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之地,阴气渺渺,鬼蜮之境,怨灵夭夭。
风飒飒,木萧萧,绵雨冥冥魂飘渺。
白骨飞霜,零落草莽,一曲哀怨唱离殇。
两道熟悉的身影在幽篁鬼地上慢行,腌臜的鬼蜮尸河旁,几个相貌丑陋,满身尸臭的尸人正围着一个人,手中的动作粗野,衣帛撕裂的声音尤为刺耳。
如此屈辱,常人怎能忍受,但那人却是一声不吭,亦毫无反抗,就那么静静地受了。
”想不到当年玉树临风的忘川水君竟会沦落到如此下场,当真是令人惋惜。“怀慕冷笑睥睨那脏乱的景象,眼中不掩鄙夷之色。
那几个尸人转头见二人来此,大惊失色,皆停了手上的动作,散在一旁瑟瑟发抖。人群散开,忘川的处境更为清晰,凌乱的衣衫,早已被撕扯的衣不蔽体,原本清雅素净的白袍如今已是脏污不堪,双手无力地垂于身侧,手指紧抠在黑泥之中,手背上,青筋隆起。再观那张脸,惨白无比,眼神中丝毫没有了生的神色。
郁锦眉头一皱,抬手将那几个尸人打落入尸河,瞬间化为虚无。自己脱下身上外袍将其覆在忘川身上,遮掩了身上不堪的痕迹。
”郁锦,何必管他!你也听到了,他当初对邪尊……“做了那等玷污之事!后面的话,他不愿说出口,唯恐污了他心中白月光。
”我并非要帮他。“郁锦起身,一脸正色:“忘川水君吸食了上古纯阴之气,不该他的东西,咱们自然要向他讨回来。但如今这承载真气的身子已经被这些腌臜之物玷污,想必那真气也不能归回到邪尊身上,免得污了纯净。”
“那你这是……”既然要不回来,又何必……脑中灵光一现,恍然大悟,“你想用他身上偷来的真气,用于炼魂?”
郁锦点点头,“既是无法回收的有价之物,咱们定要物尽其用才行。如此一来,邪尊既不用消耗自身元气,又可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
“还是你想得周全,只是……”看着忘川一身的污浊,怀慕厌嫌之色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这等脏污,可着实令我作呕。”
“啧啧啧,行了,知道你爱干净,我来吧。”语毕,遂蹲下身子将忘川抱起。不愧是幽篁鬼地,来此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能被折磨成如此模样,可怜,可悲,可叹。若非你当初那样作为,邪尊怎会废了你的内元,将你丢入这不人不鬼的地界。
一番感叹,也不过是在心中流转,郁锦原本也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再多的感叹,也没有了。
“你用袍子帮他遮掩狼狈,不会就是因为要将他带回吧。”怀慕走在旁边,侧目望向郁锦。
“这不过是原因之一。”郁锦笑笑。
“还有其他缘由?”这倒是新奇了,除了邪尊,郁锦少有上心之事。
“因为邪尊之气萦绕其身,方才一瞬,我仿佛看见邪尊当时的神情,所以生了些恻隐之心。”的确,方才恍惚间,那生无可恋的神色,竟透着些华邪的气息,想来是忘川体内的内元真气的作用。
怀慕禁了言,将目光投向忘川,仔细端详了半晌,熟悉的真气在周围游走萦绕,虽只有一瞬,忘川的脸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华邪的面庞。
心下大惊,怀慕猛一甩头,再看去,那张脸,还是忘川的脸。一股怒火冲上,抬手间灵力聚集,作势便要向忘川天灵劈去!
“喂,你清醒点!”感到身旁的人,气息涌动非常,侧目看去,惊见怀慕出乎意料之举。抱着忘川转身一脚,正踢在怀慕施法的手腕上。
突如其来的一脚踢散了聚集的真气,双目充血,将紫色的瞳孔染得更加深沉。怀慕起势欲作第二次的进攻。
郁锦见状,身体后倾向后退出一大截,闭目间,脚下一方紫色阵法立显,少顷,睁目,阵法启动,强烈真气涌动,化作条条锁链冲怀慕而去!锁链虽细,攀上怀慕手脚与腰间后迅速收紧,禁锢了他的内元,令其无法再施力。
“呃!郁锦,放开!”锁灵阵!他竟然用锁灵阵对他!
“你怎么回事!平时就数你最为冷静,今日怎一而再地失了理智!你可知你这一掌下去,忘川就活不了!”郁锦呵斥道。
“活不了就活不了!方才那一瞬,就是狠狠提醒我他对邪尊做了那些腌臜的事!我当然不会让他好过!”怀慕撕心裂肺地嘶吼,少有地失仪,竟如此暴躁。
“他若死了,内元散了,怎么用他来炼魂!你想让邪尊白白耗费真元吗!”
“我”怀慕登时语塞,手上再无动作,只是狠狠瞪着忘川。
“哎。”郁锦长叹一声,他知道怀慕对华邪怀着怎样的心思,同为华邪精血所炼,心性相通,此时怀慕心中的不悦他皆能切身体会得到。因忘川对华邪做过那样不堪的事,怀慕想让忘川不得善终,想让忘川受尽折磨,他又何尝不想。
“我答应你,待他尽了他容器的用处,我会把他交给你处置,绝不再问,如何?”见怀慕还平静,郁锦出言相劝。
闻此言,怀慕看了看郁锦,见他冲自己点点头,郁锦做事谨慎,向来信守承诺,既然答应了会交给他处置,那么就一定不会反悔。遂敛了杀气,令自己的情绪逐渐趋于平静。
此时,郁锦闭眼凝神,锁灵阵就此做散。好在怀慕素来理智,也听得进他人之言,若他是古炎那番性子,他还真是头疼了。
“少拿我跟古炎那缺根筋的比。”见郁锦无奈的笑容,他一看便知,又将古炎那小子与他相比较了。
“好好好,不比不比,赶紧回去吧,现在灵石恐怕早已修复,就等着炼魂了。”轻笑着,郁锦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走去,怀慕也不再多言,跟着郁锦匆匆赶路。
待回到邪菱,二人便被眼前之景所惊。
“这”邪灵在空中欢快游窜,邪殿之上,纯正的至邪之气笼罩天际,那力量,比之以前更甚!
而二人眼前,一女子正与那些游魂玩得畅快,身上的护身罩闪着莹莹的光,一旁赤红的男子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
定睛一看,那女子的模样,可不是蚩罗谷的莫葵霜么,此女他们二人甚为熟悉,她冷静非常,从未在人前展露笑颜,况且二人将视线投向站在一旁的古炎,这小子脸上挂着的笑容,恐怕他自己都未意识到。
“古炎这小子,看莫葵霜的眼神倒与你阎冥看邪尊的眼神如出一辙。”郁锦如此说道。提到阎冥之时,他怀中的人兀然瑟缩了一下,而怀慕则一脸不屑。
“我说古炎为何对鬼心毫无表示,原来是心有他属。”怀慕不接话,直接将话题转到了古炎身上。
此时,前方那嬉戏的女子一不小心,脚上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怀慕作势要接,却见一道赤红的真气比他出手更快,稳稳地托住了女子前倾的身体。
“笨丫头,平地上也能摔。”将她托起后,那真气又渐渐散去,古炎走上前调侃她。
“我我就绊了一下。再说,摔了就摔了,再爬起来就是了。谁要你帮忙了。”鬼心嘟了嘟嘴,手上整理着稍有凌乱的衣衫,心里美滋滋地甜。
“我说你这丫头,我让你免受摔倒之痛,你倒好,不感恩就算了,还,还说我,有你这样的吗。”古炎一口气憋着,相当不爽。
见心上人有些恼了,鬼心登时赔了笑脸,噔噔噔几步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摇来摇去,道:“生气啦?别气嘛,小女子多谢公子相助。这样,可还好?”
嗯,这还差不多,古炎心下听得舒坦,可面上还是硬生生憋着,眼观前方,丝毫也不看鬼心。
怀慕二人见着,也是忍俊不禁,这古炎,活了这么多年,永远都是这顽皮的性子。
“行了,古炎,别装了。”郁锦不禁出言调侃,逐步走近二人。
此时古炎与鬼心方才注意到郁锦等人,见郁锦手上,忘川正瑟瑟发抖。
“忘川?怎会这副德行?”古炎心下疑惑。
“他如此这般,实是活该!”怀慕冷哼一声,转头将视线调开,免得看着这人忍不住动手直接送他归西。
“他怎么了?”见怀慕心情不太好,古炎便不去触霉头,反向郁锦问道。
“他呀,心中有些郁结罢了,不过很快就会好的。”郁锦笑言。
“那,这个”古炎指了指郁锦手上的忘川,“又是怎么回事?”满身脏乱,六神无主的样子,看来受了不小的惊吓。
“他幽篁鬼地走了一遭,历经了些磨难,是以有些受惊。”轻描淡写地将忘川所做与所历之事描述给古炎听。
“哼!幽篁一事,算是便宜他了!等他物尽其用,处置之时,算我一个!”他竟敢对邪尊做出那等子脏事,他定要他常常业火焚烧之苦!
“不过,你们是如何知晓这事的?”他记得当时他们三人是同时进入菱殿,为何他却不知。
“你性子本就急,当时殿内,你根本未留意忘川身上有邪尊的气息,而我与怀慕察觉后,便以游龙探息之术加以探查,方才知晓,在咱们进殿之前,发生的事。”郁锦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加之邪尊派了你蚩罗谷,我们便想此事暂且不告诉你,免得影响了你的任务。”语毕,看向了一旁的“莫葵霜”。
“本以为你去蚩罗谷找的,应是谷主鬼心,却未想到,却是将圣女葵霜给带了上来。”一面揶揄,一面看着二人的神色,只见“莫葵霜”脸上,竟泛起了一阵红晕。
“咳咳。”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把话头转到他这儿来了,古炎故作咳嗽,清了清嗓子,将鬼心带刀二人面前,解释道:“她,就是鬼心,和莫姑娘用了移魂之法方才能随我上菱殿。”
怀慕二人相视一眼,原来如此,想来是莫葵霜担心鬼心被残情抓到把柄,是以才会用了这等术法。
“谷主大驾光临,怀慕(郁锦)有礼。”二人向鬼心微微点了点头,算是作了礼。随后便迈步,向菱殿走去。
“哎,等等。”鬼心见两人大步流星地朝殿内行进,想着现在菱殿内,嗯,华邪和阎冥二人,恐怕有事在忙,遂出了声将二人叫住。
“谷主可还有何要事?”心中急切地想见华邪,但鬼心出言,怀慕不得不耐着性子回道。
“这”这要她一个女子如何说得出口,她看了看身旁的古炎,那手肘撞了他一下。
古炎本就不喜阎冥,就等着怀慕他们回来,将他赶出去,又怎会阻止他们进入菱殿,便对鬼心的举动,视而不见。
怀慕看了看鬼心,又看了看古炎,心中觉着有异,面色上冷了几分,这两人,有事瞒着他,遂开口询问:“谷主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看这呆子是下了决心不管了,鬼心面露恼怒之色,华邪好歹是个女子,就算是再亲近的人,在此刻进去,也是大大的不妥,这呆子有没有脑子啊!
心一横,开口便对怀慕说道:“你们现在不能进去,华邪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怀慕眉梢微抬?数万年来,他们与华邪之间从未有事相瞒,也从未以不方便三字来搪塞,鬼心这话,怀慕定是不信。
鬼心见怀慕满脸的不信,急了,又撞了古炎一下。
“古炎,你说。”二人的动作一丝不差地落在郁锦眼里,看来,古炎定是知道些什么。
迟疑了半晌,古炎才不情愿地说道:“阎冥,在里面。”
五雷轰顶!怀慕脑中如炸裂一般,阎冥与华邪单独在殿内他们之间他们之间
“你怎么不在里面看着!”郁锦问道,他心下也是惊讶无比,连带着语气也跟着不稳了。
“我”他是被鬼心拉出来的,但这句话,他卡在喉头,不能说,否则眼前二人便会将怒火迁到她头上。
“你哎!”怀慕心中也知晓,古炎的性子比他们更是容不得阎冥,怕正是为了避免冲突,华邪才让他出来的吧可他忍不了,长袖一挥,化作一道紫光窜入殿中!
“怀慕!”坏了!郁锦未及时叫住他,便跟着进了菱殿。
“这”糟了糟了,华邪啊,别说本谷主没帮你啊,你的这些属下,她实在是没法劝了。转头看向古炎,还在门口呆站着,伸手在他脑门上拍一下,叫道:“愣着做甚,进去啊!”随后,拉着古炎便朝里奔。