟在他身后。
魏陵不言不语，带着她往正房里走，撩开挂的虾须帘子，里面更是别有洞天，乔若从魏陵身后探出个头来，再一次毫无意外地看得失了神。
入门两边各一个雕花博古架，摆了一对苏青的青花花觚，再打眼往里看，一张丈八条案上摆的都是五大名窑的瓷器，墙上是王雪涛的花鸟图和张伯驹的柳叶体字。
要不是嘴皮子不够利索，真想来一段《跨住宅》的贯口，这都什么家底？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曾经是前朝的八旗子弟，否则平常人哪有得起这么些花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果然什么样的人就和什么样的人来往，魏陵认识的人绝对也不会是平常人。
乔若惊叹间，就听得里面传出来声音，带些慵懒骄傲的老北京口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