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佛头（14）
幽命声音好听地一喊，一群打架的男人也就瞬间停了，都试图飞奔到乔若身边，仿佛乔若现在就是周天子，而他们是六国诸侯，谁得到周天子，谁就可以得到天下。
要说在这种局势下面，显然是周天子的心理压力最大，乔若前三声咳嗽姑且还是真的因为胸口被胖虎压出了内伤，后面几声就全部都是为了掩饰自己此时的尴尬与局促。
“那个……大家……其实……我，真的到现在都还不是很明白你们想要做什么……”
首先让她好好回忆一下她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哈……
大家替她过生日，是的，她许下希望大家永远快乐和睦地在28号的愿望，然后……然后羡门那孩子拿刀架住了她的脖子，还出现了幽命！对，就是现在掐着自己脖子的这个女……女鬼！
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鬼，听说，她是千年前她的前世如姬，散落的一缕命魂。
至于如姬，那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听说，她是魏陵摆在心尖上，摆了千年的人。
唉，这下她又全部都想起来了，她的生日，其实是人家如姬的忌日，他们之所以对自己好，其实都是在缅怀故人，她的生命、肉体，都是在为另一个人的复活而做准备。
如姬死了，却活在所有人心里，她活着，却早就已经死在所有人的计划之中。
想起这一切，简直比刚才巨石压顶的噩梦还可怕，乔若深吸一口气，也知道这场争斗无论是魏陵、魏圉，或者是幽命赢，自己的结局都是注定的——
消失。
那么，死在谁的手里，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于是就这么豁然开朗了起来。
“幽命，动手。”
魏圉命令的口气，像他之前命令天底下的任何人。幽命面无表情，浑身逐渐变得半透明，当三魂汇聚，七魄自然融汇，到那时，乔若和幽命都会消失，如姬就会回来。
中秋月满，故人再聚……
她成全。
她们成全。
十一点……五十九分。
魏陵分明看到了乔若眼中决绝又坦然的笑，就好像又看到了千年前如姬亲手交给他虎符，转身而去时决然的表情，一时心口一痛，竟然有窒息的感觉。
他真的后悔了。
她一向如此决绝，这就是她，自己还在找谁？
魏圉眼中犯了红，浑身没有力气，不需要魏圉多做什么就已经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幽命化入乔若的身体，而乔若生生承受着灵魂被撕开的痛苦，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过程是痛苦而漫长的，人在经历崩溃之后往往会爆发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举动，更何况是魏陵，眼中沉积了千年的平和再次波涛汹涌。
别忘了，他曾经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信陵君！也是十步杀人，号令阴兵的信陵君魏无忌！
他从不想争斗，不屑争斗，可是总有人让他不得不争，不得不斗！
魏圉……
不是只有你才记仇的，动了他最在乎的人，他又怎么能一忍再忍？
那种眼神就连旁人看了都害怕，马逸胖虎一类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胆大一些的卢般也感受到空气中的寒意。
赤红的眼，平地而起的风，当年那个六国称雄的魏公子无忌似乎又回来了，并且这一次，他不想要任何理智。
青筋迭起的手臂缓缓抬起，朱雀便明白了他的指令，飞来停栖在他的手上。朱雀的脚腕上一直挂着一串金铃铛，就连马逸卢般他们也只当这是魏陵财大气粗，今天才算是第一次看到他解开了朱雀的铃铛，握在手里，轻轻一捏就碎了，可其中发出声响的竟然不是一颗金球，而是……一片赤金鳞片。
魏陵挣手，朱雀飞开，魏陵就这么轻轻捏着这片细小的鳞片，在灯光下流转出高古瓷才有的七彩蛤蜊光，其他人并认不出这是什么，面面相觑，但魏圉的表情已经从得意渐渐凝固。
泛着七彩光的赤金鳞片，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该死……熟悉得让他头疼……
魏圉捂住自己的头却想不起来，长着野兽爪子的手缓慢地伸出去试图抢过魏陵手中的鳞片，而魏陵竟然也就这么松开了手，任由他抢过去。
“兄长，你做事太绝情，怪不得我。”魏陵漠然而疲倦，瞳孔里有些麻木。“什么是追悔莫及？你让我醒悟，我当然也要让你醒悟，认不得这是什么了吗？没关系，它会让你想起来的。”
魏陵语气极为平静，但眼底却有一种共赴地狱的执拗，他本来可以远离地狱，但有的人就是不肯放过他，夺走他看到光明的希望，两千年，也不肯放过他，那么……
他又怎么能够放过这些人？
不过指甲盖大小的鳞片所绽放的光芒愈发盛大，居然明亮得有些晃人的眼睛，就好像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猛地看到了阳光，几乎就要盲去。
马逸他们都已经撑不住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可魏圉就是撑着不肯闭眼，甚至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鳞片，直到它于极度的光明之中幻化出一抹假象。
红衣的姑娘……
灵气缭绕，他看不太清她，却觉得这般熟悉。
熟悉得就像曾经刻在骨骼上，同时陌生得像丢了灵魂，也丢了灵魂里的她。
她是……谁？
魏圉突然觉得头疼欲裂，照理他已经失去皮囊两千多年，成为异兽犼也已经千年，早就忘记身体的疼痛是什么感受了，可此刻他又是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了，仿佛是哪个无事可做的神仙要找他的麻烦，拿了钉锤在他天灵盖上一下一下地敲。
不知名却又强烈的疼痛令人愤怒，魏圉试图伸手凝气，打碎这令他如此痛苦的女子幻象，然而一伸手，身体却又不受控制地下不去手。
好在这云环雾绕的女子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她说：
“魏圉。”
魏圉只觉得一瞬间浑身的疼痛都消失了。
然后，头脑一片空白，几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飘飘渺渺的女子见他神情如此陌生迷惘，眉眼间透出一丝哀伤，或者说更像是可怜：
“你终究还是选择忘了我，我本该知道的，你曾经是君王，便永远都是君王，你有雄心壮志，绝不可能因为我而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