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铜虎符(7)
如姬以奴隶之身得到的殊荣,令所有人都看不下去,然而也让所有人敢怒不敢言。
谁让魏无忌是一块拥趸无数的白璧,而如姬是与他相伴相生的一丝瑕疵,白壁微瑕,无可厚非。
甚至有时候还是好事,玉瑕,向来是让玉染上沁色的捷径。
那个被田文串通敌国杀死的齐闵王,生前曾有一位十分贤德的王后名叫宿瘤女。王后本为东郭一个采桑女,脖有巨瘤,却德才兼备,把无能的齐闵王辅佐得诸侯来朝,可惜英年早逝,否则田文也没那么容易害死自己的君王。不过好在,宿瘤女王后还留下了一位公主桑姜,继承了王后的贤德,更惊人的是容貌还颇为姣好。
如今齐襄王继位,桑姜公主一心为父报仇,致力于游说诸侯王将田文绝嗣灭族。魏国虽然曾经当过田文的东家,可出于种种原因,如今昭王也颇有和齐国联手搞死田文的意向。
并且魏昭王的打算十分粗暴简单,让自己儿子娶了桑姜公主,以示合作的诚心。
不过他多得是儿子,挑哪个又成了一件烦心事。
不能太好,嫡长子还得留着遇到下次更重要的合作时用,也不能太差,人家公主可是宿瘤女王后嫡出的宝贝女儿……
唉,真是伤脑筋啊。
公子无忌则还是忙着在每天海选门客,这个,太老,半截都埋进土里了,这个,太丑,会影响别人的食欲,这个……还行,唇红齿白。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疆桑,来自齐国。”
“齐国……”魏无忌最近对这两个字有点条件反射,魏王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们几个儿子之间提起过齐国,还有那个齐国公主,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自己娶她的极大意向。
真是头疼。
如姬见他抚额,赶紧换了一首《水仙操》,寂静自然,头疼症状才算是有所缓解。
“你会做什么?”
不管他说会什么,自己随便敷衍便罢。自从了解到魏王的这番心思,就连之前收的齐国门客都已经全被自己赶走了,省的留着看了闹心。
还有他状似无意地看向自己身侧的眼神,看来又是一个看不惯的。有意见可以提啊,提完自己手起就是刀落。
可是……唇红齿白的少年虽着麻衣,却自有一种高贵气度,是他生而为贵族天生的直觉。
难道,还是齐国哪家的王侯贵族?
隐形贵族想了一想,诚恳道:
“小人会打扫、做饭、洗衣……别的小人也可以学!请公子留下小人吧!”
他怎么觉得这台词莫名的熟悉?
一副讨好求生的嘴脸。某处敏感点也被戳中。贵族?呵。
自己果然是被气得眼花了。
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甩了甩,丰神骨傲,浑然天成,这才是贵族公子的气度。
“我宫里会做这些事的人多得都装不下了,教你别的更是没工夫,你还是另寻高就去吧。”
咳咳,公子是不是在隐射自己不仅没用还拖累他了啊?
琴声里多了些嗔怒,玄衣公子辨别出这一丝嗔怒,傲娇地挑了挑眉。
如姬继续弹琴,虽然她刚来的时候是什么都不会,下棋也劳烦公子亲自教了好几年,但是她现在至少琴弹得很好,对公子而言也不算是完全没用吧。
琴声婉转空灵,得心应手,倘若不去看那一脸求表扬的小表情,还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被拒绝的麻衣少年有点尴尬,眼看着这两人人尽皆知却不自知的默契互动,也不得不信了白璧微瑕的话。
公子玄衣,有奴执琴。
虽则执琴,非子同类。
刚想死乞白赖地再说几句求收留的话,外头却有人边喊边冲了进来:
“公主!公主!”
脚步混乱,声音急切,琴声骤然被打破。
“公主,我们可算是找到您了!”
齐国装束的侍女和魏国的士人突然一齐出现在了他的宫中,再看侍女喊叫的方向,以及那麻衣少年此刻吃了死苍蝇的表情,魏无忌恍然大悟。
疆桑……
桑姜……
眉尖一蹙,立即振衣起身,虽则迅速,仍毫无一点急切,仪态之优雅已沁入骨血,无可挑剔。
“无忌眼拙,竟不识桑姜公主。”
什么?桑姜公主?
如姬也被这阵仗和魏无忌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连忙从琴桌后爬出来,敛了敛衣裙还没等站直就急忙跪了下去:
“奴婢拜见桑姜公主!”
“唉……就知道你们会是这种反应,所以我才女扮男装的……”被这么多人当场拆穿,她显然是装不下去了,尴尬地咳了两声,也只好恢复公主的架势,“大家不必多礼,今日之事,是桑姜有欠妥当,公子,让您见笑了。”
这些侍女,行事说话也不知道看看场合的吗?
果然卑贱的人天生就是卑贱愚蠢,回去必将重罚。
“公主言重,此番既来我魏国,不妨多住几日。”
这桑姜公主热衷于游说各国联合起来去杀田文那老头,即便自己不说将来也是要赖在魏国王宫的,还不如他先开口,倒还显出几分地主之谊。
桑姜果然答应得却之不恭:“好啊,我正好是想来见识见识魏国的风土人情的。”
玄衣公子笑得温润,好一个威仪抑抑的公子无忌,洵美且好……
是她想象中的良人。
“你们先带公主去见父王,明日我再去公主处郑重问候。”
吩咐了跟着侍女一同跑进他宫里的士人,士人领命,桑姜自然也听从安排。
处事也相当妥当合理,果然是她看中的良人。
“那桑姜就先告辞,多谢公子了。”
“公主慢走,无忌不送。”
公子公主两人间互相行了个礼,桑姜公主便带着一大帮人离开了殿内。
与此同时,魏无忌脸上完美无瑕的笑容瞬间收敛,又恢复至平时的冷漠,甚至还有些不屑。
转身看到那个小蠢货还一个人跪在地上,莫名其妙地就有一股气:
“人都走了,还跪着做什么?”
如姬被粗暴地从地上扯起来,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多喊一句。
公子刚刚对桑姜公主明明很温柔的啊,那种笑,她想都不敢想,怎么对自己就永远这么嫌弃?
不过她又有什么地位去奢求什么?那是高贵的桑姜公主,她才是和公子一样的人。
原来,公子不是不会笑,只是……不屑于对自己笑。
“如姬知错……”
“你知什么错?”
这麻烦公主的事还没解决呢,这小蠢货莫名其妙地又是怎么了?
她……生来卑贱,就是原罪。
“如姬感觉到公子有所烦忧,却无法为公子分忧,便是错。”
站起来了头还低得仿佛是想一头扎进尘埃里,魏无忌无奈只好重操旧业,做他最拿手的安抚小蠢货的工作。
“这远超你的能力之外,只能由我自己去解决。”
可惜魏无忌到底是个直男,看出了如姬的沮丧,却没有猜到她沮丧的真正原因。加上对桑姜公主突然到来的惊讶,实在是没有闲心去好好探究她的心情。
好个桑姜公主,居然自己跑上门来了。
真是让人头疼啊。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棋盘,看来可以从魏国,扩大到天下了。
惊讶在心中转化为惊喜,小公子勾起嘴角幽幽一笑。如果棋一旦落子就不能停,那么让棋局变得更加有趣,是他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