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铜虎符（1）
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邺。凡兴士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之事，虽毋会符，行也。”
——虎符错金铭文
在28号的日子再清闲不过，一天平均也就进来一个客人，要能进来两个就算是旺季，要是三个那就是什么普天同庆的节气。
慢慢地乔若就和28号的人熟了，毕竟这世上和魏陵一样冷漠的也没几个。
卢般是28号的守门人，之前当过几年兵，长相棱角分明，一脸正气，不过这么个男子气概十足的人竟然很擅长做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上到28号天花板上的据说是他花了半年功夫雕的，下到从上一辈传下来的微波炉坏了也是他修的。
还有一位御用风水师马逸，年纪轻轻的就是个资深神棍，平时负责28号大事小情的推测。虽然乔若一直觉得马逸的存在有违马克思主义无神论，但据说人家爷爷在28号建立之初就是这里的御用风水师，这才无有异议，谁让是世袭的呢？马逸酷爱在某宝上买各种各样没用的东西，拮据了就在边上地下通道里支个摊子替人算命，口袋很紧，嘴却很松，说的话都七绕八绕云里雾里，职业病十分严重。
加上新来的自己，占地百八十平方的28号统共就这四张嘴。哦忘了说，还有一只叫做朱雀的多舌鹦鹉，嘴皮子功夫足以与马逸一争高下。
所以日子一天天过得也十分充实，缠着魏陵问点她看不懂的文物，卢般时不时送她点从来没见过的手工小制品，听马逸从《易经》说到《易筋经》，中间还有朱雀插科打诨，这班上得简直不要太潇洒。
店门外还有很多野猫，她坐在窗边的时候就能看到白的、黑色、花的猫走来走去，这一清闲就带了鱼干来喂猫，终于有一天，意外发生了……
“这猫怎么跑进来了！居然挠坏了我新做的孔明锁！毁了……全毁了……”
“卢般，有点爱心嘛，这不就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别咬！别咬我的蓍草！这又不是你的猫薄荷啊！！！”
乔若赶紧赶过去，见到的就是马逸扼住一只橘猫的后脖颈大骂畜生，卢般捧着被挠花的一堆小木头零件生无可恋的修罗场。
“小乔若啊，真不是我说你，就是你把这畜生喂得太熟了，现在居然敢跑进店里来搞破坏，实在是太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朱雀在边上添油加醋。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有想到会这样，马逸你被咬坏的蓍草我会买来赔你的，还有卢般……”乔若极力挽回，“虽然我实在做不了，但是我可以买块上好的木头赔你。”
“不行！这些蓍草我都用了好几年了，有感情了，你买新的卜卦的时候我用着不顺手，算得不灵怎么办！”
“不灵怎么办？”朱雀边上下翻飞边叫。
马逸显然不肯就此罢休，带得老实的卢般也不依不挠起来。
“马逸说得没错，东西可以买新的，但是但原来那一份心，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朱雀继续和声。
天哪，真是看不出来卢般居然还会说出这么哀怨如小媳妇的话来。
乔若也自知理亏，更看不下去这始作俑者的橘猫惨兮兮的样子，只能连声答应：
“好好好，我再搭你一套西洋卜算的塔罗牌，再送卢般一套全手工的刻刀，能消停了吧？”
兄弟俩默默对视一眼，卢般果然见好就收地犹豫了：“要不然……就算了？”
马逸犹豫再三，也松了口：“行行行，行吧，把这猫拿去，可不准再让它进来了啊。”
“好，我知道了。”
乔若接手提过橘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语重心长地告诫：
“你看看你，是不是挺不知好歹的？我喂你小鱼干，你居然害得我大出血，以后可真的不准再偷跑进来了啊，弄坏卢般和马逸的东西也就算了，要是弄坏魏陵的宝贝，看他不把你炖了吃了……”
听闻此话，里面的人可算是忍不住了。
“……她说什么！哈……哈哈哈哈……”
马逸刚听了一半，听到弄坏他们的东西也就算了的时候还有点愤慨，结果听到要是弄坏魏陵的东西就要把那橘猫炖了吃，当即没忍住笑得东倒西歪，就连卢般也是咧了嘴大笑。
原来在这小丫头心里，魏陵已经凶残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一句话说得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们，在笑什么？”
一阵凉气，在脖子后面飘过，活像被利刃划过。
凶残的人说到就到。
两个人齐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暗道不好，僵硬地转过身来：
“你……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不过魏陵的本意并不是冲着他们俩来的，只不过恰好撞见这一幕，只能他们自认倒霉。
“她人呢？我刚才发现少了样东西，出来就只看到你们两个在这里闲得傻笑，是不是欺负她了？”
“哎哎哎，你这偏心有点偏得过分了吧，不分青红皂白就觉得是你家的人受欺负了！”
“咳咳，咳咳咳……”卢般瞬间咳嗽不已，“老马，注意一下你的用词。”
“哼，反正这一回还真不是我挑的事儿，都怪……都怪那只橘猫！”
受了气的马逸甩手而去，本来还想说都怪乔若的，不过，就依着这一位的性子，当真不分青红皂白起来，恐怕就算是自己爷爷也救不了了自己了。得得得，反正他都有蓍草和塔罗牌了，还要啥自行车！
能言善道的马逸都被气跑了，卢般自知愚钝，不敢调戏老板，一脸的爱岗敬业。
“你刚刚说……什么东西少了？”
“一块青铜虎符。”
“我们店里还有那玩意儿？”他守门都多少年了，还从来不知道……等，等一下，好像还真有那么件东西，只是一直都太显眼，显眼到早就觉得那是28号的一部分，而不是商品，“你是说……那个吗？”
手指向柜台后面，木架子上本来是有一只青铜伏虎的，但是现在，果然只剩下木架子了。
乖乖隆地洞，他们店开了那么许多年，还从来没少过东西，该不会……又是那只猫？
“不错。”
魏陵撇过空荡荡的木架子，顺便也就从窗外看到了乔若正在和一只猫说话，满脸的语重心长。然后那只猫不知怎么的就意识到了里面有人在看它，猛地扭过头，魏陵和猫一对视，陡然一股似曾相识的错觉，接着乔若也顺着猫的视线看过来，怔了怔，而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打招呼。
魏陵觉得她背后的阳光有些刺目。
是以不动声色地扭过头，要多冷漠有多冷漠，不顾乔若随即在窗外做了个鬼脸，对完整地目睹这一幕而正在心中念他无情的卢般冷淡地说：“没事，你先去忙吧。”
他本来就没想和这个千年单身汉多待下去好伐！
不过走之前，还有一句话他不知当讲不当讲……算了还是讲吧。
“你留她在28号，就不怕被他发现？”
其实这句话他想问很久了，可又或者不必问的，因为答案大家早就已经都心知肚明。
“总该有个了断了。”
魏陵表情看不出情绪，卢般却皱了皱浓眉。
对，他这一回是真的，想要做抉择了。
毕竟，他也已经等得太久了。
但是等一下……他还有一句话必须要说。
“既然这么关心，就别只在我们面前表现，你看看你，明明在意得要命，还装什么高冷？”
明明已经为了她，放下了那么多，决定要面对那么多，还不知道好好珍惜……
“我看你的多嘴也是被马逸传染的。”
嘿，还固执着呢！
卢般也被气着了，这回是真的转身走开了。偌大的店里只剩下魏陵一人，无声寂静，片刻，猛地响起朱雀的声音，清脆婉转，也直击人心：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竟是他……夜夜梦呓所言。
苍白的手握紧，筋脉清晰，随后缓缓松开。
千年了，秦始皇陵的水银都已经消散，而他的血液却还在流动。
他不过是个靠等待活了千年的怪物。
等待固然充满期待，等到固然欣喜难耐，但是……更多的是心惊胆战，是不敢触碰的薄如纸的瓷器，是如梦似幻，是不舍打开的脆弱裱画。
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平心对待，毕竟，错失千年，尚历历在目，如今只要能看着，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