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多宝串（3）
公元前257年，信陵君魏无忌窃符救赵，后留于赵国不归，魏安釐王查出细作如姬，处以缢刑，更命术士打散魂魄，裹席而弃。十年后信陵君归魏，方知此事。
不过，一个奴隶而已，岂能撼动王室兄弟感情？
信陵君在魏国遭到秦国威胁时归魏，魏王紧急任命其为上将军，佩青铜虎符，掌全国军队。信陵君号召五国联军大败秦军，秦将蒙骜战败而逃。
至此，信陵君合纵攻秦，名震天下。
只是有时候他会想不明白，若早知虎符得来如此容易，又何必去窃呢？
他囿于这个问题无法入眠时，府上就会开始闹鬼。
这块封地他之前明明住得好好的，十年以后回来就莫名其妙地不干净了，为此他破格优先录取了许多擅长设坛做法的术士门客，却没有一个有用的。
头疼，真是头疼，门客都一届不如一届。
又是入夜时分，失眠到子时，只不过导致他失眠的原因早已经不是诸侯争霸，那些都不过是他玩弄在鼓掌间的棋子罢了，真正导致他失眠的……是这府里的恶鬼。
子时了，应该出来了。
案上的灯无风自灭。有术士说这是食火炭鬼，专食火炭之气，可灯灭火尽还不走，显然证明那术士是个骗子。
还有术士说那是食香鬼，可纵然他似兰斯馨，又不是女子，怎敢来祟他作恶？
近日来就传得更过了，居然还有下人偷偷说是他杀人太多，恶鬼缠身，不死不休。
放肆，实在是放肆，这些下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分贵贱，不知死活。
鬼的来历种类皆是谜，自然难除，魏无忌只能尝试着静下心来与它沟通，看看能不能使用他最擅长的攻心计。
只不过鬼究竟有没有心，实在是难说。
“你来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面对一片漆黑寂静喃喃自语。
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又怎么能不认为信陵君是被恶鬼缠身，产生幻觉？
“你知道？”
鬼的声音很小，像是害怕他的样子，不过像他这样杀人无数的人，鬼见了也害怕吧。可是既然害怕，又为什么缠着他不放？
“自我回信陵便纠缠不放，搅得我府上人心惶惶，你且直说，要怎样才肯罢休？”
若是要香火法事，说一声便是了，斋醮诵唱多隆重都使得。只是这样每晚前来，他现在年纪大了，实在吃不消。
“不不不，我用不着那些。”
鬼连声拒绝，隐约间有风，像是在连连摆手。
“我只是想来问个人，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实在是很抱歉。”
倒是还算它有礼貌。只不过，问人？非得找他问？
算了，若是认识就回答一下，只要能早日摆脱这鬼就好。
“你问谁？”
“一少年，锦绣玄衣，估摸七八岁，哦又或许是十四五岁，生得极为好看，就是不爱笑，尊贵无匹，寂寞无双。”
“我府上没有你说的少年，去别家寻吧。”
“不……不可能，如果他不在这里，为什么我会被引到这里？我是从好远好远的地方来的……那里有彻夜通明的灯火，钩心斗角的宫殿……”
鬼急了，气息一乱，吹起雪白的床幔。白纱像是有了灵魂，像是少女穿着的素衣白裳。
记忆中，也有人酷爱白衣如雪。
魏无忌登然一怒，不知是因为鬼的纠缠不休还是激起的窗幔。
彻夜通明的灯火，钩心斗角的宫殿……
莫非是来自王宫的鬼？他那个好王兄派来给自己解闷的？
“你诓我的，你一定是诓我的，他就在你这里，你把他藏起来了，你快把他还给我！他没有我……他，他会很寂寞的……”
派也不知道派个聪明点的。魏无忌面对胡搅蛮缠的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近年来染上了严重的头痛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鬼害的。
“我堂堂信陵君，怎会诓你？”
“什么信陵君，我不认识，总之你把他还给我，否则我一定搅得你这府邸不得安宁！”
鬼骤然一怒，屋内腥风四起。
那白纱滚动，更像是有了生命，他逐渐模糊的眼前素白翩翩，恍惚间又想起了多年前他曾这样目送一个人离开，胸口就紧得像被人一把拽住，把心活活掏走。
虽然脑子不好使了一点，但果然是个厉鬼，力量骇人，魏无忌倚在床上重重咳了两声，轻声笑道：“都说人死后执念不散，化身为鬼，果然如此。你若是寻不到要寻的人，是否要缠着我一辈子？”
“谁要缠着你，我只是感受到他就在你家府上。”
这人可真是自视甚高，什么……什么信陵君？虽然一听就是个响当当的尊贵名头，可惜它是鬼，哪里会被这种人世的虚无名头骇住？来这里那么久，它早就见识过这位信陵君是怎样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它是鬼都瞧不上他！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冥冥之中被吸引来到这里，感受到要寻的人就在他附近才不得不接近他。
这世上唯有它要寻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尊贵温润，谦谦公子。
“罢了，你就暂且留着吧，反正我这府邸这么大，多个鬼也不多。”
魑魅魍魉什么的，他这一世见得还少吗？越是高贵优雅的人，就越是面目可憎的鬼。这鬼，于他魏无忌，不足为患。
“你一日不将他还给我，我便一日不放过你……”
鬼的话隐在了半空中，它消失了，天也快亮了，东方既白，卑贱的人已起床劳作，而他却多年来只能在这个时候开始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