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将军罐（10）
可是再翻船也得选啊，反正大局都已经定下了，这些小东西再怎么走眼也不会错到哪里去，至多就是让对方觉得自己审美能力有待提高罢了。
柳依依尽力让自己在各种场合下也要保持镇定，先是去放玉器的桌子上挑了一块诗文牌子和一块圆雕把玩件，然后杂件和字画也各挑了一件，最后是大件的瓷器，看了一圈下来，倒还是对摆在旁边地上的一只青釉罐来了兴趣。只不过不像是在人家拿出来让她挑的选择范围之内，倒像是移了位置暂时先随便放在那儿的。
“那是……”
柳依依朝那只罐子多看了两眼，章台自然是关注到了她的野心，要换成是别的东西拿去也就拿去，可唯独那只罐子可是他的宝贝，难免无奈地打消了她的念头。
“那是只汉朝的将军罐，粗糙得很，远比不上这几件元青花和清三代的官窑，柳小姐还是再挑一挑吧。”
论做工，当然是他摆出来的几件可谓精品，但是偏偏就是那只不论胎釉还是器型都还不怎么成熟的将军罐，能让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心情悸动。
柳依依也深知在这行中见好就收是很重要的，别人提出委婉的拒绝，她就不应该再心存幻想，她也一贯以来都贯彻得很好，可是唯独这一次，她仿佛鬼使神差一样控制不住自己。
“那么我能不能问一下，章先生和这只将军罐又有着什么渊源呢？能让您这样唯精品不收的顶级藏家收下它，还看得比精品还重要。”
“我和它的渊源？”
章台有些觉得好笑，果真是还年轻，这么不会看人眼色。明明自己都就差明确拒绝了，还敢当面问他。不过么……有关于渊源，还真有一段，但是，凭什么要告诉给她知道？
“哪有什么渊源？不过就是看中了就收了。柳小姐未免也太抬举我，我就是个一般人。瓷器要实在挑不出来也没关系，这么些也够了。”
看来她的鲁莽的确引起了对方的反感，都已经对自己下逐客令了。
要换做平时柳依依绝对是最会察言观色的那一个，客人一个眼神就能十之八九地猜到他的喜怒、心理价位，但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她也不是感受不到章台对自己的纠缠已经有些不喜，偏偏就是放不下这只罐子，还要咬着不放。
“也不怕章先生笑我见识短，在此之前，我的确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所以有点失言了。将军罐这器型，流行于明清两朝，从一只盛放骨灰的骨灰罐逐渐演变成摆设器，在现在的拍卖上也屡见不鲜，不过真正汉朝的将军罐，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我并没有抢章先生爱物的意思，只是觉得好奇和惊艳，这只罐子的釉色……让我想起了春天时候的柳树。”
“柳树？”
柳依依一笑，倒没了职业化的无可挑剔，露出两颗虎牙来，眼睛弯得温柔又带几分小姑娘的娇俏。其实她就是个小姑娘啊，只是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于是大家都习惯性地依赖她，把她当成可以依靠的神仙姐姐，但她内心也有任性，也有娇蛮。
“其实那天刚刚得知章先生的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有缘分，不知道章先生听过那首词没有呢？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章台看似仍岿然不动，其实心里在这个时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了一下，或许是一颗石头种子，枝枝蔓蔓地突然要开出些什么东西来。
他和这只罐子的渊源，其实……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就拿这几样吧，谢谢章先生今天抽空，我先告辞了。”
柳依依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便往屋外走，章台站在原地并没有相送的意思，但是还没等她走出门槛，突然又叫住她：
“柳小姐。”
她回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固然，把这只得来不久的将军罐当作是命，但是这世上，也是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的。
拿起地上的青釉将军罐，他朝她走过去，标准的一手托底一手把口的拿瓷器姿势：
“你可以把这只罐子拿去，但是要答应我一件事。”
柳依依惊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突然打动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时候不管是什么要求都能答应：“您说。”
“保证不能让人买走它。”
答应送拍，却不让拍。
柳依依疑惑不解，却又不敢质疑他。
“章先生的意思是？”
“我仍旧不会把它出手，只不过碍于柳小姐的面子，可以让它出去亮个相。并且，需要全程都由柳小姐看管。”
全程都由她看管当然是可以，但是送拍只为亮相的行为也还真是她从业生涯中第一次遇到。还有，他刚刚说是碍于自己的面子，自己又哪突然来的这么大的面子？
心中仍然疑惑，不过能让这只将军罐送拍显然已经是章台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柳依依从善如流，最后还是带着将军罐和一腔疑惑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